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史部 三朝北盟会编卷一百十四至八●●●●●

钦定四库全书

三朝《北盟会编》卷一百十四宋　徐梦莘　撰。

炎兴下帙

起建炎元年十一月丁亥尽二年正月十一日丙申

十一月丁亥朔，曲赦应天府、宿、亳、楚泗、扬州：朕法羲易之省方，体周王之时迈，粤自纂图之歳，率勤巡狩之行，北繇睢阳，来抚淮甸，厯宿亳之境域，过楚泗之郊圻，观广陵形势之雄，思艺祖规模之大，讲求民瘼，修举政纲，念圣人之徳好生，常轸懐于矜恤，而天子所至曰幸，得无望于惠绥？矧复兹礼，甚希，吾人实众，虽戒供湏之扰，宁㣲应办之劳，驻跸之初，惠不可后，宜敷庆宥，用慰群情。于戏！若日月之有光明，或先临照如天地，无不覆载，咸所盖容，思万方之罪在子，尚一人之庆有赖，悉蠲咎累，共迪中和。咨尔庶邦，咸悉朕意」。

四日庚寅，诏：「求能使絶域，将万众者：朕以眇躬，嗣承大器，属时艰危，栗如冰渊，念二圣母后之未还，宸极而宗庙生灵之重任，常惧弗胜。临御以来，备殚智力，而人多规利，士乐赴功，靡弊之馀，艰于振起，遣两道迎还之使，未副所期，为中原固守之图，亦虑弗至，思得忠信宏博，可使絶域，与智谋勇毅，能将万众，成朕孝悌之志，而共安中原，虑其湮沉，弗能自达，夫以天下之大，祖宗徳泽涵养之久，宜多异材，副朕延伫。仰三省枢密院昭示朕意，不以有无官资，并许诣行在登闻检院自陈，朕将不爱惜爵禄，优加礼遇，以表忠义济时之功」。六日壬辰，宰执早朝，登御舟，进榻前奏九日乙未，王彦及金人战于太行山，遁去，王彦在西山聚兵既集，常虑粮储不继，一日，𤼵军兵运粟，会奸人有告敌帅者，金人乘虚，遽以大兵薄彦垒，彦率亲兵乘髙御之，众稍却，彦大呼勇士尽力而战，且以强弩飞石齐𤼵，金人方稍退，金人有死者，皆以马负尸而去，自此金人布长围，欲久困，彦彦絶馈运者旬馀，彦檄召诸寨兵大至，金人乃遁去，遗史曰：「时金人鋭意中原，特彦在河朔，以兵势张甚，未暇南侵。一日，敌帅召其众首领，俾以大兵，再攻彦垒，首领跪而泣曰：「王都统寨坚如鐡石，未易圗也，必欲使某将者，愿请死，不敢行」。其为所畏如此。

十四日庚子，车驾次泗州。　尼堪约诸将分道河南，节要曰：「尼堪知张邦昌之废，故约诸将分道河南东路」。鄂勒欢入攻山东西路，尼堪入攻京西。尼堪又除金人万户罗索为陜西路先锋都统，以金人万户萨里罕、贝勒哈芬以副之侵陜西。鄂勒欢自燕山率众由清、沧渡河以侵山东。

二十二日戊申，知密州军事赵野，弃城而去。赵野以前执政知密州，见山东盗贼纵横，官仪据，即墨不退，翠华乃在淮甸，王命不通，遂具车担，装载辎重，以家属乘轿马，弃一城，军民浩浩长行，军民偶语两日不定，于是杜彦等乘间作乱。

二十四日庚戌，密州军卒杜彦、李逵、吴顺反，杜彦自称知军州事，追执赵野，杀之。赵野弃城去，有守衙节级杜彦乐将节级李逵、小节级吴顺三人者，因民汹汹，遂谋作乱，且曰：「方今盗贼纵横，一州生灵，岂可无主？请自为知州，军兵皆听命」。彦遂知州，而与顺左右之，彦遂遣人追野至张仓镇，执野并其家属回。癸丑，彦等坐黄堂上，其徒党声喏，报捉到赵野彦曰：「尔为知州，自般老小向南去，不知一州生灵，谁其为主？」野不能应，彦令取木驴来钉其手足，野大惊，乃呼曰：「太尉愿诉一言！」彦媟骂之，众已撮野跨木驴，钉其手足矣，推出樵门，迟而杀之，取其头籖于市，用一笠儿盖其上，百姓见者为其垂泪，其家属徒党分去，唯一子学老得脱。彦等取密州一城强壮，尽刺为军。

二十五日辛亥，金人䧟河间府，权府钤辖孙某、廉访李某，皆被杀。先是，河间府黄潜善以兵赴大元帅府也，今钤辖孙某权府事，金人攻河间府，孙钤辖尽力御之，高阳关廉访使者、内侍李某，屡率兵与金人接战，河间府士民仗其忠勇，金人攻破之，西北角破，而城中筑月城䕶其阙，凡筑月城三重，两次攻破，时月城已近云一营，是日，云一营中遗火喧乱，金人乘乱攻䧟之，大肆杀戮至于子城，忽传令戢兵，时城中士民死者已几半，孙钤辖、李廉访皆死于乱兵。

二十七日癸丑，车驾至扬州，驻跸鄂勒，欢自燕山率众，由清沧渡河，以攻山东，尼堪自云中率众下太行，渡河阳，再䧟西京，及遣金人万户尼楚赫、博索、察罕玛勒等以攻汉上。　节要曰：时政记建雄守河阳，翟进扼河清、白磊，敌夜渡河背攻河南城，建雄之军遂溃，尼堪兵得渡，首败姚庆军于偃师，庆死之。西京官吏弃城南走，残民开门以降。尼堪遂入西京，屯于大内，以代州叛臣李嗣本知河南府事，且遣金人万户尼楚赫軰攻汉上，尼堪不自行者，以时宗泽守东京，恐泽邀其后，故自据西京，与泽相持，使汉上之兵无后顾之忧也。

十二月八日癸丑，金人䧟郑州，知军州事董庠弃城走。前知阶州董庠者，因来勤王溃散无斫归，宗择留守东京，令庠知郑州。金人入境，泽出兵援之，为金人斫败，庠已弃城而走，金人不入郑州而退去，遂专往京西。　遗史曰：金往西京，车驾在扬州，金人议进兵，残扰京西，乃遣尼楚赫、大王，自汜水渡河攻西京，西路制置河南尹孙昭远，不敢当，引兵即避之，金人遂䧟西京。十二日戊辰，金人自龙门渡河，沿河安抚使曲方遁走，自河东一路䧟没，画河为界，朝廷以唐重帅闗中重，沿河置安抚使，以统制将兵守河，而安抚统制屡易，最后以曲方为沿河安抚使，方以衰老，皓首黧面如鬼物，统兵驻于韩城，日以饮酒蹴踘为事，未尝治军政，金人议侵闗陜，乃遣尼楚赫大王提兵一路扰京西，又一路自慈、隰而南，欲攻陜右，罗索贝勒统之，唐重遣总管刘光弼赍帛犒兵河上，光弼至华州，闻金人逼河，遂留不进，金人自龙门、清水地方分夺，扼渡河，而方犹饮酒，以告者为妄言，金人出龙门山，并河而南，距韩城四里，方始觉知，乃拥兵遁走，光弼闻之，不归长安，而走邠、岐。十九日甲戍，金人攻同州军，知州事郑骧赴井死，周良以同州降于金人，罗索贝勒自清水曲渡河，距同州犹七十里，人心已动不安。癸酉，金人渐至同州，通判及知县众官皆走甲戍，同州闭门，知州郑骧赴井死，军民上城，名为守御，而喧乱无法，金人至城下，呼请官员打话，军民谓寄居官承节郎、前知沙苑监周良者，子弟所出身，可与打话，遂同请良，良辞不可，军民曰：「州县见任官皆弃城去，若承节不向前承当，则一城生灵皆遭荼毒，良不可！」已而从之，令立青盖于城上，金人遂就来打话，且令投拜，良曰：「如大金不杀戮，愿以城降」。金人许之，良出城见其帅请降，喜以良为定国军节度使、知同州，唯遣十数骑入城，索寄居官皇城某，追取金寳毕，杀之，又入州学取书籍而去，馀无秋毫之扰。　遗史曰：秦桧当国，郑骧之亲属，为桧客情意密，骧以死节，赠通议大夫，犹以为末，为録其叱骂金人之节，加赠枢密直学士，制曰：「往者人习治安，士䘮廉耻，遭时分变，坐视倾危，盖日诡随，罔知尊主庇民之道，故临事詟惧，宜无仗节死难之人，朕承多难，毎为永叹，倘闻义烈，岂无褒扬。具官郑骧，禀性刚明，守身端靖，始将使指，旋剖郡符，迨外患之横侵，能婴城而自固，旁无应援，迄以䧟亡，蹈白刃之在前，叱敌人之愈厉，虽加䘏典，未慰忠魂，载颁涣渥之恩，増贲宥密之职，灵兮英爽，歆此宠荣」。后又请谥曰威愍。骧赴井时，金人犹未傅城，初无固守，与呵叱之节，可谓诡冒矣。　罗索自同州韩城县界越河以入长安。节要曰：时罗索屯河中蘓村，官军扼蒲津西岸，敌不得渡，遂潜由上流韩城之域，一夕履冰而过，直入长安。于是蒲津官军不战自溃。

十四日，己邜金人尼楚赫䧟汝州，提㸃刑狱谢京走，被杀。尼楚赫䧟汝州，将兵挟提㸃刑狱公事谢京出城奔走去，将兵王俊聚众，后据伞盖山，有众数万。　河东制置使王●，弃陜州，奔于兴元府，王●为河东制置使，军于陜州。同州既䧟，●之兵溃，乱不能整，乃留张昱治陜●，率众由金商欲入川，州县震骇，欲闭门拒守，独提㸃刑狱张上行破众议，迎●处于兴元府，给其衣粮。建炎二年正月二日丁亥，金人尼楚赫攻邓州，安抚使范致虚弃城走，权安抚使刘汲率众出战，被杀。　遗史曰：初，河东制置使赵宗印退军，取商州，路出武闗，欲赴扬州，到方城县，遇范致虚，使之知邓州、兼西路安抚使，致虚下车方仅一月而金人攻邓州，致虚闻风先遁去，宗印以其兵𢃄挟民出城，入房州，往襄阳，金人帅尼楚赫大王至城下，转运使、权安抚刘汲率将兵二千人及両都监出南门，声言欲战，或以为出奔，为金人所掩汲，及両都监被拘执，或曰登时被杀。干道六年，左宣议郎、秘书省校书郎、兼国史院编修官刘敦进状：「伏念臣先祖朝议大夫、知邓州、兼京西南路安抚使臣汲，起自诸生，遭时多故，钦庙收之放逐出使京西，光尧録其劳效，就除帅事，于时国兵新破，敌势方张，汉沔之南，四面皆敌，孤城散兵，无经久计，先祖父臣汲，志于急病，受命感遇，慷慨自奋，誓以死报，乃建炎二年正月三日，敌骑至邓州，先祖父臣汲亲统将兵出城，与金帅尼楚赫、大王二十万众接战，在本州城南，当阵遇害。五月六日，奉圣㫖：赠两官，特与两资恩泽。当先死事，实迹见于提㸃刑狱、权州事程芾之所奏，出战始末，见于京西使臣将校之所供，䝉恩褒赠，见于武胜军之所被授，吏部之所给，一时事势，与朝廷之委寄，士大夫之论议，则见于御史中丞许景衡章疏。而先祖父臣汲，忠义愤激，凡所施置，则见于《行状》，为当时先父臣裴，自蜀闻难，即赴京西，朝廷俶扰，告命沦失，先臣蚤世，诸父流离，存没恩命，両未获沾，因之先祖父四十年死节未昭于时，虽于其间累有申请，值秦桧当路，用兵事，务从阁束，迄无行下，自分此生，赍恨永已，诚不自意，未死之年，误䝉陛下召自远方，擢置三馆，孤贱形迹，一旦得遇天日，昔之无告，似可号诉，累年于兹，犹以遭圣明，未有补报，内抱沉痛，抑而不发，近者误䝉圣恩，待罪史氏，获与诸儒朝夕网罗，放失旧时，稍知绍兴之间，郑骧、唐重之流，赠官赐谥之典，皆因子孙自言，得以推恩，乃知圣朝于尽节之臣，隐率崇终，无所不尽，而先祖父臣汲，当艰难时，仗节死义，比于二人，迹状显着，徒以子孙贱远，不能号天扣地，请命圣世，致使歳月引久，史臣不尽，太常不谥，忠义大节，泯灭无闻，其责在臣无以自赎，使臣今日叨尘朝列，谬当载笔，日见已行之事，而犹隐忍缄黙，若不祈请，将复何颜戴天履地？仰惟皇帝陛下临朝厉精，大明黜陟，日月之照，细大不遗，方将崇奬死忠，褒劝名节，使天下闻风有所砥砺，是又先祖父臣汲孤忠暴白之时，子孙沉冤巨痛，有所赴诉之日。重念国难以来，州镇牧守不可胜数，仓卒之间，望风弃城，盖十八九，婴城自守，百无一二，至于整兵迎敌，以必死抗节者，又絶无仅有。昨来先祖父臣汲死事之迹，既有上件帅臣所保奏，武胜军所被受，使臣将校所供，吏部所给公慿，臣僚章奏疏所论时事，一一并可照验，则臣吁天泣血，泥首请命，冀获彰闻，此固其所。臣窃见唐安史之乱，颜杲卿、李恺、张巡、许远，皆尽节于天宝之末、至徳之初，而显于建中、长庆之间，差次于元和之世，褒忠尚义，以儆于时，虽数十年久，犹不可已致太常博士独孤及议郭知运谥，谓不当以过时废礼，则臣于此时控告君父，犹不为迟。检绍兴五年十一月四日圣㫖指挥节文：应守臣守御，临难不屈，死节昭着，不以官器高下，并令本路帅司保明，指实闻奏，特与赐谥，臣先祖父臣汲事迹，委是应得上件指挥，臣今衔哀沥血，伏诣阙下，缴进以闻，臣误被圣奬，身居朝列，莫敢兴造暧昧，侥幸上恩，一言渉诬，罪当万死，伏望皇帝陛下天地父母，时轸睿慈，哀悯死节之臣，申诏有司，考按事实，悉依建炎诏书，非独以慰九原孤忠，蝼蚁小臣，生死骨肉之幸，亦庶几激𤼵忠义，砥砺名节，于风俗隆替，不无所系，伏候敕㫖」。续据。太常寺中检：凖绍兴五年十一月四日指挥节文云云：「今凖省部偹凖都省批送下刘焞，伏乞赐祖父谥事」，今将连到録曰：照得故知邓州、权京西安抚使，赐太中大夫刘汲，先因金人侵我邓州，统将官戚鼎，提兵战殁，䝉本路提刑程芾保奏，赠太中大夫。本司契勘本官系守臣战殁，应得上件指挥，正月三十日，奉圣㫖：特与赐谥施行。本寺今欲拟谥」。二月二十九日，奉敕：「以孤垒抗方，张之势义，弗图存事，本朝有仗节之臣，死为不朽，敬徇易名之请，因宏励俗之规。具官刘汲，奥学决科，诚心享上，值同朝之恶直，遭排摈而自如，赐环于靖康更化之初，分阃于建炎再造之日，属兹穣守，正扼敌冲，众避敌以茍全，独舍生而徇难，髪归若动，尚想常山之威，眦裂大呼，不愧睢阳之战，哀百身而奚赎，节一惠以表尊，虑国为忠，捐躯曰介，冀英魂之如在，歆䘏宠之不忘，可特赐谥忠介」。

九日甲午，签书武胜军节度判官㕔公事李操降于金人遗史》曰：金人至邓州，官兵守御，刘汲被执，守陴者已见金人作木栅围城矣。穰县典史格某之子，被驱掳作栅，金人遣入城，使谕城中投拜，格氏子呼于城下，守陴者皆识之，遂钩上城，格氏子曰：「尼楚赫大王兵十万，取今日巳时攻城，城破，鸡犬不留，若能速便投拜，则可以免祸」。有赵士习者，福建人，欲投拜，佥判李操者，西京人，不欲投拜曰：「当尽死节」。赵士习曰：「岂不知尽死节而为忠？虽死无益于事，奈一城生灵何！」操语塞，遂诺，与赵士习出城见尼楚赫，大王投拜，尼楚赫拆箭为誓，不洗城，由是金人遂入城。初，渊圣用宰相白时中之议，欲幸㐮阳，而邓州为行宫截留四川轻赍纲及聚粮草，至是尽为金人所得，又需索百色技艺人及金银物帛，如京师围城中根括之法。尼堪乌舍屯西京，鄂勒欢䧟青、维二州，罗索贝勒䧟延安府，金人䧟延安府东城，是时鄜延路经略使王庶在鄜州，家属在延安府奔走，得达鄜州，权知延安府事刘洪，与军民共守西城。十一日丙申，金人尼楚赫䧟均州，知州杨彦明弃城走。先是，靖康初，金人方至河北，而诸路州县军民皆杀归朝燕官，唯均州有添差。武当县丞不厘务在任雄翔者，燕山人，三世及第，有知算，尚义慷慨闻乱，即率归朝，燕人约七十馀人，家家所有金刀麫刀，以至果刀剃刀，应干器械，尺鐡尽赴州纳之，知州杨彦明信其然常卫䕶保存，故人不敢犯，未几，有溃散兵犯均州境，彦明令雄翔措置，雄翔即授方略，分委其众当之，每出必胜，均州人亦赖之，渐付以器甲兵马，使防境内。雄翔常语彦明曰：「国家忘战久，士卒懈惰不可用，若金人至，必不可当。前者边事初动时，若国家能尽取归朝燕人，使之边防，取之有道，犹可支吾，今国家兵马更十年后，恐不复可用」。彦明以其言为是。及金人犯境，境内百姓流徙而去，彦明计穷，未知所措，雄翔乃以其众送彦明全家上武当山，与彦明叙别，复聚其众还城中，金人到，雄翔迎入城，于是归朝，燕人尽随金人北去。

三朝北盟㑹编卷一百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