○国史部 疏缪不实,非才疏缪。
《广记》备言国史之职也。章,往考来,《春秋》之义也。夫《司记》言「动糸由绎,编简为一代之典,流千秋之训,固宜书法不隐,叙事可观,研思覃精,间不容洌。岂有脱落时事,采述异端,体芜舛而不伦,文混漫而难辨。否臧非允,论次乖方,物议既喧,讼牒斯集,固知述作之际,宜图任于良士焉。
晋王沈初仕魏为侍中,与荀ダ、阮籍共撰《魏书》,多为时讳,未若陈寿之实录也。
郭颁撰《魏、晋世语》,蹇乏全无宫商,最为鄙劣。以时有异事,故颇行于世。干宝、孙盛等多采其言,以为《晋书》。王隐为著作郎,后黜归于家。撰《晋书》成,诣阙上之。隐虽好著述,而文辞鄙拙,芜舛不伦。其书次第可观者,皆其父所撰。文体混漫,义不可解者,隐之作也。
后魏邓渊为尚书吏部郎,道武诏渊撰国记,渊造十馀卷,唯次年月起居行事而已,未有体例。
李彪为秘书丞,奏著作事,自文成帝已来,至于太和,崔浩、高允著作国书,编年序录,为《春秋》之体,遗落时事,三无一存。
崔鸿为散骑常侍、齐州刺史,撰《十六国春秋鸿》,经综既广,多有违谬。至如太祖天兴二年,姚兴改号鸿始,而鸿以为改在元年。太宗永兴二年,慕容超擒于广固,鸿又以为事在元年。太常二年,姚泓败于长安,而鸿亦以为灭在元年。如此之失,多不考正。
山伟为秘书监,迁侍中、中书令,皆领著作。国史自邓渊、崔琛、崔浩、高允、李彪、崔光以还,诸人相继撰录纂集及伟等言,舀说上党王天穆及尔朱世隆,以为国书正应代人修缉,不宜委之馀人,是以綦伟等更主大籍,守旧而已,初无述著,故自崔鸿死后,迄终伟身,二十许载,时事荡然,万不记一,后人执笔无凭,致史之遗阙,伟之由也。
北齐魏收为中书令,兼著作郎,诏撰《魏史》。既成,时论言收著史不平,前后投诉百有馀人。文宣重收才,不欲加罪。然犹以群口沸腾,敕魏史且勿施行,令群官博议,听有家事者入署,不实者陈牒。于是众口言宣,然号为「秽史」。
杨休之为中书监,魏收之卒也,文宣命休之裁正其所撰《魏书》。休之收叙其家事稍美,且寡才学,浅延岁时,竟不措手,唯削去嫡庶一百馀人。
宋孝王为北平王文学,求入文林馆不遂,因非毁朝士,撰《别录》二十卷。会周平齐,改为《关东风俗传》,更广见闻,勒成三十卷以上之。事多妄缪,篇第冗杂,无著述体。
隋王邵为著作郎,累迁秘书少监。在著作将二十年,专典国史,撰《隋书》八十卷。多录口敕,又采迂怪不经之语,委巷之言,以类相从,为其题目,辞义繁杂,无足称者。遂使隋代文武名臣烈将善恶之迹,湮没无闻。初撰齐志为编年体二十卷,复为《齐书》纪传一百卷,及《平贼记》三卷。或文词鄙野,或不轨不物,骇人视听,大为有识所嗤鄙。
唐吴兢为左庶子、史馆修书,撰《唐书》九十八卷,《唐春秋》三十卷,未就。开元十七年,玄宗令中使就取,得五十馀卷,其记事疏略,不堪行用又云:兢居史职凡三十年,叙事简要,人用称之,末年伤于太简。出为荆州司马,累迁尝王传。尝以《五代史》繁杂,及别撰《梁》、《齐》、《周史》各十卷,《陈史》五卷、《隋史》二十卷,又伤疏略。兢虽老耄,犹希史职,而行步伛偻。李林甫以其年老不用,卒后,其子进兢所撰《唐书》八十馀卷,事多纰缪,终不逮于壮年。
令狐亘为左庶子、史馆修撰。在史馆,修《玄宗实录》百卷,撰《代宗实录》四十卷。虽勤苦,然多遗漏,不称良史。至元和二年,其子丕为太仆寺丞,进亘所撰《代宗实录》四十卷,诏付史馆,赠亘工部尚书。叙事用舍咸不当,而又多于漏略名臣如房、硬、涣、⒋直疏如颜真卿,略而不载。
○国史部 不实:
《传》曰:「书法不隐」。又曰:「不刊之书,盖圣人垂世立法,惩恶劝善者也。若乃因嫌而沮善,渎货以隐恶,或畏威而曲加文饰,或徇时而蔑纪,勋伐,恣笔端而溢美,擅胸臆以厚诬,宜当秽史之名,岂曰传信之实垂于后也,不其恧欤!
后汉灵帝时,长水校尉刘琛等撰。《东观汉记》云:「中常侍孙程,北新城人卫康叔之胄孙,林父之后,自程已下十九人与程同功者,皆叙其所承本系」。盖当时史官惧程等威权,故曲为文饰。
晋陈寿,武帝时为著作郎。撰《三国志》。初,寿父为蜀将马谡参军,谡为诸葛亮所诛,寿父亦坐被髡。亮子瞻又轻寿,故寿为亮立传。亮将略非长,无应敌之才,言瞻惟工书,名过其实,议者以此少之。一说寿尝为瞻吏,为瞻所辱,故云宦官。黄皓窃弄权柄,而瞻将护,无能矫正也。
又《魏志》云:曹公与袁绍相持于官渡,时公兵不满万,伤者十二三。裴松之以为魏武初起,兵已有众五千,自后百战百胜,败者二十三而已矣。但一破黄巾,受降卒三十馀万,所吞并不可悉纪,虽征战损伤,未应如此之少也。夫结营相守,异于摧锋决战。《本纪》云:绍众十馀万,屯营东西数十里。魏太祖虽机变无方,略不出世,安有数千之兵不得逾时相抗者哉!以理而言,窃谓不然。绍为屯数十里,公能分营与相当,此兵不得甚少一也。绍若有十倍之众,理应当悉力围守,使出入断绝,而公使徐晃等击其运车,公又自出击淳于琼等,扬旌往还,曾无抵阂,明绍力不能制,是不得甚少二也。诸书云公坑绍众八万,或云七万夫八万人奔散,非八千人所能糸专,而绍之大众皆拱手就戮,何缘力能制之?是不得甚少三也。将记述者,欲以见奇,非实录也」。案《锺繇传》云:「公与绍相持,繇为司隶,送马二千馀匹以给军」。《本纪》及《世语》并云,公时有骑六百馀匹,繇马为安在哉?
王沉,武帝时为侍中典著作,与荀ダ、阮籍共撰《魏书》,多为时讳,未若陈寿之实录也。
梁沈约初仕南齐,及武帝为太子家令,撰《宋书》,多载孝武、明帝诸鄙渎事。帝遣左右谓约曰:「孝武事迹不容顿称。我昔经事宋明帝,卿可思讳恶之义」。于是多所省除。
吴均,天监中,为奉朝请,表求撰《齐》《春秋》之书,成奏之。高祖以其书不实,使中书舍人刘之遴诘问数条,竟支离无对,敕付省焚之,坐免职。
萧韶,太清初为舍人。城舀奉诏西奔,及至江陵,人士多往寻觅,令韶说城内事,韶不能人人为说,乃疏一卷,客问者便示之。湘东王闻而取看,谓曰:「昔王韶之为《隆安纪》十卷,说晋末之乱离,今之萧韶,亦可为《太清纪》十卷矣」。韶乃更为《太清记,其诸议论,多谢昊为之。韶既承旨撰著,多非实录。
北齐魏收天保中,为中书令,兼著作郎。诏撰魏史,引史官并非史才,修史诸人,祖宗姻戚,多被书录,饰以美言。收颇性急,不甚能平,夙有怨者,多没其善。每言:「何物小子,敢共魏收作占?举言之,则使上天,按之当使入地」。初,收在神武时为太常少卿,修国史,得杨休之助,因谢休之曰:「无以谢德,当为卿作佳传」。休之父固,魏世为北平太守,以贪虐为中尉李平所弹获罪,载在魏起居注。收书云:「固为北平,甚有惠政,坐公事免官」。又云:「李平深相敬重。尔朱荣于魏为贼,收以高祖出自尔朱,且纳荣子金,故减其恶而增其善。论云:「若修德义之风,则韩、彭、伊、霍,夫何足数」。史既成时,论言收著史不平。文宣诏收于尚书省与诸家子孙共议论讨,前后投诉百有馀人,云遗其家世职位,或云其家不见记录。或云妄有非毁,收皆随状。阒、范阳卢、裴父同附出族祖元传下,顿丘李庶家传,称其本是梁国家人。裴庶讥议,云「史书不直」。收性急,不胜其愤,启诬其罪,欲加屠害。帝大怒,亲自诘责。裴裴曰:「臣父仕魏,位至仪同,功业显著,名闻天下,与收无亲,遂不立传。博陵崔绰,位止本郡功曹,更无事迹,是收外亲,乃为传首」。收曰:「绰虽无位,名义可嘉,所以合传」。帝曰:「卿何由知其好人?」收曰:「高允曾为绰赞,称有道德」。帝曰:「司空才士,为人作赞,正应称扬,亦如卿为人作文章,道其好者,岂能皆实」。收无以对战,心栗而已。但帝先重收才,不欲加罪。时太原王松年亦谤史,及裴庶并获罪,各被鞭配甲坊,或因以致死。卢思道亦抵罪。然犹以群口沸腾,敕魏史且勿施行,令群臣博议,听有家事者入署,不实者陈牒。于是众口喧然,号为「秽史」,投牒者相次无以抗之。时左仆射杨视移蜕,涓叩抡二人,势倾朝野,与收皆亲。收遂为其家并作传。二人不欲言史不实,抑塞诉辞,终文宣世更不重论。又以尚书陆操尝谓试唬何菏瘴菏榭,晌讲┪锖,瓴庞写蠊于魏室。其后群臣多言魏史不实,武成复敕更审,收又回换,遂为卢仝立传,崔绰反更附出。杨蚀本云「有魏以来,一门而已,至是改此八字。又先云「弘农华阴人」,乃改「自云弘农」以配王惠龙自云太原人,此其失也。收为左仆射,武平三年卒。既缘史笔,多憾于人。齐亡之岁,收冢被发,弃其骨于外。
刁柔,天保中为国子博士。时魏收撰《魏史》,启柔等与同其事。柔性颇专固,自是所闻,收尝所嫌惮,在史馆未久,逢勒成之际,志存偏党。《魏书》中与其内外通亲者,并虚美过实,深为时论所讥。
唐许敬宗,显庆中为太子少师,仍东西台三品,依旧修国史。先是,国子祭酒令狐德┮兰痛之体,撰成《国史》八十卷,其后敬宗续修,增为一百卷。敬宗自掌知国史,记事不直,论者尤之。初,虞世基与敬宗父善心同为宇文化及所害,封德彝时为国史舍人,备见其事,因谓人曰:「世基被戮,世南匍匐而请代。善心之死,敬宗舞蹈以求生」。敬宗闻而衔之。及为德彝立传,盛加其罪恶。左监门大将军钱九陇,皇家之隶也,敬宗与之结婚,乃为《九陇曲叙门阀,妄加其功绩。敬宗为子娶尉迟宝琳孙女为妻,多得赂遗。及作宝琳父敬德传,悉为隐诸过咎。太宗作《威凤赋》以赐长孙无忌,敬宗改云赐敬德。白州人庞孝泰,蛮酋七品,率兵从征高丽,贼知其懦,袭破之。敬宗又纳其宝货,称孝泰频破贼徒,斩获数万。汉将骁彳建者,唯苏定方与庞孝泰耳。曹继叔、刘伯英皆出其下,虚美隐恶如此。初,高祖、太宗两朝实录,其敬播所修者,颇多详直,敬宗又辄以已爱憎曲事删改,论者尤之。
韩愈,宪宗元和中为比部郎中、史馆修撰、《顺宗实录》五卷,至太和五年,敕宰臣监修国史路隋等重加刊正。隋等奏曰:「臣自奉宣旨,寻取史本,欲加笔削。近伏见卫尉卿周君巢、谏议大夫王彦威、给事中李固言及史官苏景裔等各上草疏,具陈刊改非宜,又闻班行以此议论颇众。臣伏以史策之作,劝诫所存,事有当书,理宜归实。匹夫美恶,尚不可诬,人君得失,无容虚载。圣恩以前《实录》记贞元末数事,稍非摭实,盖出传闻,审知差舛,便使刊正。顷因日屡形圣言,通计前后至于数四。臣及宗闵、僧孺,亦以永贞已来,岁月至近,禁中行事,在外固难详知。陛下所言,皆是接于耳目。既闻乖谬,因述古今,引前史直不疑盗嫂之言,及第五伦挝妇公之说,固多此比,难尽信书。所冀睿鉴详于听言,深宫慎于行事,持此比类,上开聪明,特蒙降察,稍恕前谬。由是近垂宣命,令有改修。臣等伏以贞观已来,累朝实录,有经重撰,不敢固辞,但欲粗删深误,亦固尽存诸说。宗闵、僧孺相与崃吭荡耸,槌伸逗愈。今史官李汉、蒋系皆愈之子婿,若遣参撰,或致私嫌。以臣既职监修,盍令详正,及经奏请,事遂施行。今者寮庶竞言,不知本起,表章交奏,似有他疑。臣虽至昧,容非自请。既进群议,辄冒上闻,纵臣果获修成,必惧终为时累。且韩所书,亦出非已,元和之后,已是相循,纵其密亲,岂害公理,使归本职,实谓正名。其实录状,伏望条示旧记最错者,宜付史官,委之修定。则冀圣祖垂休,永无惭于传信。下臣非据,获减戾于侵官。彰清朝立政之方,表公器不私之义。流议自弭,时论攸宜」。诏曰:「其录中所书德宗、顺宗朝禁中事,寻访根抵,盖其谬传,谅非信史。宜令史官详正刊去。其他不要更修,馀依奏」。开元二年二月,文宗御紫宸殿,又谓宰臣郑覃、李固言李石曰:「顺宗实录似未详实,史官韩愈不是当时屈人否?」石曰:「韩愈,贞元末间为四门博士」。帝曰:「司马迁与任安书,全是怨望,所以汉武本纪,事多不实」。覃曰:「汉武中年后,大发戎马,拓土开边,生人耗竭,粮食襄不给。本纪所述,亦非过言」。石曰:「史笔不直,率多无后。郑覃所陈,志在讥谏。欲陛下究竟盛德,故言汉武不屈」。帝曰:「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此诚可为戒」。
李绰,会昌中为平章事,监修国史。武宗遣绅与修撰郑亚重修《宪宗实录》,绅亚取行状谥议,将相之间,过为增食。希至宣宗中,大中二年十一月敕:「《宪宗实录》宜施行旧本,其新本委州府长史察访,如录得者,并送史馆,不得辄留」。
周贾纬,初仕汉,为谏议大夫、史馆修撰、判馆事。乾讨惺苴,与王仲、窦俨修晋高祖、少帝、汉高祖三朝实录,纬以笔削为己任,然而褒贬任情,记注不实。晋宰相桑维翰执政日,薄纬之为人,不甚见《礼》,纬深衔之。及《叙维翰传》,称维翰身没之后,有白金八千挺,他物称是。翰林学士徐台符,纬邑人也,与纬相善,谓纬曰:「窃闻吾友书桑魏公白金之数,不亦多乎?但以十目所睹,不可厚诬」。纬不得已,改为白金数十挺。
○国史部 非才
夫史氏之职,掌四方之志,善恶不隐,言动必书,固宜妙选良材,图任明职,广示惩劝之义,备孟曷灾体,成大典于一代,垂信辞于千祀。若乃司载笔之官,昧叙事之方,徒淹岁时,空索编简,或糸由绎之靡就,或颁次之无文,昧进旷官,盖可惩也。
后魏李谐为长史兼中书侍郎崔光引为著作郎。谐在史职,无所历意。
孙惠蔚为黄门郎,代崔光为著作。首尾五载,无所撰著,自披其传注数行而已。
刘仁之为著作郎,兼中书令,既非其才,在史未尝执笔。
李琰之为著作郎、黄门郎,皆修国史,每自夸文章,从姨兄常景笑而不许。前后再居史职,无所编缉。
谷纂为著作郎,监国史,不能有所缉缀。
宋钦初,仕沮渠蒙逊为中书郎,入国,拜著作郎。钦在河西,撰《蒙逊记》,无足可称。
游雅为秘书监,委以国史之任,不勤著述,竟无所成。北齐魏收为中书令,兼著作郎,诏撰魏史,引史官恐其凌逼,惟取学流,先相依附者。其房延绦、猎植、睦仲让虽夙涉朝位,并非史才。刁柔、裴昂之以儒业见,知全不堪,缉高季灰,宰蟮狼蠼。
唐李融为寿安丞。开元中,侍中、弘文馆学士裴光庭引融并拾遗张琪、著作郎司马利宾等直弘文馆,撰《续春秋经传》,上表,请以经为御撰。而光庭等相依左氏之体,为之作传,玄宗又手制褒赏之。光庭笔削于李融,书竟不就。
柳比为吏部侍郎,昭宗诏修宣宗、懿宗、僖宗实录》。始,丞相、监修国史杜让能以《三朝实录》未修,乃奏,比及右补阙裴庭裕、左拾遗孙泰、驾部员外郎李胤、太常博士郑光庭等十五人分修之。逾年,竟不能编录一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