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十

钦定四库全书

三朝《北盟㑹编》卷一百十宋　徐梦莘　撰。

炎兴下帙

起建炎元年七月四日壬辰尽其日

传雱《建炎通问録》曰：建炎元年，皇帝车驾到南京，即寳位，雱差出自西京永安陵头检视陵寝，回归至南京，出头参见李丞相纲，首以使事相问，雱即愿请行，得指挥，赴都堂见宰执啇议使事，是时分河东、河北使命易通，系已差人下用望河东路使命难通，被差人往往多乞辞免，未有人，承当此行，李丞相奏知河东奉使，臣与傅雱言，一言而合，即得㫖差雱河东路，奉使国相元帅，当月授告，次日谢，又次诣都堂辞宰执，取禀使㫖，又啇议军前合应荅事宜，兼虑金人有未晓达军前事理，合湏取覆，宰执请教，黄潜善荅云：「今日使事系通问之初，敌情未测，奉命出疆者当自有所处，兼应干军前事宜，难以预行料度裁决。况朝廷任人不任事，奉使请一面自计度裁决，不当更问朝廷」。雱即时交领国书及礼物，辞归国信所，一面便办行，当日得指挥，即次日出门即起，离南京前去京东，措置一行礼物等事，七月尽问，方到巩县，便差人赍大宋通问所牒，去大金国河阳府投下，乞计㑹差借船只渡河，䝉河阳知府张巨侍郎回牒，称为是国号不同，难以过河，即时偹録申朝廷，一面再移河阳，称：「系是于贵朝通问，事理急速，不敢注滞，欲乞早希公文回示」。再䝉河阳府回牒，称：「是国号不同，未敢擅便放令人使渡河。己申，取上件指挥，别行闗报前去。至第九日，方得河阳闗报，称：「今来已得上件指挥，许令南使渡河，仍打减人从，方得摆渡」。自河阳府至云中，计一千八百里，来往回共九日，得上件闗报回，接伴使副两人俱至，正使是王秉彛学士，副使是契丹萧太尉」。正使王秉彛先问云：「贵朝今来差奉使侍郎，去见国相元帅，不知理㑹甚公事？」雱荅曰：「以此行别无公事，只为今圣皇帝方即位，差雱于贵朝通问」。又问：「既是今皇帝已即位之时，昨来所立大楚，却如何安排？」雱荅以张太宰以郡王封之，如雱今日之行。郡王亦皆预议，金使又问：「此是大楚欲如此？是贵朝抑令其如此？」雱荅以「天下四方讴歌，狱讼既尽，皆托于今皇帝，张太宰欲为自安之计，亦只得如此」。金使又言：「此叚事，上畔人当时亦曽预料，他日大楚，必湏如此，然而今来奉使侍郎，既是去见国相元帅时，却如何说？」雱云：「既到贵朝奉使，岂敢诈为毎事必以实情去相告」。金使叹服称：「奉使此行，国相元帅必湏大喜，为是国相元帅素喜忠义之人」。到云中府门外，国相遣中书舍人出门相迎，馆伴大理卿、昭文馆学士李侗相见，问：「来时不知贵朝有甚分牒？」雱荅以使人逺来通问，今圣皇帝令再三起居国相元帅自有通问国书，云郎君来日就行府准偹相见。讫，馆伴、闗借台桌共三十，以两桌载朝廷礼物，二十八桌，载使人私觌礼物。是时朝廷礼物亦少，只有锦十疋、玳瑁家事三件。使人私觌礼物，于东京旋行收买打造花缬共作五百疋叚，并生姜、臈茶、漆器、纸笔等，连朝廷礼物，并作三十抬桌，馆伴李侗见之，亦加嗟赏，称乍经残破之馀，不意措置礼物等如此。当日鞑靼国献羊，黒水国献马，两国人使同时在帅府前伺候，引见入府见三人，金帅皆席地重，毡趺坐。第一人是左监军乌舍郎君，权元帅职。第二人右监军，伊都第三人。是时相公皆重毡，在殿中间坐二人，金帅皆戎服，一人小㡌窄衫，使人当中揖，少立，然后跪膝打话，湏臾髙庆裔传指挥，称：「郎君传尊㫖奉使，逺来不易，不知今日奉使差来理㑹甚公事？」雱荅：以今圣皇帝方即位，差使人于贵朝通问，离国中日，皇帝令再三起居郎君元帅仓卒差使人通问，百事草创，礼意全未周旋。郎君传尊㫖：「本国于贵朝本来，无苦深怨，只縁语言失信」。雱荅以此事皆先朝所失，又言：「去年皇子郎君兵至城下，南朝本无偹易破，你前不知我此段恩义。及许割三镇，又云：祖宗之地，尺寸不可与人，语言如此，其信安在？」雱荅以此亦是前朝所失。又云：「三镇之地，何足计较？若不失信，诸事亦有啇量」。又云：「使人今日之来，方为通问，如何才通问？便来取二圣」。即荅以「今圣皇帝即位之后，惓惓于父兄之情，实不能忘，所以差人往通问及恳祷郎君，此在郎君以为是，孰敢以为非？若郎君以为非，孰敢以为是？全在郎君，矜念周旋，此叚祈祷之情，即云使人且归馆中，别聴指挥」。差大理卿、昭文馆学士李侗馆伴，李侗性重，相见黙坐，虽乆，终不发言，副使下马识逺，不免发言扣之，李侗顾盻左右前后，别无人在侧，即发言云：「天下之理，盛衰强弱之势，古今所同，只如汉武之盛，恨不吞尽丐奴。耶律徳光之强，恨不席卷中原，然而汉武何尝杀尽丐奴，耶律徳光何尝并尽中国？南北异宜，岂可混并？此是天道，自古何尝有此理耶？又云：「盛衰固自有时，强弱亦是有数，周旋如转轮，返覆如引锯，天下何尝有常强之势？贤人君子，佐佑因时识消长之理，时违事变，擒纵之权，于此能变能改，即于盛衰之中，强弱常有，主生灵不坠涂炭，免得此一叚杀戮，这个因果最为大事，其他不足道也」。又云：「自古圣贤本事，未有不观乎时，若时有可为人乐为用，即下手为之，不惟事亦有济，亦不徒废心力。若时未可为，人不为用，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岂惟枉费心力，事亦难济，何所补哉？所以观时㑹通，留取此事力，少俟他日设施。侗昨见贵朝近上公卿，似全未有能见事者，以此谋谟庙堂，岂不悞事乎？只如昨来敌兵到城，在城守未破，国相亦曽烦恼，若守御稍固，更停待得数日，必须别有啇议。又两元帅临城，侗亦亲随元帅在城下，敌兵只五七人登城，城上即举兵皆散，兵势如此，人不为用，岂可不预知乎？此段事即见贵朝公卿疏略，全不曽讲究，亦不觉悟，若稍悟此理，必须留此叚事力，少待他日为用，徒然枉费心力，岂不悞事乎？」良乆，又言：「侗，燕人，住在九州之地，每念先世陥于边地，昨来见贵朝初得燕山，举族相庆，将谓自此何日再得为中华人物？」又顾左右前后别无人，即云：「更少。三两日间，寻少果子来，皆油面煎果及燕山府枣栗，并有西𤓰数十盘旅烧香㸃茶，延之说话，雱再三恳扣之，比使人逺来，仰荷见教甚多，比不知所恳请二帝回銮之事，贵朝诸公却有啇量无？」馆伴云：「固知此所使为此事。前日二公不见郎君，髙声云：来通问，便及二帝，莫是要遣兵来取也？其意亦有谓」。雱又问：「其意谓何？」云：「其意谓初来通问，合须议论他事，尔若稍不曲折，言不相投，亦恐不无伤事，所以只指挥使人且归馆中，候别听指挥」。雱冉恳云：「毕竟所恳二帝之事，贵朝诸公曽有商量否？」馆伴云：「此事必湏申去国中，军前恐与决此事未得」。馆伴又云：「昨二帝过来时，太上自燕山去，少帝却自此中去。少帝过来此时，亦住半月馀日，今皆过在深漠中。然二太子在时，却曽有此啇议，候贵朝有恳请时，欲发太上回归。今二太子不在，亦无此叚说话」。雱又问少帝如何，馆伴云：「少帝当日元不曽有此叚商议」。又云：「惟是昨在京城下时，因有议论。昨京城初不发回，少帝入城，二太子曾与国相商议：自古北兵到南朝，未尝有破其国，携其主而归北，只是兵强而已，徳不足也。今来北兵到此，既破其城，孰若立其主，刻大碑于梁宋间，使天下后世知行兵有名且不絶人，后以使南兵自此数百年不敢动，若如此施行，不惟兵强，徳亦有馀，这个功绩大。若使破其国，携其主而归，只是兵强而已，徳不足也，兼他日若赵氏自立，即便更无立主一叚恩义」。国相遂然其说，放回少帝入城。后来因縁别有异议，其论又复稍变，所以其言不谐」。雱云：「议论縁何不谐？」馆伴云：「当来本差监军乌舍，送辞，不曾入去，遂差监军下子弟及其馀近上郎君同行，当时此二十馀人，亦望将此事做一叚恩义，兼亦不无兾望贵朝近上」，公卿不悟其意，遂至其议复变，却称：家国事大，不可不为长虑之计，只如唐太宗固尝臣事突厥，及其既盛，亦能生擒突厥，国家事大，安可不虑哉？二太子亦曾力争其事，言毕竟是贵朝秦中丞所请存赵氏之说，是若他日赵氏自立，不惟无立主一叚恩义，兼恐兵端未巳，然累日啇议不成，遂从乌舍郎君之言，遂复变其议，雱又问其商议，时不知曽闻有今圣皇帝在外，无」云：「縁知之，所以啇议，欲发太上皇帝回銮也」。又云：「固知此事，所以亦不留北人守京城。初推契丹萧太尉守京城，萧太尉不曽承当，又推刘彦宗守京城，彦宗亦不承当，縁二太子复建议云：他日必不免赵氏再立，然务广地者荒，不如且守河为界，大事有大，兵力包不住，必别贻后患。是用二太子之说，只就城中别推贤人守京城」。此时北人既得河北，已饱其欲，方务为保守之计，将自河以南，皆已置度外矣」。又云：「见今行府日逐建议守河之计，欲就国中差拨金人十万人前来守河，亦不用燕人及契丹」。其欲保守河北，防患之心如此。又云：「黄河岂可守？此是天道假饶守得河，他日契丹在腹心中，安保其不生变也？」馆伴旧事大辽，其言大概多遵辽国数，皆如此，亦不敢深然其言，恐其虚诞。雱又问：「所恳二帝之事，他日有相从意否？」馆伴云：「假使有允意，亦岂肯便说尽？今方是第一次遣二公来，必无便相许之理，必湏再三曲折，俟其有就议之意，然后可以啇议。若欲一扣便允，恐无此理。然既就啇量兵亦便可休也」。馆伴又云：「金国自海隅小邦崛起，并二大国，此事岂人力所能至？」某问前后必有朕兆，以应天受命之符」。馆伴云：「别无符䜟，只是大辽国中金气旺盛，以此应䜟。又过数日，忽见馆伴宻来相报云：「南畔近日复有人马过河来，闻复失利。然而南朝既遣使来议事，又发人马过河，如何切恐言与事不相应，郎君必湏差人入馆来议论此事，不可不准偹也」。次日，果见髙尚书入馆来相见，称：「国相令传语奉使，贵朝既是差人来通问，如何又却差军马过河来？不知所差军马之意是如何？若是遣兵来取二帝否？」雱只荅以不知，髙尚书又云：「且如奉使不知，试自揣度，㸔如何？」雱云：「只恐是红巾啸聚，必非朝廷之意」。髙尚书又云：「已是三畨差人过河来，尽有黄榜。第一畨头领是张焕，被百姓杀之。第二畨是马忠，亦不曽得便宜。第三畨是张所，亦失利自溃散去，三畨过河人皆有黄榜，如何却是红巾啸聚？」雱荅云：「必非朝廷之意，既有二帝在贵朝，又已遣使人通问所请后面亦节次更差人来，岂有更发军马过河之理？只恐是盗贼盗贼，亦能黄榜，不假黄榜，无以鼓率群众」。髙尚书疑其有黄榜终，不然其说。髙尚书既去，馆伴再来论此事前后曽并，闻金人见议守河之计，亦不用大辽人，直去国中取人来守河，其防河之意甚切，贵朝又发遣人过河来，正犯其所忌也，既是遣使，欲与人议，又发人过河，窃恐言与事皆不相应，其事如何可以啇量得？兼是人马过河，不曽得便宜，此小人不能成事，徒为此纷纷，何所补哉？此叚事又是贵朝近上公卿虑事不长，既款款荅，自软语影带，看候得时来，整顿得人马可用，然后施设如何，动必轻举，如此何能成事？兼侗尝闻自古善治国之说，有如治病，如足病即去其胫，胫病即去其股，然后事事，以兾一体之安全，若足病不能去其胫，胫病不能去其股窃，恐与一体不能安全。昔年大辽之失，正縁如此，升平既乆，人不习战，一旦金人之起，不谋自治之术，恃大弗戒，谓金人小国不足畏，今年出兵不利，溃散回归，明年出兵不利，溃散回归，即散募乌合之众为用，盖大辽旧少食粮军，以食粮军为不足，募民兵，以民兵为不足，又募市兵，以市兵为不足，又募僧兵，是为四军，人虽多，亦皆乌合不为用，及至溃散回归，又皆散为盗贼，时大辽不经残破州军，各自蹂践，其实金人所破州军，无一二十处，其馀皆溃军自行焼劫及蹂践占据，将来贵朝㺯兵不已，且防溃散军马归来，自残破了州府。当日大辽亦是三百馀座州军，贵朝是四百馀州军，两国地里广狭，亦不相逺，今来贵朝若截河为界，南畔州府甚多，尚有三百馀座，诚能保全，事力亦不小，可湏莫发人过来，引惹百端，合早谋休兵之计，以图自治」。

三朝北盟㑹编卷一百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