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建炎以来繋年要录巻八十二
宋 李心传 撰
绍兴四年十一月丙午朔,中书门下省言:「近今江、浙常平司预借买扑坊场净利钱一界,亦恐奉行违戾,乞令钤束州县不得接便骚扰」。从之。先是,户部侍郎刘岑言费用不赀而豪右兼并之家,累年坐收厚利,止令预借一界,亦不伤于人情。至是,又条约焉。存此已见借坊场钱事,未见降㫖本日,当考。刘岑所云,此以十一月庚申岑申明札子附入。
武德郎、閤门宣赞舍人、淮南东路钤辖、权通判泗州刘纲就差知泗州。时泗州已为金所据。 诏淮南州军进奉大礼绢等并免。先是,和州言本州残破,无所从出,乞蠲免。户部奏展半年。中书舍人王居正言:「上之所取于百姓之物,其名色虽不同,然要之皆因其土地之所出、民力之有馀,以助县官之费,一也。故朝廷当察民力之有无,不当问所立之名色,就其名色,论之生辰,及大礼进奉,乃是臣子,用致区区倾祝飨上之诚,初非朝廷取于百姓之物。若朝廷察见民力无所从出,固合豫降指挥,曲加慰谕,以将来生辰,或大礼不须依例进奉,如此则君臣恩礼上下两尽。朝廷既不能然,至使州县自乞蠲免,盖已非是。矧又以系是进奉之物,不许蠲免,臣窃以为过矣。兼和州申述本州残破,无所从出,事理显然,伏望圣慈特与蠲免。仍乞指挥户部,今后淮南州军应有似此起发之物,更切审度。如见得合行除放,不须令本处再三申请,庻使恩意出自朝廷,人知感悦」。疏奏,从之。 江南东路转运判官黄子、游、俞俟,并贬秩一等。初,命二人应副刘光世军钱粮,光世抵建康,而二人皆不至,帅臣吕祉奏:「国家艰难,乃臣子尽瘁之时,若人自为计,专务全身保家,朝廷何頼?」遂贬其秩,命提刑司劾罪,仍趣令之建康应副。戊申,胡松年自江上还,入见,上问控御之计,松年曰:「臣到镇江、建康,备见韩世忠、刘光世,军中将士奋励,争欲吞噬敌人,必能屏䕶王室,建立竒勲」。上曰:「数年以来,庙堂玩习虗文,而不明实效,侍从、台谏搜剔细务而不知大体,故未能靖祸乱、济艰难,非朕夙夜留心,治军旅,备器械,今日敌骑侵轶,何以御之?」赵鼎曰:「臣等躬闻圣训,敢不自竭驽钝,少副陛下责实之意。中兴圣政,臣留正等曰:太上皇帝可谓知备御之本矣,备御在疆场,而所以为备御者在朝廷,朝廷不治疆场,何恃圣训?有曰:数年以来,朝廷玩习虗文而不明实效侍从台諌,搜剔细务而不知大体,诚非治朝廷之道也!然太上皇帝知虗文细务之不足恃,而以实效大体,自图夙夜留心,治军旅、备器械,诚得备御之道,宜乎敌骑侵轶而有以待之也!鼂错有言曰:五帝神圣,其臣莫能及,故自亲事于法宫之中,太上皇帝之圣德,固非羣臣所敢望其清光,亲事法宫,不免上勤宵旰,然使当时辅相台諌之有人少,有以上裨圣画备御之功,又岂止于是也?宣王内修外攘,所以必得贤能为之任使为是故也。
左朝奉大夫、知广德军李健为江东、淮西宣抚司参谋官,用刘光世奏也。
己酉,侍御史魏矼自刘光世军前还,监察御史田如鳌自张俊军前还,并入见。 诏:故责授江州团练副使黄潜善更不追复,观文殿学士、提举西京嵩山崇福宫汪伯彦落职,依旧宫观。上既追赠陈东、欧阳澈官职,而中书舍人王居正言:「宰辅非才,误国乱政,求之自昔,岂可胜诛?然至于操鄙夫患失之心,违臣无作威之戒,使人主蒙拒谏之谤,朝廷有杀士之名,此而不诛,何以为政?潜善、伯彦不学无术,耻过遂非,唯思固宠以保身务,惩处士之横议,致东与澈被此淫刑,方其威命之行,实为初政之累,然自潜善、伯彦得罪去位,于今六年,陛下喜闻謇谔之声,包容狂直之士,崇奨台谏,询择刍荛,导人使言,不吝于爵赏,于是天下晓然,虽愚夫孺子,咸知向者东等之死,非出陛下之心,而忠臣义士扼腕共怒,甘心于潜善等之日久矣。今陛下尚轸渊衷,痛自追咎,使潜善魂魄有知,犹思延颈就戮,而伯彦躯干,故在不识,何施靣目,仰视君亲?伏望特赐睿断,将潜善、伯彦无问死生,重加贬削,慰四海爱君慕义之心,彰二子杀身成仁之志」。故有是命。案:《宋史》:繋十月壬寅。
庚戍,诏承楚、泰州水寨民兵,并与放十年租税科役,仍拨钱米赡之。时承州水寨首领徐康、潘通等遣兵邀撃金兵,俘女真数十,既命以官,寻又赐米万石。是月甲寅,拨江隂军米三千石赴水寨,乙卯,又拨三千石,十二月丁亥,又拨四千石,今并书之中兴圣政,赵鼎曰:「陛下德泽如此,人心益以固,国祚益以长矣。臣留正等曰:两淮水寨之民,正犹陜西之弓箭手,河朔之保甲,福建之枪仗手也,无事则力田以自赡,有事则固垒以相保,县官拊之得其术,使之因利乘便,亦可以助官军掎角之势。曩者金人入犯水寨之民,颇能邀击其游骑而自卫其聚落,及敌既退,太上皇帝矜其忠而赈恤之,徳至渥也。或闻当时淮上有司不能奉行太上之㫖,至招其小过而责偿官帑之所失,以是苦之,故甲申之警,皆弃其寨栅,载其器具,漂流于江之南者久之,此有司之罪也。韩愈有言:贼接界连村落,百姓悉有兵器,小小俘却,皆能自防,识贼深浅,䕶惜乡里,自备衣粮,共相保聚,贼平之后,易使为农,今日水寨正与此无异,帅守部使者安可不遵太上皇帝之㫖,而劳来安集之哉?
左廸功郎权华为左承奉郎,以荐对故也。 监察御史田如鳌言:「机事不宻则害成,比来未行一事,中外已传,皆由省吏不宻所致」。上曰:「由吕頥浩不知大体,虽鬻食物人,亦纵之入」。故事,每漏泄,赵鼎曰:「旧置中书、枢宻于皇城内,如在天上,人何由知?自渡江,屋浅而人杂,自然不宻」。乃诏应漏泄边机事务,并行军法,赏钱千缗,许人告,令尚书省榜谕。 诏神武中军水军并令往许浦镇屯驻。
壬子手诏书:「朕以两宫万里,一别九年,觊迎銮辂之还,期遂庭闱之奉,故暴虎凭河之怒,敌虽逞于凶残,而投鼠忌器之嫌,朕寜甘于屈辱,是以卑辞遣使,屈己通和,仰懐故国之庙祧,至于霣涕,俯见中原之父老,寜不汗顔,比得强敌之情,稍有休兵之议,而叛臣刘豫,惧祸及身,造为事端,间谍和好,签我赤子,胁使征行,渉地称兵,操戈犯顺,大逆不道,一至于斯,警奏既闻,神人共愤,皆愿挺身而効死,不忍与贼以俱生。今朕此行,士气百倍,虽自纂承之后,每乖举错之方,尚念祖宗在天之灵,共刷国家累嵗之耻,殪彼逆党,成此隽功,载惟夙宵䟦履之勤,仍蹈锋镝战争之苦,兴言及此,无所措躬,然而能建非常之功,必有不次之赏,初诏具在,朕不食言,咨尔六师,咸体朕意!」熊克小歴载此诏在十月己夘,今从日歴,繋于此日。
自豫僭立,朝廷以金故,至以大齐名之,至是,始下诏声其逆罪焉。此据熊克小歴。
殿中侍御史张致逺乞车驾当议进发,省罢营葺,以繋军民之心,上曰:「朕置台谏本,所以正阙失,事有规戒,未甞不乐,闻昨日致逺奏,自呉江至中涂,见称御前船,不计其数,此恐是诸司挿一旗帜,便为御前船,可速行下,几察禁止」。乃诏除军兵营寨外,其馀修葺去处,并令孙佑不得应副,如违官吏取㫖,重行黜责。 吉州厢军曽方等谋为变牢城卒,项胜告获之,后以胜为保义郎。 是日,川陜宣抚司统制官杨从仪败敌于腊家城。岳飞之取襄阳也,朝廷命宣抚副使呉玠乗机牵制,玠遣从仪以兵入伪地,遇敌胜之。明年二月癸卯奏到。
癸丑,责授单州团练副使、白州安置刘子羽,放令逐便。初,子羽既贬,㑹呉玠除川陜宣抚副使,乃奏辞新命,且言:「臣自绍兴元年收集散亡,踏逐和尚原屯驻军马,控扼敌路,蒙宣抚使张浚差参议刘子羽,冒锋镝,出散关,与臣商议边事,子羽知臣愚鲁,为可以驱策,知和尚原地利为可以必守,言之于浚,遂差臣充秦凤路经畧使,专要臣,措置战守,捍御金人,如钱粮器用之类,子羽悉力应办,殊无阙少,因此原下之战,屡破金人。至绍兴二年冬,臣又与子羽议和,尚原距川蜀地逺,终恐粮道不继,难以持久,又于川口仙人关侧近杀金平,选踏战地修置山寨,以备奔冲。兼臣和尚原军马数目不多,又得刘子羽所管成州及梁洋军马,臣因而简练之于川口,并力控扼,至今年春,金四太子等再领歩骑十馀万衆,攻犯杀金平,血战累日,敌兵败走,仅保无虞,此岂臣之功,乃子羽知臣而荐㧞之功也?今蒙骤加异数,望追还成命,于浚与子羽少寛典刑,上曰:进退大臣,蔽自朕志,岂可由将帅之言?况朕于浚,既罚其过,讵忘其功?可听子羽自便?上因言:「台谏论事,虽许风闻,湏要审实,如排击人材,岂无好恶?若果务大体,不指摘纎瑕细务,强置人于有过,岂惟隂德不浅,亦可销刻薄之风,成忠厚之俗。赵鼎曰:圣训广大如此,言事官宜奉以周旋也。中兴圣政,臣留正等曰:台諌,人主之耳目,盖欲裨聪明以助赏罚也,倘徇己好恶以误人主之听,俾赏罚不当无以服天下之心,岂不辜人主委寄哉?此太上皇帝欲励耳目之官,至言隂德以警之,此忠厚之至,虽尧舜无以加任耳目者,可不知戒乎?
甲寅,左宣教郎、太平州州学教授王言恭上书:臣有愚计,可以大助国用,不唯不敛于民,兼亦不拂人情,不伤国体,不失民信,数月之间,定有实效,但臣管见,事属至宻,踈逺小臣,不敢求对清光,愿许臣暂至行在,见宰执委曲陈之」。诏本州守臣取索所陈实封缴进。丁巳,手诏曰:「朕以逆臣刘豫,称兵南向,警奏既闻,神人共愤,朕不敢复蹈前辙,为退避自安之计,而重贻江浙赤子流离屠戮之祸,乃下罪已之诏,亲总六师,临幸江滨,督励将士,然而兴师十万,日费千金,动衆劳人,惧所不免,每一念此,恻然疚懐,尚觊诸路监司帅守与夫郡邑大小之臣,夙夜究心,以体朕意。凡借贷催科,有须于衆者,毋得纵吏,并缘为奸,凡盗贼奸宄,輙生窥伺者,务絶其萌,毋令窃发,其或乘时扰攘,恣无名之敛,容奸玩冦,失机察之方,致使吾民横罹困苦,有一于此,必罸无赦。候军事稍定,当遣廷臣循行郡国。 执政奏遣神武中军统领官范温、萧保率海舟至淮口以来,邀击敌马。上曰:「须令杨沂中遣统领官朱师闵统率以行。令温等权受师闵节制,盖欲犬牙相制,决无他虞也。保,燕人,温本山东义士,故上训及之。赵鼎曰:「此非臣等愚虑所及」。武德、感德军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淮南东路宣抚使韩世忠言,遇大礼恩,乞长女封号」。吏部言世忠非见任宰执,难以施行。诏特依所乞。
戊午,签书枢宻院事胡松年兼权参知政事,以沈与求按行江上故也。时松江既有备,商贾往来自如,通泰出纳盐货如故,上见士气大振,㨗音日闻,欲渡江决战,赵鼎曰:「退既不可渡江,非策也,金兵逺来,利于速战,岂可与之争锋?兵家以气为主,三鼓既衰矣,姑守江使不得渡,徐观其势以决万全,且豫犹不亲临,止遣其子,岂可烦至尊与逆雏决胜负哉?」于是遣与求按行江上,与诸将议可否,始知敌骑大集,其数甚衆,与求回,言沿江居民旋造屋为肆,敌虽对岸畧不畏之。熊克小歴载与求按行江上事于十一月庚戌已前注云据赵鼎事实修入,不得其时事,实言久之,张浚来自闽中,则知此事在浚未至之前也。按日歴十一月戊午,有㫖,胡松年兼权参知政事,候沈与求回日依旧。是时孟庾在临安,与求独为参知政事,不容十馀日始差权官,当是与求出门而松年摄其事也。今移附本日。
是日,金人陷滁州。于是淮西、江东宣抚使刘光世移军建康府,淮东宣抚使韩世忠移军镇江府,浙西、江东宣抚使张俊移军常州。
己未,资政殿学士、提举万夀观、兼侍读张浚知枢宻院事。浚之未至也,左宣教郎喻樗说赵鼎除浚闽浙江淮宣抚使,以为后图,鼎大以为然,及入奏,上曰:「且在经筵亦可」。喻樗语录曰:樗先受赵鼎辟,为川陜都督府属官,既罢行,因过平江,见鼎曰:「相公此举,未知果有万全之计,或赌采一掷也!」鼎曰:「亦安保万全?事成幸甚,不成遗臭万代矣」。樗曰:「张枢宻在福,今只召之,恐逡廵未至,若直除闽浙江淮宣抚使,不许辞免,则命到之日,便有府库军旅钱谷枢宻来路,即我之后门也」。鼎大以为然。明日,入奏久之,上曰:「且在经筵亦可。
浚请遣岳飞渡江入淮西,以牵制金兵之在淮东者,上从之。及入见,上问鼎,浚方畧如何?鼎曰:「浚鋭于功名而得衆心,可以独任」。于是上复用之,诏平江府城内舟船輙留灯火者,如开封府本法断罪,以右司谏赵霈援临安,已得㫖有请也。临安指挥,未见本年月。
庚申,诏:防江诸军赐燕凖备将已上并预坐,遣刑部尚书章谊押伴」。熊克小歴今年十月书,是月枢宻都承㫖章谊为户部尚书,此盖承户部题名之误谊。今年七月自都承㫖除刑书,十二月兼权户书,明年正月正除,今各附本日。
辛酉,观文殿学士、提举临安府洞霄宫李纲言:「今伪齐悉兵南下,其境内必虗,傥命信臣乘此机㑹,擣颍昌以临畿甸,电发霆击,出其不意,则伪齐必大震惧,呼还丑类,以自营救,王师进蹑,必有可胜之理,非惟牵制南牧之兵,亦有恢复中原之兆,此上策也。朝廷或以兹事体大,则銮舆驻跸江上,势须号召,上流之兵顺流而下,旌旗金鼓,千里相望,以助声势,则敌人虽衆,岂敢南渡?仍诏大将率其全师进屯淮南要害之地,设竒邀击,絶其粮道,贼必退遁,保全东南,徐议攻讨,此中策也。万一有借亲征之名,为顺动之计,委一二大将捍敌于后,则臣恐车驾既逺,号令不行,敌得乗间深入州县望风奔溃,其为吾患有不可胜言者矣,此最下策也。往嵗金人南渡,利在侵掠,既得子女玉帛,时方暑,则势必还师,今伪齐使之,渡江而南,必谋割据,将何以为善后之计哉?今日为退避之计则不可,朝廷措置得宜,将士用命,则安知敌非送死于我?顾一时机㑹所以应之者如何耳,望降出臣章,与二三大臣熟议」。初,张浚之谪福州也,纲亦寓居焉,浚服其忠义,除前隙,更相亲善,及浚召入,纲因以奏疏附之,执政进呈,上曰:「纲去国数年,无一字到朝廷,今有此奏,岂非以朕总师亲,临大江合纲之意乎?所陈亦今日急务,可降诏奨谕」。既而纲闻上幸平江,又条陈宜防备者有四:曰生兵,曰海道,曰上流,曰四川。至于保据淮南,调和诸将,増置禁卫、广备粮食、措置战舰、水军,及经画杨么凡十事,以告辅臣。 直秘阁、知平江府孙佑为广南东路提㸃刑狱公事。佑言仇怨交攻,身既危殆,乞一待次差遣。故以命之。翌日,复令如旧。佑言仇怨交攻事,当考。
壬戍,诏诸司见占客船,并令日下放还,违者抵罪。张浚之出师也,多夺取士民舟船,如被冦盗,此据赵甡之遗史。
而诸司所占,又以凖备迁移为名,拘留不已,言者虑其失业,故条约之。
癸亥,龙图阁直学士、新除都督府参谋官折彦质为枢宻都承㫖,星夜兼程前来供职,降充集英殿修撰、知鼎州。程昌㝢复徽猷阁待制,充都督府参议官。 权礼部侍郎唐辉自昆山入见,请令沿江守令賙䘏淮南士民之渡江者,仍许借官屋以居,从之。 武经郎、前知济州兼管内安抚司公事杨圭为武功大夫、荣州刺史、兼閤门宣赞舍人。圭初以子弟所授官后仕刘豫,至是来归,自言失武经郎已上告勅,朝廷因其所称而命之,遂以圭知邵州。圭除郡在是月辛未。
是日,淮西宣抚司统制官、中亮大夫、同州观察使、知兰州王德,与敌遇于滁州之桑根,败之,生擒十馀人,赴行在后录其功,进徳官五等,将士受赏有差。明年二月丙申,赏功。
甲子,手诏曰:「张浚爱君爱国,出于诚心,顷属多艰,首倡大义,固有功于王室,仍雅志于中原,谓关中据天下上游,未有舍此而能兴起者,乘敌首胜之后,慨然请行,究所施为,无愧人臣之义,论其成败,是亦兵家之常,矧权重一方,爱憎易致,逺在千里,疑似难明,则道路怨谤之言,与夫台谏风闻之误,盖无足恠比,复召浚置之宥宻,而观浚恐惧怵惕,如不自安,意者尚虑中外或有所未察欤?夫使尽忠竭节之臣,懐明哲保身之戒,朕甚愧焉!可令学士院降诏,出榜朝堂」。先是,浚上疏辞免除命,且言:「臣以浅薄之姿,偶缘遭遇,寖获使令,仰惟陛下任之太专,待之过厚而有怨于臣者,窃毁之备,至有求于臣者,责望之或深,上頼圣智之独明,乾纲之自断,保全㣲迹,不为废人,夫以失地丧师,累年无成,臣之罪恶,臣岂不知?至于加臣以大恶之名,陷臣于不义之地,隳臣子百世之节,贻孀亲万里之忧,言之呜噎,痛陨无已,训词所戒,传之天下,付在史官,臣复何顔,敢玷班列」。赵鼎因言:陛下幸听臣言,骤用浚,恐台谏未悉,必至交攻,非陛下断自宸衷,无以息衆议,故有是诏。 诏左承直郎、两省西路安抚司干办公事呉㮚,令引对。㮚,建康人,以荐者得召见,而閤门下著令,初上殿臣僚具名衔,随事申三省、枢宻院审察,乃命先审而后对,㮚言:「万骑所过,虽膳羞亦无所取,而掊克贪墨之吏,转以应副军期为名,裒敛钱物,动以万计,官收六七,吏取三四,愿下明诏,非朝廷指挥,自以军期科率者,借无侵盗,并坐赃罪,虽有朝㫖因而骚扰者,重置典宪」。诏诸路漕臣觉察,遂以㮚为左通直郎、将作监丞。㮚奏疏降㫖及改官在是月戊辰,除监丞在十二月丙辰。
建州禁卒江胜与其徒谋劫库兵以叛,为军士叶荣所告,守臣江少虞捕斩之,后以荣为保义郎。乙丑,湖北荆襄潭州制置使岳飞言:「襄阳等六州归业人户,全阙牛种,乞量借官钱,竢起税日,分四科随税送纳。又乞支降钱米,养赡官兵修葺城壁楼橹,应官私欠负,并行蠲放,州县官到罢各转一官,选人改合入官,仍以招集流亡多寡为殿最。诏赐飞度牒二百道,为赡军修城之费,其馀皆从之。
丙寅,遣内侍李肖往、刘光世、岳飞军、汪浩往韩世忠、张俊王军抚问将士家属,仍赐钱有差。三宣、抚军各万缗。岳飞,三千缗。王二千缗。
初,河东忠义军将赵云甞出兵与敌战,至是敌执其父福及母张氏以招之,且许云平阳府路副总管云不顾,遂杀福,囚张氏于绛州。久之,云间道奔岳飞军中。既而飞遣云渡河,云因击曲垣县,复取其母,飞以为小将。此据绍兴十二年六月丁丑云自叙状増入,盖今年十一月二十一日事,故附于此。
丁夘,上谓执政曰:「朕与大臣论事,稍有不合,便轻为去就,何也?」张浚曰:「事有可行,有不可行,陛下一言之漏,言者意其好恶,因有论列,不得不为去就」。上曰:「君臣之间,当至诚相与,勿事形迹,庻可同心协德,以底于治。朕于三四大臣皆当分委张俊专治军旅,胡松年可专治战舰」。浚曰:「仁宗时亦甞委范仲淹、韩琦分事而治言者数以为辞,不旋踵报罢。上曰:今日之事,若不专责,无由办集,将来如财用,亦须委一大臣。中兴圣政臣留正等曰:相得于内,则可相忘于外,故至诚不必事形迹,此自古圣君贤相相与之羙事。伊尹曰:惟尹躬暨汤咸有一德,先其身而不以为嫌。周公曰:孺子其朋孺子,其朋以朋。指其君,申言之而不以为过。是数者若责以形迹,无乃有大不然者乎?惟其相得之深,故一切相忘而不论太上皇帝于君臣之间,欲其至诚相与,勿事形迹,臣窃谓此自古帝王之用心,非后世所及也。昔魏郑公以事形迹戒太宗,今太上皇帝乃以事形迹戒其臣。太宗,贤君也,视太上皇帝之圣德,其不侔如此,臣谓非后世之所及,信矣。
戊辰,赵鼎言:「臣等商议,望陛下降一诏书,开示从伪之臣,势不获已,他日来归,亦不加罪。如张孝纯、李邺子弟服在近僚,可见陛下恩意。上曰:「中原陷没,致士大夫不幸汚于僭逆,皆朕之过。又谕:「卿等为社稷大计,不厌,反复熟议。鼎曰:臣等夜以继日,惟恐智虑有不及,又岂敢不勉?浚曰:前此庙堂事,多是商量不合,至有一事各持其说数日不决者。上曰:赵鼎刚正,可与同心腹,如向来议论,使事席益来,朕前终无一言」。胡松年曰:「益非不晓逹,但恐懐奸自私尔」。上曰:「君臣相与,当以至诚,一有容私,其间事功何由济邪?」十二月丙戌,降诏如鼎请。
己巳,右从事郎程晟为江东、淮西宣抚司凖备差遣,用刘光世奏也。晟,頥孙,已见。
盗区稠攻乐昌县,广东兵马钤辖韩京遣统领官赵焕捕斩之。既而为馀党所逐,马陷,淖焕死于阵后,赠二官,录其家一人。焕赠官在明年闰三月辛未。
是夜,淮西宣抚司选锋副统制王师晟、亲兵副统制张琦合兵复南夀春府,执伪知府王靖。诏赐师晟金帯,后录其功二人,各进官四等,将士受赏者二千九百九十六人。师晟等明年二月己丑转官。
庚午,上按神武中军射士于内殿,召宰执赵鼎、张浚、胡松年、权主管殿前司公事刘锡命坐赐茶。 吏部侍郎、兼直学士院兼侍读孙近言:「伏见朝廷以边警未寜,专意戎事,凡常程庻务一切罢止。臣窃谓多事之际,捜求人材,可与图事揆策折冲御侮者,正今日所急,与夫内外刑狱待报而决者,不唯凝寒之月,淹系可悯,亦恐非所以感人心、召和气也。欲望申诏大臣,凡人材之可用者,以时采擢,使赴事功,而具狱之当决者,且令一靣断行,茍刑名文牍之烦,不欲以费庙堂日力,则刑部长贰许按格法权宜裁决,其有甚可疑者,乃以上闻,庻几不废,内修政事之意」。从之。 诏岳飞母太恭人姚氏特封荣国太夫人,庐山东林寺僧慧海赐号「佛心禅师」。初,飞遣本军提举事务、武功大夫刘康年来陈乞襄、汉功赏,而康年用飞备纸乞奏子雷文资等三事,朝论以奏文资为不可,馀皆许之。其后飞言:「臣近䝉恩以收襄汉功,宠加旌节,臣具恳辞,不敢祗受。敢谓康年于国家多事之际,輙以私门猥琐,希求恩宠,望寝前命,仍将康年正朝典诏,飞母封号系特恩馀,令改正康年,依冲替人例,其所得襄、汉功赏,仍夺之」。飞奏至在明年正月壬子。
辛未,左朝奉大夫、提举江州太平观李弥大复徽猷阁待制、知静江府。 起复秘阁修撰、知岳州程千秋移知鼎州,左朝奉郎张觷知岳州。上览除目,问觷才术如何?」赵鼎曰:「闻其能办事」。上曰:「不须更问,某人荐惟才是用」。胡松年曰:「朝廷用人,不可不慎,用一君子则君子进,用一小人则小人进」。上曰:「君子刚正而易踈,小人柔佞而易亲,朕于任用听察之间,不敢少忽也」。 右司谏赵霈请命有司条具一歳钱谷出入之数,裁节浮费。上曰:「此疏极关治,体过防秋,便可施行」。胡松年曰:「使论事之臣每如此,何患不能协济中兴,正恐敌骑既退,国家暂安,虚文细务又复出矣」。上曰:「赵鼎记此,可为戒」。中兴圣政臣留正等曰:「唐李吉甫始部录元和国计,著为成书,本朝因之。丁谓著景德㑹计录,田况著皇佑㑹计录,蔡襄著治平㑹计录,苏辙著元佑㑹计录,皆所以总括国计,杜失谩制丰耗,量入为出也。太上皇帝因谏臣之言,以谓此疏极关治体,惜当时未有能推行之者,神圣嗣兴,以恭俭先天下,比命计臣置版籍以总四方之赋,计其入则尽矣。量入以为出,则㑹计之书不可以不作也,愿诏诸儒踵成之」。
直徽猷阁、两浙转运副使李谟言:「平江今歳苖米三十四万石,而逃田开阁四万馀,灾伤减放八万馀,平江最系上色肥田,岂有逃絶若干之理?又虑检放不实,乞下宪司委官覆实,如所委官隐蔽,许监司互察」。先是,谟言浙路上供稽缓,乞秀湖州、平江府委谟督责𦂳切催纳,故有是请。户部乞许之,中书舍人王居正言:「陛下仁䘏百姓之心,形于诏㫖,行于赦令。四方守令,固未必能上体圣意,使实惠及人。今州县一有开阁逃田及检放灾伤去处,则监司便指以为官吏作弊,欲置之于法,臣窃以为非陛下本意,兼恐提刑司及所委官观望保明不实,抑勒敷纳,为害不细。望追寝今降指挥」。从之。 左朝议大夫、知和州皇甫彦丁忧,特起复。时和州为金所破,彦率军民据守麻湖水寨,淮西宣抚使刘光世遣摧锋军统制赵秉渊、统领官杨贵将其军民乘舟南归。秉渊等因纵火大掠,士民仓猝引避,水阔舟小,沉溺甚衆,彦之金帛妓女皆为所夺。明年正月壬子,行遣。
知枢宻院事张浚往镇江视师,时金人于滁上造舟,有渡江之意,赵鼎宻为上言:「今日之举,虽天人咸助,然自古用兵,不能保其必胜,计当先定,事至即应之,庻不仓猝,万一金人渡江,陛下当亲总卫士趋常润,督诸将乘其未集,并力血战,未必不胜,或遏不住,则由他道复归临安,坚守呉江,敌亦安能深入?臣与张浚分纠诸将,或腰截,或尾袭,各据地利时出扰之,敌亦不敢自肆,惟不可闻渡江便退,即诸将各自为谋,天下事不再集矣」。主管殿前司公事刘锡、神武中军统制杨沂中见鼎曰:「探报如此,驾莫须动」。鼎曰:「俟敌已渡江,方遣二君率兵趋常润,并力一战,以决存亡,更无他术」。锡等同声曰:「相公可谓大胆」。鼎曰:「事已至此,不得不然,二君随驾之,亲兵也,缓急正頼为用,岂可先出此言?」锡等乃退。 是日,金左副元帅完顔昌遣通问使魏良臣、王绘归行在,平旦,良臣等行,接伴官李聿兴谓曰:「侍郎归矣!如聿兴等何时得离涂炭?」叹息久之,行二里许,昌拥三百馀骑相遇于涂,问难再三,良臣等答昌如初见聿兴之语,昌言:「既欲讲和,当务至诚,不可奸诈,况小小掩袭,何益于事?如欲战,先约定,一日两军对敌则可,我国中祇以仁义行师,若一面讲和,又一面令人来掩,不备如此,恐江南终为将臣所误。如向来大军至汴京,姚平仲劫寨事,可见本朝事体,秦桧皆知,若未信,且当问之」。良臣等以此来有上大金皇帝表、二圣二后表、丞相元帅物,录六封,乞留军前,译者云:「大金皇帝表可留他书,持去战而败,录中物,固非我有,即胜讵止须此物?」遂授良臣等以左副元帅宗辅书。已上并据王绘绍兴甲寅通和录。
又为良臣言:「当以连州以南王尔家为小国」,又索金帛犒军其数千万,良臣等受书,遂自镇江赴行在。金人言连州以南等语,据张浚行状云尔。按金人前后书辞,止欲画江为界,与此不同。王绘语录亦无此说,更当详考。
壬申,上谓大臣曰:「朕于羣臣或因其行事,或因其献言,每料度曲折,十亦得五,但恐太察不敢见于所行耳。左从事郎新潭州州学教授钱秉之特改合入官,秉之避地广西,用赵鼎荐对,而有是命。后三日,殿中侍御史张致逺言:「陛下亲乗戎辂,总师拒敌,此正汉高延、郦食其光武纳冦恂之时,顾虽韦布卒伍,茍有才术,足以排难解纷,亦当听用,使羣心耸动,共赴功名之㑹,而乃陈谊无闻,改秩罢去。臣意朝廷祇以既降上殿指挥,不可中辍,既已引见登对,例合推恩,此岂今日所宜为耶?当拯溺救焚之时,袭承平优暇之轨,在朝廷一时施设,因成文具,使臣下沿例获赏,何以劝功?愿陛下于延访之际,稍从慎简,其人才足以任事,议论足以戡时者,亟加委用,令得摅发所藴,以风厉其馀,否则放令自便,无徒启侥幸之门,长奔竞之风,赏罚二事,在军旅之际,所繋甚大,惟陛下无轻用之,天下幸甚!」疏奏,从之。癸酉,直秘阁韩之羙通判全州之羙守,徳安召还,而有是命。是夜,魏良臣等至常州,见浙西江东宣抚使张俊,甲戍夜,良臣等至许市,遇知枢宻院事张浚于舟中,良臣等具告以金人所言,且谓金有长平之衆,浚谓曰:欲同诣行在,徐思之恐人疑惑,乃宻奏使人为敌所訹,切不可以其言而动,又勿令再往军前,恐我之虚实,反为所得」。浚遂疾驱临江,召韩世忠、刘光世与议,且劳其军,将士见浚来,勇气自倍,浚部分诸将,遂留镇江节度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