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文》:「凡十六篇,十一篇亡,五篇见存。」
○正义曰:检古本并石经,直言「《尧典》第一」,无「古文尚书」。以孔君从隶古,仍号「古文」,故后人因而题于此,以别伏生所出、大小夏侯及欧阳所传为今文故也。「尧典第一」,篇之名,当与众篇相次。「第」训为次也,于次第之内而处一,故曰「尧典第一」。以此第一者,以五帝之末接三王之初,典策既备,因机成务,交代揖让,以垂无为,故为第一也。然《书》者理由舜史,勒成一家,可以为法,上取尧事,下终禅禹,以至舜终,皆为舜史所录。其尧、舜之典,多陈行事之状,其言寡矣,《禹贡》即全非君言,准之后代,不应入《书》,此其一体之异,以此禹之身事于禅后,无入《夏书》之理。自《甘誓》已下,皆多言辞,则古史所书于是乎始。知《五子之歌》亦非上言,典书草创,以义而录,但致言有本,名随其事。检其此体,为例有十。一曰典,二曰谟,三曰贡,四曰歌,五曰誓,六曰诰,七曰训,八曰命,九曰征,十曰范。《尧典》、《舜典》二篇,典也。《大禹谟》、《皋陶谟》二篇,谟也。《禹贡》一篇,贡也。《五子之歌》一篇,歌也。《甘誓》、《泰誓》三篇、《汤誓》、《牧誓》、《费誓》、《泰誓》八篇,誓也。《仲虺之诰》、《汤诰》、《大诰》、《康诰》、《酒诰》、《召诰》、《洛诰》、《康王之诰》八篇,诰也。《伊训》一篇,训也。《说命》三篇,《微子之命》、《蔡仲之命》、《顾命》、《毕命》、《冏命》、《文侯之命》九篇,命也。《胤征》一篇,征也。《洪范》一篇,范也。此各随事而言。《益稷》亦谟也,因其人称言以别之。其《太甲》、《咸有一德》,伊尹训道王,亦训之类。《盘庚》亦诰也,故王肃云:「不言诰,何也?取其徒而立功,非但录其诰。」《高宗肜日》与训序连文,亦训辞可知也。《西伯戡黎》云,「祖伊恐,奔告于受」,亦诰也。《武成》云,「识其政事」,亦诰也。《旅獒》戒王,亦训也。《金縢》自为一体,祝亦诰辞也。《梓材》,《酒诰》分出,亦诰也。《吐司》以王命诰,自然诰也。《无逸》戒王,亦训也。《君奭》周公诰召公,亦诰也。《多方》、《周官》上诰于下,亦诰也。《君陈》、《君牙》与《毕命》之类,亦命也。《吕刑》陈刑告王,亦诰也。《书》篇之名,因事而立,既无体例,随便为文。其百篇次第,于序孔、郑不同。孔以《汤誓》在《夏社》前,于百篇为第二十六;郑以为在《臣扈》后,第二十九。孔以《咸有一德》次《太甲》后,第四十;郑以为在《汤诰》后,第三十二。孔以《蔡仲之命》次《君奭》后,第八十三;郑以为在《费誓》前,第九十六。孔以《周官》在《立政》后,第八十八;郑以为在《立政》前,第八十六。孔以《费誓》在《文侯之命》后,第九十九;郑以为在《吕刑》前,第九十七。不同者孔依壁内篇次及序为文,郑依贾氏所奏《别录》为次,孔未入学官。以此不同,考论次第,孔义是也。
虞书
○正义曰:《尧典》虽曰唐事,本以虞史所录,末言舜登庸由尧,故追尧作典,非唐史所录,故谓之《虞书》也。郑玄云「舜之美事,在于尧时」是也。案马融、郑玄、王肃、《别录》题皆曰《虞夏书》,以虞、夏同科,虽虞事亦连夏。此直言《虞书》,本无《夏书》之题也。案郑序以为《虞夏书》二十篇,《商书》四十篇,《周书》四十篇,《赞》云「三科之条,五家之教」,是虞、夏同科也。其孔于《禹贡》注云「禹之王以是功,故为《夏书》之首」,则虞、夏别题也,以上为《虞书》则十六篇。又《帝告》、《厘沃》、《汤征》、《汝鸠》、《汝方》于郑玄为《商书》,而孔并于《胤征》之下,或以为夏事,犹《西伯戡黎》,则《夏书》九篇,《商书》三十五篇,此与郑异也。或孔因《帝告》以下五篇亡,并注于《夏书》不废,犹《商书》乎?别文所引皆云「《虞书》曰」、「《夏书》曰」,无并言《虞夏书》者。又伏生虽有一《虞夏传》,以外亦有《虞传》、《夏传》,此其所以宜别也,此孔依虞、夏各别而存之。庄八年《左传》引「《夏书》曰『皋陶迈种德』」,僖二十四年《左传》引夏书曰「地平天成」,二十七年引《夏书》「赋纳以言」,襄二十六年引《夏书》曰「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皆在《大禹谟》、《皋陶谟》。当云《虞书》而云《夏书》者,以事关禹,故引为《夏书》。若《洪范》以为《周书》,以箕子至周,商人所陈而传引之,即曰《商书》也。案壁内所得,孔为传者凡五十八篇,为四十六卷。三十三篇与郑注同,二十五篇增多郑注也。其二十五篇者,《大禹谟》一,《五子之歌》二,《胤征》三,《仲虺之诰》四,《汤诰》五,《伊训》六,《太甲》三篇九,《咸有一德》十,《说命》三篇十三,《泰誓》三篇十六,《武成》十七,《旅獒》十八,《微子之命》十九,《蔡仲之命》二十,《周官》二十一,《君陈》二十二,《毕命》二十三,《君牙》二十四,《冏命》二十五。但孔君所传,值巫蛊不行以终。前汉诸儒知孔本有五十八篇,不见孔传,遂有张霸之徒于郑注之外伪造《尚书》凡二十四篇,以足郑注三十四篇为五十八篇。其数虽与孔同,其篇有异。孔则于伏生所传二十九篇内无古文《泰誓》,除《序》尚二十八篇,分出《舜典》、《益稷》、《盘庚》二篇、《康王之诰》为三十三,增二十五篇为五十八篇。郑玄则于伏生二十九篇之内分出《盘庚》二篇,《康王之诰》、又《泰誓》三篇,为三十四篇更增益伪书二十四篇为五十八。所增益二十四篇者,则郑注《书序》,《舜典》一,《汩作》二,《九共》九篇十一,《大禹谟》十二,《益稷》十三,《五子之歌》十四,《胤征》十五,《汤诰》十六,《咸有一德》十七,《典宝》十八,《伊训》十九,《肆命》二十,《原命》二十一,《武成》二十二,《旅獒》二十三,《冏命》二十四。以此二十四为十六卷,以《九共》九篇共卷,除八篇,故为十六。故《艺文志》、刘向《别录》云「五十八篇」。《艺文志》又云:「孔安国者,孔子后也。悉得其书,以古文又多十六篇。」篇即卷也。即是伪书二十四篇也。刘向作《别录》,班固作《艺文志》并云此言,不见孔传也。刘歆作《三统历》,论武王伐纣,引今文《泰誓》云「丙午逮师」,又引《武成》「越若来三月五日甲子,咸刘商王受」,并不与孔同,亦不见孔传也。后汉初贾逵《奏尚书疏》云「流为乌」,是与孔亦异也。马融《书序》云:「经传所引《泰誓》,《泰誓》并无此文。」又云:「逸十六篇,绝无师说。」是融亦不见也。服虔、杜预注《左传》「乱其纪纲」,并云夏桀时,服虔、杜预皆不见也。郑玄亦不见之,故注《书序》、《舜典》云「入麓伐木」,注《五子之歌》云「避乱于洛汭」,注《胤征》云「胤征,臣名」,又注《禹贡》引《胤征》云「厥匪玄黄,昭我周王」,又注《咸有一德》云「伊陟臣扈曰」,又注《典宝》引《伊训》云「载孚在毫」,又曰「征是三朡」,又注《旅獒》云「獒读曰豪,谓是遒豪之长」,又古文有《仲虺之诰》、《太甲》、《说命》等见在而云亡,其《汩典》、《典宝》之等一十三篇见亡而云已,逸是不见古文也。案伏生所传三十四篇者谓之今文,则夏侯胜、夏侯建、欧阳和伯等三家所传及后汉末蔡邕所勒石经是也。孔所传者,胶东庸生、刘歆、贾逵、马融等所传是也。郑玄《书赞》云:「我先师棘子下生安国,亦好此学,卫、贾、马二三君子之业,则雅才好博,既宣之矣。」又云:「欧阳氏失其本义,今疾此蔽冒,犹复疑惑未悛。」是郑意师祖孔学,传授胶东庸生、刘歆、贾逵、马融等学,而贱夏侯、欧阳等;何意郑注《尚书》,亡逸并与孔异,篇数并与三家同?又刘歆、贾逵、马融之等并传孔学,云十六篇逸,与安国不同者,良由孔注之后,其书散逸,传注不行。以庸生、贾、马之等惟传孔学经文三十三篇,故郑与三家同,以为古文。而郑承其后,所注皆同贾逵、马融之学,题曰《古文尚书》,篇与夏侯等同,而经字多异。夏侯等书「宅嵎夷」为「宅嵎铁」,「昧谷」,曰「柳谷」,「心腹肾肠」曰「忧肾阳」,「劓刵劅剠」云「膑宫劓割头庶剠」,是郑注不同也。三家之学传孔业者,《汉书·儒林传》云,安国传都尉朝子俊,俊传胶东庸生,生传清河胡常,常传徐敖,敖传王璜及涂恽,恽传河南桑钦。至后汉初卫、贾、马亦传孔学,故《书赞》云:「自世祖兴后汉,卫、贾、马二三君子之业是也,所得传者三十三篇古经,亦无其五十八篇,及传说绝无传者。」至晋世王肃注《书》,始似窃见孔传,故注「乱其纪纲」为夏太康时。又《晋书·皇甫谧传》云:「姑子外弟梁柳边得《古文尚书》,故作《帝王世纪》,往往载孔传五十八篇之书。」《晋书》又云:「晋太保公郑冲以古文授扶风苏愉,愉字休预。预授天水梁柳,字洪季,即谧之外弟也。季授城阳臧曹,字彦始。始授郡守子汝南梅赜,字仲真,又为豫章内史,遂于前晋奏上其书而施行焉。」时已亡失《舜典》一篇,晋末范宁为解时已不得焉。至齐萧鸾建武四年姚方兴于大航头得而献之,议者以为孔安国之所注也。值方兴有罪,事亦随寝。至隋开皇二年购慕遗典,乃得其篇焉。然孔注之后历及后汉之末,无人传说。至晋之初犹得存者,虽不列学官,散在民间,事虽久远,故得犹存。
孔氏传传即注也,以传述为义,旧说汉已前称传。
○正义曰:以注者多门,故云其氏以别众家。或当时自题孔氏,亦可以后人辨之。
昔在帝尧,聪明文思,光宅天下。言圣德之远着。○昔,古也。尧,唐帝名。马融云:「谥也,翼善传圣曰尧。」聪,千公反。思,息嗣反,又如字,下同。着,张虑反。
将逊于位,让于虞舜,逊,遁也。老使摄,遂禅之。○遁本作遯,徒逊反,退也,避也。「遂禅」音时战反,让也,授也。
作《尧典》。
○正义曰:此序郑玄、马融、王肃并云孔子所作,孔义或然。《诗》、《书》理不应异,夫子为《书》作序,不作《诗》序者,此自或作或否,无义例也。郑知孔子作者,依纬文而知也。安国既以同序为卷,检此百篇,凡有六十三序,序其九十六篇。《明居》、《咸有一德》、《立政》、《无逸》不序所由,直云「咎单作《明居》」、「伊尹作《咸有一德》」、「周公作《立政》」、「周公作《无逸》」。六十三序者,若《汩作》、《九共》九篇,《槁饫》,十一篇共序;其《咸乂》四篇同序;其《大禹谟》、《皋陶谟》、《益稷》、《夏社》、《疑至》、《臣扈》、《伊训》、《肆命》、《徂后》、《太甲》三篇、《盘庚》三篇、《说命》三篇、《泰誓》三篇、《康诰》、《酒诰》、《梓材》,二十四篇,皆三篇同序;其《帝告》、《厘沃》、《汝鸠》、《汝方》、《伊陟》、《原命》、《高宗肜日》、《高宗之训》八篇皆共卷,类同,故同序。同序而别篇者三十三篇,通《明居》、《无逸》等四篇为三十七篇,加六十三即百篇也。序者以序别行辞为形势。言昔日在于帝号尧之时也,此尧身智无不知聪也,神无不见明也。以此聪明之神智足可以经纬天地,即「文」也;又神智之运,深敏于机谋,即「思」也。「聪明文思」即其圣性行之于外,无不备知,故此德充满居止于天下而远着。德既如此,政化有成,天道冲盈,功成者退,以此故将逊遁避于帝位,以禅其有圣德之虞舜。史序其事,而作《尧典》之篇。言「昔在」者,郑玄云:「《书》以尧为始,独云「昔在」,使若无先之典然也。」《诗》云:「自古在昔。」言「在昔」者,自下本上之辞。言「昔在」者,从上自下为称,故曰「使若无先之」者。据代有先之,而书无所先,故云「昔」也。言「帝」者,天之一名,所以名「帝」。帝者,谛也。言天荡然无心,忘于物我,言公平通远,举事审谛,故谓之「帝」也。五帝道同于此,亦能审谛,故取其名。若然,圣人皆能同天,故曰「大人」。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即三王亦大人。不得称帝者,以三王虽实圣人,内德同天,而外随时运,不得尽其圣,用逐迹为名,故谓之为王。《礼运》曰,「大道之行,天下为公」,即帝也。「大道既隐,各亲其亲」,即王也。则圣德无大于天,三皇优于帝,岂过乎天哉!然则三皇亦不能过天,但遂同天之名,以为优劣。五帝有为而同天,三皇无为而同天,立名以为优劣耳。但有为无为亦逐多少以为分,三王亦顺帝之则而不尽,故不得名帝。然天之与帝,义为一也。人主可得称帝,不可得称天者,以天随体而立名,人主不可同天之体也。无由称天者,以天德立号,王者可以同其德焉,所以可称于帝。故继天则谓之「天子」,其号谓之「帝」,不得云「帝子」也。言「尧」者,孔无明解。案下传云:「虞,氏。舜,名。」然尧、舜相配为义,既舜为名,则尧亦名也。以此而言,禹、汤亦名。于下都无所解,而放勋、重华、文命注随其事而解其文以为义,不为尧、舜及禹之名。据此,似尧、舜及禹与汤相类,名则俱名,不应殊异。案郑以下亦云:「虞,氏。舜,名。」与孔传不殊。及郑注《中侯》,云:「重华,舜名。」则舜不得有二名。郑注《礼记》云:「舜之言充。」是以舜为号谥之名,则下注云「舜,名,亦号谥之名」也。推此则孔君亦然。何以知之?既汤类尧、舜当为名,而孔注《论语》「曰予小子履」云,「履是殷汤名尧舜,是汤名履,而汤非名也。又此不云尧、舜是名,则尧及舜、禹非名,于是明矣。既非名,而放勋、重华、文命盖以为三王之名,同于郑玄矣。郑知名者,以《帝系》云「禹名文命」,以上类之亦名。若然,名本题情记意,必有义者,盖运命相符,名与运接,所以异于凡平。或说以其有义,皆以为字。古代尚质,若名之不显,何以着字?必不获已,以为非名非字可也。谯周以尧为号,皇甫谧以放勋、重华、文命为名。案《谥法》「翼善传圣曰尧,仁义盛明曰舜」,是尧、舜谥也。故马融亦云谥也。又曰「渊源流通曰禹,云行雨施曰汤」,则禹、汤亦是谥法。而马融云:「禹汤不在《谥法》。」故疑之。将由《谥法》或本不同,故有致异。亦可本无禹、汤为谥,后来所加,故或本曰「除虐去残曰汤」,是以异也。《檀弓》曰:「死谥,周道也。」《周书》谥法周公所作,而得有尧、舜、禹、汤者,以周法死后乃追,故谓之为谥。谥者,累也,累其行而号也。随其行以名之,则死谥犹生号。因上世之生号陈之为死谥,明上代生死同称。上世质,非至善至恶无号,故与周异。以此尧、舜或云号,或云谥也。若然,汤名履而王侯,《世本》「汤名天乙」者,安国意盖以汤受命之王,依殷法以乙日生,名天乙。至将为王,又改名为履,故二名也。亦可。安国不信《世本》,无天乙之名。皇甫谧巧欲傅会,云「以乙日生,故名履,字天乙」。又云祖乙,亦云「乙日生,复名乙」,引《易纬》「孔子所谓天之锡命,故可同名」。既以天乙为字,何云同名乎?斯又妄矣,号之曰尧者,《释名》以为「其尊高尧尧然,物莫之先,故谓之尧也」。《谥法》云:「翼善传圣曰尧。」尧者以天下之生善,因善欲禅之,故二八显升,所谓为翼。能传位于圣人,天下为公,此所以出众而高也。言「聪明者,据人近验,则听远为聪,见微为明,若离娄之视明也,师旷之听聪也;以耳目之闻见,喻圣人之智慧,兼知天下之事,故在于闻见而已,故以「聪明」言之。智之所用,用于天地,经纬天地谓之「文」,故以聪明之用为文。须当其理,故又云「思」而会理也。经云「钦明」,此为聪明者,彼方陈行事,故美其敬,此序其圣性,故称其「聪」,随事而变文。下《舜典》直云「尧闻之聪明」,不云「文思」者,此将言尧用,故云「文思」,彼要云舜德,故直云「聪明」,亦自此而可知也。言「光宅」者,经传云:「光,充也。」不训「宅」者,可知也。不于此训「光」者,从经为正也。下「将逊于位」传云「逊,遁」者,以经无「逊」字,故在序训之。
○正义曰:「圣德」解「聪明文思」,「远着」解「光宅天下」。
○正义曰「老使摄」者解「将逊于位」,云「遂禅之」者,解「让于虞舜」也。以己年老,故逊之。使摄之,后功成而禅。禅即让也。言「摄」者,「纳于大麓」是也。禅者,「汝陟帝位」是也。虽舜受而摄之,而尧以为禅。或云「汝陟帝位」为摄,因即直言为让,故云「遂」也。郑玄云:「尧尊如故,舜摄其事」是也。
尧典言尧可为百代常行之道。
○正义曰:序已云「作尧典」而重言此者,此是经之篇目,不可因序有名,略其旧题,故诸篇皆重言本目而就目解之。称「典」者,以道可百代常行。若尧、舜禅让圣贤,禹、汤传授子孙,即是尧、舜之道不可常行,但惟德是与,非贤不授。授贤之事,道可常行,但后王德劣不能及古耳。然经之与典俱训为常,名典不名经者,以经是总名,包殷、周以上,皆可为后代常法,故以经为名。典者,经中之别,特指尧、舜之德,于常行之内道最为优,故名典不名经也。其太宰六典及司寇三典者,自由当代常行,与此别矣。
曰若稽古,帝尧,若,顺。稽,考也。能顺考古道而行之者帝尧。
曰放勋,钦明文思安安,勋,功。钦,敬也。言尧放上世之功,化而以敬明文思之四德,安天下之当安者。○放,方往反,注同。徐云:「郑、王如字。」勋,许云反,功也。马云:「放勋,尧名。」皇甫谧同。一云:「放勋,尧字。」「钦明文思」,马云:「威仪表备之钦,照临四方谓之明,经纬天地谓之文,道德纯备谓之思。」
允恭克让,光被四表,格于上下。允,信。克,能。光,充。格,至也。既有四德,又信恭能让,故其名闻充溢四外,至于天地。○被,皮寄反,徐扶义反。闻音问,本亦作问。溢音逸。
○正义曰:史将述尧之美,故为题目之辞曰,能顺考校古道而行之者,是帝尧也。又申其顺考古道之事曰,此帝尧能放效上世之功而施其教化,心意恒敬,智慧甚明,发举则有文谋,思虑则能通敏,以此四德安天下之当安者。在于己身则有此四德,其于外接物又能信实、恭勤、善能、谦让。恭则人不敢侮,让则人莫与争,由此为下所服,名誉着闻,圣德美名充满被溢于四方之外,又至于上天下地。言其日月所照,霜露所坠,莫不闻其声名,被其恩泽。此即稽古之事也。
○正义曰:「若、顺」,《释言》文。《诗》称「考卜惟王」,《洪范》考卜之事谓之「稽疑」,是「稽」为考,经传常训也。《尔雅》一训一也,孔所以约文,故数字俱训,其末以一「也」结之。又已经训者,后传多不重训。显见可知,则径言其义,皆务在省文故也。言「顺考古道」者,古人之道非无得失,施之当时又有可否,考其事之是非,知其宜于今世,乃顺而行之。言其行可否,顺是不顺非也。考「古」者自己之前,无远近之限,但事有可取,皆考而顺之。今古既异时,政必殊古,事虽不得尽行,又不可顿除古法,故《说命》曰:「事不师古,以克永世,匪说攸闻。」是后世为治当师古法,虽则圣人,必须顺古。若空欲追远,不知考择,居今行古,更致祸灾。若宋襄慕义,师败身伤,徐偃行仁,国亡家灭,斯乃不考之失。故美其能顺考也。郑玄信纬,训「稽」为同,训「古」为天,言「能顺天而行之,与之同功」。《论语》称惟尧则天,《诗》美文王「顺帝之则」,然则圣人之道莫不同天合德,岂待同天之语,然后得同之哉?《书》为世教,当因之人事,以人系天,于义无取,且「古」之为天,经无此训。高贵乡公皆以郑为长,非笃论也。
○正义曰:「勋、功」、「钦、敬」,《释诂》文。此经述上稽古之事,放效上世之功,即是考于古道也。经言「放勋」,放其功而已。传兼言「化」者,据其勋业谓之功,指其教人则为化,功之与化所从言之异耳。郑玄云:「敬事节用谓之钦,照临四方谓之明,经纬天地谓之文,虑深通敏谓之思。」孔无明说,当与之同。四者皆在身之德,故谓之「四德」。凡是臣人王者皆须安之,故广言「安天下之当安者」。所安者则下文「九族、百姓、万邦」是也。其「敬明文思」为此次者,顾氏云:「随便而言,无义例也。」知者此先「聪」后「明」,《舜典》云「明四目,达四聪」,先明后「聪」,故知无例也。今考《舜典》云:「浚哲文明」,又先「文」后「明」,与此不类,知顾氏为得也。
○正义曰:「允、信」、「格、至」,《释诂》文。「克,能」、「光,充」,《释言》文。在身为德,施之曰行。郑玄云:「不懈于位曰恭,推贤尚善曰让。」恭让是施行之名。上言尧德,此言尧行,故传以文次言之。言尧既有敬明文思之四德,又信实、恭勤、善能、推让,下人爱其恭让,传其德音,故其名远闻,旁行则充溢四方,上下则至于天地。持身能恭,与人能让,自己及物,故先恭后让。恭言信,让言克,交互其文耳。皆言信实能为也。传以「溢」解「被」,言其饶多盈溢,故被及之也。表里内外相对之言,故以表为外,向不向上至有所限,旁行四方无复限极,故四表言「被」,上下言「至」。「四外」者,以其无限,自内言之,言其至于远处,正谓四方之外畔者,当如《尔雅》所谓「四海」、「四荒」之地也。先「四表」后「上下」者,人之声名,宜先及于人,后被四表,是人先知之,故先言至人。后言至于上下,言至于天地,喻其声闻远耳。《礼运》称圣人为政,能使「天降膏露,地出礼泉」,是名闻远达,使天地效灵,是亦格于上下之事。
克明俊德,以亲九族。能明俊德之士任用之,以睦高祖玄孙之亲。○九族,上自高祖,下至玄孙,凡九族。马、郑同。
九族既睦,平章百姓。既,已也。百姓,百官。言化九族而平和章明。
百姓昭明,协和万邦。黎民于变时雍。昭亦明也。协,合。黎,众。时,是。雍,和也。言天下众民皆变化化上,是以风俗大和。○黎,力兮反。
○正义曰:言尧能名闻广远,由其委任贤哲,故复陈之。言尧之为君也,能尊明俊德之士,使之助己施化。以此贤臣之化,先令亲其九族之亲。九族蒙化已亲睦矣,又使之和协显明于百官之族姓。百姓蒙化皆有礼仪,昭然而明显矣,又使之合会调和天下之万国。其万国之众人于是变化从上,是以风俗大和,能使九族敦睦,百姓显明,万邦和睦,是「安天下之当安」者也。
○正义曰:郑玄云:「『俊德』,贤才兼人者。」然则「俊德」谓有德。人能明俊德之士者,谓命为大官,赐之厚禄,用其才智,使之高显也。以其有德,故任用之。以此贤臣之化,亲睦高祖玄孙之亲。上至高祖,下及玄孙,是为九族。同出高曾,皆当亲之,故言之「亲」也。《礼记·丧服小记》云:「亲亲以三为五,以五为九。」又《异义》、夏侯、欧阳等以为九族者,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皆据「异姓有服」。郑玄驳云:「异姓之服不过缌麻,言不废昏。又《昏礼》请期云『惟是三族之不虞』,恐其废昏,明非外族也。」是郑与孔同。「九族」谓帝之九族,「百姓」谓百官族姓,「万邦」谓天下众民,自内及外,从高至卑,以为远近之次也。知「九族」非民之九族者,以先亲九族,次及百姓,百姓是群臣弟子,不宜越百姓而先下民。若是民之九族,则「九族既睦」,民已和矣,下句不当复言「协和万邦」,以此知帝之九族也。尧不自亲九族,而待臣使之亲者,此言用臣法耳,岂有圣人在上,疏其骨肉者乎?若以尧自能亲,不待臣化,则化万邦百姓,尧岂不能化之,而待臣化之也?且言「亲九族」者,非徒使帝亲之,亦使臣亲之,帝亦令其自相亲爱,故须臣子之化也。
○正义曰:「既」、「已」义同,故训「既」为已,经传之言。「百姓」或指天下百姓,此下句乃有「黎民」,故知「百姓」即百官也。百官谓之百姓者,隐八年《左传》云:「天子建德,因生以赐姓。」谓创建有德以为公卿,因其所生之地而赐之以为其姓,令其收敛族亲,自为宗主。明王者任贤不任亲,故以「百姓」言之。《周官》篇云:「唐、虞稽古,建官惟百。」《大禹谟》云:「率百官若帝之初。」是唐、虞之世经文皆称「百官」。而《礼记·明堂位》云「有虞氏之官五十」,后世所记不合经也。「平章」与「百姓」其文非九族之事,传以此经之事文势相因,先化九族,乃化百官,故云「化九族而平和章明」。谓九族与百官皆须导之以德义,平理之使之协和,教之以礼法,章显之使之明着。
○正义曰:《释诂》以「昭」为光,光、明义同,经已有「明」,故云「昭亦明也」。《释诂》以「协」为和,和、合义同,故训「协」为合也。「黎,众」、「时,是」,《释诂》文。「雍,和」,《释训》文。尧民之变,明其变恶从善,人之所和,惟风俗耳。故知谓「天下众人皆变化化上,是以风俗大和」,人俗大和,即是太平之事也。此上经三事相类,古史交互立文。以「亲」言「既睦」,「平章」言「昭明」,「协和」言「时雍」。「睦」即「亲」也,「章」即「明」也,「雍」即「和」也,各自变文以类相对。平九族使之亲,平百姓使之明,正谓使从顺礼义,恩情和合,故于万邦变言「协和」,明「以亲九族」、「平章百姓」亦是协和之也。但九族宜相亲睦,百姓宜明礼义,万邦宜尽和协,各因所宜为文,其实相通也。民言「于变」,谓从上化,则「九族既睦」、「百姓昭明」亦是变上,故得睦得明也。
乃命羲和,钦若昊天,历象日月星辰,敬授人时。重黎之后羲氏、和氏世掌天地四时之官,故尧命之,使敬顺昊天。昊天言元气广大。星,四方中星。辰,日月所会。历象其分节。敬记天时以授人也。此举其目,下别序之。○羲和,马云:「羲氏掌天官,和氏掌地官,四子掌四时。」昊,胡老反。重,直龙反,少昊之后。黎,高阳之后。「日月所会」谓日月交会于十二次也。寅曰析木,卯曰大火,辰曰寿星,巳曰鹑尾,午曰鹑火,未曰鹑首,申曰实沈,酉曰大梁,戌曰降娄,亥曰娵訾,子曰玄枵,丑曰星纪。
分命羲仲,宅嵎夷,曰旸谷。宅,居也。东表之地称嵎夷。旸,明也。日出于谷而天下明,故称旸谷。旸谷、嵎夷一也。羲仲居治东方之官。○嵎音隅,马曰:「嵎,海嵎也。」夷,莱夷也。《尚书、·考灵耀》及《史记》作「禺铁」。旸音阳。谷,工木反,又音欲,下同。马云:「旸谷,海嵎夷之地名。」「日出于谷」本或作「日出于阳谷」,「阳」衍字。
寅宾出日,平秩东作。寅,敬。宾,导。秩,序也。岁起于东而始就耕,谓之东作。东方之官敬导出日,平均次序东作之事,以务农也。○寅,徐以真反,又音夷,下同。宾如字,徐音殡,马云:「从也。」出,尺遂反,又如字,注同。平如字,马作苹,普庚反,云:「使也。」下皆放此。秩如字。
日中,星鸟,以殷仲春。日中谓春分之日。鸟,南方朱鸟七宿。殷,正也。春分之昏,鸟星毕见,以正仲春之气节,转以推季孟则可知。○中,贞仲反,又如字。殷,于勤反,马、郑云:「中也。」宿音秀,下同。见,贤遍反,下同。
厥民析,鸟兽孳尾。冬寒无事,并入室处。春事既起,丁壮就功。厥,其也。言其民老壮分析。乳化曰孳,交接曰尾。○析,星历反。孳音字。乳,儒付反。《说文》云:「人及鸟生子曰乳,兽曰产。」
申命羲叔,宅南交。申,重也。南交言夏与春交。举一隅以见之。此居治南方之官。○重,直用反。
平秩南讹,敬致。讹,化也。掌夏之官平叙南方化育之事,敬行其教,以致其功。四时同之,亦举一隅。○讹,五和反。
日永,星火,以正仲夏。永,长也,谓夏至之日。火,苍龙之中星,举中则七星见可知。以正仲夏之气节,季孟亦可知。
厥民因,鸟兽希革。因,谓老弱因就在田之丁壮以助农也。夏时鸟兽毛羽希少改易。革,改也。
分命和仲,宅西,曰昧谷。昧,冥也。日入于谷而天下冥,故曰昧谷。昧谷曰西,则嵎夷东可知。此居治西方之官,掌秋天之政也。○昧,武内反。冥,莫定反。
寅饯纳日,平秩西成。饯,送也。日出言导,日入言送,因事之宜。秋,西方,万物成。平序其政,助成物。○饯,贱衍反。马云:「灭也,灭犹没也。」
宵中,星虚,以殷仲秋。宵,夜也。春言日,秋言夜,互相备。虚,玄武之中星,亦言七星皆以秋分日见,以正三秋。
厥民夷,鸟兽毛毨。夷,平也,老壮在田与夏平也。毨,理也,毛更生整理。○「毛毨」,下先典反。《说文》云:「仲秋鸟兽毛盛,可选取以为器用也。」
申命和叔,宅朔方,曰幽都。平在朔易。北称朔,亦称方,言一方则三方见矣。北称幽都,南称明从可知也。都谓所聚也。易谓岁改易北方,平均在察其政,以顺天常。上总言羲和敬顺昊天,此分别仲叔,各有所掌。○别音彼列反,下同。
日短,星昴,以正仲冬。日短,冬至之日。昴,白虎之中星,亦以七星并见,以正冬之三节。
厥民隩,鸟兽氄毛。隩,室也。民改岁入此室处,以辟风寒。鸟兽皆生而毳细毛以自温焉。○隩,于六反,马云:「暖也。」氄,如勇反,徐又音而充反,马云:「温柔貌。」辟音避。耎,如兖反,本或作濡,音儒。毳,尺锐反。
帝曰:「咨!汝羲暨和。期三百有六旬有六日,以闰月定四时,成岁。咨,嗟。暨,与也。匝四时曰期。一岁十二月,月三十日,正三百六十日;除小月六,为六日,是为一岁有馀十二日;未盈三岁足得一月,则置闰焉,以定四时之气节,成一岁之历象。○暨,其器反。期,居其反,下同。旬,似遵反,十日为旬。匝,子合反。
允厘百工,庶绩咸熙。」允,信。厘,治。工,官。绩,功。咸,皆。熙,广也。言定四时成岁历,以告时授事,则能信治百官,众功皆广,叹其善。○厘,力之反。熙,许其反,兴也。
○正义曰:上言能明俊德,又述能明之事,尧之圣德美政如上所陈。但圣不必独理,必须贤辅。尧以须臣之故,乃命有俊明之人羲氏、和氏敬顺昊天之命,历此法象。其日之甲乙,月之大小,昏明递中之星,日月所会之辰,定其所行之数,以为一岁之历。乃依此历,敬授下人以天时之早晚。其总为一岁之历,其分有四时之异,既举总目,更别序之。尧于羲和之内,乃分别命其羲氏而字仲者,令居治东方嵎夷之地也。日所出处名曰旸明之谷,于此处所主之职,使羲仲主治之。既主东方之事,而日出于东方,令此羲仲恭敬导引将出之日,平均次序东方耕作之事,使彼下民务勤种植。于日昼夜中分,刻漏正等,天星朱鸟南方七宿合昏毕见,以此天之时候调正仲春之气节。此时农事已起,不居室内,其时之民宜分析适野。老弱居室,丁壮就功。于时鸟兽皆孕胎卵,孳尾匹合。又就所分羲氏之内,重命其羲氏而字叔者,使之居治南方之职,又于天分南方与东交,立夏以至立秋时之事,皆主之。均平次序南方化育之事,敬行其教,以致其功,于日正长,昼漏最多,天星大火东方七宿合昏毕见,以此天时之候调正仲夏之气节。于时苗稼已殖,农事尤烦,其时之民,老弱因一丁壮就在田野。于时鸟兽羽毛希少,变改寒时。又分命和氏而字仲者,居治西方日所入处,名曰昧冥之谷。于此处所主之职,使和仲主治之。既主西方之事,而日入在于西方,令此和仲恭敬从送既入之日,平均次序西方成物之事,使彼下民务勤收敛。于昼夜中分,漏刻正等,天星之虚北方七宿合昏毕见,以此天时之候调正仲秋之气节。于时禾苗秀实,农事未闲,其时之民与夏齐平,尽在田野。于时鸟兽毛羽更生,已稍整治。又重命和氏而字叔者,令居治北方名曰幽都之地,于此处所主之职,使和叔主治之。平均视察北方岁改之事。于日正短,昼漏最少,天星之昴西方七宿合昏毕见,以此天时之候调正仲冬之气节。于时禾稼已入,农事闲暇,其时之人皆处深隩之室,鸟兽皆生耎毳细毛以自温暖。此是羲和敬天授人之实事也。羲和所掌如是,故帝尧乃述而叹之曰:「咨嗟!汝羲仲、羲叔与和仲、和叔。一期之间三百有六旬有六日,分为十二月,则馀日不尽,令气朔参差,若以闰月补阙,令气朔得正定四时之气节,成一岁之历象,是汝之美可叹也。又以此岁历告时授事,信能和治百官,使之众功皆广也。」叹美羲和能敬天之节,众功皆广,则是风俗大和。
○正义曰:《楚语》云:「少昊氏之衰,九黎乱德,人神杂扰,不可方物。颛顼受之,乃命南正重司天以属神,火正黎司地以属民,使复旧常,无相侵渎。其后三苗复九黎之恶,尧复育重黎之后,不忘旧者,使复典之。以至于夏商。」据此文则自尧及商无他姓也。尧育重黎之后,是此羲和可知。是羲和为重黎之后,世掌天地之官文所出也。《吕刑》先「重」后「黎」,此文先「羲」后「和」,杨子《法言》云:「羲近重,和近黎。」是「羲」承「重」而「和」承「黎」矣。《吕刑》称「乃命重黎」与此「命羲和」为一事也。故《吕刑》传云:「重即羲也,黎即和也。」羲和虽别为氏族而出自重黎,故《吕刑》以「重黎」言之。《郑语》云:「为高辛氏火正。」则高辛亦命重黎。故郑玄于此注云:「高辛氏世,命重为南正司天,黎为火正司地。」据「世掌」之文,用《楚语》为说也。《楚世家》云:「重黎为帝喾火正,能光融天下,啻喾命曰祝融。共工氏作乱,帝喾使重黎诛之而不尽。帝乃以庚寅日诛重黎,而以其弟吴回为重黎,复居火正,为祝融。」案昭二十九年《左传》称少昊氏有子曰重,颛顼氏有子曰黎。则重黎二人,各出一帝。而《史记》并以重黎为楚国之祖,吴回为重黎,以重黎为官号,此乃《史记》之谬。故束晳讥马迁并两人以为一,谓此是也。《左传》称重为句芒,黎为祝融,不言何帝使为此官。但黎是颛顼之子,其为祝融,必在颛顼之世。重虽少昊之胤,而与黎同命,明使重为句芒亦是颛顼时也。祝融火官可得称为火正,句芒木官不应号为南正,且木不主天,火不主地,而《外传》称颛顼命南正司天,火正司地者,盖使木官兼掌天,火官兼掌地。南为阳位,故掌天谓之南正。黎称本官,故掌地犹为火正。郑答赵商云:「先师以来,皆云火掌为地,当云黎为北正。」孔无明说,未必然也。昭十七年《左传》郯子称少昊氏以鸟名官,自颛顼已来乃命以民事。句芒、祝融皆以人事名官,明此当颛顼之时也。传言少昊氏有四叔,当为后代子孙,非亲子也。何则?传称共工氏有子曰句龙,共工氏在颛顼之前多历年代,岂复共工氏亲子至颛顼时乎?明知少昊四叔亦非亲子,高辛所命重黎或是重黎子孙,未必一人能历二代。又高辛前命后诛,当是异人。何有罪而诛,不容列在祀典。明是重黎之后,世以重黎为号,所诛重黎是有功重黎之子孙也。《吕刑》说羲和之事,犹尚谓之重黎,况彼尚近重黎,何故不得称之?以此知异世重黎号同人别。颛顼命重司天,黎司地,羲氏掌天,和氏掌地,其实重、黎、羲、和通掌之也。此云「乃命羲和,钦若昊天」,是羲和二氏共掌天地之事。以干坤相配,天地相成,运立施化者天,资生成物者地,天之功成其见在地,故下言「日中,星鸟」之类是天事也,「平秩东作」之类是地事也,各分掌其时,非别职矣。案《楚语》云,重司天以属神,黎言地以属人。天地既别,人神又殊,而云通掌之者,外传之文说《吕刑》之义,以为少昊之衰,天地相通,人神杂扰,颛顼乃命重黎分而异之,以解绝地天通之言,故云各有所掌。天地相通,人神杂扰,见其能离绝天地,变异人神耳,非即别掌之。下文别序所掌,则羲主春夏,和主秋冬,俱掌天时,明其共职。彼又言:「至于夏商,世掌天地。」《胤征》云:「羲和湎淫,废时乱日。」不知日食,羲和同罪,明其世掌天地共职。可知颛顼命掌天地,惟重黎二人,尧命羲和则仲叔四人者,以羲和二氏贤者既多,且后代稍文,故分掌其职事,四人各职一时,兼职方岳,以有四岳,故用四人。颛顼之命重黎,惟司天地,主岳以否不可得知。设令亦主方岳,盖重黎二人分主东西也。马融、郑玄皆以此「命羲和」者,命为天地之官。下云「分命」,申命为四时之职。天地之与四时于周则冢宰司徒之属,六卿是也。孔言「此举其目,下别序之」,则惟命四人,无六官也。下传云四岳即羲和四子,《舜典》传称禹、益六人新命有职,与四岳十二牧凡为二十二人。然新命之六人,禹命为百揆,契作司徒,伯夷为秩宗,皋陶为士,垂作共工,亦禹、契之辈即是卿官。卿官之外别有四岳,四岳非卿官也。孔意以羲和非是卿官,别掌天地,但天地行于四时,四时位在四方,平秩四时之人因主方岳之事,犹自别有卿官分掌诸职。《左传》称少昊氏以鸟名官,五鸠氏即周世之卿官也。五鸠之外别有凤鸟氏,历正也,班在五鸠之上。是上代以来皆重历数,故知尧于卿官之外别命羲和掌天地也。于时羲和似尊于诸卿,后世以来稍益卑贱。《周礼》「太史掌正岁年以序事」,即古羲和之任也。桓十七年《左传》云「日官居卿以底日」,犹尚尊其所掌。周之卿官明是尧时重之,故特言「乃命羲和」。此「乃命羲和」重述「克明俊德」之事,得致雍和所由。已上论尧圣性,此说尧之任贤,据尧身而言用臣,故云「乃命」,非「时雍」之后方始命之。「使敬顺昊天」,昊天者混元之气,昊然广大,故谓之「昊天」也。《释天》云:「春为苍天,夏为昊天,秋为旻天,冬为上天。」《毛诗》传云:「尊而君之则称皇天,元气广大则称昊天,仁覆闵下则称旻天,自上降监则称上天,据远视之苍苍然则称苍天。」《尔雅》四时异名,《诗》传即随事立称。郑玄读《尔雅》云「春为昊天,夏为苍天」,故驳《异义》云:「春气博施,故以广大言之。夏气高明,故以远言之。秋气或生或杀,故以闵下言之。冬气闭藏而清察,故以监下言之。皇天者尊而号之也。」六籍之中,诸称天者以情所求言之耳,非必于其时称之。然此言尧敬大四天,故以「广大」言之。「星,四方中星」者,二十八宿,布在四方,随天转运,更互在南方,每月各有中者。《月令》每月昏旦,惟举一星之中,若使每日视之,即诸宿每日昏旦莫不常中,中则人皆见之,故以中星表宿,「四方中星」总谓二十八宿也。或以《书传》云「主春者张,昏中,可以种谷。主夏者火,昏中,可以种黍。主秋者虚,昏中,可以种麦。主冬者昴,昏中,可以收敛。皆云上告天子,下赋臣人。天子南面而视四方星之中,知人缓急,故曰敬授人时」,谓此「四方中星」如《书》传之说。孔于虚昴诸星本无取中之事,用《书传》为孔说非其旨矣。「辰,日月所会」者,昭七年《左传》士文伯对晋侯之辞也。日行迟,月行疾,每月之朔月行及日而与之会,其必在宿。分二十八宿,是日月所会之处。辰,时也,集会有时,故谓之辰。「日月所会」与「四方中星」俱是二十八宿。举其人目所见,以星言之。论其日月所会,以辰言之,其实一物,故星、辰共文。《益稷》称古人之象,日月星辰共为一象,由其实同故也。日月与星,天之三光。四时变化,以此为政。故命羲和,令以算术推步,累历其所行,法象其所在,具有分数节候,参差不等,敬记此天时以为历而授人。此言星辰共为一物。《周礼·大宗伯》云:「实柴祀日月星辰。」郑玄云「星谓五纬,辰谓日月所会十二次」者,以星、辰为二者。五纬与二十八宿俱是天星,天之神祇,礼无不祭,故郑玄随事而分之。以此「敬授人时」无取五纬之义,故郑玄于此注亦以星、辰为一,观文为说也。然则五星与日月皆别行,不与二十八宿同为不动也。
○正义曰:「宅,居」,《释言》文。《禹贡》青州云:「嵎夷既略。」青州在东界外之畔为表,故云「东表之地称嵎夷」也。阴阳相对,阴闇而阳明也,故以「旸」为明。谷无阴阳之异,以日出于谷而天下皆明,故谓日出之处为「旸谷」。冬南夏北不常厥处,但日由空道,似行自谷,故以「谷」言之,非实有深谷而日从谷之出也。据日所出谓之「旸谷」,指其地名即称「嵎夷」,故云「旸谷、嵎夷一也」。又解「居」者,居其官不居其地,故云「羲仲居治东方之官」。此言「分命」者,上云「乃命羲和」,总举其目,就「乃命」之内分其职掌,使羲主春夏,和主秋冬,分一岁而别掌之,故言「分命」。就羲和之内又重分之,故于夏变言「申命」。既命仲而复命叔,是其重命之也。所命无伯、季者,盖时无伯、季,或有而不贤,则《外传》称「尧育重黎之后,不忘旧者,使复典之」,明仲叔能守旧业,故命之也。此羲和掌序天地,兼知人事,因主四时而分主四方,故举东表之地,以明所举之域。地东举嵎夷之名,明分三方皆宜有地名,此为其始,故特详举其文。羲仲居治东方之官,居在帝都而遥统领之。王肃云「皆居京师而统之,亦有时述职」,是其事也。以春位在东,因治于东方,其实本主四方春政,故于和仲之下云:「此居治西方之官,掌秋天之政。」明此,掌春天之政,孔以经事详,故就下文而互发之。
○正义曰:「寅,敬」,《释诂》文。宾者主行导引,故「宾」为导也。《释诂》以「秩」为常,常即次第有序,故「秩」为序也。一岁之事,在东则耕作,在南则化育,在西则成熟,在北则改易,故以方名配岁事为文,言顺天时气以劝课人务也。春则生物,秋则成物。日之出也,物始生长,人当顺其生长,致力耕耘。日之入也,物皆成熟,人当顺其成熟,致力收敛。东方之官当恭敬导引日出,平秩东作之事,使人耕耘。西方之官当恭敬从送日入,平秩西成之事,使人收敛。日之出入,自是其常,但由日出入,故物有生成。虽气能生物,而非人不就。勤于耕稼,是导引之。勤于收藏,是从送之。冬夏之文无此类者,南北二方非日所出入,「平秩南讹」亦是导日之事,「平在朔易」亦是送日之事。依此春秋而共为宾饯,故冬夏二时无此一句。劝课下民,皆使致力,是敬导之。平均次序,即是授人,田里各有疆埸,是平均之也。耕种收敛使不失其次序,王者以农为重,经主于农事。「寅宾出日」为「平秩」设文,故并解之也。言「敬导出日」者,正谓平秩次序东作之事以务农也。郑以「作」为生,计秋言西成,春宜言东生。但四时之功皆须作力,不可不言力作,直说生成,明此以岁事初起,时言「东作」,以见四时亦当力作,故孔以耕作解之。郑玄云:「寅宾出日,谓春分朝日。」又以「寅饯纳日,谓秋分夕日」也。
○正义曰:其仲春、仲秋、冬至、夏至,马融云:「古制刻漏昼夜百刻。昼长六十刻,夜短四十刻。昼短四十刻,夜长六十刻。昼中五十刻,夜亦五十刻。」融之此言据日出见为说。天之昼夜以日出入为分,人之昼夜以昏明为限。日未出前二刻半为明,日入后二刻半为昏,损夜五刻以裨于昼,则昼多于夜,复校五刻。古今历术与太史所候皆云,夏至之昼六十五刻,夜三十五刻。冬至之昼四十五刻,夜五十五刻。春分秋分之昼五十五刻,夜四十五刻。此其不易之法也。然今太史细候之法,则校常法半刻也。从春分至于夏至,昼暂长,增九刻半。夏至至于秋分,所减亦如之。从秋分至于冬至,昼暂短,减十刻半。从冬至至于春分,其增亦如之。又于每气之间增减刻数,有多有少,不可通而为率。汉初未能审知,率九日增减一刻,和帝时待诏霍融始请改之。郑注《书纬·考灵曜》仍云「九日增减一刻」,犹尚未觉悟也。郑注此云:「日长者日见之漏五十五刻,日短者日见之漏四十五刻。」与历不同。故王肃难云:「知日见之漏减昼漏五刻,不意马融为传已减之矣。因马融所减而又减之,故日长为五十五刻,因以冬至反之,取其夏至夜刻,以为冬至昼短,此其所以误耳。」「鸟,南方朱鸟七宿」者,在天成象,星作鸟形。《曲礼》说军陈象天之行,「前朱雀,后玄武,左青龙,右白虎」。「雀」即鸟也。「武」谓龟甲捍御,故变文「玄武」焉。是天星有龙虎鸟龟之形也。四方皆有七宿,各成一形。东方成龙形,西方成虎形,皆南首而北尾。南方成鸟形,北方成龟形,皆西首而东尾。以南方之宿象鸟,故言鸟谓朱鸟七宿也。此经举宿,为文不类。春言「星鸟」,总举七宿。夏言「星火」,独指房、心。虚、昴惟举一宿。文不同者,互相通也。《释言》以「殷」为中,中、正义同,故「殷」为正也。此经冬夏言「正」,春秋言「殷」者,其义同。春分之昏,观鸟星毕见,以正仲春之气节,计仲春日在奎、娄而入于酉地,则初昏之时井、鬼在午,柳、星、张在巳,轸、翼在辰,是朱鸟七宿皆得见也。春有三月,此经直云「仲春」,故传辨之云,既正仲春,转以推季孟之月,则事亦可知也。天道左旋,日体右行,故星见之方与四时相逆。春则南方见,夏则东方见,秋则北方见,冬则西方见,此则势自当然。而《书纬》为文生说,言「春夏相与交,秋冬相与互,谓之母成子,子助母」,斯假妄之谈耳。马融、郑玄以为「星鸟、星火谓正在南方。春分之昏七星中,仲夏之昏心星中,秋分之昏虚星中,冬至之昏昴星中,皆举正中之星,不为一方尽」,见此其与孔异也。至于举仲月以统一时,亦与孔同。王肃亦以星鸟之属为昏中之星,其要异者以所宅为孟月,日中、日永为仲月,星鸟、星火为季月,「以殷」、「以正」皆总三时之月,读「仲」为中,言各正三月之中气也。以马融、郑玄之言,不合天象,星火之属仲月未中,故为每时皆历陈三月,言日以正仲春,以正春之三月中气。若正春之三月中,当言「以正春中」,不应言「以正仲春」。王氏之说非文势也。孔氏直取「毕见」,稍为迂阔,比诸王、马,于理最优。
○正义曰:「厥,其」,《释言》文。其人老弱在室,丁壮适野,是老壮分析也。孳、字,古今同耳。字训爱也,产生为乳,胎孕为化,孕产必爱之,故乳化曰「孳」。鸟兽皆以尾交接,故交接曰「尾」。计当先尾后孳,随便言之。
○正义曰:「申、重」,《释诂》文。此官既主四时,亦主方面,经言「南交」,谓南方与东方交,传言「夏与春交」,见其时、方皆掌之。春尽之日与立夏之初,时相交也,东方之南,南方之东,位相交也,言羲叔所掌与羲仲相交际也。四时皆举仲月之候,嫌其不统季孟,于此言「交」,明四时皆然,故传言「举一隅以见之」。春上无冬,不得见其交接,至是夏与春交,故此言之。
○正义曰:「讹,化」,《释言》文。禾苗秀穗,化成子实,亦胎生乳化之类,故「掌夏之官平序南方化育之事」,谓劝课民耘耨,使苗得秀实。「敬行其教,以致其功」,谓敬行平秩之教,以致化育之功。农功岁终乃毕,敬行四时皆同,于此言之,见四时皆然,故云「亦举一隅」也。夏日农功尤急,故就此言之。
○正义曰:「永,长」,《释诂》文。夏至之日日最长,故知谓夏至之日。计七宿房在其中,但房、心连体,心统其名。《左传》言「火中」、「火见」,《诗》称「七月流火」,皆指房、心为火,故曰「火,苍龙之中星」。特举一星,与鸟不类,故云「举中则七星见可知」。计仲夏日在东井而入于酉地,即初昏之时角、亢在午,氐、房、心在巳,尾、箕在辰,是东方七宿皆得见也。
○正义曰:春既分析在外,今日因往就之,故言「因,谓老弱因就在田之丁壮以务农」也。鸟兽冬毛最多,春犹未脱,故至夏始毛羽希少,改易往前。「革」谓变革,故为改也。传之训字,或先或后,无义例也。
○正义曰:《释言》云:「晦,冥也。」冥是暗,故「昧」为冥也。「谷」者日所行之道,日入于谷而天下皆冥,故谓日入之处为「昧谷」,非实有谷而日入也。此经春秋相对,春不言「东」,但举昧谷曰「西」,则嵎夷东可知。然则东言「嵎夷」,则西亦有地明矣,阙其文所以互见之。传于春言「东方之官」,不言「掌春」,夏言「掌夏之官」,不言「南方」,此言「居治西方之官,掌秋天之政」,互文明四时皆同。
○正义曰:送行饮酒谓之饯,故「饯」为送也。导者引前之言,送者从后之称,因其欲出,导而引之,因其欲入,从而送之,是其因事之宜而立此文也。秋位在西,于时万物成熟,平序其秋天之政,未成则耘耨,既熟则收敛,助天成物,以此而从送入日也。纳、入义同,故传以入解「纳」。
○正义曰:「宵,夜」,《释言》文。舍人曰:「宵,阳气消也」。三时皆言日,惟秋言夜,故传辨之云:「春言日,秋言夜,互相备」也,互着明也。明日中宵亦中,宵中日亦中,因此而推之,足知日永则宵短,日短则宵长,皆以此而备知也。正于此时变文者,以春之与秋日夜皆等,春言「出日」即以「日」言之,秋云「纳日」即以「夜」言之,亦事之宜也。北方七宿则虚为中,故虚为玄武之中星。计仲秋日在角、亢而入于酉地,初昏之时斗、牛在午,女、虚、危在巳,室、壁在辰,举虚中星言之,亦言七星皆以秋分之日昏时并见,以正秋之三月。
○正义曰:《释诂》云:「夷、平,易也。」俱训为易,是「夷」得为平。秋禾未熟,农事犹烦,故「老壮在田与夏平」也。「毨」者,毛羽美悦之状,故为理也。夏时毛羽希少,今则毛羽复生,夏改而少,秋更生多,故言「更生整理」。
○正义曰:《释训》云:「朔,北方也。」舍人曰:「朔,尽也。北方万物尽,故言朔也。」李巡曰:「万物尽于北方,苏而复生,故言北方。」是「北称朔」也。羲和主四方之官,四时皆应言「方」,于此言「方」者,即三方皆见矣。春为岁首,故举地名;夏与春交,故言「南交」;秋言「西」以见嵎夷当为东,冬言「方」以见三时皆有方。古史要约,其文互相发见也。「幽」之与「明」文恒相对,北既称「幽」,则南当称「明」,从此可知,故于夏无文。经冬言「幽都」,夏当云「明都」,传不言「都」者,从可知也。郑云:「夏不言『曰明都』三字,摩灭也。」伏生所诵与壁中旧本并无此字,非摩灭也。王肃以「夏无『明都』,避『敬致』,然即『幽』足见『明』,阙文相避」,如肃之言,义可通矣。「都谓所聚」者,总言此方是万物所聚之处,非指都邑聚居也。「易谓岁改易于北方」者,人则三时在野,冬入隩室,物则三时生长,冬入囷仓,是人之与物皆改易也。王肃云:「改易者,谨约盖藏,循行积聚。」引《诗》「嗟我妇子,曰为改岁,入此室处」。王肃言人物皆易,孔意亦当然也。《释诂》云:「在,察也。舍人曰:「在,见物之察。」是「在」为察义,故言「平均在察其政,以顺天常」。以「在察」须与「平均」连言,不复训「在」为察,故《舜典》之传别更训之。三时皆言「平秩」,此独言「平在」者,以三时乃役力田野,当次序之,冬则物皆藏入,须省察之,故异其文。秋日物成就,故传言「助成物」,冬日盖藏,天之常道,故言「顺天常」,因明「东作」、「南讹」亦是助生物,类常道也。上总言羲和敬顺昊天,此分别仲叔各有所掌,明此四时之节,即顺天之政,实恐人以「敬顺昊天」直是历象日月,嫌仲叔所掌非顺天之事,故重明之。
○正义曰:《释宫》云:「西南隅谓之隩。」孙炎云:「室中隐隩之处也。」隩是室内之名,故以「隩」为室也。物生皆尽,野功咸毕,是岁改矣。以天气改岁,故入此室处,以避风寒。天气既至,故鸟兽皆生耎毳细毛以自温焉。经言「氄毛」,谓附肉细毛,故以「耎毳」解之。
○正义曰:「咨,嗟」、「暨,与」,皆《释诂》文也。「迎四时曰期」,「期」即「迎」也。故王肃云:「期,四时是也。」然古时真历遭战国及秦而亡,汉存六历虽详于五纪之论,皆秦汉之际假讬为之,实不得正要有梗概之言。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而日日行一度,则一期三百六十五日四分日之一。今《考灵曜》、《干凿度》诸纬皆然。此言三百六十六日者,王肃云:「四分日之一又入六日之内,举全数以言之,故云三百六十六日也。」传又解所以须置闰之意,皆据大率以言之,云:「一岁十二月,月三十日,正三百六十日也;除小月六,又为六日。」今经云三百六十六日,故云「馀十二日」,不成期。以一月不整三十日,今一年馀十二日,故未至盈满三岁足得一月,则置闰也。以时分于岁,故云「气节」,谓二十四气,时月之节。岁总于时,故云「历象日月星辰,敬授人时」,以相配成也。六历、诸纬与《周髀》皆云,日行一度,月行十三度十九分度之七,为每月二十九日过半。日之于法,分为日九百四十分日之四百九十九,即月有二十九日半强。为十二月,六大之外有日分三百四十八,是除小月无六日,又大岁三百六十六日,小岁三百五十五日,则一岁所馀无十二日。今言「十二日」者,皆以大率据整而计之,其实一岁所馀正十一日弱也。以为十九年七闰,十九年年十一日则二百九日,其七月四大三小犹二百七日,况无四大乎?为每年十一日弱分明矣。所以弱者,以四分日之一于九百四十分,则一分为二百三十五分,少于小月馀分三百四十八。以二百三十五减三百四十八,不尽一百一十三,是四分日之一馀矣。皆以五日为率,其小月虽为岁日残分所减,犹馀一百一十三,则实馀尚无六日。就六日抽一日为九百四十分减其一百一十三分,不尽八百二十七分。以不抽者五日并三百六十日外之五日为十日,其馀九百四十分日之八百二十七,为每岁之实馀。今十九年年,十日得整日一百九十。又以十九乘八百二十七分,得一万五千七百一十三。以日法九百四十除之,得十六日。以并一百九十日为二百六日,不尽六百七十三分为日馀。今为闰月得七,每月二十九日,七月为二百三日。又每四百九十九分以七乘之得三千四百九十三,以日法九百四十分除之得三日。以二百三日亦为二百六日,不尽亦六百七十三为日馀,亦相当矣。所以无闰时不定,岁不成者,若以闰无,三年差一月,则以正月为二月,每月皆差;九年差三月,即以春为夏;若十七年差六月,即四时相反;时何由定,岁何得成乎?故须置闰以定四时。故《左传》云「履端于始,序则不愆;举正于中,民则不惑;归馀于终,事则不悖」是也,先王以重闰焉。王肃云:「斗之所建,是为中气,日月所在。斗指两辰之间,无中气,故以为闰也。」
○正义曰:《释训》云:「鬼之为言归也。」《乡饮酒义》云:「春之为言蠢也。」然则《释训》之例有以声相近而训其义者,「厘,治」,「工,官」,皆以声近为训,他皆放此类也。「绩,功」、「咸、皆」,《释诂》文。「熙、广」,《周语》文。此经文义承「成岁」之下,传以文势次之,言定历授事能使众功皆广。「叹其善」谓帝叹羲和之功也。
帝曰:「畴咨若时?登庸。」畴,谁。庸,用也。谁能咸熙庶绩,顺是事者,将登用之。○畴,直由反。
放齐曰:「胤子朱启明。」帝曰:「吁!嚚讼,可乎?」放齐,臣名。胤,国。子,爵。朱,名。启,开也。吁,疑怪之辞。言不忠信为嚚,又好争讼,可乎!言不可。○放,方往反,注同。胤,引信反,马云:「嗣也。」吁,况于反,徐往付反,一音于。嚚,鱼巾反。讼,才用反,马本作庸。好,呼报反,下注同。争,斗也。
帝曰:「畴咨若予采?」采,事也。复求谁能顺我事者。○予音馀,又羊汝反。采,七在反,马云:「官也。」复,扶又反。
驩兜曰:「都!共工方鸠僝功。」驩兜,臣名。都,于,叹美之辞。共工,官称。鸠,聚。僝,见也。叹共工能方方聚见其功。○驩,呼端反。兜,丁侯反。共音恭,注同。僝,仕简反,徐音撰,马云:「具也。」于音乌。称,尺证反。
帝曰:「吁!静言庸违,象恭滔天。」静,谋。滔,漫也。言共工自为谋言,起用行事而违背之,貌象恭敬而心傲很,若漫天。言不可用。○滔,吐刀反。漫,末旦反,下同,又末寒反。背音佩。傲,五报反,下同。很,恨恳反。
帝曰:「咨!四岳,四岳,即上羲和之四子,分掌四岳之诸侯,故称焉。
汤汤洪水方割,汤汤,流貌。洪,大。割,害也。言大水方方为害。○汤音伤。洪音户工反。
荡荡怀山襄陵,浩浩滔天。荡荡,言之奔突有所涤除。怀,包。襄,上也。包山上陵,浩浩盛大,若漫天。○浩,胡老反。涤,大历反。上,时掌反。
下民其咨,有能俾乂?」俾,使。乂,治也。言民咨嗟忧愁,病水困苦,故问四岳,有能治者将使之。○俾,必尔反。
佥曰:「于,鲧哉!」佥,皆也。鲧,崇伯之名。朝臣举之。○佥,七廉反,又七剑反。于音乌。鲧,故本反,马云:「禹父也。朝,直遥反。
帝曰:「吁,咈哉!方命圮族。」凡言「吁」者皆非帝意。咈,戾。圮,毁。族,类也。言鲧性很戾,好比方名,命而行事,辄毁败善类。○咈,扶弗反,忿戾也。方如字,马云:「方,放也。」徐云:「郑、王音放。」圮音皮美反。戾音力计反。
岳曰:「异哉!试可乃已。」异,已也。已,退也。言馀人尽已,唯鲧可试,无成乃退。○异,徐云:「郑音异,孔、王音怡。」
帝曰:「往,钦哉!」敕鲧往治水,命使敬其事。尧知其性很戾圮族,未明其所能,而据总言可试,故遂用之。
九载,绩用弗成。载,年也。三考九年,功用不成,则放退之。
○正义曰:史又序尧事。尧任羲和,众功已广,及其末年,群官有阙,复求贤人,欲任用之。帝曰:「谁乎?咨嗟。」嗟人之难得也。「有人能顺此咸熙庶绩之事者,我将登而用之」。有臣放齐者对帝:「有胤国子爵之君,其名曰朱,其人心志开达,性识明悟。」言此人可登用也。帝疑怪叹之曰:「吁!此人既顽且嚚,又好争讼,岂可用乎?」总言不可也。史又记尧复求人。帝曰:「谁乎?咨嗟。」嗟人之难得也。「今有人能顺我事者否乎?」言有即欲用之也。有臣驩兜者对帝曰:「呜乎!」叹有人之大贤也。「帝臣共工之官者,此人于所在之方能立事业,聚见其功」。言此人可用也。帝亦疑怪之曰:「吁!此人自作谋计之言,及起用行事而背违之,貌象恭敬而心傲很,若漫天。」言此人不可用也。频频求人,无当帝意。于是洪水为灾,求人治之。帝曰:「咨嗟!」嗟水灾之大也,呼掌岳之官而告以须人之意。「汝四岳等,今汤汤流行之水,所在方方为害。又其势奔突荡荡然,涤除在地之物,包裹高山,乘上丘陵,浩浩盛大,势若漫天。在下之人其皆咨嗟,困病其水矣。有能治者将使治之」。群臣皆曰:「呜呼!」叹其有人之能。「惟鲧堪能治之」。帝又疑怪之曰:「吁!其人心很戾哉!好此方直之名,命而行事,辄毁败善类。」言其不可使也。朝臣已共荐举,四岳又复然之。岳曰:「帝若谓鲧为不可,馀人悉皆已哉。」言不及鲧也。「惟鲧一人试之可也。试若无功,乃黜退之」。言洪水必须速治,馀人不复及鲧,故劝帝用之。帝以群臣固请,不得已而用之。乃告敕鲧曰:「汝往治水,当敬其事哉!」鲧治水九载,已经三考而功用不成。言帝实知人,而朝无贤臣,致使水害未除,待舜乃治。此经三言求人,未必一时之事,但历言朝臣不贤,为求舜张本故也。
○正义曰:「畴,谁」,《释诂》文。「庸」声近「用」,故为用也。马融以「羲和为卿官尧之末年,皆以老死,庶绩多阙。故求贤顺四时之职,欲用以代羲和」。孔于下传云:「四岳,即上羲和之四子。」帝就羲和求贤,则所求者别代他官,不代羲氏、和氏。孔以羲和掌天地之官,正在敬顺昊天,告时授事而已,其施政者乃是百官之事,非复羲和之职。但羲和告时授事,流行百官,使百官庶绩咸熙,今云「咸熙庶绩,顺是事者」,指谓求代百官之阙,非求代羲和也。此经文承「庶绩」之下而言「顺是事者」,故孔以文势次之,此言「谁能咸熙庶绩,顺是事者,将登用之」,盖求卿士用任也。计尧即位至洪水之时六十馀年,百官有阙,皆应求代。求得贤者,则史亦不录。不当帝意,乃始录之,为求舜张本。故惟帝求一人,放齐以一人对之,非六十馀年止求一人也。尧以圣德在位,庶绩咸熙,盖应久矣。此继「咸熙」之下,非知早晚求之,史自历序其事,不必与治水同时也。计四岳职掌天地,当是朝臣之首。下文求治水者,帝「咨四岳」,此不言「咨四岳」者,帝求贤者固当博访朝臣,但史以有岳对者言「咨!四岳」,此不言「咨」者,但此无岳对,故不言耳。
○正义曰:以放齐举人对帝,故知臣名,为名为字,不可得知。传言「名」者,辩此是为臣之名号耳,未必是臣之名也。夏王仲康之时,胤侯命掌六师,《顾命》陈宝有胤之舞衣,故知古有胤国。「胤」既是国,自然「子」为爵,「朱」为名也。马融、郑玄以为「帝之胤子曰朱也」。求官而荐太子,太子下愚以为启明,揆之人情,必不然矣。「启」之为开,书传通训,言此人心志开解而明达。「吁」者必有所嫌而为此声,故以为「疑怪之辞」。僖二十四年《左传》曰:「口不道忠信之言为嚚。」是「言不忠信为嚚」也。其人心既顽嚚,又好争讼,此实不可,而帝云「可乎」,故吁声而反之。「可乎」,言不可也。唐尧圣明之主,应任贤哲,放齐圣朝之臣,当非庸品,人有善恶,无容不知,称「嚚讼」以为「启明」,举愚臣以对圣帝,何哉?将以知人不易,人不易知,密意深心,固难照察。胤子矫饰容貌,但以惑人,放齐内少鉴明,未能圆备,谓其实可任用,故承意举之。以帝尧之圣,乃知其嚚讼之事,放齐所不知也。驩兜荐举共工,以为比周之恶,谓之四凶,投之远裔。放齐举胤子,不为凶人者,胤子虽有嚚讼之失,不至滔天之罪,放齐谓之实贤,非是苟为阿比。驩兜则志不在公,私相朋党,共工行背其言,心反于貌,其罪并深,俱被流放,其意异于放齐举胤子故也。
○正义曰:「采,事」,《释诂》文。上已求顺时,不得其人,故复求顺我事者。顺时顺事其义一也。史以上承「庶绩」之下,故言顺时,谓顺是庶绩之事,此不可复同前文,故变言顺我帝事,其意亦如前经,当求卿士之任也。顺我事之下亦宜有「登用」之言,上文已具,故于此略之。
○正义曰:驩兜亦举人对帝,故知臣名。「都,于」,《释诂》文。「于」即「呜」字,叹之辞也。将言共工之善,故先叹美之。《舜典》命垂作共工,知共工是官称。郑以为「其人名氏未闻。先祖居此官。故以官氏也」。计称人对帝。不应举先世官名.孔直云「官称」,则其人于时居此官也。时见居官,则是已被任用,复举之者,帝求顺事之人,欲置之上位,以为大臣,所欲尊于共工,故举之也。「鸠,聚」,《释诂》文。僝然,见之状,故为见。「叹共工能方方聚见其功」,谓每于所在之方,皆能聚集善事,以见其功,言可用也。若能共工实有见功,则是可任用之人,帝言其庸违滔天不可任者,共工言是行非,貌恭心很,取人之功以为己功,其人非无见功,但功非己有。《左传》说驩兜云「丑类恶物」,是与比周;「天下之人谓之浑敦」,言驩兜以共工比周,妄相荐举,知所言见功非其实功也。
○正义曰:「静,谋」,《释诂》文。滔者,漫浸之名,浸必漫其上,故「滔」为漫也。共工险伪之人,自为谋虑之言皆合于道,及起用行事而背违之,言其语是而行非也。貌象恭敬而心傲很,其侮上陵下,若水漫天,言貌恭而心很也。行与言违,貌恭心反,乃是大佞之人,不可任用也。明君圣主莫先于尧,求贤审官王政所急,乃有放齐之不识是非,驩兜之朋党恶物,共工之巧言令色,崇伯之败善乱常,圣人之朝不才总萃,虽曰难之,何其甚也!此等诸人,才实中品,亦虽行有不善,未为大恶,故能仕于圣代,致位大官。以帝尧之末,洪水为灾,欲责非常之功,非复常人所及,自非圣舜登庸,大禹致力,则滔天之害未或可平。以舜禹之成功,见此徒之多罪。勋业既谢,愆衅自生,为圣所诛,其咎益大。且虞史欲盛彰舜德,归过前人,《春秋》史克以宣公比尧,辞颇增甚,知此等并非下愚,未有大恶。其为不善,惟帝所知,将言求舜,以见帝之知人耳。
○正义曰:上列羲和所掌云宅嵎夷、朔方,言四子居治四方,主于外事。岳者,四方之大山。今王朝大臣皆号称「四岳」,是与羲和所掌其事为一,以此知「四岳,即上羲和之四子」也。又解谓之岳者,以其「分掌四岳之诸侯,故称焉」。《舜典》称「巡守至于岱宗,肆觐东后」,《周官》说巡守之礼云,诸侯各朝于方岳之下,是四方诸侯分属四岳也。计尧在位六十馀年,乃命羲和盖应早矣。若使成人见命,至此近将百岁,故马、郑以为羲和皆死。孔以为四岳即是羲和至今仍得在者。以羲和世掌天地,自当父子相承,不必仲叔之身皆悉在也。《书传》虽出自伏生,其常闻诸先达,虞传虽说《舜典》之四岳尚有羲伯、和伯,是仲叔子孙世掌岳事也。
○正义曰:汤汤,波动之状,故为「流貌」。「洪,大」,《释诂》文。刀害为割,故「割」为害也。「言大水方方为害」谓其遍害四方也。
○正义曰:荡荡,广平之貌,「言水势奔突有所涤除」,谓平地之水,除地上之物,为水漂流,无所复见,荡然惟有水耳。怀,藏,包裹之义,故「怀」为包也。《释言》以「襄」为驾,驾乘牛马皆车在其上,故「襄」为上也。「包山」谓绕其傍,「上陵」谓乘其上,平地已皆荡荡,又复绕山上陵,故为盛大之势,总言浩浩盛大若漫天然也。天者无上之物,漫者加陵之辞,甚其盛大,故云「若漫天」也。
○正义曰:「俾,使」、「乂,治」,《释诂》文。
○正义曰:「佥,皆」,《释诂》文。《周语》云「有崇伯鲧」,即鲧是崇君;伯,爵;故云「鲧,崇伯之名」。帝以岳为朝臣之首,故特言四岳,其实求能治者,普问朝臣,不言岳对而云皆曰,乃众人举之,非独四岳,故言「朝臣举之」。
○正义曰:自上以来三经求人,所举者帝言其恶,而辞皆称「吁」,故知凡言「吁」者皆非帝之所当意也。「咈」者相乖诡之意,故为戾也。「圮,毁」,《释诂》文。《左氏》称「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族、类义同,故「族」为类也。言鲧性很戾,多乖异众人,好此方直之名,内有奸回之志,命而行事辄毁败善类。何则?心性很戾,违众用己,知善不从,故云「毁败善类」。《诗》称「贪人败类」,与此同。郑、王以「方为放,谓放弃教命」。《易·坤卦》六二「直、方、大」,是直方之事为人之美名。此经云「方」,故依经为说。
○正义曰:「异」声近已,故为已也。已训为止,是停住之意,故为退也。
○正义曰:传解鲧非帝所意而命使之者,尧知其性很戾圮族,未明其所能。夫管氏之好奢尚僣,翼赞霸图;陈平之盗嫂受金,弼谐帝业,然则人有性虽不善,才堪立功者。而众皆据之言鲧可试,冀或有益,故遂用之。孔之此说,据迹立言,必其尽理而论,未是圣人之实。何则?禹称「帝德广运,乃圣乃神」,夫以圣神之资,聪明之鉴,既知鲧性很戾,何故使之治水者?马融云:「尧以大圣,知时运当然,人力所不能治,下民其咨,亦当忧劳。屈己之是,从人之非,遂用于鲧。」李颙云:「尧虽独明于上,众多不达于下,故不得不副倒悬之望,以供一切之求耳。」
○正义曰:《释天》云:「载,岁也。夏曰岁,商曰祀,周曰年,唐虞曰载。」李巡云:「各自纪事,示不相袭也。」孙炎曰:「岁,取岁星行一次也。祀,取四时祭祀一讫也。年,取禾谷一熟也。载,取万物终而更始;是载者年之别名,故以载为年也。」《舜典》云:「三载考绩,三考,黜陟幽明。」是「三考,九年」也。功用不成,水害不息,故放退之,谓退使不复治水。至明年得舜,乃殛之羽山。《周礼·太宰职》云:「岁终则令百官各正其治,而诏王废置。三年则大计群吏之治而诛赏。」然则考课功绩必在岁终,此言「功用不成」,是九年岁终三考也。下云「朕在位七十载」,而求得虞舜历试三载,即数登用之年,至七十二年为三载,即知「七十载」者与此异年,此时尧在位六十九年。鲧初治水之时,尧在位六十一年。若然,鲧既无功,早应黜废。而待九年无成始退之者,水为大灾,天之常运;而百官不悟,谓鲧能治水,及遣往治,非无小益,下人见其有益,谓鲧实能治之。日复一日,以终三考,三考无成,众人乃服,然后退之,故至九年。《祭法》云:「鲧障洪水而殛死,禹能修鲧之功。」然则禹之大功,顾亦因鲧,是治水有益之验。但不能成功,故诛殛之耳。若然,灾以运来,时不可距,假使兴禹,未必能治。何以治水之功不成而便殛鲧者?以鲧性傲很,帝所素知,又治水无功,法须贬黜,先有很戾之恶,复加无功之罪,所以殛之羽山,以示其罪。若然,禹既圣人,当知洪水时未可治,何以不谏父者?梁主以为「舜之怨慕,由己之私;鲧之治水,乃为国事。上令必行,非禹能止。时又年小,不可干政也」。
帝曰:「咨!四岳,朕在位七十载,尧年十六以唐侯升为天子,在位七十年,则时年八十六,老将求代。○朕,直锦反,马云:「我也。」
汝能庸命,巽朕位?」巽,顺也。言四岳能用帝命,故欲使顺行帝位之事。○巽音逊,马云:「让也。」
岳曰:「否德忝帝位。」否,不。忝,辱也。辞不堪。○否,方久反,又音鄙。忝音他簟反。
曰:「明明扬侧陋。」尧知子不肖,有禅位之志,故明举明人在侧陋者。广求贤也。○肖音笑,《说文》云:「肖,骨肉相似也,不似其先,故曰不肖。」
师锡帝曰:「有鳏在下,曰虞舜。」师,众。锡,与也。无妻曰鳏。虞,氏。舜,名。在下民之中。众臣知舜圣贤,耻己不若,故不举。乃不获已而言之。○锡,星历反。鳏,故顽反。虞舜,虞,氏;舜,名也。马云:「舜,谥也。舜死后贤臣录之,臣子为讳,故变名言谥。」
帝曰:「俞,予闻,如何?」俞,然也。然其所举,言我亦闻之,其德行如何?○俞,羊朱反。行,不孟反,下「其行」同。
岳曰:「瞽子,父顽,母嚚,象傲,无目曰瞽。舜父有目,不能分别好恶,故时人谓之瞽,配字曰瞍。瞍无目之称。心不则德义之经为顽。象,舜弟之字,傲慢不友。言并恶。○瞽音古。傲,五报反。瞍,素后反。称,尺证反,又如字。
克谐以孝,烝烝乂,不格奸。」谐,和。烝,进也。言能以至孝和谐顽嚚昏傲,使进进以善自治,不至于奸恶。○谐,户皆反。烝,之承反。奸,古颜反。
帝曰:「我其试哉!言欲试舜,观其行迹。
女于时,观厥刑于二女。」女,妻。刑,法也。尧于是以二女妻舜,观其法度接二女,以治家观治国。○女音而据反。妻音千计反。
厘降二女于妫汭,嫔于虞。降,下。嫔,妇也。舜为匹夫,能以义理下帝女之心于所居妫水之汭,使行妇道于虞氏。○妫音居危反。汭音如锐反,水之内也。杜预注《左传》云:「水之隈曲曰汭。」嫔音毗人反。
帝曰:「钦哉!」叹舜能修己行敬以安人,则其所能者大矣。
○正义曰:帝以鲧功不成,又已年老,求得授位明圣,代御天灾,故咨嗟:「汝四岳等,我在天子之位七十载矣。」言己年老,不堪在位。「汝等四岳之内,有能用我之命,使之顺我帝位之事。」言欲让位与之也。四岳对帝曰:「我等四岳皆不有用命之德,若使顺行帝事,即辱于帝位。」言己不堪也。帝又言曰:「汝当明白举其明德之人于僻隐鄙陋之处,何必在位之臣乃举之也。」于是朝廷众臣乃与帝之明人曰:「有无妻之鳏夫,在下民之内,其名曰虞舜。」言侧陋之处有此贤人。帝曰:「然,我亦闻之,其德行如何?」四岳又对帝曰:「其人愚瞽之子,其父顽,母嚚,其弟字象,性又傲慢。家有三恶,其人能谐和以至孝之行,使此顽嚚傲慢者皆进进于善以自治,不至于奸恶。」言能调和恶人,是为贤也。帝曰:「其行如此,当可任用,我其召而试之哉!欲配女与试之也。」即以女妻舜,于是欲观其居家治否也。舜能以义理下二女之心于妫水之汭,使行妇道于虞氏。帝叹曰:「此舜能敬其事哉!」叹其善治家,知其可以治国,故下篇言其授以官位而历试诸难。
○正义曰:遍检今之书传,无尧即位之年。孔氏博考群书,作为此传,言「尧年十六以唐侯升为天子」,必当有所案据,未知出何书。计十六为天子,其岁称元年,在位七十载,应年八十五。孔云「八十六」者,《史记》诸书皆言,尧帝喾之子,帝挚之弟。喾崩,挚立。挚崩,乃传位于尧。然则尧以弟代兄,盖逾年改元,据其改元年则七十载,数其立年故八十六。下句求人巽位是「老将求代」也。此经文承「绩用不成」之下,计治水之事于时最急,不求治水之人而先求代己者,尧以身既年老,臣无可任治水之事,非己所能,故求人代己,令代者自治。是虞史盛美舜功,言尧不能治水,以大事付舜,美舜能消大灾,成尧美也。
○正义曰:「巽,顺」,《易·说卦》文。帝呼四岳,言「汝能庸命」,四岳自谦,言「己否德」,故知「汝」,四岳。言四岳能用帝命,故帝欲使之顺行帝位之事,将使摄也。在位之臣,四岳为长,故让位于四岳也。
○正义曰:否,古今不字。「忝,辱」,《释言》文。己身不德,恐辱帝位,自辞不堪。岳为群臣之首,自度既不堪,意以为在位之臣皆亦不堪,由是自辞而已,不荐馀人。故帝使之明举侧陋之处。
○正义曰:此经「曰」上无「帝」,以可知而省文也。传解四岳既辞,而复言此者,尧知子不肖,不堪为主,有禅位与人之志,故令四岳明举明人令其在侧陋者,欲使广求贤也。郑注《杂记》云:「肖,似也,言不如人也。」《史记·五帝本纪》云:「尧知子丹朱之不肖,不足授天下,于是权授舜。授舜则天下得其利而丹朱病,授丹朱则天下病而丹朱得其利。尧曰『终不以天下之病而利一人』,而卒授舜以天下。」是尧知子不肖而禅舜之意也。《文王世子》论举贤之法云:「或以事举,或以言扬。」扬亦举也,故以举解「扬」。经之「扬」字在于二「明」之下,传进「举」字于两「明」之中,经于「明」中宜有「扬」字,言明举明人于侧陋之处。「明」下有「扬」,故上阙「扬」文。传进「举」于「明」上,互文以足之也。「侧陋」者,僻侧浅陋之处。意言不问贵贱,有人则举,是令朝臣广求贤人也。尧知有舜而朝臣不举,故令广求贤以启之。臣亦以尧知侧陋有人,故不得不举舜耳。此言尧知子不肖,有志禅位,然则自有贤子,必不禅人。授贤爰自上代,尧舜而已。非尧舜独可,彼皆不然。将以子不肖,时无圣者,乃运值污隆,非圣有优劣。而《纬侯》之书附会其事,乃云:「河洛之符,名字之录。」何其妄且俗也!
○正义曰:「师,众」、「锡,与」,《释诂》文。「无妻曰鳏」,《释名》云:「愁悒不寐,目恒鳏鳏然,故鳏字从鱼,鱼目恒不闭。」《王制》云:「老而无妻曰鳏。」舜于时年未三十而谓之「鳏」者,《书传》称孔子对子张曰:「舜父顽,母嚚,无室家之端,故谓之鳏。」「鳏」者无妻之名,不拘老少。少者无妻可以更娶,老者即不复更娶,谓之天民之穷,故《礼》举老者耳。《诗》云:「何草不玄,何人不鳏。」暂离室家尚谓之鳏,不独老而无妻始称鳏矣。《书传》以舜年尚少为之说耳。「虞,氏。舜,名」者,舜之为虞,犹禹之为夏,外传称禹氏曰「有夏」,则此舜氏曰「有虞」。颛顼已来,地为国号,而舜有天下,号曰「有虞氏」,是地名也。王肃云:「虞,地名也。」皇甫谧云:「尧以二女妻舜,封之于虞,今河东太阳山西虞地是也。」然则舜居虞地,以虞为氏,尧封之虞为诸侯,及王天下,遂为天子之号,故从微至着,常称虞氏。舜为生号之名,前已具释。传又解众人以舜与帝,则众人尽知有舜。但舜在下人之中,未有官位,众臣德不及之,而位居其上,虽知舜实圣贤,而耻己不若,故不举之。以帝令举及侧陋,意谓帝知有舜,乃不获己而言之耳。知然者,正以初不荐举,至此始言,明是耻己不若,故不早举。舜实圣人,而连言「贤」者,对则事有优劣,散即语亦相通。舜谓禹曰「惟汝贤」,是言圣德称「贤」也。传以「师」为众臣,为朝臣之众,或亦通及吏人。王肃云:「古者将举大事,讯群吏,讯万人。尧将让位,咨四岳,使问群臣。众举侧陋,众皆愿与舜。尧计事之大者莫过禅让,必应博询吏人,非独在位。」王氏之言得其实矣。郑以「师为诸侯之师」,帝咨四岳,遍访群臣,安得诸侯之师独对帝也。
○正义曰:「俞,然」,《释言》文。「然其所举,言我亦闻也,其德行如何?」恐所闻不审,故详问之。尧知有舜,不召取禅之而访四岳,令众举荐者,以舜在卑贱,未有名闻,率暴禅之,则下人不服。故郑玄《六艺论》云:「若尧知命在舜,舜知命在禹,犹求于群臣,举于侧陋,上下交让,务在服人。孔子曰:『人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此之谓也。」是解尧使人举舜之意也。
○正义曰:《周礼》乐官有瞽蒙之职,以其无目使悤了相之,是「无目曰瞽」。又解称瞽之意,舜父有目但不能识别好恶,与无目者同,「故时人谓之瞽」。「配字曰瞍」,「瞍」亦无目之称,故或谓之为「瞽瞍」。《诗》云「蒙瞍奏公」,是「瞍」为瞽类。《大禹谟》云「祗载见瞽瞍」,是相配之文。《史纪》云:「舜父瞽瞍盲。」以为「瞽瞍」是名,身实无目也。孔不然者,以经说舜德行,美其能养恶人,父自名瞍,何须言之?若实无目,即是身有固疾,非善恶之事,辄言舜是盲人之子,意欲何所见乎?《论语》云:「未见颜色而言谓之瞽。」则言瞽者非谓无目。《史记》又说瞽瞍使舜上廪,从下纵火焚廪;使舜穿井,下土实井。若其身自能然,不得谓之无目,明以不识善恶故称瞽耳。「心不则德义之经为顽」,僖二十四年《左传》文。「象,舜弟之字」,以字表象是人之名号,其为名字未可详也。《释训》云:「善兄弟为友。」《孟子》说象与父母共谋杀舜,是「傲慢不友」。言舜父母与弟并皆恶也。此经先指舜身,因言瞽子,又称父顽者,欲极其恶,故文重也。。
○正义曰:「谐,和」、「烝,进」,《释诂》文。上历言三恶,此美舜能养之,言舜能和之以至孝之行,和顽嚚昏傲,使皆进进于善道,以善自治,不至于奸恶。以下愚难变化,令慕善是舜之美行,故以此对尧。案《孟子》及《史纪》称瞽瞍纵火焚廪,舜以两笠自扞而下;以土实井,舜从旁空井出;象与父母其分财物。舜之大孝升闻天朝,尧妻之二女,三恶尚谋杀舜,为奸之大莫甚于此。而言「不至奸」者,此三人性实下愚,动罹刑网,非舜养之,久被刑戮,犹尚有心杀舜,馀事何所不为?舜以权谋自免厄难,使瞽无杀子之愆,象无害兄之罪,「不至于奸恶于此益验。终令瞽亦允若,象封有鼻,是「不至于奸恶」也。
○正义曰:下言妻舜以女,观其治家,是试舜观其行迹也。马、郑、王本说「此经皆无『帝曰』」,当时庸生之徒漏之也。郑玄云:「试以为臣之事。」王肃云:「试之以官。」郑、王皆以《舜典》合于此篇,故指历试之事充此「试哉」之言。孔据古今别卷,此言「试哉」正谓以女试之,既善于治家,别更试以难事,与此异也。
○正义曰:《左传》称「宋雍氏女于郑庄公」,「晋伐骊戎,骊戎男女以骊姬」,以女妻人谓之女,故云「女,妻」也。「刑,法」,《释诂》文。此已下皆史述尧事,非复尧语。言「女于时」,谓妻舜于是,故传倒文以晓,民「尧于是以二女妻舜」。必妻之者,舜家有三恶,身为匹夫,忽纳帝女,难以和协,观其施法度于二女,以法治家观治国。将使治国,故先使治家。敌夫曰妻,不得有二女,言「女于时」者,总言之耳。二女之中当有贵贱长幼,刘向《列女传》云:「二女长曰娥皇,次曰女英。舜既升为天子,娥皇为后,女英为妃。」然则初适舜时,即娥皇为妻。郑「不言妻者,不告其父,不序其正」。又注《礼记》云:「舜不告而娶,不立正妃。」此则郑自所说,未有书传云然。案《世本》「尧是黄帝玄孙,舜是黄帝八代之孙」,计尧女于舜之曾祖为四从姊妹,以之为妻,于义不可。《世本》之言未可据信,或者古道质故也。
○正义曰:「降,下」,《释诂》文。《周礼》九嫔之职「掌妇学之法」,嫔是妇之别名,故以「嫔」为妇。「厘降」,未能以义理下之,则女意初时不下,故传解之,言舜为匹夫,帝女下嫁,以贵适贱,必自骄矜,故美舜能以义理下帝女尊亢之心于所居妫水之汭,使之服行妇道于虞氏。「虞」与「妫汭」为一地,见其心下,乃行妇道,故分为二文。言「匹夫」者,士大夫已上则有妾媵,庶人无妾媵,惟夫妻相匹,其名既定,虽单亦通,谓之匹夫匹妇。妫水在河东虞乡县历山西,西流至蒲坂县,南入于河,舜居其旁。周武王赐陈胡公之姓为妫,为舜居妫水故也。舜仕尧朝,不家在于京师,而令二女归虞者,盖舜以大孝示法,使妻归事于其亲,以帝之贤女事顽嚚舅姑,美其能行妇道,故云「嫔于虞」。
○正义曰:二女行妇道,乃由舜之敬,故帝言「钦哉」。叹能修己行敬以安民也。能修己及安人,则是所能者大,故叹之。《论语》云:「修己以安百姓,尧舜其犹病诸。」传意出于彼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