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江西通志》卷一百四十三艺文题跋
志
书事
记略
宋。
跋颜鲁公,靖居寺题名后。 欧阳修《右靖居寺题名唐颜眞卿题。按《唐书》纪传,眞卿当代宗时为检校刑部尚书,为宰相元载所恶,坐论祭器不修为诽谤,贬硖州员外别驾、抚州、湖州刺史。载诛,复为刑部尚书,而此题名云「永泰二年,眞卿以罪佐吉州」,与史不同。据眞卿《湖州放生池碑阴》所序云:「贬硖州旬馀,再贬吉州」。盖眞卿未尝至硖,遂贬吉。而史书但记初贬书于纪、传耳。眞卿大厯三年始移抚州,当游靖居时,犹在吉也。
跋唐颜眞卿小字麻姑坛记》右小字,麻姑坛记,颜眞卿撰。并书或疑非鲁公书,鲁公喜书大字,予家所藏颜氏碑最多,未尝有小字者,惟干禄字书注最为小字,而其体法与此记不同。盖干禄之注,持重舒和而不局蹙,此记遒峻紧结,尢为精悍,此所以或者疑之也。予初亦颇以为惑,及把玩久之,笔画巨细皆有法,愈㸔愈佳,然后知非鲁公不能书也,故聊志之以释疑者。
跋饶州甘棠馆题名
右甘棠馆题名,自唐德宗贞元以来,止于㑹昌,文字多已磨灭,惟高元裕、韦夏卿所书尚可读。甚矣人之好名也。其功德之盛,固已书竹帛,刻金石,以垂不休矣。至于登高望逺,行旅往来,慨然寓兴于一时,亦必勒其姓名,留于山石,非徒徘徊俯仰,以自悲其身世,亦欲来者想见其风流。夏卿所记,留连感怆,意不浅也。如高、韦二子,皆当时知名士,史传载之详矣。昔杜预沈碑汉水》,谓万世之后,谷或为陵,庶几复出,以见于世,其为虑深矣。然预之功业,不待碑而自传,其区区于此者,好名之弊也。故士或勤一生以自苦,或饿死空山之中,甚者蹈水火,赴刀锯,以就后世之名,为庄生所笑者有矣。故予于集古,每得前世题名,未尝不録者,闵夫人之甚好名也。跋太虚辩才,庐山题名。 苏 轼
某与大觉禅师别十九年矣,禅师脱屣当世云栖海上,谓不复见记,乃尔拳拳邪?抚卷太息,欲一见之,恐不可复得,㑹与参寥,师自庐山之阳并出而东,所至皆禅师旧迹,山中人多能言之者,乃复书太虚与辩才题名之后,以遗参寥太虚,今年三十六,参寥四十,二某四十九,辩才七十四,禅师七十六矣,此吾五人者,当复相从乎?生者可以一笑,死者可以一叹也!元丰七年五月十九日,慧日院大雨,中书。
题张唐公香城记》后。 潘兴嗣,唐公国士也,立朝敢言,名动缙绅,视万锺之禄不易其操,一邱一壑,自谓过之。方此时,仆齿发方少,已无仕宦意,苐以琴书为乐,相视莫逆,至于忘年,可谓以无累之神,合有道之器,不愧于古人矣。每一至此,视公笔迹于坏壁间,字浸漫灭,惘然于怀眞,觉上人好事,次録其言,勒于石。
跋欧阳文忠公庐山高诗》 黄庭坚、刘公中刚而外和,忍穷如铁石,其所不顾,万夫不能回其首也。家居四十年,不谈时事,宾客造门,必置酒终日。其言亹亹,似教似谏,依于庄周净名之间,年八十,而耳目聪明,行不扶持,盖不得于彼而得于此也。若庐山之美,旣备于欧阳文忠公之诗,中朝士大夫读之,慨然欲税尘驾,少揖其清旷而无由,而公独安乐四十年起居饮食于庐山之下,没而名配此山。以不磨灭碌碌而得志愿者,视公何如哉!
书徐德占题壁后。
豫章有二豪杰、雷霆,一世世父长善、外兄徐德占,相望五十馀年,舅甥略相似,长善以文章,德占以才略出深山穷谷,而揭日月于苍天之上,长善年三十二,德占,年四十,大命霣倾,使人短气,予过宿章明,扬追逺堂,下观德占字,虽一时戏笑,语犹仿髴,见其忠厚之气。
书萍乡县㕔壁。
庭坚航荆江,略洞庭,涉修水径七十二渡,出万载宜春来省伯氏元明于萍乡。初,元明自陈留出尉氏、许昌渡汉江陵上䕫峡过一百八盘,涉四十八渡,送予安置于摩围山之下,淹留数月,不忍别士大夫共慰勉之,乃肯行,掩泪握手,为万里无相见期之别,蛮中九年,白发来归,而相见于此,访旧抚新,悲喜,兼怀其情,有不胜言者矣。余之入宜春之境,闻士大夫之论,以谓元明尽心尽力,视民有父母之心,然其民嚚讼异于他邦,病在慈仁太过,不用威猛耳,至则以问元明,元明叹曰:天子使宰百里,固欲安乐之,岂使操三尺法而与子弟仇敌哉?昔汉宣帝患北海多盗贼,起龚遂为太守,及入见,见其老而悔之,遂进而问曰:北海之盗,陛下将胜之邪?将安之邪?然后宣帝喜见于色曰:张官置吏,固欲安之也,予尝许,遂以为天下长者也!夫猛则土石俱焚,寛则公私皆废,吾不猛不寛,唯其是而已矣!故榜吾所居。轩曰:唯是而自警。庭坚曰:夫猛而不害善良,寛而不长,奸宄虽两汉循良,不过如此!萍乡邑里之间,鸱枭且为鳯凰,稂莠皆化为嘉谷矣!因书之屏间以免别,后怀思庭坚之来,以崇宁元年四月乙酉而去,以是月之己亥。
跋《南城吴氏社仓书楼》诗文后。 陆 游南城吴君子直兄弟作社仓,略仿古者敛散之法,筑书楼,用为子孙讲习之地,其设意深逺,流俗殊未易测也,或者乃谓吴氏捐赀以为社仓,凶岁免民于死,徙其有德于人甚大,后世当有兴者,子孙不学则不足以承之,此其筑书楼之意,使吴氏之意信出,此乃市道也,市道不可以交乡党自好之士,其可以与天交乎?吴君之意盖曰:吾为是非一世也,吾兄弟他日要当付之。后人人不可知,吝则啬,出贪则渔利,怠荒则废事,虽面命之,或不听于遗言何有?惟学则免是三者之患,而社仓虽百世可也,此吾兄弟之本㫖。若夫富贵贫贱,我且不能自知,乃为后人谋,而责报于荒忽不可致诘之地,亦愚矣!吴君遣书行千馀里,示予以社仓本末,因及诸公书楼记述,予慨然叹以为知吴君兄弟心者,莫予若也,故书之。
跋荆公诗
《右荆公手书诗》一卷,前六首「赠黄庆基,后七首赠邓铸石刻,皆在临川淳熙七年七月十七日陆某谨题题折桂院行记》。 朱 子始予至折桂院之西轩,爱其江山之胜,道人云公为予言,此未足观,稍上当益奇,因道予行,深竹中竹,尽得大阜,背负五老,面直江湖,东西数百里,云山烟水,渺莽萦带,胜絶不可名状,乃规作亭其处,取李翰林庐山謡中语,命以为黄云观㑹,云公去不果,为今年春,乃克为之,未讫工而余代去。闰月晦日,与清江刘子澄、长乐林择之、开封赵子明、温陵许景阳、建安王春卿、长乐余占之、陈彦忠、临淮张致逺、长乐黄直卿俱来,因记其事,云公诸王孙,弃官学浮屠法,今客大洪山云。
书濓溪光风霁月亭
淳熙八年岁在辛丑,夏四月六日,后学朱熹、张扬卿、王沅、周颐、林用中、陈祖永、许子春、王阙
、余隅、陈士直、张彦先、黄干敬再拜于濓溪先生书堂下:惟先生承天畀系道统,所以建端垂绪、启佑于我后之人者,厥初罔不在斯,堂用咸叹慕低徊,弗忍去,熹乃复出所诵说先生《太极图》,赞其义以晓众,咸曰:休哉!退先生之曾孙,正卿、彦卿、元孙涛,设馔光风霁月亭,祁眞卿、吴兼善、僧志南与熹敬书以志。
跋苏文定公直节堂记
右南康军治直节堂记栾城苏文定公为郡守,徐君师回望圣作,又手书而刻石焉。自元丰乙丑距今淳熙己亥凡九十有五年,而新安朱熹来领郡事问堂所在,则旣无有而杉,亦不存求其记文,则又非复故刻而委之他所矣。于是厯访郡之老人,竟无有能言其处者,盖自元丰至今,其间世故亦多变矣。然建炎群盗,于今才五十年,旧迹芜灭,未应至此,意者斯堂之毁,其在绍圣党论之时乎?抚事兴怀,慨然永叹,顾郡方贫而民已病,正使堂之故基尚在,势亦不能有以复于其旧,独听事有堂无额,而庭中有老栢焉,焚斫之馀,生意殆尽而屹立不僵,如志士仁人,更厯变故,而刚毅独凛,凛然不衰者,因取直节之号,寓之此堂,而辇记石陷壁间,且欲尽去庭之凡木,杂植杉栢,以仿髴前贤之遗意,则旣非时,而熹亦以病告归矣。呜呼,后之君子其尚有以成予之志也夫!
跋白鹿洞所藏《汉书》。
熹旣为刘子和作传,其子仁季致书,以其先人所藏《汉书》四十四通为谢。时白鹿洞书院新成,因送使藏之,以备学者看读。子和,五世祖磨勘府君式,南唐时读书。此洞后仕本朝,有名太祖时,其孙敞、攽皆为闻人。今子和弟子徵之家,尚藏其手钞。《孟子、管子书》,云是洞中日课也。
跋金溪陆主簿白鹿洞书堂讲义》。后淳熙辛丑春二月,陆兄子静来自金陵,其徒朱克家、陆麟之、周清叟、熊鉴、路谦亨、胥训实从。十日丁亥,熹率僚友、诸生与俱至于白鹿书堂,请得一言以警学者。子静旣不鄙而惠许之,至其所以发明敷畅,则又恳到明白,而皆有以切中学者隠微深锢之病,盖听者莫不竦然动心焉,熹犹惧其久而或忘之也,复请子静笔之于简而受藏之,凡我同志于此,反身而深察之,则庶乎其可以不迷于入德之方矣。
跋颜鲁公栗里诗。
右唐鲁郡颜文忠公栗里诗,见陈令举《庐山记》,而不得其全篇。虽然,读之者亦足以识二公之心,而著于君臣之义矣。栗里在今南康军治西北五十里,谷中有巨石,相传是陶公醉眠处。予尝往游而悲之,为作归去来,馆于其侧,岁时劝相,间一至焉,俯仰林泉,举酒属客,盖未尝不赋是诗也。地之主人,零陵从事陈君正,臣闻之,若有慨然于中者,请大书刻石上。予旣去郡,请益,坚乃书遗之。
跋资国寺雄石鎭帖。 陆九渊象山西址濒溪溪,有渡曰石龟,夹溪之山曰西山,西山之北有山峭峙,与西山同出,曰徵君山,故老相传,古有隠者在其上,累徵不就,人号徵君,因以名山。山麓有寺曰资国,犹藏其立寺,时帖乃雄石鎭帖也。字体结密,行笔有法,非今时史书所及年,曰龙纪元年,仍书岁次己酉,亦不类今时文移官曰鎭遏使,侍御史签书者曰押衙,兼副将印曰信州,雄石鎭本末,记文乃正篆,不缪叠。今其地属贵溪,史传所记故老所传,皆未尝知。有雄石鎭乡人,尝言永泰二年置贵溪。考之唐史,贵溪之建在永泰元年,而次年为大厯元年,然大厯改号在长至日,是永泰尝有二年矣。建议至已立,涉两年,亦事势之常,置县之年尚传至今。龙纪后,永泰百馀年而人不复知有雄石鎭,何也?唐六典:鎭有鎭将、鎭、副,掌鎭捍防守。兵部条中。又曰:凡鎭皆有使一人,副使一人,今曰鎭遏使曰副将,盖互见矣。又曰:凡诸军鎭五百人,置押官一人,今曰押衙者,岂几是欤?施其地者曰周丞。邺丞邺之官曰押衙,兼都监,似亦鎭官。然则此鎭有两押衙,又有都监。唐百官志本六典、六典,乃明皇所撰。史臣固曰:永泰后,诸鎭官颇増减,开元之旧制固宜不可尽考。丞、邺称鎭长曰中丞,而其官实侍御史。唐供奉官、御史中丞与侍御史联斑,此尤足以知非后人所能伪也。其地则曰丞邺宅西面东坑徵山脚,初无君字,然山上有井,其深无底,旱时祈雨,率多灵应,谓之望井。水流出为石坑,谓之君坑,实折徵君二字云耳。寺僧海琼,乃周氏子丞邺之后也。好文学诗,惧此帖之,磨灭将刋,诸石求予为跋。予观唐于今为近,其季尤近。龙纪之元,距今才三百有三年,史传所述故老所传,已不复知。雄石鎭之仿髴,则是帖之传亦足为考古者之监,故备论而书之。
跋欧阳君遗事。 周必大、高宗皇帝即位,南京宰辅不思将顺,求言之美意,专为身谋,杀上书人鎭江陈东、少阳、抚州欧阳彻德明六飞南渡,亟黜时相,再赠二人朝奉郎、秘阁修撰。玉音恻怛,过禹、汤之罪。已録孤赐田光于史册草制者,中书舍人王居正也。右丞许崧老,旣为哀词,必大又钞少阳行状,授梁君世昌刻之。世昌曰:德明,吾乡人也。其孙瑀,尝裒次事始末,里中文士邓名世亦志其藏,将并刻之」。按唐韩文公铭死事之臣张彻云:「呜呼,彻也,世慕顾以行子揭,揭也,噎喑以为生子,独割也,为彼不清作玉雪也。德明生而命名,与之同为国捐躯,又同是眞能晞颜慕蔺者。先是,邓庠绘晏元献公、曾子固、汪信民谢无逸祠于讲堂,德明预焉,其视没世名不称,或遗臭万代者,孰得孰失邪?德明弟衡、子飞、黄婿黄怙,皆䝉恩补官飞黄,终建安尉,瑀盖其子也。
跋郑威愍公事。 杨万里,近世培漑人才,忠孝成俗,至本朝盛矣。唐季五代全躯卖国之风,于是一变。庆厯、元佑之间,忠臣义士,充盈朝野,非诸老之贤、祖宗之勤也,其积岂一朝一夕哉!自绍圣崇观之,大臣指诸老为邪奸,挫揠销泯,不尽不置也。而靖康之祸,犹有死国如威愍郑公者,此固前日奸邪之遗种,而绍圣崇观之大臣所销泯不尽者邪。噫!庆厯、元佑之奸邪可少哉!至于销泯不尽,可以观祖宗之泽矣」。公,玉山人,擢进士第。靖康间守同州,城破,死难。公名骧,字潜公,庐陵杨万里书。
《跋山谷践阼篇法帖》
予顷丞零陵,尝于同官张仲良、许观山谷先生小楷两都赋》,叹其多而不疲,且愈精也。仲良笑曰:「此未足叹也。子知其下笔时乎?学者每求作字,山谷必问欲《六经》何篇?《左氏传》太史公、班孟坚书何篇?他诗文亦然」。即随所欲一笔立就,命取架上书,阅而校之,不错一字,盖张中丞口诵《山谷笔记》也。西昌彭孝求好古博雅,示予践阼篇,因附所闻于后。予尝见章怀太子注范蔚宗后汉书》,载武王衣铭云:「蚕事苦女工难得,新弃故后必寒」。而此篇无之,岂逸文乎?抑见他书也,则并志之。
《跋范文正公集》后。 宋綦焕,番阳郡斋州学,有《文正范公文集》,奏议岁久板多漫灭,殆不可读,判府、太中先生尝谓:此郡太守名德,如日月之照,终古不泯者,在唐则颜鲁公,本朝则范文正、公文正之集,士大夫过郡者,莫不欲见,其可不整治乎?于是委属僚以旧京本丹阳集参校,且捐公帑刋补之,又得诗文三十七篇,为《遗集》附于后。
跋李景春绍兴万言书藁 文天祥吾乡布衣,李君景春上书于绍兴,累累万言,尽疏闾阎隠微之故,可谓知无不言矣。厥亦惟我高宗皇帝仁厚恻怛,勤求民瘼,是以旁通下情,庶几古者询于刍荛之遗意。凡我有官君子,暨于国人,式克于劝。读君之言,当时州县间可嗟叹者如此。今去之百有馀年孰知又有过于君所观者。识者于此又重,为世道感。
《鹭洲书院记》跋 谢枋得庐陵郡属邑泰和,有龙洲前邑,宰爱其胜,垒石为基,创为书院,大丞相文忠周公记之。或谓文忠曰:邑有学矣,非赘乎?文忠曰:三代盛时,自王畿建于六乡,六遂为学者二,为序者十一,为庠者三百,诸侯三,乡三遂,庠序尝半之,家塾犹未论泰和子男邦也,略考图籍浮图之居百区,老子之宫亦十五区,而额存屋废者不与焉。欧阳公著本论,谓三代之民不从事田亩则从事礼乐,不在其家则在庠序。是以王者之政明,圣人之教行,虽有佛、老,无自而入,今也。昔之庠序,皆转而为寺观,何不疑于彼而疑于此也?是邦先贤所以主张学校如此,白鹭之于龙洲,同一章贡水也。周文忠公即世四十有八年,而有书院于此,书院之与郡庠相望一水,设谓教化有不切,能不以赘目之。虽然,由文忠之说,则吾邦虽复数书院,犹以为不足也。
元
题金溪吴节妇黄氏训子诗后。 吴 澄,金溪新田,前贡进士吴君叔,可甫第三子泰发之妇,黄氏年二十七,而其夫逺贾溺死,黄氏守共姜之誓,长其二子一女,俾有室有家,年且五十矣,作《教子诗》三十韵,以朂其子,暨从子辞义,蔚然不忝曹大家,节操文学兼有难已,其从孙绶録》以示予,予嘉叹焉!予仲子某之妇,亦生于至元壬午,及至大己酉,予子丧时,有孙男一孙女,二少者,才二岁,今各嫁娶,毕此妇与黄氏德颇同,但不能文耳。
跋胡刚简公奏藁
宋三百年,权奸之误国亡国者五:初亡以蔡后亡,以贾开禧之败,去亡无几。绍兴、宝庆虽未有亡国之祸,然挟敌势,贪天功,诬上行私,使不得尽为臣为子为弟之道,则二凶之恶殆浮于三凶。当是时,以小臣而敢于言国家之大事,以扶天地之常。经者,庐陵二胡公也。忠简公愤,激烈惊悚,一世刚简,援引故实,敷陈伦理,明白恳切,不为危辞。又不抵牾时宰,而贻书以感动之,忠简之言似贾谊,刚简之言似陆贽。二公知爱君而不敢爱其身,一也。夫人臣之告君,冀其悟尔,岂欲触其怒哉!夫子之请讨陈恒也,所以告其君。大夫严正而不迫如此。后之忠君徇国者,其尚有味于吾言。
跋赵子昻书麻姑坛碑
颜鲁公麻姑坛碑在吾乡,旧碑为雷所破,重刻至再,字体浸失其眞,今观赵子昻所书妙笔也,颜字、赵字并出于王,或劲正如端笏,重臣或俊媚,如时花、美女,二者各臻其极,然颜学王书,而字与王异,赵书颜记而字与颜异,非深造阃域,不能知也。后之君子,必有工于评者。刘时中、王岂岩俱学书而善书,此帖,赵以畀刘,刘以畀王,盖其所好,所识相伯仲也,是以转相授受云。
题进贤县学増租碑阴。
士大夫治官如治家,则何事不可办?官府学校之间,大率视如传舍茍且以俟代去,孰有视如家事者哉?进贤学产,隠没亏折,前后学官安视而不经意,教谕万君,始搜括究意,悉革其弊,学计顿増,然万君能复其旧而已,非有所増也,什一中正之赋,通古今可行,至今官之取于民者不过此,惟豪民私占田,取其什之五以上甚矣,其不仁也,而近世公田因之亦十五以上,耕者不堪逃亡荒废者过半,于是官抑配于富戸以取赢焉,产与公田一也,其赋虽不能如什一之轻,幸未至如豪民之取,而奸民或増租入以饵职掌之人,而求夺佃子,提举儒学时,凡若是者,必沮遏。夫万君有功于进贤之学而予虑规利者,不知大体縁是以増租为能,则是厉民以自养也,其可乎?故题其碑之阴,一以示劝,一以示戒,云万君有理财之长,视官如家,为洪郡学録,値洪学弊极,予欲移其施于一邑者,试之于一郡,而同列不恱之,遂不果。
题安湖书院始末后。
汉循吏化潢、池弄兵之赤子,卖刀剑买牛犊,史传以为美谈。吾乐安何侯,初登进士科,尉庐陵,已著吏能,署《临江録》,曹仕弥进弥优,及宰兴国建安湖书院,于邑之衣锦乡,敦以「诗礼能化一乡,素不可化」之俗,讫今不复弄兵,虽汉之循吏,何以尚兹于呼士君子有志斯世,大而宰天,下小而宰一邑,皆可以行志,顾其人何如耳!斯高用而盗贼遍山东,林甫国忠用而盗贼遍河北,卒以亡秦而乱,唐一郡县之小用,得其人则如此,以天下之大用,不得其人,则如彼人才之有闗,于斯世岂小哉?天下不难治也!安得如侯者千百布满郡县哉?侯讳时,字了翁,人称见山先生,采李侯之同年进士,安抚江南,西辟侯主管机宜文字,朝命提举江南西常平茶盐事,不及上,未几,衔石塡海之志不遂,匿姓名曰坚白道人市药民间,数年后还家,以寿终。
题遗廖生:
宁都廖国器妻陈氏,生宋嘉定。甲申,年二十八丧夫,守节甘贫,以俟其子之长。至元丙子更革之㑹,子死于兵,妇亦被掠,仅存孤孙。人俊生甫七岁,劬劳以鞠其孙孙。旣弱冠,哀其父死不葬,母去不还,痛苦求之,询之遗老,得父骨于丛冢间,聊慰其心焉。零丁徒步往北方,寻访其母至扬,知在沧州至沧,则知母在。彼有子旣死而葬矣,欲归母骨,异父之弟不可,衔哀而复几。欲无生而祖母年八十一,再受赐帛,恩及九十有七公,朝旌表其门闾,乡里咸称节孝之家。陈氏康宁无疾,寿未可量。昔陈氏之姑郭,得年八十七,祖姑邓得年九十九,郭没而邓犹存。陈氏以孙妇养祖姑尽孝。今人俊甚孝于祖母,而陈氏年寿又将过其祖姑,天之所以报昭昭也。一门之内,有节妇、有孝子为节妇者,天旣厚报之,人俊家祸虽惨而能为孝子,天其不终报之乎?或惜人俊未学子,谓不然,夫所贵乎学,岂曰窥鑚,故纸讽诵陈言而已乎?孝弟民彛学,莫大乎是也。世之识字观书,号为知学,而伦纪堕斁,曾飞走之类,不若者,奚足道哉?人俊之孝行,本乎天性,若其刻木象母以附父穴,施经佞佛,以祈𠖇福,则礼之所否,理之所无,不为可也,有人伪作予语,以贻人俊,其间不无违经悖教之辞,匪但诳之,且或误之,甚哉!其不仁也!太府提㸃孙君好德尚义,以谂于予为书,此以黜其伪云。
《跋麓泉记》后。 程文海盱余明,可工小儿,医求子书,「麓泉」二字,扁其所居之室,吾友吴幼清为记复求子,言:「今之术者曰:医也,星命也,地理也,谈相也,星命地理与夫谈相者,口舌为大耳,精不精未害也,惟医不可以不精,而其计效目前,亦岂如星命地理与谈相之迂,且诞乎哉?古者医师之职,岁㑹其成,十全为上,失三失四者下矣!汉诏闻仓公方技所长及所能治病者,有其书无有,皆安所受学,受学几何几?尝有所验,何县里人也?何病医药已?其病之状皆何如?诚以医者人命生死之所系,要非可虚誉求也,吾家孙子三岁而病,谒诸医,或曰惊,或曰:风明可一见,曰:此伤暑也,饮以一剂而愈。吾弟女子方一岁而病疡旣苦,河鱼三日,诸医却立,明可饮,以三剂,精神如常时,他小儿赖明可而活者复多,计明可出入城市,其所疗所全,当不可缕数惜,未有记之者,自今以往,某病某证以某药,已録而记之。他日诏闻,执此以往,而不在区区者之一言也。
跋鱼山李氏社仓事。后
官有常平,私有社仓,皆所以利民也。常平废不复举,社仓之存者亦无几矣。今年春,予归母丧于南城之南,主于鱼山,李氏识鱼山翁之子,仁寿独能嗣其翁所立社仓规制至今不废,可谓难矣。仁寿老犹嗜学,其才足以用世,而隠居求志,能不失其世守,岂偶然哉!
书萧焕有《临江为政碑》后。 刘 诜予旧阅古人平反,辄为反覆数过,喜快若亲见,又恨今世无复见此人,及见其斥鬼神、破妖异,则又疑史氏或采摭之过。今观萧君焕有临江所为政,则知古今人眞无不相及,而史皆信史也。夫知屈抑而不敢言,见像偶而辄下拜,皆怵于祸福也。天下惟不怵于祸福者,可以行其志。天下惟学而有守者,不怵于祸福。萧君之政,通幽明而无间,其要不越于学耳。今方闭门益究经史,则其政未可量也。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萧君有焉。跋曾氏《世谱》后。 虞 集
南丰曾氏之族,其在金溪者,故宋南安守,仕于国朝,佥福建闽海提刑按察司事,以奉议大夫致仕讳冲子之孙元黙命其子衍,以南丰金溪曾氏世谱示集,受而读之,作而叹曰:善夫,文昭公元丰七年所为族谱叙也!文昭之言曰:家传旧世系以为温彦博高士廉所撰,而有不敢信者,经唐末、五代之乱,又有不可考者,自其身追寻先集之遗,至其乡石记钟铭之属,得其六世之名讳,犹有不能尽知者,盖愼之至也。曾氏之门,若文定、文肃文昭一时文献之懿,度越古今,文肃贵为丞相,自可以见其源本之深固,而足以知其流裔长久盛大矣,世之人曾不知古人之意,妄引名族贤者而自附焉,觊以自表而不知诬祖之罪,其为不孝甚大,而其官爵年代,参错舛误,徒贻识者之笑叹,是故若文昭之志,其族谱所以为君子之道,而后世之所当师法者也。且夫子孙旣多支分派别,而服尽而亲尽,而谱有不能及者,遂至如涂之人,士大夫家著谱者尝病之,而文肃公之言又曰:后之续此书者,世绪旣逺,并载则不胜书,彼此各书,则可以互见,此良法也。此小宗附于大宗之微意,士大夫家作谱者之所当知也。曾氏自南丰而金溪三百年间,人门并著,谱无遗阙,而按察公兄弟三人,在故宋时,并践华要,推恩先世,至于师保南丰三君子以来,金溪又其一兴也。集尝观于临川之乘,自宋初,有黄门乐侍郎晏元献公、王荆公之家乐之,子孙尚多,晏亦有之,而王氏之后,分居金陵,其后人特少南城,旣自为郡,南丰又别为州,其居金溪者,复为临川之大族,何其盛哉?集尝待罪国史,厯观国家贵戚勲臣世系,承诏撰《经世大典》,必移文其家,按其文字石刻,与简册不谬,又询其子孙,至于故老而后谨书之,正恐他日有温高之致,疑于后世,乃若前朝之故家遗族仅存于今时者,集亦尝得见其人,见其谱而读之,其不胜感慨者多矣,若曾氏者,其可感也!夫亦可敬也夫!
跋刘墨庄世谱
故宋临川世家莫如乐侍郎,晏、王二丞相,家最贵重。南渡后,如橘园李侍郎、青田陆先生及崇仁罗春伯、枢密月湖何同叔、尚书梅亭李公父、中书皆著姓而有道德、行艺、文学、政事,卓卓可述者,及他郎官卿监以下,尚多有之,内附国朝,将七十年矣。乔木故家,或著或微,其谱或存或否,要必有贤者出而后有,以亢其宗而兴之也。其自外来寓者,则有桐木韩氏子孙,近得见谱于郡城,俯仰今昔,伊可怀也。墨庄刘氏,自清江来金溪遂为邑之望。诸孙叔熙能以垂三百年之家世,及其文学交游之懿,辑为三巨编,何其备哉!噫!诗、书、清门,有能世其学者,则可以有誉于天下,而贻永于后来矣。
《书曾氏家谱》后。 黄 溍、韩魏公有言:「谨家牒而不忘乎先茔者,孝之大也。家牒之不谨,祖先文字之不传,欲究其宅兆而严事之,其可得乎?贑人曾鲁卿于少师、文清公为六世孙,宦游南海上最久,一旦归而理其先墓之尚存者,复其墓田之夺于豪右者,奉其墓祭之,废不举者,凡以家牒之未坠,犹有可考见也。魏公之言,岂非信然哉!夫以魏公精搜博访,仅能推及先茔之八世而止。今鲁卿所谱,至于十有八世,墓在州里者亦十有三所,虽魏公弗如也。鲁卿之友,著作郎麦君出示此谱,因识卷末,惟尔后人克谨其传焉。
跋新建龙泽书院本末 柳 贯当胡文定公与其子致堂先生留馆龙泽山中,正、绍兴初议弃地讲和时也,其假辞春秋,著王霸内外之略、君臣父子之伦,以窃附于复雠之谊,今其书列在学宫,则是龙泽山中一草一木,犹能知公措辞之严,而执义之正也,而况故老袭传汉南州高士徐孺子亦尝读书其地,先贤轨躅,宛其未泯而可忽哉!里佳士熊若明能兴其景行之思,割己田以荐祀,事贤矣,曼硕内翰,又能倡诸乐善之友,身任买地建祠之责,岂不尤贤乎?藐兹晚出,滥竽劝学,敢三诵缁衣之章,以庶几乎闻风于千载之下,而有以窥伊雒渊源之所自,在此而不在彼也明。
刘参军黄牒跋尾。 宋 濓西昌刘氏,素号簪缨家,由宋治平元年至咸淳十年,擢第奉常者八人,与乡闱之贡者又二十九人,其讳在中字伯正者,凡四被荐送,方登建炎二年进士第,授文林郎、永州録事参军,此盖其九月所受黄敕也。宋旧制,告与敕多兼给,思陵以建炎元年五月一日即位于应天府,戎马纷纭,庶事草创,其月十七日,始诏文武官自大中大夫、正任观察使以上,并命辞给告,馀则令吏部具钞降敕,则当时给敕者颇众,不特初入官,令録而已,后因臣僚奏请,洊诏已给敕官,俟法物成时,逐等依旧给告,则三年三月九日也。牒后所书中大夫、守右丞、朱中大夫、守左丞颜,而不著其名,朱名胜非谥忠靖颜则名岐。盖元年十一月,思陵驻跸维扬,越十日,擢岐,与许景衡为尚书左右丞,二年五月十三日景衡罢,而胜非代其位,以月日较之,必知其为二人矣,又书正议大夫守右仆射,而不著其名氏,当是黄潜善无疑,或谓为李纲殆非也。纲自元年七月五日,自右仆射升左仆射,潜善从门下侍郎为右仆射,是月纲即出提举洞霄宫。二年十二月十九日,潜善始拜左相,此牒给于是岁之九月,其以右仆射系衔,非潜善而何职事衔之上三人者,并加「守」字,凡阶高而官卑者称行,阶卑而官高者称守,官阶同则无之,此犹循唐制也。呜呼!潜善主和,误国眞,奸臣之雄,不足污君子齿颊,岐亦小人力党,张邦昌诋纲为金人所恶,不可使秉钧轴,章至五上而不愧惟胜,非差强人意,律以春秋责备之义,亦有不得免焉,区区富贵能几何,乃无所忌惮,至于如此,墓骨已朽,览其官氏,人犹指议之有愤惋不平之气,果何为者哉?参军八世从孙、职方郎中崧出此于破坏之馀,演饰以成卷轴,然自宋迄今,已厯二百四十有五年矣。宋之取士,用辰戍丑未年,建炎二年属戊申,其秋,亲试进士,赐李易以下四百五十人及第、出身有差,盖元年丁未,翠华出幸江南,故无暇及之尔,因并书之,以解读者之疑云。
《题吴节妇诗后》
余自壮年,则闻临川吴节妇黄氏,贞而甚文,及顷岁承之,史馆总裁,有元一代之史,四方以节妇状来上者甚众,余心存黄氏事,欲为立传,而有司独逸之,殊窃恨焉,今年黄氏之从孙吴君伯宗,以其所为教子诗示余,称黄氏年二十七,而夫泰发贾死江湖间,二子一女幼,黄氏苦心瘁形慈,鞠严教诗,其教之一端也,余诵其辞,愈叹异焉,妇人之不二,其志者,古多有之矣,而未必能文也,问有能文者矣,其行未必皆善也,在孔子删诗之时,三千馀篇之中,求其备是二者惟共姜之柏舟为然,其时去文武周公之化未逺,犹且若是,况今又二千载之后,而黄氏独有之,岂不尤为难能矣乎?其难能如此,而史遗之,诚可恨也!然共姜之事,初未尝有传,特以其诗见取于圣人,而传黄氏之诗自誓之,坚与之死,靡他之语无异,至于教子,则深计逺虑,以圣贤之道望之,有非柏舟之所能过,诚使后世有钜人君子者,出采而録之,其传世无疑矣,惜乎余不足以张之也!虽然,安知来者无其人乎?伯宗愼守以俟之可也。
《匡庐结社图跋》
右《匡庐十八贤图》一卷,上有博古堂印识,不知何人所作,描法学马和之人物,布置则彷佛,东林石刻而韵度过焉。其二人相向立,一人,戴黄冠,手持衣袂而扬眉欲吐言者,道士陆修静也。一人敛容而听之者,法师慧逺也。其一人冠漉酒巾,披羊裘,策杖徐行,而萧散之气犹可掬者,陶元亮也。其一人蹑履抠衣笑指元亮者,毕颖之也,其一人执羽扇宴坐芭蕉林下者,慧逺之弟慧持也,其一人与持对坐合爪䜿二指者,僧跋陀也,其一人俯仰其手,操麈尾斜拂坐陀下者,宗少文也,其一人居持右抵肩,作礼而为貌,甚恭者,僧昙顺也。其三人皆披甲一人,持铁如意一人,展卷读一人,美髯而反顾者,则刘程之、雷仲伦、周道祖也,馀则余忘之矣。又颇记程之莲社文云:「岁在摄提格,七月戊辰朔,二十八日乙未,慧逺命正信之士豫章雷次宗等百有二十三人,集于庐山般若台精舍,修西方净土之学,今所画止十八人,取著名于时者也,人数増减,相传有不同者,所记异辞也。或疑修静与逺公不共时,盖晋有两修静,此正世称简寂先生者也。当是时,晋室日微,上下相疑,杀戮大臣,如刈草菅,士大夫往往不仕,托为方外游,如元亮、道祖、少文辈,皆一时豪杰,其沈溺山林而弗返者,岂得已哉?传有之:群贤在朝则天下治,君子入山则四海乱,三复斯言,抚图流涕。
《题叶赞玉墓铭》后。
余在浦阳,与贵溪叶先生赞玉交先生之子,名爱同性,颖悟特甚,尝引之升楼,出经题试之,至正己丑,先生父子皆别去,声迹不相闻者二十三年矣。洪武辛亥之二月,予考试春闱,及榜出,有叶孝友名,乃贵溪人,恐为先生之子,复以名不同为疑,时车驾将幸临濠,是月壬申,㑹闱试事,方毕,癸酉,即亲䇿于廷,甲戍胪传进士名午门外,即日谢恩,趋青宫听注授写职,名为丸耦,进而分拈之,孝友得为平乡丞。戊寅,锡宴中书堂,予被酒上马出,有从傍呼曰:君非宋学士耶?」曰:「然」。曰:「子为谁?曰:我叶爱同也。于是下马执手相慰劳,问何以更名,乃知有司误以其字闻,复问先生安否,则作土中人已六年矣,为之悲喜交集,喜则以先生有子悲,则以先生之学仅止于斯也。呜呼!二十三年之间,人事变迁,何所不有?身老幸未死,得与孝友一接,岂非天哉?然昔见孝友时,两髦初胜簪耳,今则以文辞,第奉常年,且三十有八矣,余之顚毛欲不种种,尚可得乎?俯仰古今,而不知中心之惨惨也。孝友以蔡君渊仲所撰墓铭相示,因题其后而归之。
书孙氏复姓文后。 刘 崧九江孙明德手复姓文一编以示,其词曰:「某之曾祖某,姓孙氏,宋季为光州团练使,骁勇有气节,屡战却元兵,及援絶,城陷,死之,有子方襁褓,其母娣之夫曰张某者怜之,窃负以渡江,因鞠为已,子由某至某,冒张姓者三世矣,人无有知之者,初某生子即名之曰启孙,以局于义而不忍白,他日启孙生子二人,因欲以长子后张氏,而令仲子复本姓焉,继而启孙,即世,长子亦卒,遂不果,后若干年,皇明受命,礼乐制度焕然尽涤,累代之陋弊而一新之,乃颁令禁无子立异姓者,而凡冒姓者,许复其本宗,于是启孙之仲子明德,慨然追念先祖之遗命,而又深幸其身亲于斯世也,亟更而复之,然其心怏怏,恒若有不怿然者,大夫士咸为文以赞美之,又从而释之,大概以为孙氏非张,则无以至今,日孙之姓可得而复,张之嗣不可得而继也,奈何是孙氏之幸,宁非张氏之不幸欤?有为之推,受姓命氏之始,谓孙与张实同所自出,至欲择孙氏之贤者为之立后以报之,其所以为明德计者,可谓婉而尽矣,余窃以为不然。当光州危难倾覆之际,张君所以奋然不顾利害,保抱遗孽而抚存之者,固为孙氏计,非为张氏计也,则今之复本姓也,虽孙氏遗泽未斩,固亦张氏之初心也,不幸张氏死无后孙,卒不能不为归宗之图,其精神所通,伦谊所属,天固不得而违之也,人亦岂得而间之哉?使张君初以已无后为顾虑,即深闭而固拒之,是乘人之危以利已,岂盛德事哉?然而张卒不能以昌其世者,非人所能为也,天也,天其如之何哉?夫古人所以重氏族而严其统系者,以一源一本之初,莫不各有所自而不可紊焉耳!今明德幸复于三世之后矣,使后乎此者,又欲于孙氏之贤者择而继之,是不啻源委之方别,又决而自淆之,母乃不可乎?在理之可为,义之当尽,亦惟曰广推择于张氏之族属,为之立后而继之可也,张氏而无人焉,则奉其主,以祔于孙氏之祠而合享之,或为别室以专祀之,又时省其松楸,世守其坟墓焉可也,使万世子孙知有孙氏,实自张氏始,顾不韪欤?茍孙氏之绪,永传而益振,则张氏之义愈逺而愈白矣,又奚而不可哉?余不敏,请书是说以释吾明德之不怿然者,又将以告孙氏之后人焉!
跋吴傅朋与瑞昌令李西美四帖,后儿时闻乡先生言,南宋初有吴傅朋以法书名,一时尝于临安书九里松三大字。他日,高宗屡书欲易之,卒自以为不及而止。余时虽未有知,窃心识之。比长,游豫章见滕王阁三大字,雄丽平稳可敬问诸郡士,则傅朋笔也,始大奇之。于是虽未见九里,松犹见矣。一日,过东湖雷公堂,见堂左尘壁石碑数段,拂而视之。有吴说书小行。楷数行,惊喜得之,以为所未尝见,后举以问人,乃知即傅朋也,因自悼寡陋至此,恨当时不及模榻以归。去之二十年,雷公堂与碑存毁未可知,而滕王阁则旣沦夷为荒渚矣,可胜叹哉!尝往来于怀思,一见眞迹之妙,不可得。丙午春,余客庐陵王氏㑹汤君子敏论书法乃出其家藏书简,墨迹数幅,皆傅朋与瑞昌令李西美者。西美为伯时,令孙尝通判吉州,因家焉。其后以女妻汤氏者此帖,盖李氏女携以归汤氏者也。纸背有李氏私印,甚小可验。是书初若不经意,而风采藴藉,自二王帖中来,无一毫窘拂之态。盖其濯磨陶炼,清润遒美,卓成一家,毋论当时黄米诸家,即唐人若此者盖寡矣。因慨当时书九里松滕王阁,皆京都藩鎭,名姓钜丽,可与天地同。久而今皆不存,独朋情旅寓草草数字,乃能宝传至今,则世之所谓富贵,讵足附恃哉?子敏所藏若此帖者颇富,以余知好之也。分一帖遗余,而以四帖归之王氏,今为溪南堂珍玩云。
《跋文丞相书》集杜感兴絶句,按丞相当宋亡之三年,始被执留燕狱,五年而就义,又后九十三年为大明。洪武七年,余司臬北平,思访文丞相,当日事罕有能言者,盖遗老尽矣,每追想高风伟烈而不可见。旣则㑹大兴县立祠学宫,以昭明时崇建之令典,且以示风厉焉。一日,北山上人示以丞相所书《嵯峨阊门北集》杜感兴絶句一首,凡二十有八字,复摹公像于左方,装潢成轴,请有以识之忆。余三十年前尝过郡城,于邓侍郎孙谦所见丞相所书集杜全卷一百首。迨癸巳岁,又获观行书小轴于里中,康宗武氏乃丞相书以寄其舅氏曾君天锡者,近丙午岁,又获见草书大册五十首于庐陵旷氏,其卷帙大小长短,率不等,意当时丞相所书若是者,𩔖非一本,然皆自北而南,故大江以西,士大夫之宝藏居多,由兵兴以来,其存亡有无不可知。今北山所藏,直百一之仅存者也,其指意虽不可考知,而笔势顿挫,劲拔如龙跳虎跃,不可玩狎,视余前所见数本,又加大而特异,是岂可以其不完而病之哉?譬之神珠元璧,遗落人间,不必连琲盈握,而光价充溢,自不可少,而或者以为所写遗像,传逺失眞,乃欲毫发而较之,则难矣。今夫鳯凰、麒麟世之人,未必皆识也,而见其图像者,莫不快睹以为希世之奇瑞,而不敢以异之。传有之,诵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呜呼,欲知丞相者,愼毋但求之声音笑貌间而已哉?北山、庐陵人,年几七十矣,其敦行尚义,盖有自云。
书胡忠简公家书后。 胡 俨,右宋庐陵胡忠简公澹庵先生,手书一通,在新州时寄其兄之书也。公十一世孙,今翰林侍读光大出以示俨,且属题其后古人尺牍,若魏、晋诸贤寓情翰墨,流芳金石者,世多有之,君子知爱之矣。至于此书,非徒爱之,则必为之起敬者,重公生平忠义也。当宋南渡,国势微弱。秦桧柄用,以王伦使金,主和议误国,有识者皆知其非,然鲜有出口排之,惧撄祸也。间或论其非计明复雠之义者,则亦未尝指出桧等,以锄其根株,公独奋然抗疏不与桧等共戴天,包羞含耻以求活,危言谠论,毅然于朝廷之上,义声直气,凛乎千百载之下,至今读之,令人竦然。盖公于时知爱君父,岂畏桧等知有国家,岂计死生祸福也哉!先正有云:故庐陵若欧阳文忠公、杨忠襄公、胡忠简公文、丞相,皆有宋国之元气也。自公之贬,金人以千金购其疏,得之大惊,遂退师。由此而言,公之于宋,岂非元气乎?身虽连贬,而国体存,君父尊,则公亦何惜于贬哉?今去公之世三百馀年矣,而此书尚存。友爱之义,骨月之情,蔼然乎言意之表,未尝有一毫悲苦流落之态,非乐天知命者不能也。他人观之,且知所重,况公之子孙乎?宜乎光大之于此书,拳拳不忘也。光大以清才雅量居禁林,观其志行,岂寻常涯分之可拘哉?尝与俨诵公新州及望海台诗》,慷慨击节,飘然有凌云之气,称公之贤子孙也,故并书之。
《题欧阳文忠公墨迹》后。 杨士奇《右欧阳文忠公手书》,三道皆丧母时所作,前后二书无所与者,姓字当是徐无党。其第二书盖与十四弟名涣者,公之母夫人,皇佑四年三月卒,明年八月自颍归葬吉水,葬毕复至颍。前后二书皆未发颍所作。其云七月行」者,盖前期之云也。第三书则皇佑六年在颍所作公丧母逾年而始克葬,观所以尽众人之意,致其详愼,而后卒以礼自断之。前辈君子,于大事不敢忽易如此哉?跋胡忠简公封事稿》。
《右吾郡宋胡忠简公封事稿》,有周文忠公杨文节公题跋,在后忠简孙搢刻于融州眞仙岩,刘长吾得之以惠予者,忠简笔法出颜鲁公,盖忠义之性有相契矣。揭文安公谓此书本左司郎中丰城范浚舜文所为,将奏之以示忠简。忠简曰:「书奏即不免南迁。子有老母,不可以累母。吾以奏之。遂有新州之命,予近于内府」。检志书见《丰水志》,载范浚事云:「为戸部检详时,欲与胡铨相继论奏和议。胡首抗章,范实从恿之,胡之逐,又赆其行」。未尝云此书范所为也。《丰水志》作于宋南渡后,当得实,不知文安何自而云然也?然文安云:庐陵、胡氏、杨氏皆国家之元气,故以所作杨氏《忠节祠记》附此帖之后。
《书元丰𩔖》稿后 何乔新、南丰曾先生之文,有《元丰𩔖稿》五十卷、《续元丰𩔖》稿四十卷、《外集》二十卷。《南渡后续稿外集》散轶无传。开禧间,建昌郡守赵汝砺始得其书于先生之族孙潍,缺误颇多,乃与郡丞陈东合续稿《外集》校定,而删其伪者,因旧题定注为四十卷,缮写以传。元季又亡于兵火。国初,惟𩔖稿藏于秘阁,士大夫鲜得见之。永乐初,李文毅公为庶吉士,《读书秘阁日记》数篇,休沐日辄録之。今书坊所刻《南丰文粹》十卷是也。正统中,赵司业琬始得𩔖稿全书,以畀宜兴令邹旦刻之,然字多讹舛,读者病焉。成化中,南丰令杨参又取宜兴本,重刻于其县,踵讹承谬,无能是正。太学生赵玺访得旧本,悉力校雠,而未能尽善,予取《文粹》、《文鉴》诸书参校,乃稍可读。《文鉴》载杂识》二首,幷书魏郑公传后𩔖》稿无之,意必续稿所载也,故附録于𩔖稿之末。呜呼,先生之生,当洛学未兴之前,而独知致知诚意正心之说。馆阁诸序,蔼然道德之言,其学粹矣。至其发之赋咏,平实雅健,昌黎之亚也。世或谓其不能诗者非妄邪?校雠旣完,谨识于卷末。
《题跋宸翰録》后 费 宏安成王君磷筑祠于家,祀其始祖宋直阁。泸溪先生録乾道中所得孝宗制命一通,藏诸祠舍,复集其从祖参政讳芳荪,从父监察御史讳让、兵部主事讳高乃,父宁陵令讳孟常,宣德、正统间所受诰敕,通为一帙,题之曰《宸翰録》。盖泸溪之王自先生始著,而参政以下实其嫡派,此録所由作也。磷之子和游太学间,示予求题,予窃高先生之节,概而喜其嗣世之盛,不能无慨焉者。按《传记,先生登第在政和八年,初授迪功郎,调茶陵丞,以上官不合,去𨼆泸溪作诗送胡忠简公在绍兴十二年,秦桧憾忠简不已,附嗾諌官罗汝楫,劾其饰非横议,自威武军签判再窜新州,故诗有「痴儿不了公家事,男子要为天下奇之」句流。辰州在绍兴十八年六月,以邑人欧阳某告诗谤讪忤,桧时年已七十矣,又厯七年为绍兴二十五年,桧死,始得自便,除国子监簿,在孝宗即位初,寻以老求去,主管台州崇道观,再召在乾道六年,逾年,至特受左宣教郎、直敷文阁,仍予祠禄,时年九十有二,明年春,遂卒,观制辞,所谓少而力学,长而有闻」,及考忠简所赓二诗,有「万卷不移颜氏乐,一生无愧伯夷班,万牛回首须公起,大厦将颠要力持」之句,则先生恬退之行,刚直之操,为世推重久矣,乃以微言得罪,摈弃逺州,虽晚年见録,亦在散地,不能究其所用,固可为世道深慨也。夫逆桧致位,宰辅贤士正人窜逐殆尽,濒死犹进爵为王,自一时视之人定,似能胜天,不知天之所以报善与恶,久而后定,身殁之日,无以异于若敖氏之鬼矣,如忠简及先生之子孙,愈久益昌,入国朝胡文穆公为内相,掌机务,而王氏则大参以下御史至宪副主事,至方伯、宁陵之外,为副郎者一,为州守者一,为县令者五,为学职者,二、褒敕之宠上,晖映于日月,冠冕之华下,贲饰于桑梓,何其盛哉!今磷能剙祠割产,岁时尽追逺之诚,而和承严训,駸駸光荣,又将上继前人绪,是皆先生积善之馀庆也,因拜手恭题宸翰之后,后之观者,知庆泽所自,其必以节槪自励而无怠云。
读书台题识 王守仁正德己帽六月乙亥,宁藩、宸濠以南昌叛,称兵向阙,破南康、九江,攻安庆,逺近震动。七月辛亥,臣守仁以列郡之兵复南昌、宸濠,擒馀党悉定。当是时,天子闻变,赫然亲统,六师临讨,遂俘宸濠以归于赫皇威,神武不杀,如霆之震,靡击而折,神器有归,孰敢窥窃天鉴于宸濠,式昭皇灵,嘉靖我邦国?
《题复东林寺碑》后。 王世贞《复东林寺碑》柳河东书,是年为大中。丁丑,河东自太子宾客复拜常侍,又二载以太子少师元㑹占,奏耄谬夺俸书碑时,盖已几八十矣。中多作率更体,而小变遒劲为文,弱亦可爱矣。
録危集,曾子白文书后。 傅占衡偶游僧庵,遇曾藴鲁谈危太朴事,因告予陶源。曾氏家谱中有太朴所为曾坚子白墓志,予以太朴文集湮没散见者亦罕。欣然请观藴,鲁抱之来,果见危志二篇。其文雅健有法,为元儒笔不谬。而坚子仰即《景濓集》所亟称其人者,于是始知曾氏之在临川者,传家如此。又得子白上吴文正公》等书,则其力学能文,用意高逺。盖以文定文昭为师,而抚志虽辟举表有其名,不为立传可惜也。又有葛元哲与坚书及黄公溍、宋学士诸文,予特取其无集可见者,録之而稍。按其谱谱,称陶源自南丰而上,溯周、汉之间以为始祖鄫太子巫生夭,天生阜阜生蒧,蒧生参,参生元元生西西生钦,钦生㫭,㫭生乐乐生羡,羡生遐,遐生旃旃生嘉,嘉生宝宝生琰,琰生据凡十九世。据则所称不仕王莽,避地豫章居庐陵吉阳乡者也。文定时尝求族谱,叙于欧阳公公复书,谓世次久逺难详,而都乡侯年表以封赵顷、王子景未尝有乐,据姓名是矣。然欧公谓自元至乐,似非曾孙,自乐至据,亦非四世。今按陶源谱则自元至乐乃元孙之孙,自乐至据乃七世者,盖文定得欧公书后,而其家始改正之者也。文定答欧书末云,所示世次,敢不承教而加详焉,疑当他有所参证,必无妄造名字,以傅合年数之理,而称都乡侯者,犹不敢刋去。盖先祖传闻已久,不得而轻废之欤?欧公又言鄫子之后不皆姓曾,今絶无作鄫者。予亦窃疑谱》中称天为巫之子阜,为天之子者,皆无明文。如昭元年传叔孙归自晋,曾夭,御季孙以劳之,旦及日中不出。其下载曾夭、曾阜相答,虽各为其主都,不似父子间语也。若阜为太子巫之亲孙,莒人灭鄫,正曾氏仇国,鲁虽以伐莒见讨于晋,而阜遽曰贾而欲赢,而恶嚣乎?对父诟谇,不啻匹仇,岂人情邪?然则天阜之为父子,与其出于巫,而生蒧皆未可信也。作曾氏谱者,宜依博士志铭》,直祖蒧参而阙其所自出之祖可耳。
国朝
《书陈陶诗集》后。 陈𢎞绪吾邑香城寺西有陈嵩伯陶书院。一称《读书堂陶诗》所谓「祗园树老梵声,小雪岭,花香灯影长」者,至今僧众传诵。予读英华𩔖选》诸编,得陶诗颇多。手録一帙,欲共施希圣《杂韵》合梓之题。曰《西山二𨼆诗》。尚苦搜罗未广,藏之箧笥。甲申秋杪,偶过故书店。张氏有费君暗,如唐雅刻陶诗四十馀叶,持归合之前,所手録几已无遗。独希圣存稿寥寥,遂以此集先授剞劂,当李璟南迁,吾郡陶独高卧厌原,求一闻其謦咳不可得。况于齐邱之琐琐,而欲网罗中原、麟鳯,岂可得哉!世谓陶颇谙星厯,盖有所窥于元象。逆知南唐将亡事或有之。然而群小进用政事不修,朋党比周为祸陶,固不必决之甘石之书矣。晚唐诗佳处在于纎巧俊逸,而或失之堆积浓艶,輙令人迷闷不可耐。温庭筠有其妙,亦有其累。其累之尤甚者,莫如陶然。遇其瑰响骤发,杰思突来,如《鸡鸣曲》、《陇西行》诸篇,亦千古之絶调也。吾邑多奇士如陶,又其最奇者。空山流水,日把其诗,吟咏如见其人,于古松颓石之间,何知红尘十丈。
《书城守胡君全城碑》后。 刘青麓此碑所纪邑庚午三月九日之㓂城,守胡君道宗全城之事,止载君守陴巡城,及大室出走遗物,无丝毫失诸事,窃以为未得君用心所在。当日贼势一日数警,至为危急,然尚在城外,腹心重患,莫如城内。借贼居奇之伪帅,盖我之虚实洞于,彼我之耳目炫于彼,我之城池共于彼戎服靺额,长刀自拥,声言助守,实则在城皆贼耳。县令老瞶闻警,但仓皇走君,乞马房居住。当此之时,变在肘腋,伪帅故为好语挑君,许假千人助守,以胜则可以徼功官出其下,不胜则恣掠,而可卸其罪于贼君。乘机即乞兵,伪帅曰:事急矣!郡兵尚须三日望亲往速发,伪帅不能却。旣出,尽驱出城内居人止麾下兵二百,激以大义曰:朝廷养若辈,正为今日,若辈从我乎?众良久不答,君拔刀大哭曰:砍我头去耳!众皆跪曰:愿受命!乃㰱血饮众而盟,严号令,传筹巡逻,以待救援。已而郡兵至,贼旋解,如医者先去,腹心大病,后乃随手奏功。此君不动声色,措危城于磐石也。有侯君见朝者,为建昌营千总备广昌。顺治戊戌九月,羊石山冦破逺近诸村,长驱攻县,围城东北,自金钟冈至梅林园,亘数里,侯帅二十八骑潜出南门,间道趋梅林,绕贼后,张旗帜鼓行,贼以郡兵救援至,大惊,㑹北城民兵开关出鏖杀,追奔数十里,斩贼数百级。暨又随郡守忠烈高公破砦,先登制府,疏列侯功首,其功在城邑,与胡君后先争烈,竞未有纪载,视胡君尤有憾,因附书于此,使后之论者,尚有考焉。
题归去来馆。 楼 俨朱子评靖节先生谓是明不要所以高于晋、宋人物象山,陆氏则以为有志于吾道合之昭明顽廉懦立之论可见。南山、采菊自是春风,沂水襟怀,要不徒以归去来兮自洁其身而已也。朱子有题醉石归去来馆》诗,或云馆即朱子所筑,当是时有为君筑茅屋句耳,而今已化为禅房花木矣。靖节裔孙企,大太史,访之庵僧,购为别业。夫太史为文学侍从之臣,岂斤斤以归去来为志哉?要亦祖德可述,而朱子过化存神之地不可没也。记不云乎:君子不愿乎其外,君子无入而不自得,故归去来兮,因物付物。正是圣门学术,太史将以此为讲学乎?其亦象山之流风,而白沙、定山之同心也夫。
元
永新州学进士题名志。 龙仁夫,进士设科,以来宋为盛。宋二百年,江表、文献、庐陵为盛,庐陵属若县八衣冠,科目鼎鼎,吾永新为盛,然则题名有碑宜也。至元初,科废山川,英华小蛰,然乡校岿立,劫灰间龟趺龙,文煜●故无恙。天之未丧,斯文可知。己皇庆诏下,于今二十年,自行省入贡若干人,擢上第,为天朝命官,则自冯君始。冯君自鹗省以书,谂曰:「将更为新碑,以昭盛事,愿志之予」。儿时从长老游乡校,观碑庑间,指曰:「某对殿陛,为前三人,某为宰相,若名卿大夫,某汝家,父若兄孺子朂之,予不肖,颓落且衰,负惭斯言,予惭何足云:乡国有人,其使予喜也。曩庐陵贡额七十有二,漕若监数,路不在焉,赐第且五百,则昔之登是碑也,易今通天下贡额为七十五者,才四赐第,较异时不能五之一,则今之登是碑也难。乡国有人,其使予喜也。虽然,此特诸君青云初武耳,由是躐穹阶,树大名,迩之树旗常钟鼎,逺之流芳,太史氏与是州山川相无涯,其自此碑始矣。于戏!尚相与懋敬之哉?
明。
书万安丞。 宋 濓吉安万安县有豪民刘仲贤,以攘牛杀邹君瑞,父子五人厯时已久,邹妪始觉,执牒诉诸县,惧不得尸,弗録,妪辞妪,哭于庭三日,县丞高昌万鹏举録之。俄有大蜂五聚丞之案,麾去复至,如是者四三,丞乃祝曰:「尔信为邹之鬼耶?明日,再聚吾案,如期蜂复集,丞犹未之信,连与蜂,期咸如初。丞乃上马抵刘舍,反覆踪迹之,絶无所有,忽见五蜂飞集竹坡,亟令左右具畚锸劚之,四尸藏竹下如生,唯孩童尸未获,蜂复导丞至榆下,环绕而悲鸣,发之,孩体已腐,唯其首独存狱具,斩刘氏市中。呜呼!人不得其死,附物以报寃者至如是。夫昔余友杨观尹汉川有蛙鸣,跃履畔杨曰:汝若有所诉,当前我蛙即跃去。杨蹑其后,行二里所,见一尸横焉。杨捕逆旅,民一鞠即伏,方疑无主名,检尸衣得知为湖广贾人,遂伏辜,汉川人与予言之,予窃以载籍所见固有若斯者,是殆未可信也。今观万安丞事,与之正𩔖,征诸人,人言不殊,其将弗信矣乎?」因谨书之为世戒。
书佛郎机遗事。 王守仁见素林公闻宸濠之变,即夜使人范锡为佛郎机铳,并钞火药,方手书勉予竭忠讨贼。时六月毒暑,人多道喝死,公遣两仆裹粮,从间道冒暑,昼夜行三千馀里以遗予,至则濠已就擒。七日,予发书为之,感激涕下。盖濠之擒以七月二十六,距其始事六月十四,仅月有十九日耳。世之君子当其任,能不畏难避巧者鲜矣,已致其事而能急国患逾其家如公者乎?盖公之忠诚根于天性,故老而弥笃,身退而忧愈,深节愈励。呜呼,是岂可以声音笑貌为哉?尝欲列其事于朝,顾非公之心也。为作佛郎机,私咏君子之同声者,将不能已于言耳矣。
正德戊寅之冬,福建按察佥事周期雍以公事抵贑,时逆濠奸谋稔,逺近汹汹,予思预为之备,而濠党伺觇,左右摇手,动足朝闻,暮达以期雍官异省,当非濠所计,及因屏左右语之故,遂与定议,期雍归,即阴募骁勇,具械束装部勒,以俟予檄,晨到而期雍夕发,故当濠之变,外援之兵,惟期雍先至,适当见素公书,至之日,距濠始事,亦仅月有十九日耳。初,予尝使门人冀元亨者,因讲学说,濠以君臣大义,或格其奸,濠不怿,已而滋怒,遣人阴购害之,冀辞予曰:濠必反,先生宜早计」。遂遁归,至是闻变,知予必起兵,即日潜行赴难,亦适以是日至,见素公在莆阳,周官上杭,冀在常德,去南昌各三千馀里,乃皆同日而至事,若有不偶然者,辄附録于此,聊以识予之耿耿」云。
国朝
恩蠲吉水县荒赋纪事。 李振裕,康熙十年春
皇上益锐意天下事,宵旰勤民,日孳孳以图治。凡四方有以水旱奏请蠲恤者,章朝上夕报可,然犹虑天下膜视,斯民之疾苦而罔念也。乃用张御、史冲翼疏,特饬各直省督抚徧询地方敝坏与守令从,无升任之由,许驰驿以闻。而我大江之右,则巡抚副都御史董公卫国,布政刘公楗、督粮参政韩公廷芑,皆劳心民事惟恐后。于是照文事理,以檄下十三郡,取地方疾苦状,使络绎于道。吉郡则太守郭公景昌治郡久,知吉邑赋独重,而荒实倍于他邑。维时邑令王公雅则毅然曰:吉水之民困极矣,流亡转徙益以灾,侵洊臻,其不能有其朝夕者,已非一日。今幸矣。遂痛切直陈。而邑之父老子弟闻之,相率匍匐集中丞辕,门下数千人号泣声动地。巡抚董公恻然俯谕曰:尔吉民之积苦,余悉之素矣。微尔言,余亦将缮疏为尔百姓请命,且前之令尔。邑者多以事去,非尔邑之累官也。于是与方伯、刘公审度至再,乃以人民罹灾已极,特疏请蠲其时并列者,则宁州上高庐陵而呼吁迫切,足动听闻者,则自吉水始。疏下部议,重其事,复饬巡抚、都御史自行勘实,时康熙十一年七月也。赤地流金,火云四塞,巡抚董公乃却驺从,罢郊迎,裹一月粮,举凡供应张顿,纎悉不取于有司,露盖单骑数百里,披荆杞,宿蒿莱,与鹄面黔首相劳苦如家人不自觉其汗濡涕洟之承睫也。疏上,朝廷从其请,蠲吉水荒赋银九千九百九十馀两,米七千馀石,不徵于戏,诚旷世之殊恩哉!于是邑之父老子弟皆泣诵。
圣天子恤,下之仁感,巡抚都御史而下,为民苏息之德,而邑令王公雅为之宣。
上德意发为诗歌,以与民共乐邑之绅士,以及穷陬僻谷无逺迩之人,群而和之,数十百辈于戏,今天下之平久矣,赖
天子仁圣聪明,与在廷诸臣讲求治道,崇儒纳谏,中外晏然。凡四海九州风雨霜露之所沾被,无有一夫不革心向化者,诚朝廷极治之时哉!乃一旦
颁明诏普湛恩流德泽于无穷于时。在位者邑宰、王公贤也。邑于吉州为属,太守郭公又贤也。郡于江省,为属布政,刘公粮储,韩公与在位诸大夫皆贤也。又得巡抚都御史董公抱饥溺由已之怀体加惠民生至意如是而泽不究、惠不永者,未之有也。于戏吉之民何幸哉!况余草土馀生,身际其㑹,获随诸父老子弟后沐浩荡之恩以诗颂。
圣主宵旰勤民之政,而周览山川原隰,咏都御史及诸大夫之恺泽,不旣休与。《传》曰:「道洽政治,泽润生民」。韩愈曰:「有以事乎上,有以临乎?下同则成,异则败。余三复斯言,凡以为天下告也。
纪 李 兰恩书事。
尊老重农,王政首务。三代、汉、唐之盛,经史所书,槪有明效。我朝鸿庥,景运八十馀年,深仁厚泽,海内乂安,实度越前代民生其间。每多上寿,如雍正八年、九年合江省旌表,百岁之老人,新建县民朱元域、临川县民冯元一、冯腾万、邱坤伯,金溪县民陈惟敬、新城县民张达宇,涂爱吾涂爱已涂时信,南丰县民萧继峰,广昌县民饶思诚、浮梁县民鲍时卿十二人,或萃之一邑,或萃之一家,视康熙五十九年所报且倍,焉足称人瑞益徵。
国家德泽濡涵,太和翔洽,盛而愈盛。
皇上更推恩,百岁以下,年臻耆耋者,悉予冠带。又雍正二年奉文,各州县岁举老农一人。
赐以八品冠带七年,定例,每三年一举,务求敦本质实,积年力田之良民,膺兹荣秩,服田力穑之效,敬老尚齿之风,民生于今,已游时雍风动之世矣。
书李太守遗爱。 梅之珩李朝柱,山西临汾人。雍正二年,知建昌府,明敏公廉,不任胥吏,首葺学宫,复新考棚,兴义学,修城楼及关帝庙,时万年桥圮,太守念一郡形胜,四方行旅所经,亟加修葺,次太平,次大德三桥,工费颇浩,不二载落成,太守以实心行实政,更知人善任,故用力虽多,成工甚易,公私不扰,官吏无科敛中饱之讥,首事无侵渔染指之弊。父年七十,迎养鸡鸣,问安膳,寝必侍,每莅事听断,有所平反,令民无寃,缕述父前,俾老人欣慰以为笑乐。后奉檄运米闽省,积劳成疾,卒于署,士民奔走哭临,见其卧帐用皂布,又破裂数处,归榇无资,涕泣争助,群列其德政,请祀名宦,时以太守甫卒,须事久论定,格不行,遂立祠塑像,春秋祀之,言及多垂泪者。
江右定变记略 周龙藻、商邱、宋公初奉巡抚江西之命,期至江宁,疏请陛见,迨舟泊龙江口,语藉藉传,武昌兵叛,幕客咸相谓曰:「陛见疏上,得㫖,须一月可以从容,俟楚事之定,不必急行与其难」。公独毅然曰:江西与湖广壤相错,无巡抚鎭压地,万变将生,况大江咽喉在浔阳,必速发兵扼守,庶足资楚师之应援,我岂以畏避贻?
天子忧,立命放舟,行抵天门山,守弁出迎,以皖抚所下檄视公知叛首,为裁兵夏逢龙,且言蕲黄诸城俱陷贼矣,当是时,上流避兵小船数千,蔽江而下,无一人敢西行者,独公乘两官舫,遄发苦鬬,风力牵挽,日不能数十里。六月初十日抵安庆,适遇天,反风两昼夜,达湖口县关,使某出迎,极言九江多警,势恐不可支,公笑曰:吾在君无过忧。故事,巡抚履任关防,王命旗牌俱集湖口以待,乃公至,而吏卒阒然,人疑省㑹且变,公曰:此必虑鄱阳湖险阔,或有奸细窥伺其间,故愼重不逺来耳,保无他。俄而一吏至如公言,分巡饶九南道佥事朱尚隆来迎公,诘以九江事,云省中遣游击陈化龙,协同副将王昶出师,而藉口无饷,逗留不发,不能无忧,公曰:师行饷从,此定理也。彼以无饷不发,茍与以饷,当无辞。立檄取湖口库银一千两,俾尚隆速往谕之,事乃济。时舟阻石钟山,距省尚逺,中隔大湖,非便风不得行,公祷于神,风立转瞬息,抵吴城,接受闗防旗牌,以是月十九日入抚署,公首以兵为重,与藩臬道府议招旧卒,择其尤壮健者得五百人,出已俸养之,顾人尚恟恟多惧,有以追还诸绅士及禁妇女出城告者,曰:此不足以靖变而益之变也。公以鎭静安众心,而纪律严明,每日暮,命标弁赴军门,请号彻夜,徼巡不絶,奸徒无所容,有以李美玉、袁大相不轨,事来首者二凶俱闽人充督标卒被裁,闻逢龙叛,谋起兵江西,应之,纠合党与散酉字帖,衣白衣为号,将于七月朔举事。先一日,店戸吕瑞伯因旗牌官罗魁以首公计,非密擒之,不可,游击赵永吉甫以丁忧去任,然其人谋勇足仗,召之,来告以故,且询其用,卒几何,永吉曰:势迫不可用多人,人多必泄,愿以家丁五人从足矣。因命挟瑞伯乘夜往叩二凶,寓以有急,求见二凶不料事,发露启门,永吉即突入,挥袖中铁椎,断其臂,五人至,遂拥以行,其党无知者,公亲鞫之,二凶直承不讳,乃召总兵陈平、布政使王业兴等集抚、署共议,时平抱病,噤不出一语,业兴以下俱股栗无人色,争以二凶虽擒而党与甚多,恐一旦怨而思逞,劝公缓其诛,公曰:圣天子威德布天下,此小丑何足虑?且彼党虽多,皆仰二凶为盟主,二凶锄将窜匿之不遑,而敢更求逞哉?遂升堂中军游击詹英系二凶待命,公再鞫之,二凶俯首甘受死,但指陈总兵亲随,某亦我党时,某手刀欲发,公睨之,佯笑曰:此逆渠求缓须臾死,姑妄扳以待鞫,彼乃总兵亲随人,岂有是哉?」立请王,命斩二凶辕门外,悬其头章江、广润二门,并张信示曰:「倡乱者已诛,馀并不问。是日,其党方群伺二凶指挥,忽闻军门礟鸣,二凶头已悬,城上不知发露所自,各惊骇而散,江西自此帖然,而楚城亦以无援败矣。公诛二凶,后问语,陈平杖死,其卒并告以手刀,故云。
修复㑹城忠烈祠墓书事。 彭家屏尝读《吕氏春秋》曰:圣人所贵惟忠臣。柳子厚曰:厥功章明,宜受大礼,俾有凭托而宣其烈,则忠者是固为国所必先,事君所必思,而烈又足以成忠之穷。夫节义为扶舆正气,其锺于人不择男女,人能卓然自立,尽性致命,又不在爵位之崇卑、姓名之显晦,古人生能勤事定国,御灾捍患,庙食当百世不朽,奈何宫室数椽不为风雨,鸟䑕颓坏,即见夺于淫祀也,盖可怪矣!祭法之谓何,守土者,其能漠然耶?江西㑹城,旧有大忠祠,所祀宋岳、忠武王文、信国公、谢文节公,或靖此邦之乱,或生斯地,而以一死殉国难,皆具文经武纬之才,而又身际科目功名之盛,故能履危如安,从容就义,若元之同公,仅官廉访使经厯,当疆圉已破,独能操戈杀贼,巷战而死,呜呼烈矣!宜其立庙交衢,与忠武三公争光日月焉!乃今于四道后街求所谓大忠祠者,不可复识于合同巷口,求所谓同公祠者,其祀则男女范像各一其额,则豫章福地也,数公灵爽,于昭厥祀,皆湮灭不传,良可深慨。予备位藩牧,十年于兹,按志考稽,蹴然难已,于是因五桂坊公所为之剪除修治,榜其门曰大忠祠,而岳公、文公、谢公型范维新,芳躅可步矣!改豫章福地额,仍为同公祠,而经厯之英灵用妥矣,更为作记,刻碑植于祠中,以垂久逺,不特此也。前明中,叶宁庶人宸濠萌逆时,其妃娄氏作诗讽之,又力谏不听,卒沉其身以殉,邦人钦其贤且烈,私为具厚,殓葬于徳胜门外江干,二百年来无有志者,予廉得其地,遣吏往视其塜在,今新建、上饶两县漕仓中间盈字,廒后封鬛久废,仅存碑砆埋泥沙中,其墓变灭之故,妃家后裔改姓锺氏,居沙井者尚能言之,予特刻碑表其处,并详识之。李翱谓妇人能辨进止,即为公卿大夫之所难,疾风劲草如妃,可无愧焉。予故以为人能尽性致命者,固无论须眉、巾帼显,晦尊卑也。昔文山入五忠祠,叹曰:殁不爼豆!其间非夫也!后卒如其志。语曰:忠烈名存,山高日升,此都佳士,对越几筵。慎勿谓古人其眞不可及也。已乾隆十六年辛未二月。
江西通志》卷一百四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