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三朝北盟㑹编卷六十四宋　徐梦莘　撰。

靖康中帙。

起靖康元年十一月十九日庚辰尽二十五日丙

戌

十九日庚辰，康王至相州，康王发自浚州，至相州，尼堪遣铁骑回自懐州来邀截奉使车骑，津人告以过河累日矣，又㳺骑追蹑于后，逢巡检任永吉告之如津人云，乃回中大夫、直龙图阁汪伯彦，知相州、主管真定府路安抚司公事、马歩军都总管，縁金人人马，驻札浚州卫县之西南，不百里。王寔经由伯彦领兵出迎䕶王入城，宿于州治正衙，相人戴盆焚香，遮道相庆，胥相愿王留宿，伯彦以相人愿欲，乃诣王禀曰：「斡里雅布已于十四日由大名府魏县李固渡河矣，恐不得追，愿大王暂留，审议国计」。王曰：「受命前去，不敢止于中道」。王云、耿彦禧、髙世则等谓曰：「兼程前去，渡河犹可」。及诘朝，遂行。　开封府掲榜清野指挥，更不施行。是日也，京师既已戒严，内外惊扰，近城居民流离迁徙，不絶于道，军人保甲乘作乱，劫掠财寳，焚烧屋宇，有城外搬入居民，听就寺观居止，忽有人自河阳来报，称折彦质遣兵渡河，即非金人，朝廷喜闻之，乃令开封府掲榜示众曰：「前日北来兵，系折彦质溃散人兵，已招安讫，所有清野指挥，更不施行」。城外居民共上书曰：「闻尼堪已渡河数日，风传与斥候皆得其寔，而庙堂诸公幸其无事，坚壁清野在今日，正不可缓，不应輙罢，仍乞以在城兵尽屯城外，以待敌至，使无縁遽薄城堡」。书降付枢宻院，大臣沮难不行，是夜二更，斥堠马纲还，报敌马已渡，犹未全信，再遣使臣刘嗣将兵骑三百，出封丘门逺探。

二十日辛巳，康王至磁州，康王发相州，至磁州，顾谓耿延禧曰：「陛辞日，皇帝云：宗泽在磁州，以万五千人披城下寨，次第奏剿除。尔已进修撰，卿可至磁，看宗泽下寨，次第奏来，今日可见矣」。至磁州城下六七里，宗泽群僚迎谒道左，王问泽下寨，并道上语，泽云：「请假归浣濯，敌骑至则㸃集」。王顾左右笑，知泽妄矣！磁州城下，望见百馀人执兵，文身青纱为衣，以伞遮马，绣其鞍鞯如市里，小儿迎鬼神之状者，王顾怪之，磁人谓：「应王出迎康王耳！」应王者，磁人所事，崔府君加应王者」，顷刻马相就，有吏呼应王揖」者，泽请王举鞭答之，又呼曰：「应王请康王行！」马入，至府舍正寝，犹未进食，吏特谒，入云应王叅见，泽已于正㕔设两位，具宾主仪，泽恳王曰：「应王灵邦人听之如慈父母，唯愿大王信之勿疑」。王不得已，戎马而出，吏揖应王就坐，二庙吏绯衣，其一手相持各，一手平展外向，若拥应王之状，既云就坐，茶汤如常礼，吏赞：「应王不肯，就㕔上马」，泽前请应王上马，即退，少顷，应庙二将军入谒如前仪，王徇泽之请，从之。先是，王云自敌中使回，过磁、相，谓守臣云：「敌人因粮，若清野，则困矣」磁、相从之，邀近城居民，且教运榖入城，相、磁，人皆怨云，既而金人果以磁、相清野，不由是路，乃由邢、洺、李固渡磁，相人曰：「敌人不从此路来，徒清野，毁我墙屋，籍我草粮，云真细作耳！」及是，见云侍王将入敌庭，皆骂厉声呼曰：「王云细作！欲以大王献金人，大王勿行，不如起兵！」先是，宗泽上章，言：「云往返敌中习熟，恐为金人谋卖国，冝勿信」。上以其章付云，云至磁，乃出是章示泽，且言曰：「何故如此？」因责之，且讦其诞云：「万五千人下寨，伪取修撰，到此实无一事」。泽憾之，因磁人之恐，乃哄言：「云果细作明日，将邀亲王入敌庭矣！」众怒，遂有杀云意。　増置都大提举守御使，边报交驰，风传不一，人心不定，乃増都提举守御使司官，并以枢宻聂昌领之。

二十一日壬午，诏罢诸司庶务，専以应办军期，军期方急，乃诏罢诸司庶务，専以应办军期为主。　磁人杀王云、康王，徇宗泽之请，乃谒应王庙，当州之北，乃入邢洺之路也，磁人以王遂欲北去，遮马号呼泣涕，劝勿往，且言：「金人自李固渡河矣，不如起兵援京师」。马不能前，惧，使人告谕百姓曰：「大王谒庙耳！非北去也」。众不听，王使谕泽告之，乃开道谒庙，泽奉珓于王，王勉为一掷而得吉，乃退谒二将军讫，王就小次，泽赞呼：「本庙诸案吏参」，泽所使人又赞云：「谢到！」顷之，王欲乘马归，有紫衣吏二十人●应王所乘轿神马在后，拥而前曰：「应王乞大王乘此以就馆舍」。王顾视其轿，则朱间金装座䄎及竿，蝙首施红褥，王斥之云：「亲王奉使出都，焉用此？」庙吏不退，延禧、世则同曰：「王乞用宗泽乘轿，黒漆紫褥，郡守小官得用，大王何嫌以慰邦人心？」王登轿还，即顷王云有亲信人入庙告云：「郡人欲杀尚书，宜匿庙中勿出」。云就泽恳告，祈哀甚切，延禧、世则先出庙，见百姓军人持兵立两旁，延禧、世则使人传呼：「两参议官！耿舍人髙观察！」磁人怒睨，徐辨识云：「非王尚书也」。即退，延禧、世则得出，下马回视之，见云之马已为磁人牵去，云使人陈恩以所乘马与云，云遽登俯据，鞍人扶下之，即脱云巾帻掷空中，顷之云虀粉矣。是日，磁人入州治，取云行槖及所赐礼物，劫掠一空，执云一行吏缚捶，磁人哗不已，王遣取首作乱者一人，斩之，枭首庙前始定。云所持国书等及肃王府家书长生遗都尉书，皆失之，王命收云一行吏，为王府，属内外方定。王云，泽州人，字子飞，少魁运司解，进士乙科，又中词学兼茂才第一，崇宁间，两掌翰苑，从使髙丽，进《鸡林志》，徽宗甚喜，纳之，擢知凖阳军，以父系元佑臣寮，忠言事罢之，后任秘书郎，出知简州，继领陜西曹台公事，累使金国，上令于简州建功徳寺，以「昭徳显忠」为额，作追奉之地。公初被命，与主上为使，即传言于家可勤祭祀祖先，更不归私第，至死王事而不返，可谓国尔㤀家，公尔忘私者也」。公兄讳霁，任右讲议司编修，甞论童贯、蔡京过失，坐黜海岛，公歳时馈问不絶，后童蔡被诛，渊圣皇帝复霁官，补右选，种师中解太原围，王师败绩而霁没王事。初，公父名二子：曰云、曰霁，其意有在南唐，霁云死于忠义，二子复皆能死于难，岂其一门英风，凛凛足奋百代而超千祀者欤？　建炎元年十二月，臣寮等奏：「伏见故刑部尚书王云，于靖康元年冬，从主上北使金人，行至磁州，为磁州人所害，自此主上复南入相州，集兵为入援之计，向使无王云之变，必北去，盖天所眷，遂使社稷有奉，神人有依，伏望朝廷察其累次奉使之劳，身死非辜，枯骨不返，实可悯怜，特加褒赠，推恩子孙，以为死事之劝」后。十二月，三省同奉圣㫖：令诸处寻访王云家属，如未曽推恩，特赐观文殿学士，与八资恩泽」。右。札付故王劝文家。汪伯彦时政纪曰：建炎二年，朝廷遣刘诲等奉使，诲至京师，退留不进，汪伯彦黄?善进呈催发，上曰：「朕今日看诲等奉使稽迟如此，盖知王云是忠义，自奉命，星夜出京兼程前去，难得！难得！」

二十二日癸未，耿南仲使于尼堪割河东，聂昌使于斡里雅布，割河北，特书于军前，并赐河东河北两路守臣诏书曰：「昨自太上皇航海遣使，请求幽燕，特承大金皇帝异恩，委割燕云两路，犹为不足，手诏平山张觉，招纳叛亡，由此遂致兴师。今春南北路皇子郎君兵马先至城下，太上皇自省前非，寻禅位，遣执政以下屡告，为有再造之恩，割以三镇酬谢，又蒙国相元帅，虽抚定威胜、隆徳、泽州、髙平等处为念，大义已定，秋毫无犯，亦便班师，止以太原为界，续承使人萧仲恭、赵轮等至，报谕恩义，被奸人误国动兵，以援太原，诏所割州府，坚守不从，反成问罪，不胜皇恐，今䝉惠书，兼来使杨天吉、王芮、察勒玛䟽问过恶，皆有事实，每进一语，愧仄愈増，今日之咎，自知甚明，今淮黄河为界，寔两朝安便？所谓蔡京身亡，王黼、童贯已诛，马扩不知所在，吴敏涪州安置，李纲䕫州安置，张孝纯见知太原，詹度湖南安置，陈敦见知中山，其中有系在远，不知去处，便当根逐，一依来命，今遣门下侍郎耿南仲、同知枢宻院事聂昌，赍送诏命，令黄河东北两路州府军县人民，悉归大金，仍依来示，一一専听命，不敢依前有违，已立信誓，今乞早为班师，以安社稷，至恳至愿」。诏曰：「诏河北、河东州军，敕官吏军民等：顷者有渝盟约，致大金兴师，朕初嗣位，许割三镇，以酬前恩，偶縁奸臣迷误，三府不割，又间大金功臣，再致兴师，使河东、河北之民，父子兄弟，暴骨原野，夙夜以思，罪在朕躬。今欲息生民锋镝之●，使斯民复有太平，莫若割地以求和，讲两国之好，是用黄河见今流行以北，河东、河北两路郡邑人民，属之大金，朕为民父母，岂忍如此，盖不得已，虽民居大金，茍乐其生，犹吾民也，其勿懐顾望之意。应黄河见今流行以北州府，并仰开门归于大金，其州府官员兵人，即依军前来书，许令放回南地，速令依勑，勿复自疑，故兹示谕，想宜知悉。冬寒，汝等各比好否，遣书指不多及」。　永兴军路经略安抚使范致虚，被受圣㫖，总六路帅臣应援勤王致虚，先遣总管杜常取间路入京，又遣夏淑䕶诸陵原，尼堪自河东入战，河东、泽潞州官吏多弃城走，西京王㐮已被西道总管之命，治兵勤王，河阳燕瑛亦屯兵以守河为名，皆弃其所治而走，于是士庶携老提幼，适汝、颕、㐮、邓逃避者，莫知其数。尼堪渡河，乘胜陷河阳及西京，执京西南北路都转运使，时道尘使担粮，道尘辞以不能，遭小番以杖撃其头面。初，道尘入出，驺从，呵唱三里人，见其担粮遭辱，皆嗟叹之。是日午后，复闭门闻奏，金人已过汜水闗，四壁挂甲上城，差提举官东壁孙觌西壁，安扶南壁。李擢北壁，邵溥，毎壁三万人，差部小使臣等七百员，孙传都提举。王宗濋都统制，刘延庆、范琼统材武人，分四壁，金人次陈桥，京师戒严，殿前司逺探刘嗣还报，金人已次陈桥，且云：「被金人掩撃，杀伤者逾百人，馀众仅得脱而归，始仓皇而计无从出矣！」京师戒严，恐民居惊扰，不言金人已犯王畿，乃下令止以防秋为辞，命保甲军人百姓僧道等上城守御。　同知枢宻李回罢，李回守河，奔还京师，遂罢。　康王回相州王在磁州，知相州汪伯彦：「据探马回报，金人钱骑约有五百馀人自卫西来，直北借问康王逺近，掳执村人为乡导，望魏路前去，敌情，料康王行，必过李固渡，故径往追袭，伯彦亟作蜡书，骑驰二人前去磁州，请王回相州，昨日大王既发，相适、磁、向三更本州之西，火炬连接二三里，照耀不絶，伯彦亟追马骑走至黎明，回报金人铁衣五百馀骑，自卫大寨西来，一路访问大王前去逺近，掳执村民为乡导，望魏县李固渡，稍截大王、大王傥磁州而来趍李固渡，则魏县敌寨在焉，不可逾越，或自磁而东北，趍王俞渡，则金兵轻袭其后，皆不可济，孰不为大王危之？此其不可追一也。斡里雅布将众已趋京城下，大王冲风冒雪，徒御奔波，道路颠沛，难以袭逐，万一追及，不惟计议，已失机㑹，决又如前时，质大王于军中，计无所出，为之奈何？大王不若夙驾回相州，稍图起义，牵制金人，以副二圣维城之望，为䇿之上，渡河而东，则无䇿矣！此其不可追二也。区区狂瞽，呕心沥血，寔为国计，専差骑兵二人驰蜡书，仰干王听，惟大王图之」。即差发武翼大夫刘浩，领兵二千人驰骑请王，亦㑹耿延禧、髙世则请王还相州以候，遂饬徒御出磁州城，逢刘浩人马至，护王南辕，伯彦躬领亲兵一千人至安阳河迎接，命延禧草奏，具言奉使至磁而民杀王云，又闻金兵南渡，臣等回相州，以候圣裁」。即遣一价持蜡书入奏。

二十三日甲申，斗星不见。　吴革乞起陜西兵为京城援。初，太原陷，朝廷遣阁门宣赞舍人吴革奉使金人军中，见尼堪庭揖不拜，责其贪利背约，气劲词直，金人色动，为追回攻威胜之兵，授书而还，革备得金人情状，既归报，宣抚折彦质，请于朝廷，备河南。十月，有㫖召赴阙，至是登对，上问割地与不割利害，革曰：「金人有吞箭之誓，入攻必矣，乞措置边地，起陜西兵马为京城援，不复议和，遂遣革使陜西勾兵，委同诸帅臣讲武备。二十四日乙酉，河北西路提㸃刑狱王起之、河北西路提举常平杨渊、河北西路提举常平茶塩公事秦百祥，相州参康王。初、王起之、杨渊、秦百祥，先被㫖差在黄河之南，防托黎阳县驻札浚州，移置在黎阳县。起之、渊、百祥輙离驻札地方，相州参王，王诘其擅离职事，初不接见，至三日乃见之，起之等留相州久，客仓州郡，使监司人人如此，缓急之际，朝廷何望耶？」

二十五日丙戌，金逰骑先至京师。　城上保甲作乱，杀辛康宗，统制官辛康宗御众过严，是时军政不肃，兵民皆骄，不能制御，士卒不乐康宗之严，诱百姓作乱于宣徳门，击登闻鼓，诛康宗初，康宗以敌兵去城逺止，兵士不得发箭，恐敌拾反资敌用，有一军士无故向空射箭，康宗呵叱之，军士因倡言：「辛太尉是童贯亲戚，不使城上射番人，故欲番人上城！」百姓喧腾，皆倡此言，纷不可止，众各上城击杀康宗，朝廷不能禁，亦不穷治，自是事皆姑息，而号令不行矣！初，百姓上城守御，既而城中多捉奸细，城上百姓亦疑守御官为细作，朝廷恶其纷乱不已，乃尽令百姓下城，以京畿提刑秦元保甲万人代之。《宣和録》曰：金人未渡河，京城苦寒，日者王俊民上言可借春以召和气，诏从之，遂迎土牛，且令军中易张青旗以应木，徳乃自东壁始。辛康宗时，提举东壁，于伦軰号持重，务整纪律，士卒厌苦之，或讽百姓康宗反矣，不然何以易旗帜？」众不知其情，乃趍宣徳门，聚数千人，舁登闻鼓，置东华门，挝击号呼，京尹及弹压官皆不能制，卫士自楼上射之，众惊走，遂擒康宗，杀而磔之，并部将十数軰皆死，至晓稍定，弹压而推其尤者一二人斩之。曹辅为签书枢宻事，陈过庭为中书侍郎、冯澥为尚书左丞，孙传为尚书右丞，置守御使副以下官。京师诸军，自数年燕山之役出戌，河北、河东，或留边，或溃散，而在京卫士上四军效勇、京东西路弓手等七万人，殿前司诸营兵万人，分作五军，左中前三军，姚友仲统之，右后二军，辛永宗统之。前军屯顺天门，左军、中军屯五岳观，右军屯上清宫，后军屯封邱门，以备四壁䇿应，毎壁増置提举官一员，东壁辛永宗，南村西壁，张为北壁。刘衍以孙传为守御使，殿前指挥使王宗濋为守御副使，郭仲旬、卢益为提举守御司干办公事，又以刘延庆提举四壁，以刘韐副之，毎壁以文武陛朝官、宗室一员为同提举，毎门一宗室环卫官一员，以司启闭，又诸门置弹压统制者，不可胜纪。京师大而兵寡少，仓卒之际，四方兵将不至，无以守御捍城，乃以武举及城中絶伦人，先𥙷官守御，又选在京稍习材武人数，择太学生有䇿略之士百人，借官上城，犹以兵寡为忧，乃召募壮人效用敢勇战之类，其目不一，皆分门御干。又王健请置竒兵，朝廷从之，以健统领官，何枭提领，召募其兵，又有召募忠义兵者，孙传提领之。

三朝北盟㑹编卷六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