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沓藏书

成公十七年

前574年

【经】

十有七年,春,卫北宫括帅师侵郑。括,成公曾孙。○括,古活反。

夏,公会尹子、单子、晋侯、齐侯、宋公、卫侯、曹伯、邾人伐郑。晋未能服郑,故假天子威,周使二卿会之。晋为兵主,而犹先尹、单,尊王命也。单伯称子,盖降爵。

六月,乙酉,同盟于柯陵。柯陵,郑西地。○柯,古河反。

秋,公至自会。无传。

齐高无咎出奔莒。

九月,辛丑,用郊。无传。九月郊祭,非礼明矣。书用郊,从史文。

[疏] 注「九月」至「史文」。

○正义曰:传例启蛰而郊,今九月郊祀,是非礼明矣。《公羊传》曰:「用者何?用者不宜用也。九月,非所用郊也。」《穀梁传》曰:「夏之始可以承春,以秋之末,承春之始,盖不可矣。九月用郊,用者,不宜用也。」贾逵以二传为说,诸书用者,不宜用也。《释例》曰:「辛丑用郊,文异而丘明不发传,因时史之辞,非圣贤意也。刘、贾以为诸言用,皆不宜用,反於礼者也。施之用郊,似若有义,至於用币、用鄫子,诸若此此,皆当须书用,以别所用者也。若不言用,则事叙不明。所谓辞穷,非圣人故造此用以示义也。且诸过祀三望之类,奚独皆不书用邪?案《左氏传》,用币于社,传曰:『得礼。』冉有用矛於齐师,孔子以为义,无不宜用之例也。丘明云:『我师岂欺我哉!』」

晋侯使荀罃来乞师。无传。将伐郑。

冬,公会单子、晋侯、宋公、卫侯、曹伯、齐人、邾人伐郑。郑犹未服故也。

十有一月,公至自伐郑。无传。

壬申,公孙婴卒于貍脤。十一月无壬申,日误也。貍脤,阙。○貍,力之反。脤,市轸反。

[疏] 注「十一」至「脤阙」。

○正义曰:杜《长历》推十一月丁亥朔,六日壬辰,十六日壬寅,二十六日壬子,十日丙申,二十二日戊申,不知壬申二字何者为误。《长历》云:《公羊》、《穀梁传》及诸儒皆以为十月十五日也。十月庚午围郑,十三日也,推至壬申,诚在十五日。然据传曰十一月诸侯还自郑,壬申,至于貍脤而卒,此非十月,分明误在日也。又杜於《土地》之篇,凡有地名二十六所,不知所在之国,貍脤即是其一,不知是何国之地,故直云阙也。杜又称旧说曰,壬申,十月十五日,貍脤,鲁地也。传曰「十月庚午围郑」,则二日未得及鲁竟也。《释例》又曰:「鲁大夫卒其竟内,则不书地。传称季平子行东野,卒于房是也。」以此益明貍脤非鲁地矣。以下有十二月丁巳朔,逆而推之,故诸旧说皆以壬申为十月十五日也。《公羊》、《穀梁传》以为待公至,然后卒大夫故十月之日书在十一月之下,於《左传》则不通,故杜以为日误。

十有二月,丁巳,朔,日有食之。无传。

邾子玃且卒。无传。五同盟。○玃,俱缚反,徐居碧反。且,子馀反。

[疏] 注「五同盟」。

○正义曰:玃且以文十四年即位,宣十七年盟于断道,成二年于蜀,五年于蟲牢,七年于马陵,九年于蒲,十五年于戚,此年于柯陵,凡七同盟。而云五者,沈以杜数同盟之例,但有君盟者,不数大夫之盟,此二年盟蜀,十七年盟柯陵,皆邾之大夫,故不数之。刘炫并数二盟,而规其过,非也。

晋杀其大夫郤锜、郤犨、郤至。

楚人灭舒庸。

【传】

十七年,春,王正月,郑子驷侵晋虚、滑。虚、滑,晋二邑。滑,故滑国,为秦所灭,时属晋,后属周。○虚,起居反。

[疏] 注「虚滑」至「属周」。

○正义曰:僖三十三年,秦人灭滑。经书「入」,则是灭而不有,不知灭后属何国也。此言侵晋,知此时属晋耳。襄十八年传楚:公子格侵费滑、胥靡。注云:胥靡,郑邑。不言费滑杜意当以费滑为周邑也。然则若是周邑,常言侵周以别之。定六年传称郑伐周冯、滑、胥靡,尔时胥靡亦为周邑。盖费滑、胥靡,周、郑之间,襄时属郑,定时属周。

卫北宫括救晋,侵郑,至于高氏。不书救,以侵告。高氏,在阳翟县西南。

夏,五月,郑大子髡顽、侯獳为质於楚,侯獳,郑大夫。○髡,苦门反。獳,乃侯反。质音致。楚公子成、公子寅戍郑。

公会尹武公、单襄公及诸侯伐郑,自戏童至于曲洧。今新汲县治曲洧城,临洧水。○戏,许宜反。洧,于轨反。治,直吏反。

[疏] 注「洧水」。

○正义曰:《释例》云:「洧水出荧阳密县西北阳城山,东南至颍川长平县入颍。」

晋范文子反自鄢陵,前年鄢陵战还。使其祝宗祈死,祝宗,主祭祀祈祷者。曰:「君骄侈而克敌,是天益其疾也。难将作矣!爱我者惟祝我,使我速死,无及於难,范氏之福也。」六月戊辰,士燮卒。传言厉公无道,故贤臣忧惧,因祷自裁。○侈,尺氏反,又尸氏反。难,乃旦反,下同。祝,之又反。

[疏] 注「传言」至「自裁」。

○正义曰:刘炫以为士燮及昭子之卒,適与死会,非自杀。今知非者,以传云使祝宗祈死,又云「祝我使我速死,无及於难」,是其欲死之意;叔孙昭子心怀忧惧,亦与此同,身皆并卒,故知自裁。若其二人之死,適与死会,《春秋》之内,唯有两人愿死,何得身死皆与相当?故杜斟酌传文,以为自杀。刘以为偶然而死,以规杜失,非也。何休《膏肓》以为人生有三命:有寿命以保度,有随命以督行,有遭命以摘暴。未闻死可祈也。故杜以为因祷自裁也。传记此事者,欲见厉公无道,贤臣忧惧。

乙酉,同盟于柯陵,寻戚之盟也。戚盟在十五年。

楚子重救郑,师于首止。诸侯还。畏楚强。

齐庆克通于声孟子,与妇人蒙衣乘辇而入于闳。庆克庆封父。蒙衣,亦为妇人服,与妇人相冒。闳,巷门。○与,如字,徐音预。闳音宏。冒,亡报反。

[疏] 「于闳」。

○正义曰:《释宫》云:「宫中衕,谓之壸」,「衕门谓之闳。」孙炎曰:「衕,舍间道也。」李巡曰:「闳,衕头门也。」

鲍牵见之,以告国武子,鲍牵,鲍叔牙曾孙。武子召庆克而谓之。庆克久不出,惭卧於家,夫人所以怪之。而告夫人曰:「国子谪我。」谪,谴责也。○谪,直革反。谴,遣战反。夫人怒。

国子相灵公以会,会伐郑。○相,息亮反,下「相施氏」同。高、鲍处守。高无咎、鲍牵。○守,手又反。及还,将至,闭门而索客。蒐索,备奸人。○索,所白反,注同。孟子诉之曰:「高、鲍将不纳君,而立公子角。国子知之。」角,顷公子。○顷音倾。秋,七月,壬寅,刖鲍牵而逐高无咎。无咎奔莒,高弱以卢叛。弱,无咎子。卢,高氏邑。刖音月,又五刮反。齐人来召鲍国而立之。国,牵之弟文子。初,鲍国去鲍氏而来为施孝叔臣。施氏卜宰,匡句须吉。卜立家宰。○句,其俱反。施氏之宰,有百室之邑。与匡句须邑,使为宰。以让鲍国,而致邑焉。施孝叔曰:「子实吉。」对曰:「能与忠良,吉孰大焉。」鲍国相施氏忠,故齐人取以为鲍氏后。仲尼曰:「鲍庄子之知不如葵,葵犹能卫其足。」葵倾叶向日,以蔽其根,言鲍牵居乱,不能危行言孙。○知音智。向,许亮反,本又作响。行,下孟反。

冬,诸侯伐郑。前夏未得志故。十月,庚午,围郑。楚公子申救郑,师于汝上。十一月,诸侯还。不书围,畏楚救,不成围而还。

[疏] 「汝上」。

○正义曰:《释例》云:「汝水出南阳鲁县大盖山,东北至河南梁县,东南经襄城、颍川、汝南,至汝阴褒信县入淮。」

初,声伯梦涉洹,洹水出汲郡林虑县,东北至魏郡长乐县入清水。○洹音桓,一音恒;今上俗音袁。虑,力於反。乐音洛,下「乐平」同。或与已琼瑰,食之,琼,玉。瑰,珠也。食珠玉,含象。○琼,求营反。瑰,古回反。含,户暗反,本亦作唅。

[疏] 注「琼玉」至「含象」。

○正义曰:琼是玉之美者。《广雅》云:「玟瑰,珠也。」吕靖《韵集》云:「玟瑰,火齐珠也。」含者或用玉,或用珠,故梦食珠玉为含象也。《诗毛传》云:「琼瑰石而次玉。」《礼纬》:「天子含用珠,诸侯用玉,大夫用碧。」此声伯得有琼瑰者,案《周礼》天子含用玉,则《礼纬》之文未可全依,或可珠玉兼有,故《释例》云:「珠玉曰含。」

泣而为琼瑰,盈其怀。泪下化为珠玉,满其怀。从而歌之曰:「济洹之水,赠我以琼瑰。归乎!归乎!琼瑰盈吾怀乎!」从,就也。梦中为此歌。惧不敢占也。还自郑,壬申,至于貍脤而占之,曰:「余恐死,故不敢占也。今众繁而从余三年矣,无伤也。」言之,之莫而卒。繁,犹多也。传戒数占梦。○莫音暮。数,所角反。

[疏] 「今众」至「伤也」。

○正义曰:声伯之意,以初得此梦,谓凶在已,惧不敢占。今众既繁多,而从余三年,余之此梦,凶灾散在众人,不在己也,故云无伤。

齐侯使崔杼为大夫,使庆克佐之,帅师围卢。讨高弱。○杼,直吕反。国佐从诸侯围郑,以难请而归。请於诸侯。○难,乃旦反,下及注同。遂如卢师,杀庆克,以穀叛。疾克淫乱,故杀之。齐侯与之盟于徐关而复之。十二月,卢降。使国胜告难于晋,待命于清。胜,国佐子。使以高氏难告晋。齐欲讨国佐,故留其子於外。清,阳平乐县是。为明年杀国佐传。○降,下江反。

[疏] 「待命于清」。

○正义曰:欲遣国胜告难,故令待进止之命在于清地,非是使还待命。

晋厉公侈,多外嬖。外嬖,爱幸大夫。○嬖,必计反。反自鄢陵,欲尽去群大夫而立其左右。终如士燮言。○反自鄢陵,本作自鄢陵。去,起吕反。胥童以胥克之废也,怨郤氏,童,胥克之子。宣八年郤缺废胥克。而嬖於厉公。郤锜夺夷阳五田,五亦嬖於厉公。郤犨与长鱼矫争田,执而梏之,梏,械也。○矫,居表反。梏,古毒反。械,户戒反。与其父母妻子同一辕。系之车辕。既,矫亦嬖於厉公。栾书怨郤至,以其不从已而败楚师也,欲废之。鄢陵战,栾书郤固垒。郤至言楚有六间以取胜也。使楚公子茷告公曰:「此战也,郤至实召寡君,鄢陵战,晋囚公子茷以归。以东师之未至也,齐、鲁、卫之师与军帅之不具也。曰:『此必败!荀罃佐下军居守,郤犨将新军乞师,故言不具。○帅,所类反。守,手又反。吾因奉孙周以事君。』」孙周,晋襄公曾孙悼公。君,楚王也。

[疏] 注「孙周」至「悼公」。

○正义曰:《晋世家》云:「悼公周者,其先祖父捷,晋襄公少子也,不得立,号为桓叔,桓叔生惠伯谈,谈生悼公周。」是周为襄公曾孙也。

公告栾书,书曰:「其有焉!不然,岂其死之不恤而受敌使乎?谓鄢陵战时,楚子问郤至以弓。○使,所吏反。君盍尝使诸周而察之?」尝,试也。○盍,户腊反,使,所吏反,又如字。郤至聘于周,栾书使孙周见之。公使觇之,信。觇,伺也。○觇,敕廉反。伺音司,又丝嗣反。遂怨郤至。

厉公田,与妇人先杀而饮酒,后使大夫杀。传言厉公无道,先妇人而后卿佐。郤至奉豕,进之於公。寺人孟张夺之,寺人,奄士。郤至射而杀之。公曰:「季子欺余!」季子,郤至。公反以为郤至夺孟张豕。○射,食亦反。厉公将作难,胥童曰:「必先三郤,族大,多怨。去大族,不逼;不逼公室。○逼,彼力反,下同。敌多怨,有庸。」讨多怨者,易有功。○易,以豉反。公曰:「然!」郤氏闻之,郤锜欲攻公,曰:「虽死,君必危。」郤至曰:「人所以立,信、知、勇也。信,不叛君;知,不害民;勇,不作乱。失兹三者,其谁与我?死而多怨,将安用之?言俱死,无用多其怨咎。○知音智,下同。君实有臣而杀之,其谓君何?我之有罪,吾死后矣。若杀不辜,将失其民,欲安,得乎?言不得安君位。待命而已。受君之禄,是以聚党。有党而争命,争死命也。罪孰大焉?」传言郤至无反心。

壬午,胥童、夷羊五帅甲八百,将攻郤氏。八百人也。长鱼矫请无用众,公使清沸魋助之,沸魋,亦嬖人。○沸,甫味反。魋,徒回反。抽戈结衽,衽,裳际。○衽,而甚反,徐音而鸩反。而伪讼者。伪与清沸魋讼。三郤将谋於榭。榭,讲武堂。

[疏] 注「榭,讲武堂」。

○正义曰:《楚语》云「榭不过讲军实焉」,是榭为讲武堂。传言「将谋於榭」,似仍未至榭,犹在涂也。下云「杀驹伯、苦成叔於其位」,位,所坐之处,则己至榭矣。三郤虑公杀已,谋欲自安,未及谋而已死,故云「将」耳,非谓未至榭也。或可「将谋於榭」是未至榭,故杜云:「位,所坐处也。」谓当时随便所坐之处,故长鱼矫得伪讼而杀之,若已至榭,不应就榭伪讼。

矫以戈杀驹伯、苦成叔於其位。位,所坐处也。驹伯,郤锜。苦成叔,郤犨。○处,昌虑反。温季曰:「逃威也。」遂趋。郤至本意欲禀君命而死,今矫等不以君命而来,故欲逃凶贼为害,故曰威,言可畏也。或曰畏当为藏。矫及诸其车,以戈杀之。皆尸诸朝。陈其尸於朝。胥童以甲劫栾书、中行偃於朝。矫曰:「不杀二子,忧必及君!」公曰:「一朝而尸三卿,余不忍益也!」对曰:「人将忍君。人谓书与偃。○一朝如字。

[疏] 「一朝而尸三卿」。

○正义曰:一朝谓一旦也。《晋语》说此事:「一旦而尸三卿,不可益也。」

臣闻乱在外为奸,在内为轨。御奸以德,德,绥远。○轨,本又作宄,音同。御,鱼吕反,下同。御轨以刑。刑治近也。不施而杀,不可谓德;臣逼而不讨,不可谓刑。德、刑不立,奸、轨并至。臣请行!」遂出,奔狄。行,去也。○施,如字,或式豉反。公使辞於二子,辞谢书与偃也。曰:「寡人有讨於郤氏,郤氏既伏其辜矣,大夫无辱,其复职位!」胥童劫而执之,故云辱也。皆再拜稽首曰:「君讨有罪,而免臣於死,君之惠也。二臣虽死,敢忘君德?」乃皆归。公使胥童为卿。

公游于匠丽氏,匠丽,嬖大夫家。栾书、中行偃遂执公焉。召士匄,士匄辞。辞不往也。召韩厥,韩厥辞,曰:「昔吾畜於赵氏,孟姬之谗,吾能违兵。畜,养也。违,去也。韩厥少为赵盾所待养,及孟姬之乱,晋将讨赵氏,而厥去其兵,示不与党,言此者,明己无所偏助。孟姬乱在八年。○去,起吕反,下同。少,诗照反。古人有言曰:『杀老牛,莫之敢尸。』而况君乎?二三子不能事君,焉用厥也?」尸,主也。○焉,於虔反。

舒庸人以楚师之败也,败於鄢陵。舒庸,东夷国人。道吴人围巢,伐驾,围釐、虺,巢、驾、釐、虺,楚四邑。○道音导,下及注同。驾,如字;一音加。釐,力之反。虺,许鬼反。遂恃吴而不设备。楚公子橐师袭舒庸,灭之。

闰月,乙卯,晦,栾书、中行偃杀胥童。以其劫己故。○橐,他洛反。民不与郤氏,胥童道君为乱,故皆书曰「晋杀其大夫」。厉公以私欲杀三郤,而三郤死不以无罪书。偃以家怨害胥童,而胥童受国讨文。明郤氏失民,胥童道乱,宜其为国戮。

[疏] 注「厉公」至「国戮」。

○正义曰:厉公以私欲杀三郤,则三郤无罪,经应直云晋杀其大夫,不应称名也。又胥童为栾书、中行偃所杀,乃直是两下相杀,今经书二者并为国讨之文,故传解之。言民不与郤氏郤氏有罪也;胥童道君为乱,胥童有罪也,故皆书曰「晋杀其大夫」。以二者,据其死状,皆非国讨,故传正其二者之罪,解其并为国讨之意。刘炫云:「杜言三郤不以无罪书,正谓不书盗,书盗即无罪也。胥童之死,本非国家所杀,故特言『胥童受国讨文』。其实传意并论郤氏受国讨,故云『皆书曰晋杀其大夫』也。杜又云:『郤氏失民,胥童道乱』,乃总释传,并言二者皆为国讨之意也。」

 {{ anno.nam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