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曝书亭集卷七十
翰林院检讨朱●尊撰。
碑二
中奉大夫分守岭北道江西右布政使贺公祠堂碑》
公姓贺氏,讳万祚,字孝延,浙江秀水人。万厯三十八年进士。除南京刑部江西司主事,改礼部仪制司主事。持父丧归,服除,补兵部武选司主事,歴郎中。出为山东按察司佥事,提督学政。迁福建按察司副使,分巡建南道。徙广西布政司参政,分守左江道。转江西布政使、右布政使,分守岭北,道年六十三以没。公之在山东也,妖贼徐鸿儒倡白莲花敎,远近煽惑,公佐巡抚指画卒以决胜。其在广西,土冦胡扶记为乱,官兵败绩,路将蔡人龙战殁。诏集大师征讨,㑹监军参政潘应龙、知浔州府事张嵩相继卒于师,环两江州县咸震惊,公疾驰,上官以方略获扶记,父子兄弟皆就戮,招降莫敬龙所部千人,置之内地,别部帅黎扶三以兵出掠,敬龙生擒以献公,斩之于市,群蛮慑伏境内,盗贼悉平。镇安土司岑继祥与归顺土司岑大伦为仇力,不胜,潜通安南莫敬寛密以骑象掩杀大伦劫官,男州印去,当事者欲徼功谋讨安南公曰:「镇安土司世受冠带,一旦甘为祸首,舍此不问,问安南非计也,宜治镇安,以汉法诘责安南,听其服罪,当事者从公言,敬寛果输服送还官,男州印,其在江西流贼方肆焚劫,围定安破,安远公至,相视羊角石背诸营堡,贼闻有备引去。呜呼!士大夫当承平日久,人不知兵,洎夫启祯之际,一夫构患,监司长吏,辄束手无策,群盗四起,天子赫怒,命宰辅督师,无不立见摧败,卒之蠭屯乌合,长驱入居庸之关,盖自陜及京师仅五旬尔,向使若公等十数人落落,然分置要害地,则冦焰何难扑灭?惜乎试之穷山絶徼,虽事功屡奏,无补天下之大势,而公则尽瘁死矣。公所著有《礼曹条议》、《兵曹疏略》、《大业斋文集》,其平生未尝谈兵,所至辄以兵事显卒之后,无子,以兄子侃修嗣侃,修中崇祯六年举人,未几亦卒无后,彝尊之再从父弟,彝政于公为外孙,惧公名姓不得书于国史,久而湮灭,乃具状请处士俞汝言表公之墓,又葺其丙舍为祠,藏主以祀属子,记公行事于石,并作诗以颂焉。辞曰:
公之考祖,盐官是处,后迁于府,居城东兮,既举于乡,遂扬于庭,其文有章,誉斯崇兮,为郎敕法。克正五罚,不爽苗髪。刑德双兮,礼乐攸司,章服是宜,昭德甄微,宣国容兮,爰佐司马,九边之野,洞若观火,赞戎功兮诞出,抡文去疵而醇归夫义根发滞䝉兮闽瓯,寜地有严,无比失贵,人意违此邦兮,度岭而南,桂水之浔,蛮獠所侵,屡奋庸兮,逾岭而北,冦贼未息,以战则克,保陴墉兮,世尽愉愉,公也饥劬,恒集于枯命之穷兮,辕攀轮拒,公去不顾,死于道路,众所恫兮,有崇者丘,左右泉流,植以松楸,马鬛封兮,公虽无祀,女子有子,状公行事,其可征兮,有觉其楹,丙舍未倾,祠我先正,方瞽宗兮。
提督浙江学政、翰林院检讨颜君清德碑、翰林院检讨曲阜颜君光斆学山,为复圣颜子六十七世孙,中康熙二十七年进士,改庶吉士,除今官。三十二年秋,典浙江乡试,还。
天子命提督浙江学政。近例,学院以翰苑兼坊局衔者充之,君以史官。
特简异数也,士三年大比,浙东西就试者至万馀人,主司之不公士,且攒讥竦诮,有裂榜纸,而以瓦砾击其后者矣。君来榜既放,虽见抑者无怨,及闻君再至交,以手加额,君亦杜絶干请,惟真才拔擢,克循祖父忠孝之门,风入禀太夫人之训,焚膏㸃笔,靡间晨暮,席门瓮牖,韦带紃履之士,悉甄综无遗,才饭粝茹藿,甘之如饴,士皆鼔舞自奋,而君斯瘁矣!今年春,君当复。
命全浙之士,惜君之去而不能留也,乃谋述君之德于贞石,以传诸不朽,而嘉兴为君驻节之地,砻石居先焉碑,当勒文佥以请于予,予惟君之试,士去剿说,明正学,拔寒微,百千人誉之不以喜,百千人毁之不为动,是岂藉碑之辞以为重哉?虽然碑以述德抒情,其来古矣,尤莫盛于东汉之世。当时诸生服义、处士、好学、门生、门童、弟子、故吏、故民、议民及门下佐,往往率私钱,共表其德善功烈,若杨震、陈球、刘寛、冯绲、度尚、孔伷之徒,史传所未具详者,每赖碑存,用补史氏之阙焉。君年方壮,又遭遇。
圣主入且论思,爰立将来,国史所纪,特书其大者,则于视学本末,或反略焉,不详此碑之不可以已也。昔者复圣躬克已复礼之学,至于拳拳服膺,欲罢不能,而徵其所得,则存乎箪瓢陋巷,不改其乐,是公之洁,以自持,诚以造士,正复圣之所得者,然周子曰:志伊尹之志,学颜子之学,程叔子曰:学孔子者,学颜子而已。君之学,即颜子之学,诸生既得颜子而师之,言颜子之言,行颜子之行,是公去而服其教者,长存虽百世可矣!
太保孟忠毅公神道碑》铭。
太保孟忠毅公薨,归葬于京西蔡公庄之东,岁在庚午,其子熊弼请予撰碑,立石于神道,于是公薨三十有七年矣,公之德善功烈,纪诸史册,无俟碑铭,后显乃予读公奏疏,窃恐史氏未载其详,而吁谟伟略,不尽传于天下,不可以不铭也。公讳乔芳,字心亭,永平人,诰授光禄大夫、总督陜西三边四川军务、少保兼太子太保、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世袭阿思哈宜哈番,加赠太保,谥忠毅。其先世某,徐州人,以靖难立功,世袭东胜卫指挥同知,祖某、考某,皆赠如公官,祖妣张氏、刘氏、王氏、妣马氏、冯氏、杜氏,皆赠一品夫人。公幼负大志不羁,伟岸善骑射,能以一矢堕双雁。
太宗文皇帝兵入关,公杖策谒军门,太宗壮其貎,与语竒之,引置左右,官刑部承政,兼梅勒章京,管牛彔事,使定律例。从征大凌河、锦州、松山、寜远、朝鲜,屡著战功。顺治元年,李自成自山海关战,败西遁,世祖章皇帝定鼎燕京,命公帅师追之,由畿南下河北,逾太行,定汾、潞,拔太原,遂渡河入关,下延安,略定、庆阳、平凉,所至秋毫无犯。
世祖嘉其绩,命以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总督三边军务。当是时,自成弃关中走,张献忠尚据蜀,民情未定,妖贼胡守龙自号圣公,称元清光,谋为变叛冦。贺珍连兵十万攻西安,李鹞子陷同州,武大定踞固原,孙守法啸聚兴安,刘二虎出没汉中,胡向宸负固黒水峪关以西,群盗塞路,马徳、贺●器、李明义、米国轸折自明,诸贼叛服不常,各拥众数万为害。公广招徕布恩信,散奸党,峙糗粮,简将帅,分道出竒掩击,枭守龙于市,追珍及于永寿,蹴之汉中,击走二虎,大定,诛向宸于板桥南山,斩守法于药箭砦,戮德于河儿平,降自明于青觜砦,擒●器于安家川,俘明义,缚国轸,前后百馀战,斩馘无算,降者一十七万馀人。又陜西多●种,河西尤甚。五年夏四月,群●煽惑,米喇印、丁国栋聚众反,陷甘肃,破凉州、庄浪、兰岷、临洮,所至响应,关中大震。而巩昌●攻城未克,公疾驰救援,贼败走,乘胜遣张勇复临洮,马寜由上路趋内官营,破之。赵光瑞由南路至梅川,贼迎敌奔溃,而梅川去岷州五里,左山右河道险隘,贼据守坚甚,光瑞诱之出战,大破之,遂复岷州。张勇由中路一败之官堡,再败之马韩山,三败之二崖洞。于是喇印国栋合兵守兰州,公督满汉精鋭径薄兰州,俾协●户部侍郎额色暨张勇为前锋,贼出,大战良久,公令勇袭破其城,贼大败,焚浮桥遁。而王●久、马寜亦破贼金县,㑹兵兰州,时朝议大出师㑹剿,公上奏曰:「叛●为徒虽繁,然乌合易散,臣已大败之,临巩城堡尽复,其伎已穷,进取河西甘镇,计日可复。且秦民力已竭,大兵复临供,应难复支,又西寜祁廷谏、李天俞、庄浪鲁典皆未肯为贼下,今廷谏子兴周赴臣军,已令其纠各族协捕,乘破竹之势,鼔行而西,必能奏绩。若旷延时日,以俟大军,不惟坐縻粮刍,且使贼得合,馀烬自备,而廷谏等亦懈失机长冦,非计也。
朝廷乃止,遂督兵渡河,游击张三耀斩喇印于古城窊,逐北至甘州,时夜二鼓,公曰:「贼必出袭我」。乃设伏以待,而张灯,弹琵琶,酣饮,歌声彻栅外,贼果出,遇伏,悉擒之,遂围城,月馀,平之。丁国栋窜肃州,立土伦太为王哈宻纒头、畏兀红帽哈喇五番附之,据城固守,而山西、大同降将姜瓖反,逺近震慑,其党虞印、韩昭宣陷平阳,号二十八万,此六年秋七月也。
世祖遣兵进攻大同,命公引兵赴援,公留马宁围肃,驰赴潼关,贼兵拒河守,公佯置巨舰于上流伐鼔,扬旗作欲渡状,而夜率师从下流径渡,急击之,贼势披靡,战且走四十馀里,比明抵蒲州,贼出城迎敌,公督将士力战,杀贼七千馀人,贼弃城遁,遣将复临晋、荥河、猗氏、解州,共斩首二万,有竒乃合兵围运城,城破,贼党殱焉,遂定平阳,而马宁以十一月破肃州,杀土伦、太国,栋就擒,河西亦平。七年,进兵部尚书。八年,定河南何柴山之乱,又擒延庆巨盗刘宏才,于是全陜盗贼,叛孽俱尽,陜西自罹冦祸,户口消耗,荆棘弥望,乃荒田之粮尽责之,未亡之户,百姓苦之,公力陈其害,请蠲蠲其絶户,而有主荒田,仍自七年起徵,公复奏曰:「所云有主者皆贫氓耳,佣作糊口,以延旦夕,欲其开垦纳赋,断不能也,且未有六年不能垦七年即能者,若欲藉此为兵饷,责有司追呼,㷀㷀孑遗,力不能支,必至相率逃徙,诚恐有主之田转为无主,将来饷缺愈多矣。时有司考成,急催科,公又请以户之増减田之荒,辟为殿最,使知爱养抚绥,其惓惓民瘼如此。先是二年,公至秦,即以竒兵入龙安,为图张献忠取蜀之计后。
朝廷以重兵屯汉中,秦民转输艰苦,九年取成都,即请屯田,而廷议退兵汉中,乃力请驻保宁,为汉中籓篱,屯田广元、昭化间,战可制胜,守可固圉,兵食有赖,不苦转输,则规取全蜀,无难从之,于是秦运始抒,而蜀地以次就平,既又上疏曰:「秦省自明季冦变以来,田亩荒芜,今虽屡诏开垦,而雁户未集,耕耨无人饷,仰给于大农,非久逺计也,惟屯田可足食强兵而弭盗安民亦于是乎在。
上嘉纳之,因举白士麟、郭之培领其事,而以高应选等八人分理,于是兵屯民屯并兴,歳得榖数万斛。十年,复荡平紫阳,孙守金自此民渐复业,而关中宴然矣。公为人精敏沉毅,善料敌,诸将禀方略,辄致胜,又知人善用,爽豁无嫌猜,人人乐为之效死,其章疏皆剀切,条贯千里外如面陈,故有请必从。当蜀未定,上言曰:「四川一日未复,臣心一日未安。
世祖喜曰:「若封疆大臣尽皆如此,朕复何虑,盖君臣交孚若是,是以所向奏功」。初,公累疏入朝。
优诏不允。九年复请,许之。陛见,慰劳备至,赐内厩马二,命从驰道出以宠异之。又赐帽靴、弓刀,加太子太保。
命还秦,既又命兼督四川,而公以积劳成疾,乞休慰留,不许。疾笃,复乞骸骨,乃加少保。驰驿还,未至而公薨。十一年正月元日,子时也。
世祖闻之震悼,柩至,遣大臣酹酒,谕祭三坛,存问其妻子,赐第一区、白金千两。公生于明万厯乙未二月五日,年六十,配卜氏、艾氏王氏,赠封一品夫人,子三熊臣知汀州府事,熊飞监察御史,熊弼袭世职,阿思哈尼哈番。予告光禄大夫孙九人,曾孙五人。呜呼!公督秦十年,外诘戎兵,内定经制,抚循百姓,广收名将为腹心,以二十馀年盗贼充斥,荒残流莩之乡,复使升平、乐业屹然为中原保障。
朝廷无西顾忧,人皆知公之功在秦,不知河东之乱,非公不能定收蜀之策,非公不能有成。然则公不徒出秦民于汤火而已,晋与蜀咸受其赐焉。公之功,顾不伟欤?铭曰:
神龙之奋,云则从之。诞作霖雨以蒸,有黎桓桓、孟公、万夫之特早事。
太宗宣劳肇域
世祖受命,师入隃关,公蹑残冦,渡河而西,帝哀秦民,仳离疾苦,俾公建牙,节制文武,凶渠在蜀,倡乱孔多,潜狙乳兽,争磨其牙,公遇将士,披豁心曲,昧者必攻,降者弗戮,如带斯结,解之以觿,如髪斯逋理之用,箆荡冦河东,有战必克,蒲坂既收,解梁乃服。曩者秦俗,壤地荒芜,吏患追呼,民囷转输,征徭克缓,屯务毕举,有畎有沟,有禾有黍,既䇿王功,载懋民庸,君子来朝,谒帝于宫,何以予之?衣裳在笥,又何予之?弓刀是佩,天马既秣。
帝曰:「汝骑出从驰道,异数则希,我作此辞,纪公之实。片石既刋,百世有述」。
诰封朝议大夫、国子监祭酒、新城王公墓碑。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院侍讲学士、新城王先生。士祯,其在太学,教胄子会云南平推。
恩封其父为朝议大夫、国子监祭酒、祭酒。公殁,先生哀慕不已,既井椁矣,谋伐石表诸墓。古之葬令曰:五品以上立碑,降五品,立碣。祭酒,秩四品,得立碑螭首●蛈,崇九尺,乃属秀水。朱彝尊为之辞公,讳与「敕」字,钦文别字匡庐自其始。祖贵,从诸城徙新城。曾祖考,重光贵州布政司参议,赠太仆寺少卿,再赠少师、兼太子太保、兵部尚书。祖考之,垣户部左侍郎、赠户部尚书,再赠少师、兼太子太师、兵部尚书。考象晋浙江布政使司、右布政使,妣张淑人,公事亲孝,从兄敬合族人以睦,训子以严,其为学博而有要,其为文骈而丽,其为诗,取自写怀抱,而巴有作,未尝编录,曰:「吾诗如弦之有音,●停音斯寂矣,留此何为?」故其诗流传。盖寡王氏之先世,植槐于门,梦神人以冠簪笏囊分布枝上,其后族繁,以大公之祖父、世父、叔父仲兄暨族、晜弟子姓,举乡㑹试者数十人,皆有名位。公少有文誉,独屡试不遇,仅贡入太学,未谒选人而归,然平生不有坎坷之叹,怨天尤人之语,及敎其四子、三成、进士、公里、居益,退然自下。歳修曽祖、王父忠勤祠主,祀事惟谨,命工绘厥考平生事迹,为图二十有四,并作家诫以示诸孙朂,以俭勤为本。既䘮耦室,无侍妾暇同隐,君子徐夜游见者,目为「老经生,不知其封秩大夫也。公卒时,子吏部考功,清吏司员外郎,士禄进士士,祜已先殁,惟仲子贡生士禧及詹事先生存女四人,婿刘倬、张玺、毕盛肩、赵作肃孙男女各一十二人,曾孙男七人、女一十一人、元孙二人,公之葬也,在新城县某乡。某原系之。诗曰:
孔氏之门,有颜子渊子曰:庶乎胥附,日亲在汉,黄宪隤然处顺道周性,全见者交赞,公生海右,二贤同科,言论风㫖,传不在多。观其事亲,孝乎惟孝,则友其兄,乡党是效,凡今之人,门内嘻嘻。公之治家,肃且有仪。贵则易交,贱不我觏。惟公谭宴,勿遗故旧。若考作室,而子以堂。若考敷灾,子乃坻仓。既扬其名,终显其秩。养不为俭,年不为啬。彻帷于室,卜葬于原。无有近悔,无有后艰。有栝,有松,有枌,有檟,铭藏诸幽,碑示观者。
通议大夫、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徐公神道碑,康熙二十六年冬十二月。
孝庄文皇后崩,公卿在籍者同轨毕赴。于时通议大夫、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徐公见星而奔。明年二月,哭临宫门之外,旋寝疾。三月,日卒于邸舍,年六十。
天子谓公尽瘁可悯,许驰驿送归。
遣江南布政司官谕祭及●。是年十有一月,卜幽宅于滆湖之濆。既葬,公子永宁。永宣以碑文为请。彝尊曩与公同。
朝知公徳善行义,不敢以不文辞。公,江南人,先世自江阴徙武进,曾祖某不仕。祖秉忠同知䕫州事,赠通议大夫、通政司左通政考。旸充乡饮酒大宾,封通议大夫、通政使司左通政。妣白太淑人。公讳元珙,字辑五,荆山,其别字也,年二十,补学官,弟子以明经贡入太学。顺治十一年,举顺天乡试,明年,会试中式。
赐进士出身,除刑部主事,歴员外郎、郎中。庶狱明允,典广西乡试,士服其识。照还,以福建按察司佥事分巡建宁。除闽海未靖,土人或依山为砦,反侧不安。公侦得其实,诛凶渠,尽释馀党,众乃散。寻移山西布政司参议,分守潞安。丁母忧,服除,以原官分守口北道。时宣镇未立,府县,止同知府事,一人治事,兵民一相哄,则戴甲而哗。公至,和调将士,严斥●,增亭障,葺城垣,修学舍,边境晏然,㑹云、贵变起。
王师讨不庭,军中需马急,公出家所有田租钱,首买马,资骑战。
天子嘉奨,命从优议叙,逾年,擢光禄寺少卿,牲牷粢盛,宴享犒劳,躬视涤濯,勾稽惟谨,迁太仆寺少卿,马政毕修,进通政使出纳惟允,转太常寺卿,遇大飨祀,奉香执帛,行步中规矩,升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夙夜在公,振纲肃纪,祀典岳渎之祭,北海广泽王望瘗之礼,唐于洺州,宋于孟州公上言:「东西南北,当以天子建都之地为凖,北海之祀,宜于山海关迤北近海之地」。疏入,报可。寻念亲老,陈情乞归,归而父先卒,居䘮尽哀毁且瘠,盖公性至孝,爱慕父母,不异孺子,友同产兄弟,通家财,治䘮纪敎。子姓有家法里,居遇懿亲,邻比,谦恭和易,未尝以贵骄人,检束傔仆,不与户外事,而能分人之忧,为善日不足,服官三十馀年,不喜躐进,以谨慎自励,故始终结主知凡。
覃恩者三,加级者五侍。
宴乾清宫从游。
西苑拜白金文绮之。
赐而又祭葬以礼,可谓生。荣死,哀也。已,公娶白氏,太保康敏公六世孙赠淑人,继娶潘氏,封淑人。子永宁,康熙二十年举人,侯补,中行评博。永定,国子监生,永宣歳,贡生永定,早卒。永宁、永宣均好学有文,女五俱嫁士族。呜呼!御史台于古为副相,三独坐百寮之师阙,然后补之否?然后明之,不专以言责为务也。后世居是官者,往往藉绳纠之权,以报恩怨,党其同焉者,而伐其异私,以为公讦以为直,又或伺君相之爱憎,附之以毁誉,诤臣若是,岂社稷之福哉?公于廷议,侃侃无隐,及条奏辄焚其草,庶㡬合乎?《小雅》所云「靖共尔位」者,与是难能也,乃作诗曰:
徐望十门业高楚兰,陵产誉髦举,南宫领西曹,内回翔外●,歴屏瓯闽翰,潞泽藩上谷无震仄,卿士月洊升,华主禄勲牧马骡,作纳言:允柔嘉陟奉常典,三礼副副相长柱史秉吉直肃纲纪,惟北海百谷王济同祀,神何飨?公建议徙冀,方进有循退,以义孝于亲友,晜弟用推仁及戚,懿公之度其有容,责人薄少,诋攻持,大体异小,忠公之才,洵卓荦消乱萌,人罔觉澄,其清激者,浊公而在吾得朋公也,逝孰典型?御灵輀归林,垧滆湖濆,筮得宅,望鹅墩,表鹤石,宜子孙逺泉脉,树松柏,榆梓枌,百世下碑,长存思公,徳视此文。
光禄大夫、工部左侍郎顾公神道碑铭康熙三十有八年冬」。
天子念河、淮未乂,歳漕后期,既任都御史总其务,又分命廷臣往鸠厥工。于是工部左侍郎长洲顾公出视高家堰。时河流日淤,淮、泗水无所趋,洪泽泛滥,堰易溃。公相度悁劳,不避寒暑。风雨疏陈事宜未底,绩而病矣旋奉。
诏还京师,犹力疾治事。
天子班朝,见公羸弱不支,天语垂问,公对以实退,乃请假,且言:「臣早孤,惟母是依。敎臣力学,甫通籍母,故窀穸卑湿,骨肉未安。伏请放还迁葬」。
天子许焉。归,改卜宅兆于官山坞祖墓之旁。疾发,卒于里第。
天子闻,公逝。
命礼臣给䘏典。
谕祭一坛。
予治葬银两,朝野叹息,以公克全臣子始终之义,可谓忠且孝矣!公讳藻,字懿朴,号观庐,先世自无锡迁县之翰,泾曾祖某不仕,祖某、考某,皆学官弟子,三世以公贵诰赠光禄大夫,妣一品太夫人。宋氏公自康熙十四年举于乡,明年㑹试中式。
赐进士出身,改庶吉士,闻母䘮回籍。二十一年服除,授翰林院编修㑹试,充同考官。二十六年任。
日●官,知起居注。二十八年,以右春坊右赞善兼翰林院检讨,洊升侍讲。明年秋,出典江西乡试。冬,提督顺天等处学政。寻迁兵部督捕右理事官。再擢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仍提督学政。三十六年。
敕使陜西祭告轩辕陵。明年冬,升工部右侍郎,寻转左侍郎,累加三级。
覃恩进阶光禄大夫。公于朝,守厥职,必诚必敬,纂修两朝圣训。
玉牒领方略馆副总裁充殿试收巻读卷官
皇太子大㛰册封使,人咸逊其勤敏,及司记注译国书,尤详且确。先是,儒臣提督学政,设公廨于京师,岁时得与。
朝㑹其后人皆自便,一出按部,多留畿辅公试士有间,亟还邸第。
上有召立至。
阙下备。
顾问以是。
主眷日隆。
禁中语虽家人不得闻。在内阁参预机务者。六年奏对进退,不失尺寸尝侍。
保和殿。
御试经史、论、赋、应制诗,又尝召入。
瀛台试《理学真伪论》、《丰泽园赋》,悉称上㫖,公书法尤精。在米芾、赵孟俯间,尝奉命书。
御屏金笺又书泉林碑。
福陵
《昭陵神功圣徳碑》
上览公书,辄称善。
寳章宸翰,上尊珍果,宫花之赐,便蕃优渥,公当之愈谦,抑一言一事,必曰如何如何,曾未扬扬自得也。视学政大要端士习,修黉序,正文体,杜请托表节烈,维风俗,故每试甄综,得人理部,务相视南北河,恤徒夫,审勾股节,浮羡核支,销令不烦,而商民以不病遇。
大廷会议,公未出辞先和,其气有未便,不显立异同,徐以微言喻之,导之以正议定公,未尝居其功,盖公律己甚严,无所依倚,与人接和,平乐易,佥以此交,爱公卑尊长幼,未有毁之者。公于家,孝且友,抚兄弟子皆有恩姻,䣊有急难,倾囊应之不惜平生无货财,声色之嗜,博弈之娯,以是门无杂宾,从游著录者,力为游誉,约束傔仆惟谨,邻里乡䣊安之。及公卒,巷无歌者,舂为罢相,公生于顺治三年月日,考终于康熙四十年月日享,年五十有六夫人。宋氏太子太傅、吏部尚书、文华殿大学士、谥文恪公,讳徳宜长女。
诰封一品夫人有贤行。公无子,以弟之子某为嗣。宋夫人抚之如己出也。彝尊入史馆,于公为后,进公僚友相遇,不以前辈自矜。既与公比,屋居宣北坊,海北寺街,谭宴尤数,故知公独详。及葬,因某之请,铭公之藏,其辞曰:地有土薮,呉越具区。演为长洲,淑气所储。克生、顾公,才与徳俱,为玉为榖,如金如瑜,既举于乡,墨榜斯荐。其惟吉士,摛文翰院,班以蛾眉簪笔、朵殿、鹤籞、螭坳,恒陪宻宴,南宫校士,西江持衡,网海●瑚,采山豫章。
圣有谟训,大烈孔扬。
宗有寳牒,䕻于星潢,公之于文,不雕而琢,务去陈言,兼屏伪学。公之于诗,寄情高邈,譬锦辞机,蜀江是濯,公之于书,迥与俗殊,丰者不媚,瘦者不枯,三真六草,惟意所如,群工交让。
帝心是愉,公之诲人,先以制行,士风克淳,民志乃定。率之以躬,周诚程敬,廓矣皇图,人文雅正。
「天子有召,立造于。
朝虽在归,沐曾不逍遥,拜赐于宫,夙驾于郊,徳隅愈下,协恭群僚,爰职论思,帝尤注意,旋舍文书,入赞机事。
帝曰:「咨汝不懈于位」。乃擢司空、尚书之次,公佩苍玉,班于六卿相,彼琴瑟必张而更,诞厘积弊,允明且清,为法可乆,绌者使盈。
帝曰:「往哉悯!兹淮浦高堰未固,汝其安堵,公度原隰,堰工修举」。
帝曰:「归㢤,仍掌邦土,仕者之进,间有附援,公也不阿,以慎屡迁,惟口出好,或失则愆。公也勤敏省树,不言盈庭,论议是非,噂沓众人哓哓公也。讷讷徐规以道,非由捭阖,大猷是经,古训是合。公虽尽瘁,不敢引还」。
天子心恻,讶其清孱,舍彼旅月,返于家山,君亲大义,庶㡬克完,弟子犹子,为公之嗣,卜筮既偕,斧屋攸閟,树之丰碑,枌榆梧梓,我铭不诬,昭诸后世。
《曝书亭集》巻七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