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沓藏书

卷一百八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通志卷一百八十五

宋 右。 廸 功 郎 郑 樵 渔 仲 撰《列女传》第一。

后汉

渤海鲍宣妻 太原王霸妻。 广汉姜诗妻。 沛国周郁妻。 扶风曹世叔妻。 河南乐羊子妻汉中陈文矩妻。 孝女曹娥。 吴许升妻 汝南袁隗妻。 酒泉,龎淯母。 沛刘长乡妻。 安定皇甫规妻。 南阳阴瑜妻。 犍为盛道妻。 孝女叔先雄 陈留董祀妻。

羊耽妻辛氏 杜有道妻严氏。 王浑妻锺氏郑袤妻曹氏 愍怀太子妃王氏。 郑休妻石氏陶侃母湛氏 贾浑妻宗氏。 梁纬妻辛氏许延妻杜氏 虞潭母孙氏。 周顗母李氏。 张茂妻陆氏。 尹、虞二女。 荀崧小女灌 王凝之妻谢氏。 刘臻妻陈氏。 皮京妻龙氏。 孟昶妻周氏。 何无忌母刘氏 刘聪妻刘氏 王广女,陜妇人。 靳康女 韦逞母宋氏。 张天锡二妾阎氏薛氏苻坚妾张氏 窦滔妻苏氏。 苻登妻毛氏 慕容垂妻段氏 段丰妻慕容氏 吕纂妻杨氏 吕绍妻张氏 李皓妻尹氏。

后魏

崔览妻封氏。 封卓妻刘氏。 魏溥妻房氏。 胡长命妻张氏。 平原女子孙氏 房爱亲妻崔氏,泾州贞女儿氏。 姚氏妇杨氏。 张洪祁妻刘氏 董景起妻张氏 阳尼妻高氏。 史映周妻耿氏 任城国太妃孟氏。 茍金龙妻刘氏。 贞孝女宗。 河东姚氏女 刁思遵妻鲁氏。 西魏孙道温妻赵氏 孙神妻陈氏。

兰陵公主。 南阳公主。 襄城王恪妃。 华阳王楷妃。 谯国夫人洗氏。 郑善果母崔氏。 孝女王舜。 韩觊妻于氏。 陆让母冯氏。 刘昶女锺士雄母蒋氏 孝妇覃氏。 元务光母卢氏裴伦妻桞氏 赵元楷妻崔氏

后汉

渤海鲍宣妻者,桓氏之女也,字少君,宣尝就少君父学,父奇其清苦,故以女妻之,装送资贿甚盛,宣不悦,谓妻曰:「少君生富骄,习美饰,而吾实贫贱,不敢当礼」。妻曰:「大人以先生修徳守约,故使贱妾侍执巾栉,既奉承君子,唯命是从」。宣笑曰:「能如是,是吾志也」。妻乃悉归侍御服饰,更着短布裳与宣共挽鹿车归乡里,拜姑礼毕,提瓮出汲,修行妇道,乡邦称之。宣哀帝时,官至司𨽻校尉。子永,中兴初为鲁郡太守,永子昱从容问少君曰:「太夫人宁复识挽鹿车?」时不对,曰:「先姑有言,存不忘亡,安不忘危,吾焉敢忘乎!」永、昱各有传。

太原王霸妻者,不知何氏之女也。霸少立高节,光武时,连征不仕,霸已见《隐逸传》。妻亦美志行。初,霸与同郡令狐子伯为友,子伯为楚相,而其子为郡功曹,子伯乃令子奉书于霸,车马服从,雍容如也。霸子时方耕于野,闻宾至,投耒而归,见令狐子沮怍,不能仰视,霸目之有愧容。客去而久卧不起。妻怪问其故,始不肯告。妻请罪而后言曰:「吾与子伯素不相若,向见其子容服甚光,举措有道。而我儿曹蓬髪歴齿,未知礼节,见客而有惭色,父子恩深,不觉自失耳」。妻曰:「吾少修清节,不顾荣禄,今子伯之贵,孰与君之高,奈何忘宿志而惭儿女子乎!」霸崛起而笑曰:「有是哉!」遂共终身隐遁。

广汉姜诗妻者,同郡龎盛之女也,诗事母至孝,妻奉顺尤笃,母好饮江水,水去舍六七里,妻常溯流而汲,后值风不时,得还母渇,诗责而遣之,妻乃寄止邻舍,昼夜纺绩,常市珍羞,使邻母以意自遗其姑,如是者久之,姑怪问邻母邻母具对,姑感惭呼还,恩养愈谨,其子后因逺汲溺死,妻恐姑哀伤,不敢言,而托以行学,不在姑嗜鱼脍,又不能独食夫妇,常力作供脍,呼邻母共之,舎侧忽有涌泉,味如江水,每旦輙出双鲤鱼,常以供二母之膳,赤眉散贼,经诗里,弛兵而过,曰惊大孝,必触鬼神,时歳荒贼,乃遗诗米肉,受而埋之,比落䝉其安全。永平三年,察孝廉,显宗诏曰:「大孝入朝,凡诸举者,一听平之」。由是皆拜郎中诗,寻除江阳令,卒于官所居治,乡人为立祀。沛郡周郁妻者,同郡赵孝之女也,字阿,少习仪训,闲于妇道,而郁骄淫轻躁,多行无礼,郁父谓阿曰:「新妇贤者,当以道匡其夫。郁之不改新妇过也」。阿拜而受命,退谓左右曰:「我无樊卫二姬之行故君以责我,我言而不用,君必谓我不奉教令,则罪在我矣!若言而见,用是为子,违父而从妇,则罪在彼矣。人生如此,亦何聊哉!」乃自杀,莫不伤之。

扶风曹世叔妻者,同郡班彪之女也。名昭,字惠班,一名姬,博学高才。世叔早卒,有节行法度。兄固着汉书》,其八表天文志,未及竟而卒。和帝诏昭就东观,踵而成之。帝数召入宫,令皇后、诸贵人师事焉,号曰大家。每有贡献异物,輙诏大家作赋颂。及邓太后临朝,与闻政事,以出入之勤,封其子成关内侯。官至齐相时,《汉书》始出,多未能通者。同郡马融伏于合下,从昭受读。后又诏融兄续继昭成之。永初中,太后兄大将军邓骘以母忧,上书乞身,太后不许。昭因上疏言其能以礼让,宜见矜允,太后从之,故骘等各得还里第焉。昭作《女诫》七篇,有《助内训》。马融善之,令妻女习焉。昭女妹曹丰生亦有才慧,为书以难之,辞有可观。昭年七十馀卒,皇太后素食举哀,使者监䕶丧事,所着赋颂铭诔问注、哀辞书论、上疏遗令凡十六篇,子妇丁氏为撰集之,又作大家赞焉。河南乐羊子之妻者,不知何氏之女也,羊子常行路得遗金一饼,还以与妻妻曰:妾闻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况拾遗求利以污其行乎?羊子大惭,乃捐金于野,而逺寻师学,一年来归。妻跪问其故,羊子曰:久行怀思,无它异也,妻乃引刀趋机而言曰:此织生自蚕茧成于机杼一丝,而累以至于寸,累寸不已,遂成丈匹。今若断斯织也,则损失成功,稽废时月。夫子积学,当日知其所亡,以就懿徳,若中道而归,何异断斯织乎?羊子感其言,复还终业,遂七年不返,妻常躬勤养姑,又逺馈羊子,尝有他舎鸡,谬入园中,姑盗杀而食之,妻对鸡不餐而泣,姑怪问其故,妻曰:自伤居贫,使食有他肉,姑竟弃之。后盗欲有犯妻者,乃先劫其姑妻,闻操刀而出,盗人曰:释汝刀,从我者可全,不从我者则杀汝。姑妻仰天而叹,举刀刎颈而死,盗亦不杀其姑,太守闻之,即捕杀贼盗,而赐妻缣帛,以礼葬之,号曰贞义。汉中程文矩妻者,同郡李法之姊也,字穆姜,有二男,而前妻四子,文矩为安众令,丧于官。四子以母非所生,憎毁日积,而穆姜慈爱温仁,抚字益隆,衣食资供,皆兼倍所生。或谓母曰:四子不孝至矣,何不别居以逺之?对曰:吾方以义相导,使其自迁善也。及前妻长子兴,遇疾困笃,母恻隐自然,亲调药膳,恩情笃密,兴疾久乃瘳,于是呼三弟谓曰:继母慈仁,出自天爱,吾兄弟不识恩养,禽兽其心,虽母道益隆,我曹过恶,亦已深矣。遂将三弟诣南郑狱,陈母之徳,状已之过,乞就刑辟,县言之于郡,郡守表异其母,蠲除,家繇遣散四子,许以修革。自后训导愈明,并为良士。穆姜年八十馀卒,临终勑诸子曰:吾弟伯度,智逹士也,所论薄葬,其义至矣。又临亡遗令,圣贤法也,令汝曹遵承,勿与俗同,增吾之累,诸子奉行焉。孝女曹娥者,会稽上虞人也,父盱,能弦歌为巫祝。汉安二年五月五日,于县江溯涛迎婆娑神,溺死不得尸,娥年十四,乃沿江号哭,昼夜不絶声,旬有七日,遂投江而死。项原《列女传》云:娥投衣于水,祝曰:父尸所在,衣当沈衣,随流至一处,而沈娥遂随衣而没。至元嘉元年,县长度尚改葬娥于江南,道旁为立碑焉。吴许升妻者,吕氏之女也,字荣升,少为博徒,不理操行。荣常躬勤家业,以奉养其姑,数劝升修学,每有不善,輙流涕进规。荣父积忿疾,升乃呼荣欲改嫁之。荣叹曰:「命之所遭,义无离贰」。终不肯归,升感激自厉,乃寻师逺学,遂以成名。寻被本州辟命,行至寿春,道为盗所害,刺史尹耀捕盗得之,荣迎丧于路,闻而诣州,请甘心雠人,耀听之,荣乃手断其头以祭升灵。后郡遭寇贼,贼欲犯之,荣逾垣走,贼拔刀追之。贼曰:「从我则生,不从我则死」。荣曰:「义不以身受辱寇虏也」。遂杀之。是日,疾风暴雨,雷电晦㝠,贼惶惧,叩头谢罪,乃殡葬之。

汝南袁隗妻者,扶风马融之女也,字伦隗,自有传。伦少有才辩,融家世丰豪,装遣甚盛。及初成礼,隗问之曰:「妇奉箕帚而已,何乃过珍丽乎?」对曰:「慈亲垂爱,不敢逆命。君若慕鲍宣、梁鸿之高者,妾亦请从少君、孟光之事矣」。隗又曰:「弟先兄举,世以为笑。今处姊未适,先行可乎?」对曰:「妾姊高行殊邈,未遭良匹,不似鄙薄,茍然而已」。又问曰:「南郡君学穷道奥文为辞宗,而所在之职,輙以财货为损,何邪?」对曰:「孔子大圣,不免武叔之毁。子路至贤,犹有伯寮之诉。家君获此,固其宜耳」。隗黙然不能屈,帐外听者为惭。隗旣宠贵当时,伦亦有名于世,年六十馀卒。伦妹芝,亦有才义,少丧亲,长而追感,乃作《申情赋》云:酒泉龎淯母者,赵氏之女也,字娥父,为同县人所杀,而娥弟兄三人时俱病物故雠,乃喜而自贺,以为莫已报也。娥阴怀感愤,乃潜备刀兵,常帷车以候雠家,十馀年不能得。后遇于都亭,刺杀之,因诣县自首曰:父仇已报,请就刑戮。福禄长尹嘉义之觧印绶,欲与俱亡,娥不肯去,曰:怨塞身死,妾之名分。结罪理狱,君之常理,何敢茍生,以枉公法!」后遇赦得免,州郡表其闾,太常张奂嘉叹,以束帛礼之。

沛刘长卿妻者,同郡桓鸾之女也,鸾已见前传生一男五岁,而长卿卒,妻防逺嫌,疑不肯归,宁儿年十五,晚又夭殁,妻虑不免,乃豫刑其耳以自誓,宗妇相与愍之,共谓曰:「若家殊无它意,假令有之,犹可因姑姊妹以表其诚,何贵义轻身之甚哉!对曰:「昔我先君五更学,为儒宗,尊为帝师,五更以来,歴代不替,男以忠孝,显女以贞顺称。诗云:无忝尔祖,聿修厥徳。是以豫自刑翦,以明我情。沛相王吉上奏高行,显其门闾,号曰行义。桓嫠县邑,有祀必膰焉。

安定皇甫规妻者,不知何氏女也。规初丧室,家后更娶之。妻善属文,能草书,时为规答书记,众人怪其工。及规卒时,妻年犹盛而容色美。后董卓为相国,娉以辎軿百乘、马二十匹、奴婢钱帛充路,妻乃轻服诣卓门,跪自陈请,辞甚酸怆,卓使傅奴侍者悉拔刀围之而谓曰:「孤之威教,欲令四海风靡,何有不行于一妇人乎?」妻知不免,乃立骂卓曰:「君羌胡之种毒,害天下,犹未足邪?妾之先人清徳弈世,皇甫氏文武上才,为汉忠臣,君亲非其趣,使走吏乎?敢欲行非礼于尔君夫人邪?」卓乃引车庭中,以其头悬轭,鞭扑交下。妻谓持杖者曰:「何不重乎,速尽为惠」。遂死。车下后人图画,号曰礼宗云。南阳阴瑜妻者,颍川荀爽之女也,名采字女荀,聪敏有才艺。年十七,适阴氏,十九产一女,而瑜卒。采时尚丰少,常虑为家所逼,自防御甚固。后同郡郭弈丧妻,爽以采许之,因诈称病笃,召采,既不得已而归,采怀刃自誓,爽令傅婢执夺其刃,扶抱载之,犹忧致愤激,勑卫甚严。女既到郭氏,乃伪为欢悦之色谓左右曰:「我本立志,与阴氏同穴,而不免逼迫,遂至于此。素情不遂,奈何?」乃命使建四灯,盛装饰请,弈入相见,共谈言辞不辍。弈敬惮之,遂不敢逼,至曙而出。采因勑左右办浴,既入室而掩戸权,令侍人避之,以粉书戸上曰:「尸还阴阴」。字未及成,惧有来者,遂以衣带自缢。左右玩之,不为意,比时已絶,时人伤焉。

犍为盛道妻者,同郡赵氏之女也,字媛姜。建安五年,益部乱,道聚众起,兵事败,夫妻执繋当死,媛姜夜中告道曰:「法有常刑,必无生望,君可速潜逃,创建门戸,妾自留狱,代君塞咎。道依违未从,媛姜便觧道桎梏为赍粮货,子翔时年五歳,使道携持而走,媛姜代道持夜应对,不失法度,道亡逺,乃以实告,吏应时见杀,道父子会赦得归,道感其义,终身不娶焉。

孝女叔先。雄者,犍为人也。父泥和,永建初为县功曹县长,遣泥和拜檄谒巴郡太守,乘船堕湍水物,故尸丧不归。雄感念怨痛,号泣昼夜,心不图存,常有自沈之计,所生男女二人并数歳,雄乃各作囊盛珠,环以繋儿,数为诀别之辞,家人每防闲之,经百馀日稍懈,雄因乘小船于父堕处,恸哭,遂自投水死。弟贤,其夕梦雄告之曰:「后六日,当共父同出」。至期伺之,果与父相持,浮于水上。郡县表言,为立碑图,象其形焉。

陈留董祀妻者,同郡蔡邕之女也。名琰,字文姬。博学有才辩,又妙于音律。适河东卫仲道。夫亡,无子,归宁于家。兴平中,天下丧乱,文姬为胡骑所获,没于南丐奴左贤王在胡中十二年,生子二人曹操素与邕善,痛其无嗣,乃遣使者以金璧赎之,而重嫁于祀祀,为屯田都尉。犯法当死,文姬诣曹操请之。时公卿名士及逺方使驿,坐者满堂,操谓宾客曰:「蔡伯喈女在外,今为诸君见之」。及文姬进蓬首,徒行叩头请罪,音辞清辩,㫖甚酸哀,众皆为改容。操曰:「诚实相矜,然文状已去,奈何?」文姬曰:「明公厩马万疋,虎士成林,何惜疾足一骑而不济垂死之命乎!」操感其言,乃追原祀罪。时且寒,赐以头巾履袜。操因问曰:「闻夫人家先多坟籍,犹能忆识之不?」文姬曰:「昔亡父赐书四千许卷,流离涂炭,罔有存者。今所诵忆,裁四百馀篇耳」。操曰:「今当使十吏就夫人写之」。文姬曰:「妾闻男女之别,礼不亲授,乞给纸笔,真草唯命」。于是缮书送之,文无遗误。后感伤乱离,追怀悲愤,作诗二章,其辞忧惋云。

羊躭妻辛氏,字宪英,陇西人,魏侍中毗之女也。聪慧有才鉴。初,魏文帝得立为太子,抱毗项谓之曰:「辛君知我喜不?」毗以告宪英,宪英叹曰:「太子,代君主宗庙社稷者也。代君不可以不戚,主国不可以不惧。宜戚而喜,何以能久,魏其不昌乎?」弟敞,为大将军曹爽参军,宣帝将诛爽,因其从魏帝出而闭城门,爽司马鲁芝率府兵斩关赴爽,呼敞同去。敞惧,问宪英曰:「天子在外,太传闭,城人云:将不利国家,于事可得尔乎?」宪英曰:「事不可知,然以吾度之,太傅殆不得不尔。明皇帝临崩,把太傅臂,属以后事,此言犹在朝士之耳。且曹爽与太傅俱受寄托之任,而独专权势于王室不忠,于人道不直,此举不过以诛爽耳」。敞曰:「然则敞无出乎?」宪英曰:「安可以不出?职守,人之大义也。凡人在难,犹或䘏之,为人执鞭而弃其事,不祥也。且为人任,为人死,亲昵之职也,汝从众而已」。敞遂出,宣帝果诛爽。事定后,敞叹曰:「吾不谋于姊,几不获于义」。其后锺会为镇西将军,宪英谓躭从子祜曰:「锺士季何故西出?」祜曰:「将为灭蜀也」。宪英曰:「会在事纵恣,非持久处下之道,吾畏其有他志也」。及会将行,请其子琇为参军,宪英忧曰:「他日吾为国忧,今日难至吾家耳」。琇固请于文帝,帝不听。宪英谓琇曰:「行矣戒之!古之君子,入则致孝于亲,出则致节于国,在职思其所司,在义思其所立,不遗父母忧患而已。军旅之间可以济者,其唯仁恕乎?」会至蜀果反,琇竟以全归。祜尝送锦被宪,英嫌其华,反而覆之,其明鉴俭约如此。泰始五年卒,年七十九。

杜有道妻严氏,字宪,京兆人也。贞淑有识量,年十三,适于杜氏,十八而嫠居。子植、女韡并孤藐。宪虽少,誓不改节,抚育二子,教以礼度,植遂显名于时。韡亦有淑徳,傅元求为继室,宪便许之。时元与何晏、邓扬不穆,晏等毎欲害之,时人莫肯共婚。及宪许元,内外以为忧惧。或曰:「何、邓执权,必为元害,亦由排山压卵,以汤沃雪耳,奈何与之为亲?」宪曰:「尔知其一,不知其他。晏等骄侈,必当自败,司马太傅虎睡耳。吾恐卵破雪消,行自有在」。遂与元为婚。晏等寻亦为宣帝所诛。植后为南安太守。植从兄预为秦州刺史,被诬征还,宪与预书戒之曰:「谚云忍辱至三公。卿今可谓辱矣,能忍之,公是卿座」。预后果为仪同三司。元前妻子咸年六歳,尝随其继母省宪,谓咸曰:「汝千里驹也,必当逺至,以其妹之女妻之」。咸后有名于海内,其知人之鉴如此。年六十六,卒。

王浑妻锺氏,字琰,颍川人,魏太傅繇曽孙也。父徽,黄门郎。琰数歳能属文,及长,聪慧,𢎞雅博览记籍,美容止,善啸咏,礼仪法度,为中表所则。既适浑生济,浑尝共琰坐,济趋庭而过,浑欣然曰:「生子如此,足慰人心」。琰笑曰:「若使新妇得配参军生子,故不啻如此」。参军谓浑中弟沦也。琰女亦有才淑,为求贤夫时,有兵家子甚俊,济欲妻之白琰,琰曰:「要须我见之」。济令此兵子与群小杂处,琰自帏中察之,既而谓济曰:「绯衣者非汝所拔乎?」济曰:「是」。琰曰:「此人才足拔萃,然地寒寿促,不足展其噐用,不可与婚」。遂止。其人数年果亡。琰明鉴逺识,皆此类也。浑弟湛、妻郝氏,亦有徳行。琰虽贵门,与郝雅相亲重,郝不以贱下琰,琰不以贵陵郝时人称「锺夫人之礼,郝夫人之法云。

郑袤妻曹氏,鲁国薛人也。袤先娶孙氏,早亡,娉之为继室。事舅姑甚孝,躬纺绩之勤,以充供养。至于叔妹群姊之间,尽其礼节,咸得欢心。及袤为司空,其子黙等又显朝列,时人称其荣贵。曹氏深惧盛满,每黙等升进,輙忧之,形于声色。然食无重味,服浣濯之衣,袤等所获禄秩,曹氏必班散亲姻,务令周给,家无馀赀。初,孙氏瘗于黎阳,及袤薨,议者以久丧难举,欲不合葬。曹氏曰:「孙氏是元妃理从葬,岂可使孤魂无所依邪!」于是遂备吉凶导从之仪以迎之,具衣衾几筵,亲执雁行之礼,闻者莫不叹息,以为赵姬之下叔隗,不足称也。太康元年卒,年八十二。

愍怀太子妃王氏,太尉衍之女也。字惠风,贞婉有志节。太子既废,居于金墉,衍请絶婚,惠风号哭而归,行路为之流涕。及刘曜陥洛阳,以惠风赐其将乔属属将妻之,惠风拔剑距属曰:「吾太尉女皇太子妃,义不为逆胡所辱」。属遂害之。

郑休妻石氏,不知何许人也。少有徳操,年十馀歳,乡邑称之。既归郑氏,为九族所重。休前妻女既㓜又休,父布临终,有庶子沉生,命弃之。石氏曰:「奈何使舅之允不存乎!」遂养沉及前妻女,力不兼举。九年之中,三不举。子陶侃母湛氏,豫章新干人也。初,侃父丹娉为妾,生侃,而陶氏贫贱,湛氏每纺绩资给之,使交结胜已。侃少为浔阳县吏,尝监鱼梁,以一蚶鲊遗母。湛氏封鲊及书,责侃曰:「尔为吏,以官物遗我,非唯不能益吾,乃以増吾忧矣」。鄱阳孝廉范逵寓宿于侃,时大雪,湛氏乃彻所卧新荐,自锉给其马,又密截髪,卖与邻人,以供肴馔。逵后闻之,叹息曰:「非此母不生此子!」侃终以功名显。贾浑妻宗氏,不知何许人也。浑为介休令,被刘渊将乔晞攻破,死之。宗氏有姿色,晞欲纳之,宗氏骂曰:「屠各奴,岂有害人之夫,而欲加无礼其妻于尔安乎,何不促杀我!」因仰天大哭,晞遂害之,时年二十馀。梁纬妻辛氏,陇西狄道人也。纬为散骑常侍,西都陷没,为刘曜所害。辛氏有殊色,曜将妻之。辛氏据地大哭,仰谓曜曰:「妾闻男以义烈,女不再醮,妾夫已死,理无独全。且妇人再辱,明公亦安用哉!乞即就死下事舅姑」。遂号哭不止。曜曰:「贞妇也,任之」。乃自缢而死,曜以礼葬之。许延妻杜氏,不知何许人也,延为益州别驾,为李骧所害。骧欲纳杜氏为妻,杜氏号哭守夫尸,骂骧曰:「汝辈逆贼无道,死有先后,宁当久活!我杜家女,岂为贼妻也!」骧怒,遂害之。

虞潭母孙氏,吴郡富春人。孙权族孙女也。初适潭父忠,恭顺贞和,甚有妇道。及忠亡,遗孤藐尔,孙氏虽少,誓不改节,躬自抚养,劬劳备至。性聪敏,识鉴过人。潭始自童㓜,便训以忠义,故得声望允洽,为朝廷所称。永嘉末,潭为南康太守,值杜弢构逆,孙氏勉潭以必死之义,倾其资产以馈战士,潭遂克捷。及苏峻作乱,潭时守吴兴,又假节征峻,孙氏诫之曰:「吾闻忠臣出于孝子之门,汝当舎生取义,勿以吾老为累也」。仍尽发其家僮,令赴潭助战,贸其所服环佩以为军资。于时会稽内史王舒遣子允之为督护,孙氏又谓潭曰:「王府君遣儿征汝,何为独不?」潭即以子楚为督护,与允之合势,其忧国之诚若此。拜武昌侯太夫人,加金章紫绶,潭立养堂于家,王导以下皆就拜谒。咸和末卒,年九十五。成帝遣使吊祭,谥曰定夫人。

周顗母李氏,字络秀,汝南人也。少时在室,顗父浚为安东将军,时尝出猎,遇雨,过止络秀之家,会其父兄不在。络秀闻浚至,与一婢于内宰猪羊具数十人之馔,甚精办而不闻人声。浚怪使觇之,独见一女甚美。浚因求为妾,其父兄不许,络秀曰:「门戸殄悴,何惜一女!若连姻贵族,将来庶有大益矣」。父兄许之,遂生顗及嵩、谟。而顗等既长络,秀谓之曰:「我屈节为汝家作妾,门戸计耳。汝等不与我家为亲亲者,吾亦何惜馀年」。顗等从命,由此李氏遂得为方雅之族。中兴时,顗等并列显位,尝冬至置酒,络秀举觞赐三子曰:「吾本渡江,托足无所,不谓尔等并贵,列吾目前,吾复何忧!」嵩起曰:「恐不如尊旨。伯仁志大而才短,名重而识暗,好乘人之弊,此非自全之道。嵩性抗直,亦不容于世,唯阿奴碌碌,当在阿母目下耳」。阿奴,谟小字也。后果如其言。

张茂妻陆氏,吴郡人也。茂为吴郡太守,被沈充所害,陆氏倾家产,率茂部曲为先登以讨充。充败,陆诣阙上书,为茂谢不克之责,诏曰:「茂夫妻忠诚,举门义烈,宜追赠茂太仆」。

尹虞二女,长沙人也。虞前任始兴太守,起兵讨杜弢,战败,二女为弢所获,并有国色,弢将妻之,二女曰:「我父二千石,终不能为贼妇,有死而已」。弢并害之。荀崧小女,灌㓜有竒节,崧为襄城太守,为杜曽所围,力弱食尽,欲求救于故吏平南将军石览,计无从出,灌时年十三,乃率勇士数十人逾城突围夜出,贼追甚急,灌督厉将士,且战且前,得入鲁阳山获免。自诣览乞师,又为崧书,与南中郎将周访请援,仍结为兄弟。访即遣子抚率兵三千会石览俱救崧,贼闻兵至,散走,灌之力也。王凝之妻谢氏,字道韫,安西将军弈之女也,聪识有才辩,叔父安尝问:「《毛诗》何句最佳?」道韫称:「吉甫作颂,穆如清风,仲山甫永怀,以慰其心。安谓有雅人深致,又尝内集,俄而雪骤下,安曰:「何所似也?」安兄子朗曰:「散盐空中差可拟」道。韫曰:「未若桞絮,因风起,安大悦。道韫初适凝之,还甚不乐,安曰:王郎逸少子不恶,汝何恨也!答曰:一门叔父则有阿大中郎,群从兄弟复有封胡、羯末不意天壤之中乃有王郎,封谓、谢歆,胡谓、谢朗,羯谓谢元,末谓谢川皆其小字也。又尝讥元学植不进,曰:为尘雾经心,为天分有限邪?凝之弟献之尝与宾客谈议,词理将屈,道韫遣婢白献之曰:欲为小郎觧围,乃施青绫歩障自蔽,申献之前议,客不能屈,及遭孙恩之难,举措自若,既闻夫及诸子为贼所害,方命婢肩舆抽刃出门,乱兵稍至,手杀数人,乃被虏。其外孙刘涛时年数歳,贼又欲害之,道韫曰:事在王门,何关他族?必其如此,宁先见杀。恩虽毒害,为之改容,乃不害涛,自尔嫠居,会稽家中,莫不严肃。太守刘桞闻其名,请与谈议。道韫素知桞名,亦不自阻,乃簪髻素褥坐于帐中,桞束修整带,造于别榻。道韫风韵高迈,叙致清雅,先及家事,慷慨流涟,徐酬问㫖,词理无滞,桞退而叹曰:实所未见,瞻察言气,使人心形俱服」。道韫亦云:「亲从凋亡,始遇此士,听其所问,殊开人胸府。初,同郡张元妹亦有才质,适于顾氏,元每称之以敌道韫。有济尼者,游于二家,或问之,济尼答曰:「王夫人神情散朗,故有林下风气。顾家妇清心玉映,自是闺房之秀」。道韫所着诗赋诔颂,并传于世。刘臻妻陈氏者,亦聪辩能属文,尝正旦献椒花颂,其词曰:旋穹周回,三朝肇建。青阳散辉,澄景载焕。标美灵葩,爰采爰献,圣容映之,永寿于万。又撰元日及冬至进见之仪,行于世。

皮京妻龙氏,字怜,西道县人也。年十三,适京,未逾年而京卒。京二弟亦相次而陨,既无允嗣,又无朞功之亲。怜货其嫁时资装,躬自纺绩,数年间三丧俱举,葬敛既毕,每时享祭无阙。州里闻其贤,屡有娉者,怜誓不改。守节居穷五十馀载而卒。

孟昶妻周氏,昶弟,顗妻,又其从妹也,二家并丰财产。初,桓元雅重昶,而刘迈毁之,昶知深自惋失。及刘裕将建义,与昶定谋,昶欲尽散财物以供军粮,其妻非常妇人,可语以大事,乃谓之曰:「刘迈毁我于桓公,便是一生沦䧟,决当作贼。卿幸可早尔离絶,脱得富贵,相迎未晚也」。周氏曰:「君父母在堂,欲建非常之谋,岂妇人所谏!事之不成,当于奚官中奉养大家,义无归志」。昶怆然久之而起。周氏追昶坐云:「观君举厝,非谋及妇人者,不过欲得财物耳」。时其所生女在抱,推而示之曰:「此儿可卖,亦当不惜,况资财乎!」遂倾资产以给之,而托以他用。及事之将举,周氏谓顗妻云:「昨一梦殊不好门内,宜浣濯沭浴以除之,且不宜赤色,我当悉取作七日藏厌」。顗妻信之,所有绛色者,悉敛以付焉。乃置帐中,潜自剔绵,以绛与昶,遂得数十人,被服赫然,悉孟氏所出,而家人不之知也。

何无忌母刘氏,征虏将军建之女也,少有志节,弟牢之为桓元所害,刘氏每衔之,常思报复。及无忌与刘裕定谋,而刘氏察其举厝有异,喜而不言。会无忌夜,于屏风里制檄文刘氏潜以噐覆烛,徐登梯于屏风,上窥之,既知,泣而抚之曰:「我不如东海吕母明矣!既孤其诚,常恐寿促,汝能如是,吾雠耻雪矣!」因问其同谋知事在,裕弥喜,乃说桓元必败,义师必成之理以劝勉之,后果如其言。

刘聪妻刘氏,名娥,字丽华,伪太保殷之女也。㓜而聪慧,昼夜诵书,籍傅母恒止之。娥敦习弥笃,每营女工,与诸兄论经义理,趣超逺诸兄,深以叹伏。性孝友,善风仪进止,聪既僭号,召为右贵嫔,甚宠之,俄拜为后,将起䳨仪殿以居之,其廷尉陈元达切谏,聪大怒,将斩之,娥时在后堂,私勑左右停刑,手疏启曰:「伏闻将为妾营殿,今昭徳足居,䳨仪非急,四海未一,祸难犹繁,动须人力资财,尤宜慎之。廷尉之言,国家大政,夫忠臣之諌,岂为身哉?帝王距之,亦非顾身也,妾仰谓陛下上寻明君谏纳之昌,下忿暗主距諌之祸,宜赏廷尉以美爵,酬廷尉以列土,如何不惟不纳而反欲诛之?陛下此怒,由妾而起,廷尉之祸,由妾而招,人怨国疲,咎归于妾,距諌害忠,亦妾之由,自古败国丧家,未始不由妇人者也,妾每览古事,忿之忘食,何意今日妾自为之?后人之观妾,亦由妾之视前人也,复何面目仰侍巾栉,请归死此堂,以塞陛下误惑之过。聪览之色变,谓群下曰:朕比得风疾,喜怒过常。元达,忠臣也,朕甚愧之!以娥表示元达曰:外辅如公,内辅如此后,朕无忧矣!及娥死,伪谥武宣皇后。其姊英,字丽芳,亦聪敏渉学,而文词机辩,暁达政事过于娥。初与娥同召拜左贵嫔,寻卒。伪谥武徳皇后王广女者,不知何许人也,容质甚美,慷慨有丈夫之节。广仕刘聪,为西扬州刺史,蛮帅梅芳攻䧟扬州,而广被害,王时年十五,芳纳之。俄于暗室击芳不中,芳惊起曰:「何故反邪?王骂曰:蛮畜!我欲诛反贼,何谓反乎?吾闻父仇不同天,母仇不同地,汝反逆无状,害人父母,而复以无礼陵人,吾所以不死者,欲诛汝耳!今死自吾分,不待汝杀,但恨不得枭汝首于通逵,以塞大耻。辞气猛厉,言终乃自杀,芳止之不可。

陜妇人,不知姓氏,年十九,刘曜时嫠居陜县,事叔姑甚谨,其家欲嫁之,此妇毁面自誓。后叔姑病死,其叔姑有女在夫家,先从此妇乞假不得,因而诬杀其母,有司不能察而诛之。时有群鸟集尸上,其声甚哀,盛夏暴尸十日不腐尸,亦不为虫兽所败,其境乃经歳不雨,曜遣呼延谟为太守,访知其寃,乃斩此女,设太牢以祭其墓,谥曰孝烈贞妇。其日大雨。

靳康女者,不知何许人也,美姿容,有志操。刘曜之诛靳氏,将纳靳为妾,靳曰:「陛下既灭其父母兄弟,复何用妾为妾?闻逆人之诛也,尚污宫伐树,而况其女子乎!」因号泣请死。曜哀之,免康一子。

韦逞母宋氏,不知何郡人也,家世以儒学称。宋氏㓜丧母,其父躬自养之。及长,授以《周官》音义,谓之曰:「吾家世学《周官》,传业相继,此又周公所制,经纪典诰百官品物,备于此矣。吾今无男可传,汝可受之,勿令絶世」。属天下丧乱,宋氏讽诵不辍。其后为石虎徙之于山东。宋氏与夫在徙中,推鹿车背负父所授书,到冀州,依胶东富人程安寿,寿养护之。逞时年小,宋氏昼则樵采,夜则教逞,然纺绩无废。寿每叹曰:「学家吐司大夫,得无是乎?」逞遂学成名立。仕苻坚为太常。坚尝幸其太学,问博士经典,乃悯礼乐遗阙,时博士卢壸对曰:「废学既久,书传零落,比年缀撰,正经粗集,惟《周官礼注》未有其师。窃见太常韦逞母宋氏世学家女,传其父业,得《周官》音义,今年八十,视听无阙,自非此母,无可以传授后生」。于是就宋氏家立讲堂,置生员百二十人,隔绛纱幔而受业,号宋氏为宣文君,赐侍婢十人。周官学复行于世,时称韦氏宋母焉。

张天锡妾阎氏、薛氏,并不知何许人,咸有宠于天锡。天锡寝疾,谓之曰:「汝二人将何以报我?吾死后岂可为人妻邪?」皆曰:「尊若不讳,妾请效死,供洒埽于地下,誓无他志」。及其疾笃,二姬皆自刎。天锡疾瘳,追悼之,以夫人礼葬焉。

苻坚妾张氏,不知何许人,明辩有才识,坚将入寇江左,群臣切谏不从,张氏进曰:妾闻天地之生万物,圣王之驭天下,莫不顺其性而畅之,故黄帝服牛乘马,因其性也。禹凿龙门,决洪河,因水势也,后稷之播百榖,因地之气也,汤武之灭夏商,因人之欲也,是以有因成,无因败。今朝臣上下皆言不可,陛下复何所因乎?书曰:天聪明自我民聪明,天犹若此,况于人主乎?妾闻人君有伐国之志者,必上观干象,下采众祥,天道崇逺,非妾所知,以人事言之,未见其可。谚言鸡夜鸣者,不利行师,大群嘷者宫室必空,兵动马惊,军败不归,秋冬已来,每夜群犬大嘷,众鸡夜鸣,复闻厩马惊逸,武库兵噐,有声吉凶之理,诚非微妾所论,愿陛下详而思之。坚曰:军旅之事,非妇人所豫也。遂兴兵,张氏请从,坚果大败于寿春,张氏乃自杀。

窦滔妻苏氏,始平人也,名蕙,字若兰,善属文。滔,苻坚时为秦州刺史,被徙流沙。苏氏思之织锦为回文旋图诗以赠滔,宛转循环以读之,词甚凄惋,凡八百四十字,文多不录。

苻登妻毛氏,不知何许人,壮勇善骑射。登为姚苌所袭,营垒既陷,毛氏犹弯弓跨马,率壮士数百人与苌交战,杀伤甚多。众寡不敌,为苌所执。苌欲纳之,毛氏骂曰:「吾天子后,岂为贼羌所辱,何不速杀我!」因仰天大哭曰:「姚苌无道,前杀天子,今辱皇后,皇天后土,宁不鉴照!」苌怒而杀之。

慕容垂妻段氏,字符妃,伪右光禄大夫仪之女也。少而婉慧,有志操,常谓妹季妃曰:「我终不作凡人妻」。季妃亦曰:「妹亦不为庸夫妇邻」。人闻而笑之。垂之称燕王,纳元妃为继室,遂有殊宠,伪范阳王徳亦娉季妃焉,姊妹俱为垂徳之妻,卒如其志。垂既僭位,拜为皇后,垂立其子宝为太子也,元妃谓垂曰:「太子资质雍容,柔而无断,承平则为仁明之主,处难则非济世之雄,陛下托之大业,妾未见克昌之美。辽西、高阳二王,陛下儿之贤者,宜择一以树之。赵王麟奸诈负气,常有轻太子之心,陛下一旦不讳,必有难作,此陛下家事,宜深图之」。垂不纳,宝及麟闻之,深以为恨。其后元妃又言之,垂曰:「汝欲使我为晋献公乎?」元妃泣而退,告季妃曰:「太子不令群下所知,而主上比吾骊戎之女,何其苦哉!主上百年之后,太子必亡社稷,范阳王有非常噐度,若燕祚未终,其在此王乎!」垂死,宝嗣伪位,遣麟逼元妃曰:「后常谓主上不能嗣守大统,今竟何如?宜早自裁,以全段氏」。元妃怒曰:「汝兄弟尚逼杀母,安能保守社稷!吾岂惜死,念国灭不久耳!」遂自杀。宝议以元妃谋废嫡统,无母后之道,不宜成丧,伪中书令畦邃大言于朝曰:「子无废母之义,汉之安思阎后亲废顺帝,犹配享安皇先后言虚实尚未可知,宜依阎后故事」。宝从之。其后麟果作乱,宝亦被杀,徳复僭称尊号,终如元妃之言。

段丰妻,慕容氏徳之女也。有才慧,善书史,能鼓琴。徳既僭位,署为平原公主。年十四,适于丰。丰为人所谮,被杀。慕容氏寡归,将改适伪寿。光公馀炽慕容氏谓侍婢曰:「我闻忠臣不事二君,贞女不事二夫。段氏既遭无辜,已不能同死,岂复有心于重行哉!今主上不顾礼义嫁我,若不从,则违严君之命矣」。于是克日交礼。慕容氏姿容婉丽,服饰光华,炽睹之甚。喜经再宿,慕容氏伪辞以疾炽,亦不之逼。三日还第,沐浴置酒,言笑自若。至夕,密书其裙带云:「死后当埋我于段氏墓侧。若魂魄有知,当归彼矣」。遂于浴室自缢而死。及葬,男女观者数万人,莫不叹息曰:「贞哉公主!」路经馀炽宅前,炽闻挽歌之声,恸絶良久。

吕纂妻杨氏,𢎞农人也。美艳有义烈。纂被吕超所杀,杨氏与侍婢十数人殡纂于城西。将出宫,超虑赍珍宝出外使搜之。杨氏厉声责超曰:「尔兄弟不能相和,睦手刃相屠,我旦夕死人,何用金宝为?」超惭而退。又问杨氏玉玺所在,杨氏怒曰:「尽毁之矣」。超将妻之,谓其父桓曰:「后若自杀,祸及卿」。宗桓以告杨氏,杨氏曰:「大人本卖女与氐,以图富贵,一之以甚,其可再乎?」乃自杀。吕绍妻张氏亦有操行,年十四,绍死,便请为尼。吕隆见而悦之,欲秽其行。张氏曰:「钦乐至道,誓不受辱。遂升楼自投于地,二胫俱折,口诵佛经,俄然而死。李皓妻尹氏,天水冀人也,㓜好学清辩,有志节。初适扶风马元正,元正卒,为皓继室,以再醮之故,三年不言,抚前妻子逾于已生,皓之创业也,谋谟经略,多所毗赞,故西州谚曰:李尹王敦煌。及皓卒,子歆嗣位,尊为太后。歆将攻沮渠䝉逊,尹氏谓曰:汝新造之国,地狭人稀,靖以守之犹惧其失,云何轻举窥冀非望。䝉逊骁武,善用兵,汝非其敌。吾观其数年以来,有兼并之志,且天时人事,似欲归之,今国虽小,足以为政,知足不辱,道家明诫也。且先王临薨,遗令殷勤,志令汝曹深慎兵战,俟时而动,言犹在耳,奈何忘之?不如勉修徳政,蓄力以观之,彼若淫暴,人将归汝,汝茍徳之不建,事之无日矣!汝之此行,不唯师败,国亦将亡。歆不从,果为䝉逊所灭。尹氏至姑臧,䝉逊引见劳之,对曰:李氏为胡所灭,知复何言?或谏之曰:母子命悬人手,奈何倨傲?且国败,子孙屠戮,何独无悲?尹氏曰:兴灭死生,理之大分,何为同凡人之事,起儿女之悲!吾一妇人不能死亡,岂惮斧钺之祸,求为臣妾乎?若杀我者,吾之愿也。䝉逊嘉之不诛,为子茂䖍娉其女为妻。及魏氏以武威公主妻茂䖍,尹氏及女迁居酒泉,既而女卒,抚之不哭,曰:汝死晚矣!沮渠无讳时镇酒泉,每谓尹氏曰:后诸孙在伊吾,后能去不?尹氏未测其言,答曰:子孙漂流,托身丑虏,老年馀命,当死于此,不能作毡裘鬼也。俄而潜奔伊吾,无讳遣骑追及之。尹氏谓使者曰:沮渠酒泉许我归北,何故来追?汝可斩吾首归,终不回矣!使者不敢逼而还。年七十五,卒于伊吾后魏。

中书侍郎清河崔览妻封氏者,渤海人,散骑常侍恺女也。有才识,聪辩强记,多所究知。时李敷、公孙文叔虽已贵重,近世故事有所不达者,皆就而谘请焉。渤海封卓妻刘氏者,彭城人也,成婚一夕,卓官于京师,后以事伏法。刘氏在家,忽然梦想,知卓已死,哀泣不辍。经旬,凶问果至,遂愤叹而死,时人比之秦嘉妻。中书令高允念其义高而名不着,为诗八章以悼之,而刘氏之节,遂着于世。

鉅鹿魏溥妻房氏者,慕容垂贵乡太守常山房湛女也。婉顺高明而有烈操。年十六而溥遇病且卒,顾谓之曰:「人生如过隙,死不足恨。但母老家贫,供奉无寄,赤子蒙眇血祀,孤危所抱,怨于黄垆耳」。房垂泣而对曰:「幸承先人馀训,出事君子,义在偕老。有志不从,盖其命也。今夫人在堂,稚子襁褓,顾当以身少相感,永深长往之恨」。俄而溥卒。及将大敛,房氏操刀割左耳,投之棺中,仍曰:「鬼神有知,相期泉壤」。流血滂然,助丧者咸哀惧。姑刘氏辍哭而谓曰:「新妇何至于此?」房氏曰:「新妇少年不幸早寡,实虑父母未量至情,觊持此自誓耳」。闻知者莫不感怆。于时子缉生未十旬,鞠育于后房之内,未曽出门,遂终身不听丝竹,不预坐席。缉年十二,房父母仍存,于是归宁。父兄尚有异议,缉窃闻之,以启其母。房命驾始云他行,因而遂归,其家弗之知也。行数十里,方觉,兄弟来追房,哀叹而不反。其执意如此。训导一子,有母仪法度。缉所交游,有名胜者,则身具酒馔,有不及已者,輙屏卧不飧,须其悔谢乃食。善诱严训,类皆如此,年六十五而终。缉子悦后为济阴太守,吏民立碑颂徳,金紫光禄大夫高闾为其文曰:「爰及处士,遘疾夙凋,伉俪秉志,识茂行高,残形显操,誓敦久要」。溥未仕而卒,故称处士云。乐部郎胡长命妻张氏者,不知何许人也。事姑王氏甚谨。太安中,京师禁酒,张氏以姑老且患,私为酝之,为有司所紏。王氏诣曹自首,由已私酿。张氏曰:「姑老抱患,张主家事,姑不知酿」。主司不知所处。平原王陆丽以状奏,文成义而赦之。

平原鄃县女子孙氏男玉者,夫为零陵县人所杀,男玉追执雠人,欲自杀之,其弟止而不听。男玉曰:「女人出,适以夫为天,当亲自复雪,云何假人之手?」遂以杖殴杀之。有司处死,以闻。献文诏曰:「男玉重节轻身,以义犯法,缘情定罪,理在可原,其特恕之」。

清河房爱亲妻崔氏者,同郡崔元孙之女也。性严明,有高节,歴览书传,多所闻知。亲授子景伯、景光,崔氏《九经义,学行修明,并为当世名士。景伯为清河太守,每有疑狱,常先请焉。贝邱人列子不孝,吏欲案之,景伯为之悲伤,入白其母。母曰:「吾闻闻名不如见面,小民未见礼教,何足责之,但呼其母来,吾与之同居,其子置汝左右,令其见汝事吾,或应自改」。景伯遂召其母,崔氏处之于榻,与之共食,景伯为之温凊,其子侍立堂下,未及旬日,悔过求还。崔氏曰:「此虽颜惭,未知心愧,且可置之」。凡经二十馀日,其子叩头流血,其母涕泣乞还,然后听之,终以孝闻。其识度励物如此,竟以寿终。

泾州贞女儿氏者,许嫁彭老生为妻,币娉既毕,未及成礼,儿氏率行贞淑,居贫,常自谷汲以养父母,老生輙往逼之,女曰:「与君娉命虽毕,二门多故,未及相见,何由不禀父母,擅见凌辱?若茍行非礼,正可身死耳!」遂不肯从。老生怒而刺杀之,取其衣服珠缨。女尚能言,临死谓老生曰:「生身何辜,与君相遇?我所以执节自固者,宁更有所邀?正欲奉给君耳!今反为君所杀,若魂灵有知,自当相报」。言终而絶。老生持女衣服珠缨,至其叔宅,以告叔曰:「此是汝妇,奈何杀之?天不佑汝」。遂执送官。太和七年,有司劾老生以死罪,寻有诏标女墓号曰贞女。姚氏妇杨氏者,阉人苻承祖姨也,家贫,及承祖为文明太后,所宠贵,亲姻皆求利润,唯杨独不欲。常谓其姊曰:「姊虽有一时之荣,不若妺有无忧之乐。姊虽遗其衣服,多不受,强与之,则云我夫家世贫,好衣美服,则使人不安,与之奴婢,云我家无食,不能供给。终不肯受。常着破衣,自执劳事,时受其衣服,多不着密埋之,设有着者,污之而后服。承祖每见其寒悴,深恨其家,谓不供给之,乃启其母曰:今承祖一身,何所乏少,而使姨如是?母具以语之,承祖乃遣人乘车往迎之,则厉志不起,遣人强舆于车上,则大哭言:尔欲杀我也!由是苻家内外皆号为痴姨。及承祖败,有司执其二姨至殿庭致法,以姚氏妇衣裳弊陋,特免其罪,其识机,虽吕亦不如也。荥阳京县人张洪祁妻刘氏者,年十七夫亡,遗腹生一子,三歳又没。其舅姑年老,朝夕奉养,率礼无违。兄矜其少寡,欲夺嫁之,刘自誓不许,以终其身。陈留董景起妻张氏者,景起早亡,张时年十六,痛夫少丧,哀伤过礼,蔬食长斋,又无儿息,独守贞操,期以阖棺,乡曲高之,终见标异。

渔阳太守阳尼妻高氏者,渤海人也,学识有文翰孝文勑令入侍后宫,幽后表启,悉其辞也。

荥阳史映周妻耿氏者,同郡耿氏女也。年十七,适于映周。太和二十三年,映周卒,耿氏恐父母夺其志,因葬映周,哀哭而殒,见者莫不悲叹。属大使观风,以状具上,诏标门闾。

任城国太妃孟氏者,鉅鹿人,尚书任城王澄之母也。澄为扬州之日,率众出讨于后,贼帅姜庆真阴结逆党,袭䧟罗城,长史韦缵仓卒失图,计无所出,孟乃勒兵登陴,先守要便,激厉文武,谕之逆顺,于是咸有奋志,贼不能克,卒以全城,灵太后后诏有司树碑旌美。梓潼太守茍金龙妻刘氏者,平原人,廷尉少卿刘叔宗之姊也。宣武时,金龙为郡,带关城戍主,梁人攻围,会金龙病,不堪部分,刘遂率励城人,修理战具,夜悉登城拒战,百有馀日,兵士死伤过半,戍副高景阴图叛逆,刘与城人斩之,及其党与数十人,自馀将士,分衣减食,劳逸必同,莫不畏而怀之,井在城外,寻为贼䧟,城中絶水渇,死者多,刘乃集诸长㓜,喻以忠节,遂相率告诉于天,俱时号叫,俄而澍雨,刘命出公私布绢及致衣服,悬之城内,绞而取水,所有杂噐,悉令储之,于是人心益固,会益州刺史傅竖眼率救兵至,梁人乃退,竖眼叹异之,具状奏闻,宣武嘉之。正光中,赏其子庆珍平昌县子,又得二子出身。

贞孝女宗者,赵郡柏人人,赵郡太守李叔允之女,范阳卢元礼之妻也。性至孝,父卒,号恸几絶者数四,頼母崔氏慰勉之得全。三年之中,形骸销瘠,非人不起。及归夫氏,与母分隔,便饮食日损,涕泣不絶,日就羸笃,卢氏合家慰喻不觧,因遣归宁还家,乃复故,如此者八九焉。及元礼卒,李追亡抚遗事,姑以孝谨着。母崔终于洛阳,凶问初到,举声恸絶,一宿乃苏,水浆不入口者六日。其姑虑其不济,亲送奔丧,而气力危殆,自范阳向都,八旬方达,攀榇号恸遂卒。有司以状闻,诏追号贞孝女宗,易其里为孝徳里,树李、卢二门,以敦风俗。

河东姚氏女者,字女胜。少丧父,无兄弟,母怜而守养。年六七歳,便有孝性,人言其父者,闻輙垂泣,邻伍异之。正光中,母死,女胜年十五,哭不絶声,水浆不入口数日,不胜哀,遂死。太守崔游申请为营墓立碑,自为制文,表其门闾,比之曹娥,改其里曰上虞里。墓在郡城东六里大道北,至今名曰孝女冢也。

荥阳刁思遵妻者,鲁氏女也。始笄,为思遵所娉,未逾月而思遵亡。其家矜其少寡,许嫁已定。鲁闻之,以死自誓。父母不达其志,遂经郡诉,称刁氏吝护寡女,不使归宁。鲁乃与老姑徒歩诣司徒府,自告情状。普泰初,有司闻奏,节闵诏本司依式标榜。

武功县孙道温妻赵氏者,安平人也。万俟丑奴之反,围岐州,久之无援,赵乃谓城中妇女曰:「今州城方䧟,义在同忧」。遂相率负土,昼夜培城,城竟免贼。大统六年,赠夫岐州刺史,赠赵安平县君。

河北孙神妻陈氏者,河北郡人也,神当逺戍,主吏配在夏州,意难其逺,有孤兄子,欲以自代,陈曰:「为国征戍,道路辽逺,何容身不肯行,以孤侄自代?天下物议,谁其相许?」神感其言,乃自行在戍,未几,便丧亡,及槥柩至陈,望而哀恸,一哭而卒,文帝诏表其闾。

兰陵公主字阿五,高祖第五女也。美姿容,好读书,性婉顺,上于诸女中特所锺爱。初嫁仪同王奉孝,奉孝卒,适河东桞述,时年十八。诸姊并骄踞,主独折节遵于妇道。事舅姑甚谨,遇疾,必亲奉汤药。高祖闻之大悦,由是述渐见宠遇。初,晋王广欲以主配其妃弟萧玚,高祖将许之,后遂适述,晋王因不悦。及述用事,弥恶之。高祖崩,述徙岭表。炀帝遂令主与述离絶,将改嫁之主,以死自誓,不复朝谒,上表请免公主之号,与述同徙。帝大怒曰:「天下岂无男子,而欲与述同徙邪?」主曰:「先帝以妾适桞家,今其有罪,妾当从坐,不愿陛下屈法申恩」。帝不从,主忧愤而卒,年三十二。临终上表曰:「昔恭姜自誓,着美前诗,息妫不言,传芳往诰。妾虽负罪,窃慕古人。生既不得从夫死,乞葬于桞氏」。帝览表,愈怒,不哭葬主于洪渎川,资送甚薄,朝野伤之。

南阳公主者,炀帝长女也,美风仪,有志节,年十四,嫁于许国公宇文述之子,士及以谨厚闻,述病且卒,主亲调饮食,手自奉上,世以此称之。及宇文化及弑逆,公主随至聊城,而化及为窦建徳所败,士及乃自济北西归于唐,时隋世衣冠并在其所,建徳引见之,皆惶惧失常,唯主神色自若,建徳与语,复自陈国破家亡,不能报怨雪耻,泪下盈襟,声辞不辍,情理至切,建徳及观听者,莫不为之动容陨涕,咸敬异焉。及建徳诛化,及时主有一子名禅,师年且十歳建徳遣虎贲郎将于士征谓主曰:宇文化及躬行弑逆,今将族灭其家,公主之子,法当从坐,若不能割爱,亦听留之。主泣曰:虎贲既是隋室贵臣,此事何须见问?建徳竟杀之。主寻请建徳,削发为尼,及建徳败,将归西京,复与士及遇于东都,主不与相见,士及就之立于戸外,请复为夫妻,主拒之曰:我与君雠家,今恨不能手刃君者,但以谋逆之际,君不预知耳!固与告絶,诃令速去,士及固请,主怒曰:必欲就死,方可相见也!士及知不可屈,乃拜辞而去。

襄城王恪妃者,循州刺史桞旦女也。妃姿貌端丽,年十馀,以良家子合相见,娉为妃。未几而恪被废,妃修妇道,事之愈敬。炀帝嗣位,复徙边,帝令使者杀之于道。恪与辞决,妃曰:「若王死,妾誓不独生。于是相对恸哭。恪死,棺敛讫,妃谓使者曰:「妾誓与杨氏同穴,若身死得不别埋,君之惠也」。遂抚棺号恸,自经而卒,见者莫不流涕。华阳王楷妃者,黄门侍郎龙涸县公河南元岩女也。岩明敏有噐干,炀帝嗣位,坐与柳述连事,除名徙南海。后会赦还长安,有人谮岩逃归,收杀之。妃有姿色,性婉顺,初以选为妃,未几而楷被幽废。妃事楷愈谨,每见楷有忧惧色,輙陈义理以慰谕之,楷甚敬焉。及江都之乱,楷遇害,宇文化及以妃赐其党元武达。武达初以宗族礼之,置之别舎,后因醉而逼之,妃自誓不屈,武达怒而挞之百馀,词色弥厉,乃自毁其面,血泪俱下,武达释之。妃谓其徒曰:「我不能早死致命,将见侵辱,我之罪也」。因不食而卒。

谯国夫人洗氏者,高凉人也,累叶为南越首领,跨据山洞,部落十馀万家。夫人㓜贤明,多筹略,在父母家,抚循部众,能行军用师,压服诸越,每劝亲族为善,由是信义结于本乡。越人俗好相攻撃,夫人兄南梁州刺史挺,恃其富强,侵掠旁郡,岭表苦之,夫人多所规諌,由是怨隙止息,海南儋耳归附者千馀洞。梁大同初,罗州刺史冯融闻夫人有志节,为其子高凉太守宝娉以为妻。融本北燕苖裔也。初,冯𢎞之南投高丽也,遣融大父业以三百人浮海归宋,因留于新会,自业及融三世为守牧,以他乡覊旅,号令不行。至是夫人诫约本宗,使从民间之礼,每共夫宝,参决词讼,首领有犯法者,虽亲族无所纵舍,自此政令有序,人莫敢违。后遇侯景反,广州都督萧勃征兵援台,高州刺史李迁仕据大皋,口遣召宝。宝欲往,夫人止之曰:「此欲共君为反耳,欲质君以追君之兵众,愿且无行」。既而迁仕果反,遣主帅杜平虏率兵入赣石。宝以告夫人,夫人曰:「平虏骁将也,领兵入赣口,即与官兵相拒,势未得还,迁仕在州,无能为也。若君自往,必有鬬战,宜遣使诈之,卑辞厚礼,云身未敢出,欲遣妇往参。彼闻之喜,必无防虑。于是我将千馀人歩担杂物,唱言输赕,得至栅下,必可图也」。宝从之,迁仕。果大喜,遣使觇夫人,众皆担物,不设备,夫人至因撃之。大捷,迁仕走,保于宁都夫人总兵与长城侯陈霸先会于赣石。还谓宝曰:「陈都督大可畏也,极得众心,必能平贼,君宜厚资给之」。及宝卒,岭表大乱,夫人怀集百越,数州晏然。陈永定二年,其子仆年九歳,遣率诸首岭朝于丹阳,拜阳春郡守。后广州刺史欧阳纥谋反,召仆至高要,诱与为乱。仆遣使归告夫人,夫人曰:「我为忠贞,经今两代,不能惜汝,輙负国家」。遂发兵拒境,率百越酋长章昭达等内外逼之,纥徒溃散。仆以夫人功,封信都侯,加平越中郎将,转石龙太守。诏使持节册夫人为高凉郡中郎将、石龙太夫人,赉绣幰油络驷马、安车一乘,给鼓吹一部,并麾幢旌节,其卤簿一如刺史之仪。至徳中,仆卒,后遇陈亡岭南,未有所附,数郡共奉夫人,号为圣母,保境安民。高祖遣总管韦洸安抚岭外,陈将徐澄以南康拒守,洸不敢进。初,夫人以扶南犀杖献于陈主,至此,晋王广遗夫人书,喻以国亡,令夫人归化,并以犀杖及兵符为信,夫人见杖,验知陈亡集首领数千人,尽日恸哭,遣其孙魂率众迎洸。洸入至广州,岭南悉定,乃表魂为仪同三司,册夫人为宋康郡夫人。未几,番禺人王仲宣反,首领皆应之,围洸于州城,进兵屯衡岭,夫人遣其孙暄出兵救洸,时暄与逆党陈佛智素相友,故迟留不进,夫人大怒,遣使执暄繋于州狱,又遣孙盎讨佛智斩之。进兵至南海,与鹿愿兵会,共败仲宣,夫人亲被甲,乘介马,张锦伞领彀骑卫诏使裴矩巡抚诸州,其苍梧首领陈坦、冈州冯岑翁、梁化邓马头、藤州李光略、罗州龎靖等,皆来参谒,还令统其部落,岭表遂定。高祖异之,拜盎为高州刺史,仍赦出暄,拜罗州刺史,追赠宝为广州总管谯国公,册夫人为谯国夫人,仍开谯国夫人幕府,署长史以下官属,给印章,听发部落并六州兵马,若有机急,便宜行事,降敕书襃美,赐物五千段,皇后以首饰及宴服一袭赐之,夫人并盛于金箧,并梁陈赐物,各藏于一库,每歳时大会,皆陈于庭,以示子孙曰:汝等宜尽赤心向天子,我事三世主,唯用一好心,今赐物具存,此忠孝之报,愿汝等思念之」。时番州总管赵讷贪虐,诸俚獠多叛亡,夫人遣长史张融上封事,论安抚之宜,并言讷罪状,上遣推讷,得其赃,竟致于法。敕委夫人招慰亡叛,夫人亲载诏书,自称使者,歴十馀州,宣述上意,谕诸俚獠,所至皆降。高祖赐夫人临振县汤沐邑一千五百戸,赠仆为崖州总管、平原郡公。仁寿初卒,谥为诚敬。夫人郑善果母崔氏者,清河人也,年十三,适荥阳郑诚,生善果。周末,诚讨尉迟迥,力战而死。母年二十而寡,父彦睦欲夺其志,母抱善果曰:「妇人无再适人之义,且郑君虽死,幸有此儿弃儿为不慈背死,夫为无礼,宁当割耳截发,以明素心,违礼灭慈,非敢闻命」。善果以父死王事,数歳,拜使持节、大将军,袭爵开封县公。开皇初,进封武徳郡公。年十四,授沂州刺史,转景州刺史,寻为鲁郡太守。母性贤明,有节操,博渉书史,通达政事。每善果出听事,母輙坐胡床,于鄣后察之。闻其剖断合理,归则大悦,即赐之坐,相对谈笑。若行事不允,或妄嗔怒,乃还堂中,䝉袂而泣,终日不食。善果伏于床前,不敢起。母方起谓之曰:「吾非怒汝,乃愧汝家耳。吾为汝家妇,获奉洒埽,知汝先君忠勤之士也,守官清恪,未尝问及私事,以身徇国,继之以死,吾亦望汝副其此心。汝既年小而孤,吾寡妇耳,有慈无威,使汝不知礼训,何可负荷忠臣之业乎!汝自童子袭茅土,汝今位至方岳,岂汝身致之邪!不思此事,而妄加嗔怒,心缘骄乐,墯于公政。内则坠尔家风,或失亡官爵,外则亏天下法,以取罪戾。吾死日,何面目见汝先人于地下乎!」母常自勤纺绩,每至夜分而寝。善果曰:「儿封侯开国,位居三品,秩俸幸足,母何自勤苦如此?」答曰:「吁!汝年已长,吾谓汝知天下理。今闻此言,公事何由济乎?今此秩俸,乃是天子报汝,先人之殉命也。当须散赡六姻,为先君之惠,妻子奈何独擅其利以为富贵哉!又丝枲纺织,妇人之务,上自王后,下至大夫士妻,各有所制。若墯业者,是为骄逸。吾虽不知礼,其可自败名乎!初寡便不御脂粉,常服大练。性又节俭,非祭祀宾客之事,酒肉不妄陈其前。静室端居,未尝輙出门合。内外姻戚有吉凶事,但厚加赠遗,皆不诣其家。非自手作及庄园禄赐所得,虽亲族礼遗,悉不许入门。善果歴任州郡,内自出馔,于衙中食之。公所供皆不许受,悉用修理公宇及分僚佐。善果亦由此克己,号为清吏。炀帝遣御史大夫张衡劳之,考为天下最,征授光禄卿。其母卒后,善果为大理卿,渐骄恣,公清平允,遂不如畴昔焉。孝女王舜者,赵郡王子春之女也,子春与从兄长忻不协。齐亡之际,长忻与其妻同谋杀子春。舜时年七歳,有二妹,粲年五歳,璠年二歳并孤苦,寄食亲戚。舜抚育二妹,恩义甚笃,而舜阴有复雠之心,长忻殊不意焉。及姊妹俱长,亲戚欲嫁之,輙拒不从,乃密谓二妹曰:「我无兄弟,致使父雠不复。吾辈虽女子,何用生为?欲共汝报复,汝竟何如?」二妹皆垂泣曰:「唯姊所命」。乃于夜中与姊妹各持刀逾墙入,手杀长忻夫妻,以告父墓,因诣县请罪。姊妹争为谋首,州县不能决。高祖闻而嘉叹,特原其罪。韩觊妻于氏,河南人也,字茂徳。父寔,周大左辅。于氏年十四,适于觊,虽生长膏腴,家门鼎盛,而动遵礼度,躬自俭约,宗党敬之。年十八,觊从军没于氏,哀毁骨立,恸感行路,每朝夕奠祭,皆手自捧持。及免丧,其父以其㓜少无子,欲更嫁之女,誓无异志,截发自明,养夫之孽。子世隆为嗣,身自抚育,爱同已生,训导有方,卒能成立。自孀居以后,唯时或归宁。至于亲族之家,絶不来往,有尊属就省谒者,送迎皆不出戸庭。蔬食布衣,不听声乐,以终身焉。高祖闻而嘉叹,下诏襃美,表其门闾,长安中号为节妇门。年七十二卒。

陆让母冯氏者,上党人也,性仁爱,有母仪。让即其孽子也。开皇末,为番州刺史,数有聚敛,赃货狼籍,为司马所奏,案覆得实。将就刑,冯氏蓬首垢面,诣朝堂数让罪,于是流涕呜咽,亲持杯粥劝让食,既而上表求哀,词情甚切,上愍然为之改容。献皇后甚竒其意,致请于上书侍御史柳彧,进曰:「冯氏母徳之至,有感行路,如或戮之,何以为劝?」上于是集京城士庶于朱雀门,遣舎人宣诏曰:「冯氏以嫡母之徳,足为世范,慈爱之道,义感人神,特宜矜免,用奬风俗。让可减死除名」。复下诏襃美之,赐物五百段,集命妇与冯相识,以旌宠异。

刘昶女者,河南长孙氏妇。昶在周尚公主,为上柱国、彭国公,位望甚显,与高祖有旧,及受禅,甚见亲礼,歴左武卫大将军、庆州总管,其子居士为千牛备身,不遵法度,数得罪,上以昶故,每原之。居士转恣,每大言曰:「男儿要当辫头反缚,籧篨上作獠舞」。取公卿子弟膂力雄健者,輙将归家,以车轮括其颈而棒之,殆死能不屈者,称为壮士,释而与之交,党与三百人,其趫捷者号为饿鹘队,武力者号为蓬转队,鞲鹰绁犬,连骑道中,殴撃路人,多所侵夺,长安市里无贵贱见者,辟易至于公卿妃主亦莫敢与校,其女则居士姊也,每垂泣诲之,居士不改,至破家,产昶年高,奉养甚薄,其女时寡居,哀昶如此,每归宁于家,躬勤纺绩,以致其肥鲜,有人吿居士与其徒游长安城,登故未央殿基,向南坐,前后列队,意有不逊,每相约曰:「当作一死耳」。又时有人言居士遣使引突厥令南寇,当于京师应之,上谓昶曰:今日事当如何?昶犹恃旧恩,不自引咎,直前曰:黒白在于至尊」。上大怒,下昶狱,捕居士党与。宪司又奏昶事母不孝,其女知昶必不免,不食者数日,每亲调饮食,手自捧持,诣大理饷父,见狱卒跪以进之,歔欷呜咽,见者伤之,居士被斩,昶赐死于家,诏百寮临视,时其女絶而复苏者数矣,公卿慰喻之,其女言父无罪,坐子及祸,词情哀切,人皆不忍闻见,遂布衣蔬食,以终其身。上闻,叹曰:「吾闻衰门之女,兴门之男,固不虚也。

锺士雄母蒋氏者,临贺人也。士雄仕陈,为伏波将军。陈主以士雄为岭南酋帅,虑其反覆,留蒋氏于都下。及晋王广平江南,以士雄在岭表,欲以恩义致之,遣蒋氏归临贺。既而同郡虞子茂、锺文华等作乱,攻城,遣召士雄,士雄将应之,蒋氏谓曰:「汝既背徳忘义,我当自杀于汝前」。士雄遂止。蒋氏复为书与子茂等,谕以祸福,子茂不从,寻为官军所败。上闻蒋氏,甚异之,封安乐县君。时伊川寡妇胡氏者,不知何许人妻,甚有志节,为邦族所重。江南之乱,讽谕宗党,守节不从叛逆,封为密陵郡君。孝妇覃氏者,上郡锺氏妇也,与夫相见,未几而夫死,时年十八,事后姑以孝闻。数年间,姑及伯叔皆相继死。覃氏家贫无以葬,躬自俭约,昼夜纺绩十年而葬八丧,为州里所敬。高祖闻而赐米百石,表其门闾。元务光母卢氏者,范阳人也。少好读书,造次必以礼。盛年寡居,诸子㓜弱家贫不能就学,卢氏每亲自教授,勖以义方。汉王谅反,遣将綦良往山东略地,良以务光为记室。及良败,慈州刺史上官政簿籍务光家,见卢氏逼之,卢氏以死自誓。政凶悍,怒甚,以烛烧其面。卢氏执志弥固,竟不屈节。

裴伦妻柳氏者,河东人也,少有风训。大业末,伦为渭源令,为贼薛举所䧟,伦遇害,柳氏时年四十,有二女及儿妇三人,皆有美色,柳氏谓曰:「我辈遭逢祸乱,汝父已死,我自念不能全汝,我门风有素义,不受辱于群贼,我将与汝等同死,如何?」女等垂泣曰:「唯母所命」。柳氏遂自投于井,其女及妇相继而下,皆死井中。

赵元楷妻崔氏者,清河人也,甚有礼度。隋末宇文化及之反,元楷随至河北,将归长安,至口遇盗,仅以身免。崔氏为贼所拘,请以为妻。崔氏曰:「我士大夫女,为仆射子妻,今日破亡,自可即死,终不为贼妇」。群贼裂其衣,缚于床箦之上,将陵之。崔氏惧为所辱,诈之曰:「今力已屈,当受处分」。贼遂释之。妻因取贼刀倚树而立曰:「欲杀我,任加刀锯。若觅死,可来相逼」。贼大怒,乱射杀之。元楷后得杀妻者,支觧以祭崔氏之墓。

通志卷一百八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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