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通志》凡例
一曰《叙志目》。 河洛开竒,龟龙献瑞,天地之大志,存乎其中矣,然而戴履肩足,必有序焉,箕畴之衍,亦本于此,兹奉。
纶綍而辑方舆之要,典昭谟烈而大一统之成规,则王言其首重矣。况体国经野以及民,依物爱,凡志中所敷陈者,无一不经。
数圣人之裁成辅相而积累涵濡以至今日也。首以典谟,是为训行之始。于是仰观于天,俯察于地,考之于古,证之于今,星野建置,一方枢轴,所由定也。厥土既辨,墉壑是营,申画郊圻,以慎封守,此城池疆域之所以继而作也。名山大川在封域之内者,有会朝之势焉。地形天险,作屏翰之寄者,有固圉之道焉。凡此皆古来圣帝明王与贤人君子过化而存神者也。山川之后,继以形胜,圻封之后,继以古迹,其所系于治乱兴衰者,诚不少也我。
「圣祖仁皇帝勤民逺驾,爰止邹、鲁之乡,巡狩本于虞书。
访道先于
阙里东方,礼乐生民,未有固四国之所推崇,而域中之所出拔者矣。
阙里一志,猗欤盛哉!夫物盛不可不养,故以田赋继之,盐法则田赋中之利用也。有养不可不教,故以学校继之。选举,则学校中之人材也。有文事者必有武备,故受之以兵,防徳之流行,速于置邮而传命,故受之以驿递。河漕、海疆,政之大者,考其源流,详其制度,揽清晏之休风,何一非扬扢?
王灵之赫濯也哉!夫然后崇徳报功,则稽其秩祀,入疆观政则纪其桥梁,从欲以治则正其风俗,任土锡贡,则登其物产,百执事靖,共尔位,无旷庶官,攸跻攸宁,庶几顾名而思义,职官公署,连𩔖而及之,安其居所以敬其事也。况舆人之诵,有斐之诗,闻风而起,论世有人,皆出于好恶之公,而辉映后先之辙者,代不乏人也,宦绩而后,次以人物,并列女仙,释方伎,而天不爱道,地不爱寳,海岱精华,具萃于此矣,物必有所归也,陵墓其有遐思乎?五行其递嬗也,灾祥,其思修省乎?古人不可作也,经籍其抱陈迹乎,而后以艺文终焉,琐尾绪馀,委之杂记,𬗟怀往昔,昭示来兹,鼓吹休明,咏歌风雅,门𩔖各殊,经纬则一,凡为巻三十有六,附见者八,共二百馀万言,此通志之序也。
二曰正字体。 讳名之典,原属臣子尊君亲上之意,然必字闗原庙,而又奉有令典,乃为遵道遵路之治。近见各州邑志载凡创修自
本朝者率多不经之避忌,如以彛代,夷以鲁代虏,以翟廸代狄人,自为书家,自为说,各行其意之所是,而罔知适从,然以彛为夷,犹曰同音借用」,至「以鲁为虏」,则音岐而韵亦异,翟廸与狄与姓相混在作者,实为有意之步,趋而观者,往往多无心之沿,误帝虎之辨,实难以意逆志者也我。
皇上洪天地之量,掲日月之明,大哉,王言颁为」。
谟训钦尊。
圣祖仁皇帝庙讳:「上」字从元,下字从「晔」。又「钦定先师孔子圣讳字,则以「邱」音,则从期至「我」。皇上御名,惟本字遵避,其馀同音减笔,概弛其禁而犹廓」。
大公之至论,明无外之规模,以民间避忌夷虏等字指为大不敬,真可以抉千古之屯䝉,而祝艺林之一面,书生载笔,何幸如之!今志内一切从前避忌,俱为改正。钦惟。
皇上御名,上字以印代,下字以徵代,音韵从同字体画一,稍存敬慎之意,以严咫尺之义云尔。故表而出之,使览者自有会心,勿致疑于金根之或异也。三曰谨书法。 夫志以传信,先贵释疑,盖必作者无他岐之见,而后观者有引伸之助,故书法必有一定之例也。然例亦自有不同。有省文以就例者,有变文以起例者。故一志有一志之例,不必同于他志。他志亦自有一例,不必泥于一志始之。
典谟终之艺文,无所用例也。如建置、城池、疆域、山川、形胜、古迹、田赋、学校、驿递、秩祀、桥梁、风俗、公署、列女、陵墓等,以分府为例者也,而分府之中,有以府领县者,必其所志皆同,而以府统县名有所尊也。有以县并府者,必其所志皆异,而为府为县,各丽其实也。如选举、宦绩、人物、仙释、方伎、五行等,以时代为例者也,而亦有仍用分府之例者,必其人其事或显于此,而泯于彼,所重在一郡一邑,则仍系之一郡一邑,此所谓省文以就例者也。星野,圻封巡狩。
阙里、盐法、兵防、河漕、海疆职官、经籍等,则变文以起例者也。盖其节目甚繁,其经歴各异,有此郡所有,而彼郡所无,则分府既不可,或昔时所无,而今日所有,则分代亦不可。于是撮其纲领,别其条目,有古可援者,则援古以证今,无古可援。与有古可援而不必援者,则就今以言,今亦不必泥于古,于一志之中各自为例,此所谓变文以起例者也。要之各就其事,各分其体,于各志不同之中,自有一定之例,而书法之详略异同,乃可得而言矣。
四曰审详略。 东省通志,于今三修其目较旧志为减,而实增其敷言,较旧志为繁而实约,盖旧志有不应详而详者,如宦绩、人物并各传是也。有不应略而略者,如山川、古迹、田赋、兵防及漕河等志是也。夫三代以上之人物事功,见于四书、五经者,夫人而知之矣。天下必无不读四书、五经之人,而专读《通志》者,如止求观通志,而未尝见四书》、《五经》纵极捜罗,彼亦茫然不晓。而旧志乃以四书、三传中季文、孟献、史鱼、蘧瑗诸人㸃缀三代之人物名宦,是所谓挂一而漏万也。今孔门弟子另详阙里,其志,宦绩人物皆从汉始,凡列国名卿士夫,苐于经传中求之,志不具载,盖丰功伟烈,实繁有徒,非如帝迹侯封之可以约略数也,载而不备,毋宁缺而不载,此则旧志之所详而今从略者也。至于山川则有脉络之可循,古迹则有沿革之可考,田赋则登耗随乎时盈,虚酌乎数积必期其可散,施必谋其可乆,兵防则因事而设险,思患而豫防河漕,则今昔之创修不同,工役之先后有叙,凡此皆体国经野之规模,虽极纎悉,皆成具体,此而不志,其志维何此而不详?又乌乎用吾详者?且山东为环海要区,胶、莱旧为运道,废兴成败,灼然可观,而海疆一志,旧志阙如,今特补辑,则又不特彼略而此详,且此有而彼无矣。他如修城、修学、修公、署修、亭台旧志,有则必书,且累累不一,而今颇为区别。凡城池学校虽曰有司之责,而留心者少,故踵事增华,必予之以表靖共之一节。至居室之善,游观之美,彼自为管簟之计,宁跻之谋,创则必书,修可不载。此则详略之中,又自有详而略焉者,非无意于其间也。
五曰别异同。 详略之审,已定而同异之辨,又有违众而独立者,如旧志有圣贤而无阙里,又以雅乐另为一志,彼固谓阙里自有专志也。殊不知东省之异于他省者,正以其为圣人之乡而我。
朝
列圣之崇儒重道,又高出于汉、晋、唐、宋、元、明之上,则彚辑一志,似不可少,惟以礼乐●□其中,正不必以雅乐另为一志也,此与旧志似异而实同者也。至于人物一志,则旧志实多可议者。嘉靖志分六府为六巻,则一国之善士亦同于一乡,其所推之量不广,然地以人重,不过稍存拘墟之见尔。至康熙甲寅志,则六府人物之外,又分隠逸、孝义、儒林、文苑诸名色,岂以隠逸为非人物乎?又岂以孝义为人物外,另一标榜乎?抑人物内,竟无孝义者乎?至于雕龙绣虎艺苑,峥嵘立言之重次,于功徳儒林、文苑何所分别?即有本末轻重之见,亦不可谓非人物也。夫四科之目,十哲并崇七十二子之徒,身通六艺,若非阙里另为一志,势必屈颜闵为隠逸,进游夏于林苑也,谓之人物定评,几何不与马迁之货殖游侠,同其不伦也哉?夫人物之分门,别𩔖例起汉书,厥后唐宋操觚之家,奉为成式,此在国史则可,非通志可效之颦也。今上自两汉以迄于今,以时为先后而叙之,使后之尚论者,于诵读之下,自具心胸,各出手眼,正不必过为区别,以滋拟议也。此人物一志,其人同,其事同,而书法之似同而异者以此。
六曰信古而择。 语云:「择之不精,则说之不详」,《通志》所取材于古者,大约什居六七,然而信古之难也。纪载所传,惟六经无可拟议,子史所言,辄湏采择,子多寓言,失之诬史,多深文失之凿,而况文人学士偶不及检,相沿䝉昧,诬者愈诬,凿者且安其故矣,如呉门、白马之诞妄,出于祖庭广记,而泰山之上,遂有越观峰,因越观而周观,秦观相因而起。跖为盗于东陵展禽之弟也,禽食邑柳,下在僖公二十六年,是时孔子未生,焉得与展氏弟兄往来,问答尸子,矫诬之谈,荒诞已极,而章邱乃有柳将军墓,登其传于志,旧志仍之,此不当择而去之乎?至于阳货,则事见鲁论《春秋》,其人其迹无可疑者,然而货乃鲁之盗也,于盗而取之薰□同器矣!乃一坏之土,与尼防并列,可不锄,其非𩔖乎?凡此皆旧志所择焉而未精者也。他如五大夫松之为爵级无字碑之是汉而非秦先,哲已有成言,不敢剿为己说也,随志辨明,概难枚举,择善而从,讵敢自附于知之次也哉?
七曰随俗而迁。 麻冕而纯俭,则可从也,猎较而祭,众不可违也。盖无闗纲纪之大,则因革损益之宜,虽破觚为方,亦时势所不免,志中今昔异名,前后异辙者,指不胜屈,然相沿成习,猝难遽改,则亦不得不仍之以徇一时之耳目,兹凡一名一物,一邱一壑之微不具论,如小清河之为济水故道,自宋熙宁以后,乃行漯渎,而后有大小清河之名,歴城以东为小清河为古济,歴城以北为漯渎,为今之大清河。自济行漯渎之后,大清之流日盛,小清之流日微而日淤,至明成化间有言小清发源于泺水者矣,因金刘豫曾𨗳泺东行,而遂谓此刘豫所开也,至今日,则小清河又源于章邱之獭水矣,因獭水见在奔流,横溢而小,清其首受也,盖就目前之形势而论之,则观者易晓,听者易受,此古河而被以今名,不得泥古以变今也。至如九河故道,湮塞已乆,先儒聚讼,终无确指,然居今稽古,必以近古之言为可据,谈川流者,桑经郦注,即指南也,乃今则以笃马为马颊矣,以漯水为徒骇矣,徒骇之上流不五十里,又名鬲津矣,其下流不百里,又名钩盘矣,邑志各自不同,而折𠂻迄无定论,今将以古河之名改而易之,则敷奏既有成言,章程已非一日,虽桑、郦不能起大禹而证之于今日也,庄岳虽专其能敌众楚人之咻也哉?此不得不比而同之者俭也,吾从众也。然涤源之要重,在利害之有无而不在称名之。今古则以今河而被以古名,亦无不可,但后世博雅君子不能无鹿马之嫌,为前人罪也。故今昔之辨于水志独详,而随俗改移之故,如斯二水者,可𩔖推之矣。
八曰正讹而传信。 沿袭之误,自古有之,然明知其误而沿袭之,则又不可。旧志所载,颇多纰戾。其无闗𦂳要者,不具论论其大者。如尧陵现在曹、濮间,歴代史书可证,成阳灵迹尚存,明初秩祀于东平者,仍元之旧也。夫礼失而求之野,有司不能救正,而学士大夫更从而附和之,则巍焕文章不及二陵风雨矣。齐、梁二萧,乃南服之雄,兰陵即今武进也,乃误为沂峄之兰陵,而尊为帝迹,与高阳少昊、弁冕东邦人则杰矣,恐非地之灵也,又何怪乎?琅邪王氏、东莱吕氏,因其祖父而及其子孙,罗而致之,论世之谓何?此等讹谬俱已,随志辨明,厘而改正,非好辨也,亦就其心力之所知而已。又其甚者,如以今日之济,阳目为唐宋之济阳,而山川易位矣。以复旧之新泰,疑为两设之新泰,而建置游移矣,此固非亲厯其境,不能真知而灼见之也。他如无闗𦂳要者,如安民亭、不夜亭等乃王莾,改县为亭,即古之乡亭也,而旧志尽以台榭目之,列于宫室,此千百世之周郎,皆欲起而顾之者也。既已刋其三豕,何容更置一喙?
九曰阙,疑以慎言。 郭公夏五春秋》所书,虽以大圣人笔削尚难慎如此。故史之阙文,三代之直道也。东省相沿误谬,已约略言之矣。至有明知其似是而不敢妄为异说者,如舜耕之歴山,载籍所书,睹纪非一,河东无论矣。即以东省而论,一在曹、濮,一在济南,凡诸冯、负、夏、河、濵、雷、泽,各有其证,山各有庙,庙各有井,即事命名处,处无异近。又郯、费之间,因妫亭山而疑漏泽,为雷泽,彰于邑志,然景仰圣贤不得云过,彼此互见,存以备考,此博物所原谅者也。又如夏后氏斟灌斟、鄩、莱、潍等处,确有遗迹,而《汉书与杜注则主平寿。路史与竹书又主巩洛,汤居于亳,尹耕于莘,不待他求者,而今滕县有汤陵有尹墓,或又以北亳南亳解之,至歴城之南山有太甲陵,章邱有赫胥氏陵,昌邑有仓颉墓,濮阳为帝邱,则既闻之矣,而聊城之东亦有颛顼墓,然此犹可以世逺年湮为解。至七十二子则阙里有志,主鬯有人,而闵子之墓有二,冉子之墓有三,曾子之墓有二。又宋之蕉花、孝女定陶有其墓表,长清有其祠庙,胶州又有其里居𩔖而推之,中都之即为平陆,縁陵之即为营邱,此等疑义辨之难,正之亦不易也。然圣贤过化存仁,原在人心目间,则无妨以似者为真,故各本所见而两存之,其亦郭公、夏五之义云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