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建炎以来系年要録》巻一百十六
宋 李心传 撰
绍兴七年闰十月已未朔,故左中大夫李回追复端明殿学士,官其子孙三人,以其家有请也。庚申,权尚书吏部侍郎刘宁止权户部侍郎。王俣竝落「权」字。 监察御史金安节、守殿中侍御史安节为察官,尝论:「大功未立,羣情凛凛,而昧者乃欲竭民之力而侥幸于一举,岂不殆哉!臣谓今日之计,莫若早自治而已。欲自治则选将以训兵,择吏以安民,䘏费以丰财,诚当世之急务。又论自用不若用人,用寡不若用衆,国家所以用辅弼之臣而置诸左右者,非茍取充位而已,盖欲可否相济,弥缝朝政之阙也。今天下多事,正驰骛而不足之时,欲望陛下断自宸衷,衆建大臣,而使均任其责,庶几庙堂之上,分职率属而不至于专权,同寅协恭而不容于备位可否相济,谋无不获」。至是遂进之。安节所言,不得其日,必张浚未去位以前所上,今因迁职附书之。
直龙圗阁主管台州崇道观吕本中,试太常少卿、直龙圗阁、新知泉州林季仲,为中书门下省检正诸房公事。季仲既至,建言:「祸乱未平不足忧,风俗未革深可畏,比年以来,大臣去位,凡其所行之事,所引之人,率皆废而逐之,辈出辈入,相倾相挤,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是非至于今未决也,遂使陛下愿治之心,愦愦然无所底定,而在位之臣亦或畏首畏尾,不敢展四体以从事,葢惧后患之必至也。呜呼!士大夫如此,亦已甚矣!今日何日而忍为是哉?臣愿陛下体貎大臣,进退以礼,唯当畴咨于未用之前,不当致疑于既用之后,诚得其人,则委以庶政,责以成功,使夫䜛间之口不得以入焉,必不得已而罢出之,姑示涵容,而露弹章于天下,如汉故事,策免三公,但以隂阳失度、盗贼未弭为言,虽不斥言其罪,人亦自知之矣,孰与滛言丑语,狼籍白简,内见侮于中国,外取笑于强敌,使之轻其臣以及其君乎?至于所行之事,不必槩废,问其当否可也,所引之人,不必槩逐,问其贤否可也,如此则皇极建,私党销,而风俗可革矣! 尚书户部员外范璇为枢宻院检详诸房文字。 资政殿大学士、提举临安府洞霄宫王綯薨于平江府,特赠七官为左光禄大夫。辛酉,寳文阁学士、知广州连南夫条上市舶之弊,大略言市舶司惟藉蕃商往来货易,大商满亚里者,昨至广州,有武臣曹讷利其财,以女适之,亚里遂留不归。上因令南夫劝其归国运蕃货往来。上曰:「市舶之利最厚,若措置合宜,所得动以万计,岂不胜取之于民?朕所以留意于此,庶几可以少寛民力耳」。 进士江俊明献阵圗,诏赐束帛。
壬戌,给事中傅崧卿兼史馆修撰。时崧卿在行宫,未至也。 诏江东西州县民户输纳米,毎石收水脚钱二百文。此以绍兴二十七年六月戊申叶义问所奏,修入日歴无之。
癸亥,左正言辛次膺论士大夫营私不任事之弊,诏榜朝堂。时赵鼎再相已逾月,未有所施设,朝士或以此责之,鼎曰:「今日事如乆病,虚弱之人再有所伤,元气必耗,惟当静以镇之,若作措置,焕然一新,此起死之术也。张德逺非不欲有为,而其效如此,亦足以戒矣」。 集英殿修撰、提举江州太平观董弅充徽猷阁待制、知严州,故直徽猷阁赵康直特赠徽猷阁待制,依所赠官禄其后,时伪境揭榜言康直与吕祉已被害,京东、淮东宣抚处置使韩世忠得而上之,故优䘏焉。 是日,赵鼎奏张俊措置河道事,上曰:「俊每事必亲临,所以有济」。上因言:「朕每论将帅,须责其挽弓骑马。人未知朕意,必谓古有文能附衆,武能威敌,不在弓马之间,抑不知不能弓马,何以亲临行阵而率三军,使之赴难?况今时艰将帅,冝先士卒,此朕之深意也」。时俊以全军还行在,上欲令俊尽以舟师分布控扼,然后引兵渡江。鼎曰:「淮西寂然无警,似不必尔,外间便谓朝廷弃淮西矣。当一向勿顾,不发一兵,彼未必敢动」。上以为然。
乙丑,上谕大臣曰:「川陜茶当专以博马,闻吴璘军前向,或以博马价易珠玊之属,艰难之际,战马为急,可札下约束」。 端明殿学士致仕翟汝文、端明殿学士提举凤翔府上清太平宫宇文粹中、端明殿学士提举嵩山崇福宫王孝廸并复资政殿学士。
丙寅,左宣教郎尹焞为秘书郎兼崇政殿说书。焞及国门称病未巳,上趣起之,既而焞入见,遂就职。焞每当讲前夕,必斋戒沐浴,或问之,曰:「欲以所言感悟人君,安得不敬」。焞时年六十七矣,焞既至讲筵,数日即乞致仕。翌日,赵鼎言:「焞有山林志,不乐居此,愿陛下以礼留之」。因加赐赉,焞乃止。后有言于上者,乃谓其徒相与造谋,欲朝廷见留,以为高云。 监察御史赵涣以亲年高,求去,除江南提㸃刑狱公事。 主管殿前司公事杨沂中乞三纲马,上曰:「川、广马到,朕未尝留,尽以均给诸将,若小不均,则谓朕有所偏。沂中马少,而张俊近以老马数百匹纳枢宻院,可以两纲付沂中,而以一纲付俊」。己巳,上谓大臣曰:「朕思今日安民之要,无过择监司、郡守而已。士大夫求差遣,茍其履歴,可为便以与之。虽满求者之意,而其间或有不材之人,奈一方赤子,何可降旨令侍从官不限员数,举可以为监司、郡守者?中书置籍,遇有阙,卿等议以差填,朕亦当书屏风置诸左右,以时揭贴见在已差。人不任职而无他过与自陈宫观,公议亦必为是」。上又曰:「缪吏之害民,甚于赃吏。赃吏一吏,取钱尔缪吏为州,则一州之胥吏皆取钱为县,则一县之胥吏皆取钱,其害民,岂不甚于赃吏也?」秦桧曰:「向令内外侍从举知县而有互举其子者,其子又皆贪赃」。上曰:「侍从官,朕之所取信也,而其任私欺谩如此。朕当时不知,若知之,当窜之岭表。卿等可谕诸从官,须妙选实可为监司、郡守者,使实惠及民。若茍求著中人材以应诏令,则所得不过平常之人尔。他日若所举称职,朕当赏其知人」。赵鼎曰:「敢不祇承圣训?
庚午,殿前司中军统制官王存、进武校尉贺允升并降两官。存上书乞许张浚自便。赵鼎进呈,乞黜责。上曰:「朕非不能容一王存,但进退辅弼,岂小臣所当议。他日将帅或干预其间,非国之福」。先是,允升献诗百篇,其间多丑诋,浚乃诏存允升不循分,守并降官,仍黜存为本军正将。 右朝散郎莫将行太府寺丞。将,洪州人,通判利州代还,上疏论时事,后省㸔详,以为援古证今,皆有条理,遂诏对而有是命,将䟽言:「天下之事,成败得失,在理不在形形者,衆人共争之地,理者,衆人不见之处,愿陛下㳺心于所不争之地,以求治安之理,勿贪功于须㬰,勿丧志于少屈,彼刘豫者,助敌为虐,石敬瑭、赵德钧之祸,豫必不免,陛下姑俟之」。 诏侍从官各选可为监司、郡守之人,不限员数,具名以闻,务令实惠及民,不为文具。 故左从政郎徐鼎特赠左承事郎官,一子鼎权桃源县,为水贼龚亨所杀,故録之。
辛未,诏堂除吏部窠阙,并依去年十二月丙午指挥以前旧制施行。自张浚独相,欲革内重外轻之弊,乃诏郎官、馆职二年并补外。又取寺监丞以下至外州学官送部者百阙而取,知县、堂除者四十处。未几,郎曹馆职请外者衆,终不克行,至是,又复其故焉。 诏史馆见修徽宗皇帝日歴,以实録为名。时秘书省著作郎何抡言:「日歴视实録格目尤详,今记注不存,编次无日」。故有是命。甲戌,户部尚书章谊等请用礼官议为徽宗皇帝作主袝庙,诏恭依。初,赵涣之为御史也,建言今虽迎奉梓宫,未可指日,请不竢梓宫之还,作主袝庙。于是礼官亦有以宗庙乆阙、祭享为言者,今年五月。
朝廷业已遣使,欲少竢之。至是,祠部员外郎兼权礼部勾龙如渊言:宗庙祀典,不可乆旷,请依明德皇后故事,行埋重虞祭袝庙之礼」。诏侍从、台谏议于尚书省。闰十月己巳。
寻又诏礼官同议。议者言如渊所请,权时制宜,于礼为得。乃仿虞袝练祥次第于小祥前择日行之。 左朝议大夫周审言降授左宣义郎,不得与亲民差遣。审言,浦城人,登政和贡士第,为朱勔子壻,以选人进,颂改京官,累迁直徽猷阁、知秀州。至是,以讨论不得,调诉诸朝,诏以为左朝散郎,听参选。左正言辛次膺论审,言登科第,而甘心婚朱勔之息,其间侥冐可镌者讵止五官,望存出身一资外追夺,乃又降五官。
乙亥,检校少保、泸州军节度使、充中太一宫使钱忱开府仪同三司。忱从其母秦鲁国大长公主入朝,主奏忱自建节钺十有七年,欲望圣慈以仁祖之甥,戚里之旧,特于节钺之上,优赐推恩,诏三省、枢宻院进拟,而有是命。主入谢,上从容语之曰:「大长公主寿考如此,乃仁宗皇帝四十二年深仁厚泽,天下爱戴锺庆,于长公主在家待遇诸子宜法。仁宗皇帝之用心,须是均一」。长主曰:「未尝敢不均一也」。上知愐、恺非主所出,常偏厚于忱,故训谕及之。
丙子,诏左朝奉大夫、徽猷阁待制、提举江州太平观李弥大降二官,左奉议郎、广南东路提㸃刑狱公事韩璜降一官。弥大之守静江也,璜提㸃广西刑狱,有强盗屈巢弟等作乱,阳朔尉王镐为所杀,法当绞,弥大以经略司酌情处断,尽斩之,璜劾于朝,去年四月乙卯。
遣大理寺丞吴彦璋即静江鞫治,十二月乙未。
狱成,璜亦坐所奏不尽实,故有是命。彦璋又言镐因捕贼被害,情有可矜,乃録其子为下州文学。王镐得恩泽在今年八月癸卯,今聫书之。按屈巢弟强盗杀死县尉,而弥大乃坐误引绞入斩抵罪,不知何故,当考。熊克小歴于是月书弥大自工部尚书出为广西安抚使,实甚误矣。
丁丑,诏以春寒赈恤行在建康府贫民,如平江例。己卯,龙圗阁待制、知处州刘大中试礼部尚书。 徽猷阁直学士、知荆南府王庶试兵部侍郎,赵鼎以庶知兵,故荐用之。
庚辰,韩世忠乞统制官许世安功赏,上曰:「世安虽勇果不及呼延通等,而平穏晓事过之。平居议论多有补于世忠,上于诸将偏裨其材,性短长,亦照临无遗如此」。起居舍人勾涛为故观文殿大学士张商英请諡,诏令太常寺定諡。绍兴十四年五月丙寅,諡文忠。
辛巳,观文殿大学士、江南西路安抚制置大使、兼知洪州李纲提举临安府洞霄宫。时赵鼎、秦桧已叶议回跸临安,纲闻知上䟽谏大,略谓:「自昔用兵以成大业者,必先固人心,作士气,据地利而不肯先退,尽人事而不肯先屈,是以楚汉相距于荥阳、成臯间,髙祖虽屡败,不退尺寸之地,既割鸿沟,羽引而东,遂有垓下之亡。曹操、袁绍战于官渡,操虽兵弱粮乏,荀彧止其退师,既焚绍辎重,绍引而归,遂丧河北。由是观之,今日之事,岂可因一叛将之故,望风怯敌,遽自退屈?果出此谋,恐六飞回驭之后,人情动揺,莫有固志,士气销缩,莫有鬬心。我退彼进,使敌马南渡,得一邑则守一邑,得一州则守一州,得一路则守一路乱,臣贼子吏奸氓从而附之,虎踞鸱张,虽欲如前日返驾还辕,复立朝廷于荆棘瓦砾之中,不可得也。借使敌骑冲突,不得已而权宜避之,犹为有说。今幸疆塲未有警急之报,兵将初无不利之失,朝廷正可惩往事,修军政,审号令,明赏刑,益务固守,而遽为此扰扰,弃前功,蹈后患,以自趋于祸败,岂不重可惜哉?既又具防冬画一事件言之,遂忤当路意。时江西大旱,而纲课民修城,民不以为便。侍御史石公揆因劾纲妄自尊大,恣为苛扰,在江西尤无廉声。张浚初谪居福州,纲意其复用,欲以为援,所以交驩浚者无所不至,近闻其置将不善,致淮西之变,势必谴责,遂贻书痛诋,传布行朝,欲以欺衆取誉,为进用之计。继闻已用赵鼎,其意大沮,乃自言指陈朝廷措置失当,必有抵牾,乞行黜责,闻者窃笑。殿中侍御史金安节、左正言李谊、右正言辛次膺亦论纲违法虐民,毒流一路,乞赐黜责。三省乃检㑹纲,累乞宫观奏章,行下时未有代者,纲惩靖康之谤,乃具以本司积蓄财榖之数闻于朝,自是不复出矣。朱胜非秀水闲居録云:合肥兵乱,执吕祉以入齐,执持纷纭,纲意浚必败,条十五事,奏浚措画之失,又贻书抵浚,痛诋其过,以副本传示逺近,欲挤浚而鈎竒,且示于浚不厚也。浚既贬永州,纲亦坐浮薄及暴横贪墨而罢,鼎复相穷治浚事至今未己。呜呼!势利之交,古人羞之。其三相之谓与纲贻浚书,已见今年八月辛未。
壬午,赵鼎等奏𣙜货务出卖度牒,而逺方不能就买,欲量付诸路。上曰:「如此,则州县将科敷于百姓矣」。鼎等奏不责以限数,则无科敷之弊。上曰:「宜严为约束,毋使民受其患」。 户部尚书兼提领𣙜货务都茶场章谊言:「务场见系谊总领,别无同官商议,窃恐误事,望仍拨𨽻户部」。从之。 诏临安太庙且令留存。初,以行在建康,故以太庙为本府圣祖殿。及是将回跸,议者乃言:「本朝推尊圣祖,比之有唐,尊奉老子,事若相类,而礼实不同。爰自仁祖纂承以来,五圣百年,踵行不易,协于礼经,所谓凡祭有其举之,莫敢废也之义。今乃赐太庙为圣祖殿,在理实有未安」。故有是旨。 户部侍郎王俣乞令从官所举监司、郡守,必取曽经治县声绩显著之人,从之。癸未,复汉阳县为军,用湖北、京西宣抚使岳飞奏也。寻以右奉议郎、通判鄂州孔戊知军事。戊之除在是月丁亥。
尚书右司员外郎王廸为左司员外郎。 吏部员外郎薛徽言,都官员外郎冯康国竝为右司员外郎。乙酉,赵鼎奏,比得旨复置茶马官,旧有主管至提举官,凡三等。上曰:「俟择得人,当考其资歴命之」。寻遂以左中奉大夫、直秘阁张深主管成都等路茶马监牧公事。自赵开后,茶马无专官者近十年。先是,知熙州吴璘常取茶马至军前博马,因以易珠玉诸无用之物。上闻之,数加戒饬,故复置官领其事。深,双流人也。日歴止书,至考其资歴而命之,自后更不见除人。按茶马司题名张深以绍兴八年正月二十八日到任,则其除命必在此月末,或十二月初也。
丁亥,秘书省正字、兼史馆校勘邓名世为校书郎。戊子,诏应淮西脱归使臣,不候整㑹,失去,竝先次支破本等请给,如有冒滥,即坐以法。初,淮西军中诸使臣,为郦琼刼去,至是复归者甚衆,有司以文劵不明,例降所给,赵鼎与执政议不合,乃宻白于上曰:「此曹去伪归正,当优假之,今乃降其所请,反使栖栖,有不足之叹」。上即批出,各还其本,于是人心欣然,来者相继,鼎因奏事,又言来春去留之计,望更留圣虑,恐回跸之后,中外谓朝廷无意恢复,上曰:「张浚措置三年,竭民力,耗国用,何尝得尺寸之地而壊事多矣!此等议论不足䘏也」。赵鼎事实曰:上议回銮,诸公初无异议,鼎独曰:「今日复回临安,四方必谓朝廷但务退缩,无兴举之意,岂知陛下圣算初不如此,今固不可户晓,唯是他日淮上有警,郤须前进,鼓作诸军,庶㡬进退合宜」。上嘉纳,于是降旨先发百司,使民间预知,乃以建康守臣兼行宫留守,示往复两都,居无常所,葢自十二月降旨至明年二月始离江左,期既不廹上下帖然。
《建炎以来系年要録》巻一百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