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三朝北盟㑹编卷七十一宋　徐梦莘　撰。

靖康中帙。

起靖康元年十二月一日壬戌，尽四日乙丑。十二月一日壬戌，驾在青城，金人遣萧庆来索降表《宣和録》并《遗史》曰：上在敌寨，宿郊宫，与二帅尚未相见，遣使议事，索降表，上命孙觌草表，但言请和称藩而已。使人赍草示尼堪，尼堪以为未是，金人往来者数四，皆不中，而要四六对，属作降表，觌与吴幵互相推避，不下笔，上曰：「事已至此，当卑辞尽礼，勿计空言」。促使为之」。于是觌、幵与何㮚共草成之云：「一统之基，遽失籓篱之守，七世之庙，几为灰烬之馀，既烦汗马之劳，敢缓牵羊之请」，又云：「上皇负罪以播迁，㣲臣捐躯而听命」，又云：「社稷不陨，宇宙再安」。上览讫，谓孙觌曰：「对属甚切，非卿平居阅习，安能及」使人赍草示尼堪，方中其意，令其官吏同吴幵、何●数次改易，尼堪抺去「大金」二字，止称皇帝，又去「大宋皇帝」字，止称大金为皇帝，而不书国号，又改负罪」为「失德」，又指宇宙」二字云：「大金亦宇宙也！」改为「寰海」，上悉从之，长入祗候王嗣在上左右，不知改意何语，但见上往来思虑，轸动圣颜，至是始定。中书舍人孙觌辞免待制奏状云：「三十日，臣等侍辇幸青城，群臣多以无马不及往，出门遇鐡衣数万，各持一帜夹道，以卫坐掖门宰执位。越日，渊圣面谕：臣作称藩一表，臣以非本职，固辞」。何㮚曰：「更召执政、待制同议」。群臣莫肯对，●曰：「君父在患难，而不顾诸君忍出于此耶？渊圣变色，臣顿首奉诏表往，不合金使别持一纸书来，大率言海上请盟以至交恶，亹亹数百言，请以此意作表，臣就用本语，稍加櫽括以应之，又不合复令别用四六引事，寔为文渊圣谕，臣曰：朕欲亟归尔，卿勿计空言可也」。●亦不作，遂自操笔为之，时有起居郎胡交修在傍知状，然使者五反而后已，《靖康要盟録》载表曰：「背㤙致讨，逺烦汗马之劳，请命求哀，敢废牵羊之礼，仰所蠲贷，俯切凌兢云云阙文。又孙觌辞免待制状曰：「不虞连值国家非常之变，靖康国破，渊圣表降，亟欲援吾君挤陷于不测之危，岂复计此身诛絶于中兴之后？比喧公议，请置严科，凡此误朝，谁为祸首？俾二圣辱在泥涂而不问，则一时失于翰墨，以何尤？」是日大雪极寒，随驾官吏不赍衣服，夜坐，待旦，不设榻，惟上所居稍温洁，宰执以下卧地，日得粟米饭，少食之，上在敌帐，都人傍徨，计无所出，自拂旦，官吏士庶集于南薫门以俟，未刻，黄旗又自南熏门入报平安，诏：「和议已定，礼数未了，仰百姓各安业，无致忧疑」。迨晓，又诏：「大金和议已定，待只候礼数了，来日入城，与百姓共庆」。　兵马大元帅、开府。是日兵马大元帅、开府，王服绯衣玉带，乃指带曰：「此」上赐以宠行者。先是，太上皇将禅位，解所服玉带赐上，王出使，上乃解以赆行，百姓诣南薫门迎驾，是日閧传乘舆还，百姓自五鼓相率守南薫门蔽路，已午间，南薫门忽开，莫不忻跃，已乃宣取酒果，申后，韦寿隆入城传诏：「来日方归」。又出黄旗云：「和议已定，各令知悉」。人益惶惑不安，至夜，有投宿御廊，妇女小儿，各用襟裾，盛土填驰道，以雪泥未干，不曽治道故也。家家焚香祷天，金人求索刘晏等四人尸，以骨还之。二日癸亥，驾在青城，奉表于金人尼堪、斡里雅布相见于斋宫，是早，金尚欲坚要上皇出郊，上再三说谕，方称皇帝仁孝乃止。尼堪先遣人用青毡裹斋宫鸱尾，又屏壁上有画龙处，亦蔽以帏幕，然后向北设香案，乃请相见，二帅迎于门上，以表授尼堪，受之，相揖而入，御马在前，二帅次之，遂入，望香案下马，上立案前，尼堪令人读表讫，北望拜者四，左右皆唏嘘雪大作，时城中无雪，独青城示变，金人亦为之蹙额，继而相贺，午刻，相见于斋宫，讲宾主之礼，相逊再三，上卒就主位，遂各命坐，二帅人材皆竒伟，斡里雅布瘦而长，独尼堪应答琅琅，宰相、亲王并列于庭，酒三行，首说太上，次说上与金人出师之由，又云城中颇有擦城出者，皆背弃君亲，不忠不孝之人，何足惜也，尽已令𩫈杀讫，尼堪曰：「天生内外自有分域，中国岂无人？据天人之心未厌赵氏，使他豪杰四起，中原亦非我有，但欲以大河为界，仍许宋朝用大金正朔」。又曰：「两国既和，恐四方闻京城而生变，请遣使抚谕，本国当遣人送出地分」。上许之，尼堪又云：「三太子见在西京卫䕶陵寝，无他虞」。礼毕，上以金银十六担、缣帛五十床、金玉带各二为贽，又命左右出内府蹄金以赐二帅，尼堪笑曰：「城既破，一人一物皆吾有也！皇帝之来，所议者大事，此何用？如欲分赐，可与臣下」。又云：「日已晚，城中居民不安，可早回，必欲赐赉，但留左右足矣」。驾遂与国相，二太子送上马，上谦逊不遑，遂巡廊送出门外上马，金人以甲马裹送往还，又遣畨官五人送入内，宿于庙堂。　驾自敌寨回宫，是日拂旦，日出无光，有飞雪数片，官吏士庶复集于南薫门者，肩摩𬒮属尤盛，于昨焚香瞻望者，络绎于道，俟驾人稍回，皆云必未时回申时，急有使臣驰马而来，云驾回，都人惊奔喜迎，至晚，驾入门，父老夹道山呼拜于路侧，老幼掬土填寨雪淖，不须臾，御道坦然，捧香前引，或冲突禁卫，或至爇顶燃背以迎者，不可胜计。驾归，才及门，士庶遥认黄盖，欢呼传报，一城奔走，山呼之声震动天地，皆拦马首仰窥天表，莫不惋叹感泣，涕泗横流，不知其数，上亦为之挥涙，过州桥，泪已湿帕，殆不能言，从驾有金人数辈，见上得人心如此，亦皆惊叹，左右骇愕凄咽，大学士迎驾，上掩面大哭，谓：「宰相误我父子」，观者无不泣涕，至宣德门始能言，呜咽不已，宣谕曰：「荷你百姓，朕将不得与百姓相见」。又感泣不已，士庶莫不恸哭，至内前，王爕、郑建雄、张叔夜扣马号泣，上按辔大恸，俯身顿首，情至不胜，百姓军民皆大恸，声逹禁中，既入内，士庶乃散，闾巷之间，人情恍然若再生。　避戎《夜话》曰：初驾，幸敌也，有长入祇候王嗣随驾，凢三日两宿，未尝离左右。至初二日，二帅犹坚，欲上皇出郊，上再三说谕，方称皇帝仁孝乃免。至三十日，至初二日早，左右并不与金人晤语，闲有立谈者，则左右主事人揺手，不令交一言，至此然后交相庆贺云：「本是一家，我出军十二年矣，不知家中父子存亡。且喜两国通和，遂有解甲之期，又况两国、二太子来时，路中传令期，汴京必破，万一不可攻打，虽二十年与更戍迭守，誓不返国。术者刻二十五日，与初三日城破，果不出二十五日也」。金人供送上左右寝食皆如法，并吃馄饨，此食乃金人御膳也，进上御膳亦用馄饨、并餤裹夹之数，内侍争攫拿，金人以手加额，尔罪过此，食未曽供皇帝，岂可食也？又尼堪、斡里、雅、布皆英雄，自古云不在中原，必在外国兵马大元帅府，差置官属，王命差耿延禧、高世则叅议官。徽猷阁直学士、河北都转运使张悫。直龙图阁、京东转运副使黄?善，充大元帅府随运应制。徽猷阁、知信德府梁扬祖，充大元帅府随军运使。杨渊、王起之、秦百祥充干办公事。蓝圭、康履、黎阳公。恕、韩公裔，充主管机宻文字。武显大夫陈淬充兵马大元帅府都统制、五军兵马。修武郎赵俊等中军统制。武义大夫刘浩。前军统制。武显郎张琼。左军统制、修武郎。尚功绪，右军统制、果州刺史王孝忠，后军统制。

三日甲子，驾诣龙德宫、宁德宫，车驾诣两宫，安慰太上及太上皇后也。上御祥曦殿，百官始造阙，朝野佥言》曰：「何●初主议，不割地，既而守城中败，自谓宗社将危，后闻金人讲和反侧，意信之，从车驾见二帅，割两河地中降于敌，可谓主辱臣死之时也。●归都堂，曽无愧色，见执政，但喜讲和而已，且作㑹，饮酒食肉，谈笑终日，自古大臣愚昧无耻，未有若此之甚者！」　命文武百官、僧道父老诣金国军前致谢，上降㫖，命文武百官、僧道、父老诣大金军前致谢，众集于南薫门，伺候指挥，俄有金人十馀来传令云：「国相太子致意，百官军中宿食不便，不烦逺至，又致意僧道父老泥雨，不烦逺到，请㸔经念佛。祝大金皇帝圣寿」。便命传报，礼意似勤，人情稍安，金人遣使致书，请唤回康王。　泣血録曰：书云：「既往不咎，故无可言，事至于今，良可惊悸！康王见在河北，可遣一人同使命唤回来，未审圣意如何凝寒，伏惟善保。寿祺具书不名，但题云：「古伦尼伊拉齐贝勒、皇子左副元帅书上。先是，康王出使驻于相州，尼堪遣使持书来，唤回朝廷，乃议遣枢宻曺辅行。要盟録》曰：是时，朝廷使人毎出使，金人必搜索蜡书，上乃与曹辅衣襟，用矾书，诏康王曰：「京城将吏士卒失守，㡬至宗社倾危，尚赖金人讲和，止于割地而已，仰大元帅康王将天下勤王兵，总领分屯近甸，以伺变难，无得轻动，恐误国事，四方将帅，亦宜详此」。赍蜡书至大元帅府，催发勤王兵，修武郎、合门祇候侯章，自京城赍蜡书，催发勤王人马甚急。甲子，到元帅府，王问章，章曰：「皇帝遣章等十人擦城北来，趣大王领兵入援。惟章一人得逹。临陛辞日，皇帝宣谕云：康王辟中书舍人随行，可以便宜传谕令莫诏书尽可起河北官兵入援」。时夜入初更，即令耿延禧华诏尽起河北诸郡官兵，令臣自将草诏，成已夜分矣，呼集吏列烛分冩，翌旦行下。

四日乙丑，金人遣使检视府库，拘収文籍，金人欲尽取府库，故先遣使来检视府库，拘収文籍。内蔵库者，太祖皇帝时封椿库，太祖不忍燕云之地䧟于契丹，以毎岁用度之馀，置封椿库以贮之，故俟货财丰殖，即用赏战士，以取燕云之地，有诏誓子孙不得别用，后为内蔵库，真宗皇帝有御制诗诗曰：「五季失图猃狁孔炽，艺祖造邦基，化士每䖍惕，驱妄意尊诏业，子孙不务兹，何以成戎捷？龙虎兴昌运，山河镇国都，龟畴延寳祚，鳯德显灵符，道盛尧启岳，功高禹㑹涂，九重方执象，万里定寰区」。凢七十四字，毎一字榜为一库之号，皆王章所书，金银锦绮，寳货积累一百七十年，皆充满盈溢，金人遣使来检视，吴幵、莫俦相引入库中，使人唯㸔逐库字号，方至五季失图猃狁孔炽即止，遽索马归，又二日，别遣使人来封闭诸库，遂使燕人李县丞坐库中监搬运，提举官内侍王若冲同官吏役禁军搬三日不絶。《靖康遗録》曰：尼堪遣萧庆入城，检视府库帑蔵，皆封识，既封府库，即居尚书省朝堂，朝廷动静，悉皆闗白。　大元帅府传檄诸邦，起兵勤王大元帅府检㑹已行诏书，仅至传檄诸郡，仰逐州依诏书，守臣自将外，载惟金人冲突，再至京城，攻围未退，君父忧辱，臣子之心，义当效死卫上，矧凢在职，世受国㤙，当此艰危，岂应坐视，冝勉忠义，戮力勤王，仰逐守臣，如指挥到日，依已降诏㫖，不移时刻，措置起兵，除量留本处召募到土豪，分摆地分守御外，尽数刬刻官兵精鋭趫徤，招集强勇强家子弟堪充出战人，逐色团结，仍不得夹带老弱病患人充数，备办犀利器甲枪刀弓弩箭镞，随带附队，差得力人，如官兵以将佐、部队将、押队内选差，如民兵，以知县丞簿、巡尉内选差，逐州守臣，更切措置粮斛轻赍，以防㳂路，次舍艰食，随人供亿，仍差官随军管押署文厯，分明収支，及军兵起程日，借请外，优与犒设，无致失所，兼本府已选十二月十四日提兵起发相州前去，过大河，入大名府驻札，仰逐州守臣随里路逺近计程，限于十二月二十日以后，正月三十日以前，节次到大名府，㑹合听指挥，审度前进。右。札付知中山府陈延康、知河间府黄待制、潜善、知深州姚直阁鹏、知磁州宗修撰泽、知徳州滑大夫彦龄、知棣州赵大夫、知慱孙振。知庆逺府裴刺史汝明。知保州葛刺史逄、知霸州、辛刺史彦宗。知保定军、高刺史公翰、知广信军、张刺史㬇、知滨州、董大夫谊、知安肃军王大夫澈，知㤙州、知沧州、知漠州、知永靖军、知清州忘记职位姓名皆阙之等准此。上件札子并蜡封，先差下使臣兵级，翌日遣行，计里地自逺及近，优给路费，起间以行。乙丑诏书行，丙寅檄书行，自此毎隔一畨，继遣凢遣六畨，毎行王亲拊䘏曰：「逐处回申来，更转一官资」。人人欣喜，冒雪以行，悉逹，唯中山、庆源二府被围，不得通。　大元帅府招安到军贼杨青、常景。先是，相州属邑林虑县，天平山深僻险阻，磁、相间豪族数十家避地，有军贼常景有众号四千人，围劫天平山，杀戮殆尽，掠取子女玉帛，占据天平山，又有军贼杨青，啸聚，号二万人，自卫浚直趍天平山，破景众，攘取所有，仍占天平山为巢穴，下瞰相州，景州奔溃，稍集于县郊，王遣秉义郎曹端仁赍金字牌以祸福晓青，以武翼大夫、合门宣赞舍人札子招青，俾率众勤王，又遣修武郎陈恂赍金字牌以忠翊郎札子招景，二贼闻命，屈膝效顺，是日，青以一万人，景以二万人各来归，以亲信百人自卫庭叅，王不设仪卫，呼而前，慰抚谕戒，以金杯酒赐之，青以杯载酒，股栗汗下，于是知王有将将之度矣。

三朝北盟㑹编卷七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