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沓藏书

卷八·仲虺之诰第二

汤归自夏,至于大垧,自三朡而还。大垧,地名。○夏,亥雅反。垧,故萤反,徐,钦萤反,又古萤反。仲虺作诰。为汤左相,奚仲之后。○虺,许鬼反。诰,故报反。相,息亮反。奚,弦鸡反。

[疏] 「汤归」至「作诰」

○正义曰:汤归自伐夏,至于大垧之地,其臣仲虺作诰以诰汤,使录其言,作《仲虺之诰》。上言「遂伐三朡」,故传言「自三朡而还」。不言「归自三朡」,而言「归自夏」者,伐夏而遂逐桀,于今方始旋归,以自夏告庙,故序言「自夏」。传本其来处,故云「自三朡」耳。「大垧,地名」,未知所在,当是定陶向亳之路所经。汤在道而言「予恐来世以台为口实」,故仲虺至此地而作诰也。序不言「作仲虺之诰」,以理足文便,故略之。

[疏] 传「为汤」至「之后」

○正义曰:定元年《左传》云:「薛之皇祖奚仲居薛,以为夏车正。仲虺居薛,以为汤左相。」是其事也。

仲虺之诰仲虺,臣名,以诸侯相天子。会同曰诰。

[疏] 「仲虺之诰」

○正义曰:发首二句,史述成汤之心。次二句,汤言己惭之意,仲虺乃作诰。以下皆劝汤之辞。自「曰呜呼」至「用爽厥师」,言天以桀有罪,命伐夏之事。自「简贤辅势」至「言足听闻」,说汤在桀时怖惧之事。自「惟王弗迩声色」至「厥惟旧哉」,言汤有德行加民,民归之事。自「佑贤辅德」以下说天子之法,当擢用贤良,屏黜昏暴,劝汤奉行此事,不须以放桀为恶。《康诰》、《召诰》之类,二字足以为文,「仲虺诰」三字不得成文,以「之」字足成其句。《毕命》、《冏命》不言「之」,《微子之命》、《文侯之命》言「之」,与此同,犹《周礼·司服》言「大裘而冕」,亦足句也。

[疏] 传「仲虺」至「曰诰」

○正义曰:伯仲叔季,人字之常,「仲虺」必是其名,或字仲而名虺。古人名或不可审知,纵使是字,亦得谓之为名,言是人之名号也。《左传》称居薛,为汤左相,是「以诸侯相天子」也。《周礼·士师》云:「以五戒先后刑罚,一曰誓,用之于军旅。二曰诰,用之于会同。」是「会同曰诰」。「诰」谓于会之所,设言以诰众,此惟诰汤一人而言「会同」者,因解诸篇「诰」义,且仲虺必对众诰汤,亦是「会同曰诰」。

成汤放桀于南巢,惟有惭德,汤伐桀,武功成,故以为号。南巢,地名。有惭德,惭德不及古。○汤伐桀,武功成,故号成汤。一云:「成,谥也。」曰:「予恐来世以台为口实。」恐来世论道我放天子,常不去口。

仲虺乃作诰,陈义诰汤,可无惭。曰:「呜呼!惟天生民有欲,无主乃乱,民无君主则恣情Q欲Y,必致祸乱。惟天生聪明时乂。言天生聪明,是治民乱。有夏昏德,民坠涂炭。夏桀昏乱,不恤下民,民之危险,若陷泥坠火,无救之者。天乃锡王勇智,表正万邦,缵禹旧服,言天与王勇智,应为民主,仪表天下,法正万国,继禹之功,统其故服。○缵,子管反。应,应对之应。兹率厥典,奉若天命。天意如此,但当循其典法,奉顺天命而已,无所惭。

[疏] 「成汤放桀于南巢」

○正义曰:桀奔南巢,汤纵而不迫,故称「放」也。传言「南巢,地名」,不知地之所在。《周书》序有「巢伯来朝」,传云:「南方远国。」郑玄云:「巢,南方之国。世一见者,桀之所奔,盖彼国也。以其国在南,故称南耳。」传并以「南巢」为地名,不能委知其处,故未明言之。

「夏王有罪,矫诬上天,以布命于下。言讬天以行虐于民,乃桀之大罪。○矫,居表反。诬音无。帝用不臧,式商受命,用爽厥师。天用桀无道,故不善之。式,用。爽,明也。用商受王命,用明其众,言为主也。○臧,作郎反。简贤附势,实繁有徒。简,略也。贤而无势则略之,不贤有势则附之。若是者繁多有徒众,无道之世所常。○繁音烦。肇我邦于有夏,若苗之有莠,若粟之有秕。始我商家,国于夏世,欲见翦除,若莠生苗,若秕在粟,恐被锄治簸飏。○莠,羊九反。秕,悲里反,徐,甫里反,又必履反。锄,仕鱼反。簸,彼我反。飏音扬。小大战战,罔不惧于非辜。矧予之德,言足听闻。言商家小大忧危,恐其非罪见灭。矧,况也。况我之道德善言足听闻乎!无道之恶有道,自然理。○恶,乌路反。惟王不迩声色,不殖货利。迩,近也。不近声乐,言清简。不近女色,言贞固。殖,生也。不生资货财利,言不贪也。既有圣德,兼有此行。○近,附近之近。行,下孟反。

[疏] 「夏王」至「厥师」

○正义曰:「矫」,诈也。「诬」,加也。夏王自有所欲,诈加上天,言天道须然,不可不尔,假此以布苛虐之命于天下,以困苦下民。上天用桀无道之故,故不善之,用使商家受此为王之命,以王天下。用命商王,明其所有之众,谓汤教之使修德行善以自安乐,是明之也。

[疏] 传「式,用。爽,明也」

○正义曰:「式,用」,《释言》文。昭七年《左传》云:「是以有精爽至于神明。」从爽以至于明,则「爽」是明之始,故「爽」为明也。经称「昧爽」,谓未大明也。

德懋懋官,功懋懋赏。用人惟己,改过不吝。勉于德者,则勉之以官。勉于功者,则勉之以赏。用人之言,若自己出;有过则改,无所吝惜,所以能成王业。克宽克仁,彰信兆民。言汤宽仁之德明信于天下。

[疏] 「德懋」至「不吝」

○正义曰:于德能勉力行之者,王则劝勉之以官。于功能勉力为之者,王则劝勉之以赏。用人之言,惟如己之所出;改悔过失,无所吝惜。美汤之行如此。凡庸之主,得人之言,耻非己智,虽知其善,不肯遂从。己有愆失,耻于改过,举事虽觉其非,不肯更悔,是惜过不改。故以此美汤也。成汤之为此行,尚为仲虺所称叹,凡人能勉者鲜矣。

乃葛伯仇饷,初征自葛,东征西夷怨,南征北狄怨,葛伯游行,见农民之饷于田者,杀其人,夺其饷,故谓之仇饷。仇,怨也。汤为是以不祀之罪伐之,从此后遂征无道。西夷、北狄,举远以言,则近者着矣。○仇音求。饷,式亮反。曰:『奚独后予?』怨者辞也。攸徂之民,室家相庆,曰:『徯予后,后来其苏。』汤所往之民,皆喜曰:「待我君来,其可苏息。」○徯,胡启反。苏,字亦作稣。民之戴商,厥惟旧哉!旧,谓初征自葛时。

「佑贤辅德,显忠遂良。贤则助之,德则辅之,忠则显之,良则进之。明王之道。兼弱攻昧,取乱侮亡。弱则兼之,暗则攻之,乱则取之,有亡形则侮之。言正义。推亡固存,邦乃其昌。有亡道,则推而亡之;有存道,则辅而固之。王者如此,国乃昌盛。○推,土雷反。

[疏] 「乃葛伯仇饷」

○正义曰:此言「乃」者,却说已过之事。《胤征》云「乃季秋月朔」,其义亦然。《左传》称「怨耦曰仇」,谓彼人有负于我,我心怨之,是名为「仇」也。饷田之人不负葛伯,葛伯夺其饷而杀之,是葛伯以饷田之人为己之仇。言非所怨而妄杀,故汤为之报也。《孟子》称汤使亳众往为之耕,有童子以黍肉饷,葛伯夺而杀之。则葛伯所杀,杀亳人也。传言「葛伯游行,见农人之饷于田者,杀其人而夺其饷,故谓之仇饷」,乃似葛伯自杀己人,与《孟子》违者,汤之征葛,以人之枉死而为之报耳,不为亳人乃报之,非亳人则赦之,故传指言杀饷,不辨死者何人。亳人、葛人,义无以异,故不复言「亳」,非是故违《孟子》。

[疏] 传「贤则」至「之道」

○正义曰:《周礼·乡大夫》云:「三年则大比,考其德行道艺,而兴贤者。」郑玄云:「贤者谓有德行者。」《诗序》云:「忠臣良士皆是善也。」然则「贤」是德盛之名,「德」是资贤之实,「忠」是尽心之事,「良」是为善之称,俱是可用之人,所从言之异耳。「佑之」与「辅、显之」与「遂」,随便而言之。

[疏] 传「弱则」至「正义」

○正义曰:力少为「弱」,不明为「昧」,政荒为「乱」,国灭为「亡」,「兼」谓包之,「攻」谓击之,「取」谓取为己有,「侮」谓侮慢其人。「弱」、「昧」、「乱」、「亡」,俱是彼国衰微之状。「兼」、「攻」、「取」、「侮」,是此欲吞并之意。「弱」、「昧」是始衰之事,来服则制为己属,不服则以兵攻之。此二者始欲服其人,末是灭其国。「乱」是已乱,「亡」谓将亡,二者衰甚,已将灭其国。亡形已着,无可忌惮,故陵侮其人。既侮其人,必灭其国,故以「侮」言之。此是人君之正义。仲虺陈此者,意亦言桀乱亡,取之不足为愧。下言「推亡」及「覆昏暴」,其意亦在桀也。

德日新,万邦惟怀。志自满,九族乃离。日新,不懈怠。自满,志盈溢。○懈,工债反。

[疏] 「德日」至「乃离」

○正义曰:《易·系辞》云:「日新之谓盛德。」修德不怠,日日益新,德加于人,无远不届,故万邦之众惟尽归之。志意自满则陵人,人既被陵,情必不附,虽九族之亲,乃亦离之。「万邦」,举远以明近;「九族」,举亲以明疏也。汉代儒者说九族有二,案《礼戴》及《尚书纬》、欧阳说九族,乃异姓有属者,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古尚书》说九族,从高祖至玄孙凡九族。《尧典》云「以亲九族」,传云「以睦高祖玄孙之亲」,则此言「九族」,亦谓高祖玄孙之亲也。谓「万邦惟怀」,实归之。「九族乃离」,实离之。圣贤设言为戒,容辞颇甚,父子之间,便以志满相弃。此言「九族」,以为外姓九族有属,文便也。

王懋昭大德,建中于民,以义制事,以礼制心,垂裕后昆。欲王自勉,明大德,立大中之道于民,率义奉礼,垂优足之道示后世。○中如字;本或作忠,非。裕,徐以树反。予闻曰:『能自得师者王,求贤圣而事之。○王,徐于况反,又如字。谓人莫已若者亡。自多足,人莫之益,亡之道。好问则裕,自用则小。』问则有得,所以足,不问专固,所以小。○好,呼报反。呜呼!慎厥终,惟其始。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故戒慎终如其始。○鲜,息浅反。殖有礼,覆昏暴。有礼者封殖之,昏暴者覆亡之。○覆,芳服反。暴,蒲报反,字或作虣。钦崇天道,永保天命。」王者如此上事,则敬天安命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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