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春,王二月,莒人伐杞,取牟娄。(无传。书「取」,言易也。例在襄十三年。杞国本都陈留雍丘县。推寻事迹,桓六年,淳于公亡国,杞似并之,迁都淳于;僖十四年,又迁缘陵;襄二十九年,晋人城杞之淳于,杞又迁都淳于。牟娄,杞邑,城阳诸县东比有娄乡。○杞音起。牟,亡侯反。易,以豉反。雍,於用反。)
○正义曰:《谱》云:「杞,姒姓,夏禹之苗裔。武王克殷,求禹之后,得东楼公而封之於杞,今陈留雍丘县是也。九世及成公,迁缘陵,文公居淳于。成公始见《春秋》。湣公六年,获麟之岁也。湣公弟哀公三年,《春秋》之传终矣。哀公十年卒。自哀公以下,二世,十三年而楚灭杞。」检杞於此岁己见於经,桓二年有「杞侯来朝」,庄二十七年有「杞伯来朝」,於传并无号谥,又不书其卒。僖二十三年杞成公卒,其谥乃见於传。未知此年杞国定是何君,当是成公之父祖耳。牟娄,杞邑,莒伐取之。自是以后,常为莒邑。昭五年「莒牟夷以牟娄来奔」是也。文三年秦人伐晋,传称取王官及郊;襄二十三年齐侯伐晋,传称取朝歌:并书伐不书取。此伐、取两书者,彼告伐不告取,此伐、取并告故也。昭元年伐莒取郓,书「取」不书「伐」;昭十年伐莒取郠,书「伐」不书「取」者:元年兵未加莒而郓逆服,故书取不书伐;十年晋以取郠讨公,故书伐不书取。其伐国围邑,书围以否,亦从告也。
○正义曰:襄十三年传例曰:「凡书取,言易也。」知此书取亦言易也。《地理志》云:「陈留郡县,故杞国,武王封禹之后东楼公。」是杞本都陈留雍丘县也。《志》又云:「北海郡淳于县。」应劭曰:「《春秋》州公如曹,《左氏传》曰:淳于公如曹。」臣瓒案:「州,国名,淳于,国之所都。」此淳于县於汉属北海郡,晋时属东莞郡。故《释例·土地名》云:「州国都於东莞淳于县。」以雍丘、淳于虽郡别而竟连也。桓五年传称:「淳于公如曹,度其国危,遂不复。」六年春「实来」,虽知其国必灭,不知何国取之。襄二十九年晋帅诸侯「城杞」。昭元年祁午数赵文子之功云「城淳于」。是知淳于即杞国之都也。僖十四年「诸侯城缘陵而迁杞」,不知从何而迁,故云「淳于公亡国,疑似并之」,而迁居其地。僖十四年又从淳于而迁於缘陵。襄二十九年又从缘陵而迁於淳于。以无明文,疑不敢质,故言「推寻事迹」,似当然也。若然淳于为杞所并,定似不虚,而迁都淳于未有事迹。自雍丘而迁缘陵,亦可知矣。而且必言迁都淳于。又从淳于迁缘陵者,以桓六年淳于公亡国,襄二十九年又杞都淳于,则淳于始末是杞之所有,又杞之所都,故疑未都缘陵之前,亦都淳于也。取国易者则直言「取」,若取邿、取鄟之类是也,故不须加「伐」於上。若其伐国取邑,其邑既小,不得名通,若不加「伐」於上,不知得何国之邑,是以虽易亦加「伐」,文则「伐杞取牟娄」、「伐邾取须句」之类是也。成二年「取汶阳田」,乞师盟主,兴兵伐齐,得邑既难,而亦书「取」者,因其伐齐,晋使还汶阳之田,鲁不加兵,故书「取」,从易也。刘君或疑此意,遂云「上言伐,下言取者,非易」,以规杜氏,非也。
戊申,卫州吁弑其君完。称臣弑君,臣之罪也。例在宣四年。戊申,三月十七日,有日而无月。○弑,本又作杀,同,音试。凡弑君之例,皆放此,可以意求,不重音。完音丸。
○正义曰:宣四年传例曰:「凡弑君:称君,君无道也;称臣,臣之罪也」。注云:「称君,谓唯书君名。而称国以弑,言众所共绝也。称臣者,谓书弑者之名,以示来世,终为不义。」然则此称州吁之名,称臣弑君,是臣之罪也。言完非无道,而州吁为贼也。州吁实公子,而不称公子者,传文更无褒贬,直是告辞不同,史有详略耳。公子虽复非族,而文当族处,《春秋》书族以否,大有乖异,故杜备言之。《释例》曰:「寻案《春秋》诸氏於之称,甚多参差,而先儒皆以为例。欲讬之於外赴,则患有人身自来者,例不可合,因以辟陋未赐族为说。弑君不书族者四事。州吁、无知,不称公子、公孙,贾氏以为弑君取国,故以国言之。案公子商人亦弑君取国,而独称公子宋督,贾氏以为督有无君之心,故去氏。案传自以先书弑君见义,不在於氏也。宋万,贾氏以为未赐族。案传称南宫长万,则为已氏南宫,不得为未赐族也。执杀大夫不书族者二事,楚杀得臣与宜申,贾氏皆以为陋。案楚杀大夫公子侧、大夫成熊之等六七人,皆称氏族,无为独於此二人陋也。欲以为通例,则有若此之错。欲以为无义例,则传曰『嘉之,故不名』、『书曰仲孙,嘉之』、『书曰崔氏,非其罪』、『翚、溺帅师,皆曰疾之』、『称族,尊君命』、『舍族,尊夫人』、『尊晋罪己』之文,炳然著明。以此推之,知亦非仲尼所遗也。斯盖非史策旧法,故无凡例。当时诸国,以意而赴,其或自来聘使者,辞有详略。仲尼脩《春秋》,因采以示义。义之所起,则刊而定之;不者即因而示之,不皆刊正也。故蔡人嘉赴,而经从称季。传曰:蔡人嘉之,书崔氏。传亦曰:且告以族,明皆从其本也。书司马华孙来盟,亦无他比,知非大例也。然则总而推之,《春秋》之义,诸侯之卿,当以名氏备书於经。其加贬损,则直称人。若有褒异,则或称官,或称氏。若内卿有贬,则特称名,文不直言鲁人,故异於外也。若无褒无贬,传所不发者,则皆就旧文,或未赐族,或时有详略也。推寻经文,自庄公以上,诸弑君者皆不书氏,闵公以下皆书氏,亦足明时史之异同,非仲尼所皆刊也。」是杜解州吁不称公子之意。杜知然者,正以经之所书无常比例。褒则或书官,或书氏;贬则或称人,或去族。既无定例,明非旧典。仲尼有所起发,则刊正旧史,无所褒贬,则因循故策。仲尼改者,传辨其由。传所不言,则知无义。正是史官自有详略故耳。戊申在癸未之后二十五日,更盈一周,则八十五日。往年十二月癸未葬宋穆公,则此年二月不得有戊申。虽承二月之下,未必是二月之日。故《长历》推此年二月癸亥朔,十日壬申,二十二日甲申,不得有戊申也。三月壬辰朔,则十七日有戊申也。此经上有二月,下有夏,得在三月之内,不是字误,故云有日而无月。僖二十八年冬下无月,而经有「壬申公朝于王所」,有日而无月,经有比类,故知此亦同之。凡如此者有十四事。
夏,公及宋公遇于清。遇者,草次之期,二国各简其礼,若道路相逢遇也。清,卫邑,济北东阿县有清亭。
○正义曰:《曲礼下》云:「诸侯未及期相见曰遇,相见於郤地曰会。」然则会者豫谋间地,克期聚集,训上下之则,制财用之节,示威於众,各重其礼。虽特会一国,若二国以上,皆称会也。遇者或未及会期,或暂须相见,各简其礼,若道路相逢遇然。此时宋、鲁特会,欲寻旧盟,未及会期。卫来告乱,故二国相遇。若三国简礼亦曰遇。故庄四年「齐侯、陈侯、郑伯遇于垂」是也。《曲礼》称「未及期而相见」,指此类也。《周礼》「冬见曰遇」,则与此别。刘贾以遇者用冬遇之礼,故杜难之。《释例》曰:「遇者,仓卒简仪,若道路相逢遇者耳。《周礼》『诸侯冬见天子曰遇』,刘氏因此名以说《春秋》,自与传违。案《礼》『春曰朝,夏曰宗,秋曰觐,冬曰遇』,此四时之名。今者《春秋》不皆同之於《礼》。冬见天子,当是百官备物之时,而云遇礼简易;经书『季姬及鄫子遇于防』,此妇呼夫共朝,岂当复用见天子之礼?於理皆违。」是言《春秋》之遇与《周礼》冬遇异也。草次,犹造次。造次,仓卒,皆迫促不暇之意。
宋公、陈侯、蔡人、卫人伐郑。
秋,翚帅师会宋公、陈侯、蔡人、卫人伐郑。公子翚,鲁大夫。不称公子,疾其固请,强君以不义也。诸外大夫贬,皆称人,至於内大夫贬,则皆去族称名。於记事之体,他国可言某人,而已鲁之卿佐,不得言鲁人,此所以为异也。翚、溺,去族,传曰「疾之」,叔孙豹则曰「言违命」,此其例也。○翚,许归反。强,其丈反。去,起吕反,下同。溺,乃历反。
○正义曰:案「郑伯使宛来归祊,庚寅我入祊」,及「齐侯伐我北鄙」,及「我师败绩」,然鲁事皆得称「我」,则已之卿佐被贬,亦可称「我人」,所以不然者,凡云「我」者皆上有他国之辞,故对他称我;鲁人出会他国,上未有他国之文,不可发首言「我人」故也。
九月,卫人杀州吁于濮。州吁弑君而立,未列於会,故不称君。例在成十六年。濮,陈地,水名。○濮音卜。
○正义曰:春秋之世,王政不行,赏罚之柄,不在天子。弑君取国,为罪虽大,若已列於诸侯会者,则不复讨也。其有臣子杀之,即与弑君无异。未必礼法当然,要其时俗如是。宣公杀恶取国,纳赂於齐以请会,传曰:「会于平州以定公位。」杜云:「篡立者,诸侯既与之会,则不得复讨,臣子杀之,与弑君同,故公与齐会而位定。」是其义也。《释例》又云:「诸侯篡立,虽以会诸侯为正,此列国之制也。至於国内,策名委质,即君臣之分定,故诸杀不成君者,亦与成君同义。」然杜前注云:「篡立者,诸侯既与之会,臣子杀之,与弑君同。」则若未会诸侯,臣子杀之,不与弑君同。似与《释例》违者。《释例》所云「诸弑不成君,亦成君同义」者,即庄九年齐人杀无知,及此年卫人杀州吁,以其未会诸侯,故不书爵,犹不从两下相杀之例,故云亦与成君同义。若既会诸侯,则臣弑称爵,则文十八年「齐人弑其君商人」是也。曹伯负刍杀其大子而自立,成十五年诸侯「同盟于戚」。曹伯既列於会,然后晋人执之。十六年传称「曹人请于晋曰,若有罪,则君列诸会矣」,是列会即成君矣。此州吁未列於会,故不称君,曹人之辞,即是成例,故云例在成十六年。杀之於濮,谓死於水旁也。《释例·土地名》此濮下注云「阙」。哀二十七年传濮下注云:「濮自陈留酸枣县受河,东北经济阴,至高平钜野县入济。」彼濮与此名同实异,故杜於此不言阙,直云「濮,陈地,水名」。
冬,十有二月,卫人立晋。卫人逆公子晋而立之,善其得众,故不书入於卫,变文以示义。例在成十八年。
○正义曰:成十八年传例曰:「凡去其国,国逆而立之曰入。」此公子晋去卫居邢,卫人迎而立之,於法正当书「入」,宜与齐小白同文。传言书曰:「卫人立晋,众也。」是仲尼善其得众,故改常例,变文以示义也。
四年,春,卫州吁弑桓公而立。公与宋公为会,将寻宿之盟。未及期,卫人来告乱。
夏,公及宋公遇于清。宿盟在元年。
宋殇公之即位也,公子冯出奔郑,郑人欲纳之。及卫州吁立,将脩先君之怨於郑,谓二年郑人伐卫之怨。
○正义曰:二年伐卫见经,故以属之,未必往前更无怨也。《卫世家》称,桓公十六年,乃为州吁所弑。则隐之二年,当桓之世。服虔以先君为庄公,非也。何则?宣公烝夷姜生急子,公纳急子之妻生寿及朔,朔能构兄,寿能代死,则是年皆长矣。宣公以此年即位,桓十二年卒,终始二十矣。虽寿之死,未知何岁。急子之娶,当在宣初。若隐之二年,庄公犹在,岂於父在之时已得烝父妾生急子也?《史记》虽多谬误,此当信然。
而求宠於诸侯,以和其民。诸篡立者,诸侯既与之会,则不复讨,故欲求此宠。○篡,初患反。复,扶又反,下文复伐同。
使告於宋曰:「君若伐郑以除君害,害谓宋公子冯。
君为主,敝邑以赋与陈、蔡从,则卫国之愿也。」言举国之赋调。○从,才用反。调,徒吊反。
宋人许之。於是陈、蔡方睦於卫。蔡,今汝南上蔡县。
○正义曰:《蔡国侯爵谱》云:「蔡,姬姓,文王子叔度之后也。武王封之於汝南上蔡,为蔡侯,作乱,见诛。其子蔡仲,成王复封之於蔡。至平侯,徙新蔡,昭侯徙九江下蔡。宣侯二十八年,鲁隐公之元年也。昭侯子成侯十年,获麟之岁也。成侯子声侯四年,《春秋》之传终矣。声侯十四年卒。自声侯以下,二世,二十八年,而楚灭蔡。」《地理志》云:「汝南上蔡县,故蔡国,周武王弟叔度所封。」
「故宋公、陈侯、蔡人、卫人伐郑,围其东门,五日而还。公问於众仲曰:「卫州吁其成乎?」众仲,鲁大夫。
对曰:「臣闻以德和民,不闻以乱。乱谓阻兵而安忍。
以乱,犹治丝而棼之也。丝见棼缊,益所以乱。○棼,扶云反,乱也。缊,於云反。
夫州吁,阻兵而安忍。阻兵无众,安忍无亲,众叛亲离,难以济矣。恃兵则民残,民残则众叛,安忍则刑过,刑过则亲离。
○正义曰:阻恃诸国之兵以求胜,而征伐不已。安忍,行虐事,刑杀过度也。
夫兵,犹火也,弗戢,将自焚也。夫州吁弑其君,而虐用其民,於是乎不务令德,而欲以乱成,必不免矣。」○戢,庄立反。
秋,诸侯复伐郑。宋公使来乞师,乞师不书,非卿。
公辞之。从众仲之言。
羽父请以师会之,羽父,公子翚。
公弗许。固请而行,故书曰「翚帅师」,疾之也。
○正义曰:案元年传:「邾人、郑人盟于翼。公子豫请往,公不许,遂行。」彼则不书,又不加贬责;此公子翚之行,公亦不许,而书於经,又加贬责者;公子豫,公不许,私窃而行;翚师强梁,固请公,事不获已,令其出会,故以君命而书,又加贬责。
诸侯之师,败郑徒兵,取其禾而还。时郑不车战。
州吁未能和其民,厚问定君於石子。石子,石碏也,以州吁不安谘其父。
石子曰:「王觐为可。」
○正义曰:於王处行觐礼,此事是为可也。
曰:「何以得觐?」曰:「陈桓公方有宠於王,陈、卫方睦,若朝陈使请,必可得也。」厚从州吁如陈。石碏使告于陈曰:「卫国褊小,老夫耄矣,无能为也。此二人者,实弑寡君,敢即图之!」八十曰耄。称国小已老,自谦以委陈,使因其往就图之。○觐,其靳反,见也。朝,直遥反,后不出者皆放此。褊,必浅反,一音必殄反。耄,毛报反。
陈人执之,而请莅于卫。请卫人自临讨之。○莅音利,又音类,临也。
九月,卫人使右宰丑莅杀州吁于濮,石碏使其宰獳羊肩莅杀石厚于陈。君子曰:「石碏,纯臣也。恶州吁而厚与焉。『大义灭亲』,其是之谓乎!」子从弑君之贼,国之大逆,不可不除,故曰大义灭亲。明小义则常兼子爱之。○獳,奴侯反。恶乌路反。与焉,音预。
卫人逆公子晋于邢。冬,十二月,宣公即位。公子晋也。○邢音刑,国名。
○正义曰:贼讨乃立,自继前君,故不待逾年也。书曰「卫人立晋」,众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