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曝书亭集巻七十三
翰林院检讨朱●尊撰。
墓表二
靖南王墓表》
开国辅运推诚宣力武臣。靖南王既薨,三十年,天子命反葬辽东。于是王孙多罗额,驸太子太保、镇平将军昭忠,自福州䕶遗骸以北,葬有日矣。和硕额驸太子太保聚忠请为文,表其墓,按王自登州航海,携军民械器归。
太宗文皇帝功在草昧,多不胜书,具载《实録》,今以聚忠所能记忆者,述其大略,表墓道焉。王讳仲明,字云台,先世山东人,徙葢州,卫生而面深黑,手掌洁白如玉,躯体伟长,倜傥有大志疏,于财多智,谋以登州参将来降,太宗嘉悦,给緫兵官敕印。崇徳元年四月,册封怀顺王,从攻旅顺口,克之,止勿屠戮,从攻朝鲜,击破援师,拔其城,朝鲜平还,治战舰,从攻皮岛取之,是岁大饥,斗秫白金一两,王转粟以赈全活,岛民无算,从攻松山杏山、塔山,中后所,前屯卫,王令将士屯田次第克之。顺治元年,世祖章皇帝治师讨贼,入山海闗,方是时,贼锋甚锐,聚党十万迎战闗门,王率所部兵奋击,大破之,乘胜追逐至庆都县,又破之,贼军委金帛于路,以缓追者,王号令夙严,将士无利心,追奔益疾蹑至潼闗,复大破之,李自成走死,旋徇河南,诸府悉下,遂渡淮,拔扬州,下江南,所至功居最。四年,进兵湖南,抵武冈,擒枭将刘肇基,收湖南。六年五月。
世祖以金册金印,封为靖南王,俾定广东统军,作镇南海王,尽散其赀给军士,运以车牛,军士咸乐附。是年,师次吉安府,王薨于军。
世祖念王开国勲,旋册王长子继茂,袭封靖南王。王性纯孝,友爱二弟,宗䣊贫不能㛰葬,辄倾囊以助人,有小徳,虽一饭,未尝忘报军,所至以招徕为先务,围城破军,令当屠必力争于亲王之统军者,松山之战,明总兵官王廷臣死焉,王与有旧,赎其尸,焚而瘗之,或以讦王太宗,嘉王之义勿罪也。自王薨后,子忠敏、王函、王骨载之行,闻始厝于广州,继移厝福州,蛮烟瘴雨之交,烽燧矢石相向,而遗骸得以无坠,不可谓非厚幸。惟
天子仁圣始终,念王之功,王之精爽,亦有以答之。存著其号,亡显其名。卒归,葬于乡井,钓游,羽猎之●,弓冶之地距。
太宗寝园宻迩,魂气徜徉,在帝左右,王之灵庶无憾于泉下矣!王生于某年月日,其葬于葢州马兰峪也,在某年月日,厥配赠太妃郭氏、李氏祔焉。窃尝览观,载记曩代功臣封爵之典,逺及苗裔,盟以白马,信以丹书,俄而获罪,至酎金小过,夺其侯封,每致慨报功之薄,若王则绍封奕世,其次尚主为近臣,或専阃于外,迨王孙精忠逆命。
天子犹加恩于王,暨王诸孙如故。呜呼!本朝所以待开国勲臣者厚矣,凡此皆宜表诸石,以昭垂无穷者也。徳州田君墓表》。
徳州田君者,其为学,以躬行为本,虽燕居必危。坐置歴头案上,日较行事得失,以朱墨别之。其治家有法度,庭以内不闻妇人语。居父母丧,尽哀,●祭以礼。遇其弟友爱亲。懿有争必为解纷挫锐,然未尝诣公门也。恒以经义教授乡党,从之游者多取功名,而君终不遇。以顺治五年二月卒。后七年,君之子绪宗成进士,知处州丽水县事,既而亦卒。久之,君之孙雯与其弟需皆中进。士雯歴仕为湖广布政使司参议,入为卿寺需官,翰林院编修,于是伐石而砻焉。属其友秀水朱彝尊为文表君之墓,表曰:
君之先,常山国,上世畹徙安徳祖,三戒承徳郎,㢘吏称著。考堂,厥父髙母丁族子四人君也。叔裕所字实栗,名州儒学,补诸生,其睂疏,其颡广履方舄,曳乡杖,行有谷诒子孙,井吉壤,髙墓门表:吾文,永无泐后之人,庶不惑吏部。验封清吏司员外郎卜君墓表」。
康熙二十八年冬十有一月辛亥,奉直大夫、吏部验封清吏司员外郎、秀水卜君,以疾卒于官,年六十有二。乡人交哭于牖下,虑无以敛,启其箧无铢两金钱,视其盎无升斗粟,发其笥,惟朝衣一袭,馀皆以付质库,其空乏如是。呜呼!斯可谓㢘也已,君讳陈彝,初名之仪,字声垓,别字简庵,曾祖知云南寻甸府事,大有祖知福建清流县事,曰谋考赠承徳郎,兆龙妣伍太安人,以苦节诏建坊表,闾君少孤,奋志于学,未冠,补秀水县儒学生员,时东南士子各结文社,歃血盟誓,以攻不附己者,虽懿戚宻亲,至互相诟詈,君集里中,善诗者共酬和,不树党也。顺治十七年,举省试康熙三年,㑹试中式。
赐进士出身。十二年,除陜西洛川知县。洛川李自成,乡里人,多习为寇,君至,练乡民勇者,砦各有长,使之守望。明年春,闻吴三桂反,行之益力。是年冬,王辅臣叛宁羌,杀经略莫洛,延安震惊。又明年春,柳沟帅李师膺杀韩城知县以叛,定边副将朱龙亦叛洛川,民愈恐君匹马诣宜君营,乞师于参将杨某,仅得兵三百人,贼军猝至,君登陴固守,贼以计诱洛川民使,缚长吏以降,众皆曰:「我父母也,不可。城以是独全。未几,丁母忧归,服除,补武昌知县,凡八年,以卓异举,入为礼部仪制司主事,调吏部稽勲司主事,迁今官,娶陈氏,先卒,赠安人。子二彭年,彭颐孙男女六人,君卒逾旬,而彭年适至,哀毁尽礼,扶君之柩以归,●于某阡,陈安人祔焉。噫!今之号为㢘吏者布衣藿食,所识穷乏者力拒之,又或讦发人赠遗以为自进之计,以寡则不取,以多则取之,恶在其能㢘也,君口未尝以㢘自矜而能处,膏脂不润,或疑其才有所短,夫岂然哉?是尝率敝攰之民,却方张之寇,保弹丸之城,而报最于盘错之地者也,葢其取与之,介正其义而有所不屑焉,吾故特书之,表于其墓。
封文林郎韩君墓表
●尊谪官居京师之灏村,晨出仆言,有客登吾堂载拜,以其先人之墓,表为请,问其姓名,则主事山西。韩象起仆告于主,人未之许也,读其状作而曰:「安得此长者乎?是宜表其墓文曰。
君讳某,字某,先世自相州迁于洪洞。六世祖文,歴官太子太保、戸部尚书,以劾刘瑾削籍。瑾诛,复官。卒,赠太傅,谥忠定。曾祖某、祖某,皆不仕父。某官济南府通判。母,亢安人,嫁时装奁所直累万,父没,君悉以让其兄。尝为学官,弟子有忌者,潜赂当道遗书学,使俾黜君。其仆误以书送君所,君览书色,不为动,仍封完与仆,听其投学,使家人疑君过,矫君曰:「人将甘心于我,一发不中,将更计矣,不如遂之」。竟被黜,徙居天津,用盐厕起富,然不事纤啬,有负者辄焚其劵不责偿也。象起知福山县事,迎其亲养于官舍,㑹
覃恩敕封君文林郎君卒,时年七十有六,配洪氏中书舍人,世臣之女,封太儒人,卒年七十有八。子一人,象起也。于戏,今之●令,自一品至七品以下,皆得琢石为表,至于其辞,不繁不溢,斯为可信。昔昌黎韩子未尝妄誉人者,顾刘义讪之,谓为谀墓,葢多货则伤于徳,币美则没礼,君子之所不居也,惟夫无所利而言之者,庶几不失其实,则予表君之墓,其可白于僚友而信于后世者夫。
翰林院侍读乔君墓表
翰林院侍读寳应乔君以疾卒于京师,其子崇烈扶其柩归●于县治东南箕山之阳,乞检讨吴江潘君耒铭其藏,又请彝尊为文,伐石,以表君墓。君莱讳子,静字别字石林,世为寳应人,曽祖邦,从祖份,不仕。父可聘,明天启二年进士,掌河南道御史,以㢘直闻。母王氏,有壼行君,中康熙二年,乡试六年。
赐进士出身,除内阁中书舍人。十一年,充顺天乡试同考官,闗节不到,以父老请归终养,寻丁忧,居䘮尽礼,服除,补原官,十七年有。
诏举博学宏词,备顾问。君被荐。明年,召试体仁阁下,赋诗居一等,改授翰林院编修,纂修《明史》。史馆初设,在东安门内,肩舆不得进,君体肥,窘于歩趋骑骡一头,辰入申出,考稽典籍,念崇祯朝乏实録,与同馆四人,先撰长编,以资讨论。㑹广西平,补行乡试君奉。
命主考称得士还充。
太祖髙皇帝实録纂修官实録》以国书译汉文文义,后先恒龃龉,君能曲畅,本指一濡削,语简而事加详,经进天子称善时。
上再试词臣,恱君作曰乔莱学问》,优长文章、古雅。爰命君充日讲官、知起居注。寻迁左春坊左中允,纂修三朝典训。进翰林侍讲,再进侍读。
皇朝漕运,沿明旧制,自淮入河以达㑹通河,既失故道,从安东入海,清口日淤,淮泗泛滥,由洪泽以南诸河下注治河,使者又开减水坝泄之淮,扬州县七荡,析离居穑事俱废,天子覧台臣奏浚海口,以泻积水,遣使者相视,还报可,乃出帑金,命安徽按察使于公成龙董其役,緫督河务都御史靳公辅上言:海口髙于云梯闗五尺,疏海口则引潮内侵,大不便。因请筑堤束水使,髙置二闸于邵伯镇南髙邮州城,外泄洪泽、盱眙、天长之水,俾入堤,自车逻镇筑横堤,一道抵髙邮,自州城东筑大堤二歴,兴化、白驹●至海口,束所泄之水入海,计需银二百七十八万有竒,请先给帑而徐取偿于田亩子粒纲盐,又请设官二百七十馀员,择才能者任之,疏入。
天子下廷臣议,多是河臣言,适君入视直,上御乾清宫西暖,阁阁臣奏事毕。
上顾问:君浚海口事宜,君直前奏河臣疏非是,上悦曰:「此尔一人意见邪?君对淮扬人所见皆与臣同,翼日,合戸科给事中刘国黻等十人持议:河臣之言有四不可行:海口原有故道,第令塞者通之,浅者浚之,俾渟蓄之水悉趋于海,斯已耳。河臣议开大河,筑长堤堤,在内地者髙丈六尺,河寛百五十丈,近海者堤髙一丈,河寛百八十丈,势必壊陇亩,毁村落,掘墟墓惨,有不忍言者,不可行一河。臣之议,先筑围埂,用水车踏去埂内之水,取土筑堤,不知臣乡地卑,原无乾土,况积潦已久,一旦取土积水中,投诸深渊,工安得成?成亦易壊,不可行二河,臣欲以丈六之堤束水一丈,是堤髙于民间庐舍多矣,伏秋风雨骤至,势必溃溃而南则邵伯以南皆为鱼鳖,溃而北,则髙邮以北,靡有孑遗,即当未溃之时,潴水于屋庐之上,岂有安枕而卧者乎?不可行三。至于七州县之田,向没于水,今束河使髙,田中之水,岂能倒流入河,不能入于河,即不能归于海,淹没之田,何日复出?不可行四。
上是君言,河臣之议乃寝。未几,君罢归,治废圃,曰:「纵棹园,垒石疏池,刺小船,往来读易,其中著易,俟二十巻,县志二十巻、诗文集若干巻,君之建议也,于公颇徳之。及出领河务,值君归,恒以地方利弊谘君君,必直言无隠,然终不干以私。三十三年春有?
㫖召君入京师,君既至,键户不接见宾客,读易著书如常时,居数月,病作,遂不起。君居家孝悌,谨事师友,疏于财,恒周人急后进,有一善为,人诵其文,不去口。性不饮酒,好观人饮,竟席不倦。尝辟一峰草堂于宣武门斜街之南,暇与布衣紃履之士,诗篇酬和,退朝輙考证史事,同馆有持异说者,审其本末而匡正之,不与之争也。河议初出,大学士梁公清标时为户部尚书,叹曰:「江、淮之间,可谓有人君」。卒时年五十有三。娶邱氏,封宜人。子四人:崇烈,康熙,丁帽举人。崇譲,贡生,卒。崇修,贡生。崇禧,女五人。国黻,其长女婿也。次邱璋,次任宸,次朱经,次黄之钧孙,五人。
通奉大夫、福建布政司使内升汪公墓表》:公讳楫,字舟次,世居徽州休宁县。至曽祖考某,迁江都公,幼补学官,弟子既而屡试有司,不遇以贡署贑榆儒学训导㑹。
天子特开博学宏词科,征文学之士,备顾问著作之选,于是巡抚江南,静宁慕公,天颜以公名应。
诏康熙十有八年三月朔。
召试体仁阁下大官,具酒馔授几坐。宴罢,公赋就纚,纚千馀言,诗独用险韵。
天子拔置一等,授翰林院检讨,充明史纂修官,开局东安门内。公请监修緫裁官,仿宋李焘先撰《长编》,然后作史。乃取崇祯十七年事,凡诏谕、奏议、文集、邸报、家传,辑为《长编》。由是十六朝史材皆备。二十一年春,琉球国王表请封爵,旧典用给事中行人各一员往。
天子重其选。
特命廷臣会推,可使者以闻,入朝,人多俯首畏缩。公鹤立班中大臣,遂以公对充正使,赐一品服,临发,公诣。
阙上言七事:其一谓本朝文教诞敷,皇上方颁御书于封疆大吏,宜并及海外属国。礼部以无故事,持不可。
天子特允四条,给銮仗之半,缥嚢、钿函,赍宸翰以往。既达螺江,酾酒、梅花洋、百神卫䕶帆开风便。七日抵彭湖岛。中山王率所部郊迎,公谕以
天子威徳王及臣民小大稽首陈
天书殿中,告诸宗庙。琉球自隋始通道、明初,析而为三。其后山北、山南复合于中山,为一分合之,故史不能详。公思采入《明史》,乃入庙观所立主,一一默识之,撰中山沿革志二巻,又述其山川风俗礼义为《琉球使録》。阙
巻国,王之宴公也,酒半,手自弹琴以恱。公公故善乐律,与谭长清短侧之辨,王大恱服,及请公书殿榜公,纵笔为擘窠书,王大惊,以为神国虽有孔子庙,庳陋将圮,公俾修治,既成为文,刋诸石上颂。
天子神圣声教洋溢海外。由是国人知学。使还国,王例有馈,王重公有加礼,却不受。
朝命受之,乃受,因奏琉球子弟愿入国学,天子允之,以公奉使尽职,从优议叙,俾宫坊官缺出用,适闻本生祖考讣乞归,治䘮里居三年,始就京师补原官。是冬。
天子加意民牧,思得良二千石以为表率,乃以公出知河南府事,治绩为中州最,擢福建按察司使。后三年,转布政司使。莅官五载,民戴其徳。
诰授通奉大夫。
召入京师,将擢卿寺公,以疾告,属车南巡,犹强起,迎于宿迁,驾至扬州,衣朝衣,伏道左,天子熟视曰:「汝老邪?朕几不识卿矣!」宣赐御书,未几,卒,年六十有四。公少与三原孙枝、蔚、泰州吴嘉纪、齐负诗名,所作务去陈言,盘硬语,又不堕●体,见者比之斩新花蕊书法,以骨胜得杨凝式、米芾之神,自守郡后,躬亲判牍,吟咏渐寡,然海内称诗者,数当代大小雅材,必为公屈一指焉。所著有《悔斋集》,公之通籍也,同日入翰林者五十人,予亦与焉,乆之,睢州汤公斌,由内阁学士巡抚江南,风俗移易,民之颂徳不衰,公继为廉吏,明刑敷政,而又奉使絶徼,擅言语之科,可不谓难焉,表诸墓庶,后之尚,论者以制科为可行,匪独文学之选己尔。
赠中宪大夫、知滦州事李公墓表:「墓有表古也,葢自汉元初五年,谒者景君始其崇四尺。其制:圭首方趺,其文由左而右,志石纳诸圹中,而表立于既●之后,所以表封陌,限樵牧,述美功,礼不可以废也。两淮都转运使掌盐法道事长山李君斯佺请表厥考滦州府君之墓表曰:「公讳溉之字岱源,世居济南之长山,曽祖迓春以孙贵。
诰赠光禄大夫、太子太保、兵部左侍郎、都察院右都御史祖梦凤以子贵。
赠如其父官考。化熙累官光禄大夫、太子太保、刑部尚书。妣一品夫人沈氏公,少习《春秋》,年十五,补学官。弟子寻以荫入国子监。尚书公方仕于
朝祖母宋里居公,婉容柔色,晨昏定省,问何食饮,慈以㫖甘奉养者三载,深得宋太夫人欢,心忘其子之在。
朝也,尚书公既。
予告公亦不谒选人建芝烟阁于堂之左,置经传、子史、法书、名画,枕籍其中,与合志同方之友,日事搜讨,旁及天官地志、九流百家二氏之说,靡不审其是非,正其纰缪。既而尚书公病剧,公昼夜沉忧,疽发于项,继以疾疴,沉绵不离衾枕,已无意牵丝奉檄矣。吏部按籍,除知滦州。滦故畿辅地,俗悍难治,公至锄强抑暴,御胥吏以严爱民,若家人父子节用以示俭,盐豉蒜果,堂厨无大烹㑹。
天子时巡幸滦,公力除官,道峙糗粻,羊豕禾秅,悉出自廨舍,锱厘圭黍,不扰民间,公故多须,畿辅称廉吏者,必曰髯,知州云。及朞以盗案罢公之官于滦也,尚书公在堂,去州治几二千里,毎三五日,问膳之使,络绎如织,一闻去官,视同脱屣,抵家五月,而尚书公卒,公于送终之礼,参酌古今,情文兼挚,又继厥考之志,养祖母宋者四年,孝子之后复有孝子,可谓能子也矣!公生于明天启七年月日,卒于康熙十一年月日,年四十有六。娶于氏江南提刑按察司使重华女子男一人。斯佺也女二人,一嫁章邱焦舜同,一嫁新城王启深、孙男阙
、人、女阙
人。
《钱孺人墓表》
嘉兴李镜明逺之妻,桐乡钱氏者,岁贡生,讳某之子,广西布政司右㕘议讳某之孙,赠兵科给事中讳某之曽孙,而李君讳某之子妇,两淮都转运使讳某之冢孙妇也,其生以某年月日,其卒以某年月日,其年四十有九,其●也,以某原有子四人,曰某某某甚女,一人嫁海盐王某,明逺,予友也,力学而贫。其祖运使公,好结纳天下名士,卒之日,家无馀蓄,明逺少孤所受产,有宅半区,有田三十亩,力不能接,宾客恒闭户不出,自予之外,相往还里中者六七人而已,予交明逺二十年,入其宅,四壁萧然,而未尝有戚戚之色,则以孺人能安其贫,无摧谪之言,入其听也,孺人详于礼,谨于妇徳,事王舅如舅,鞠视幼叔小姑如子,卑尊,外内悉称其贤,所衣布裳浣濯,至补纫、百结、饎㸑之供,或杂以糠籺,邻妇骤见之,不知其生长冨贵家也,自其始嫁,遭舅丧,继丧,王舅当大事者,再娶娣妇二人、嫡妇一人、嫁女妹一人、女子一人,集其赀费,不为少矣,然不告急于婣族,不称贷于邻里,而三十亩之田、半区之宅,卒保如故,由孺人之勤,斯能相夫子以不匮,噫!亦异矣!孺人既没,明逺逾朞,而哀值予归,自济南请为文鑱诸墓,予谓女子之徳,不外勤与俭耳,亦惟贫窭乃见,若夫身处冨贵,不侈以荡者有焉,其何俭勤之足述?而见诸学士大夫之表者,往往扬诩过实谀墓之文,览者莫之信也,惟窭且贫者,不与俭期,而俭至俭矣,未有不趋乎勤者也,然或慕人之有馀,或怨己之不足,虽士君子或不免焉,若孺人之贤,葢匪直女子之所难几矣,表诸墓庶几予言之不失其实,而明逺门内之化若此,亦以见予取友之端焉!
节妇陈孺人墓表
节妇,陈氏侯官人,县学生张泰元之妻,解元逺之。母岁贡,生兆,奎之子,封太仆寺卿。朝,斌之孙,太子少保,工部尚书某曾孙也。年十九而嫁二十有一而寡。是岁,福州大饥,人相食,孺人奉孀姑菽水,尽欢逺生,甫两月,又善病退,治药裹钗钿,悉斥蒿簪布裙,罢肉食,教其子无惰容,稍长,授以经书,每至夜分,必成诵乃寝,家既贫,劝逺游学所,至以诗古文辞见重,朝士许为絶伦,孺人以康熙十六年卒,时年五十一。越二十二年秋,逺举福建乡试第一,又三年,请于有司,旌其门,●孺人于府治东闗外登云路,是日送葬者数百人,自布政司以下长吏咸来告祭,逺乃诣常熟王翬绘为图,请予文表孺人墓焉。予考汉制墓碑,阡表之外,又有石阙,殆即今之墓门也。鄱阳洪适载汉碑式,往往刻镂车马人物于碑旁,葢古尚㑹葬,多者至千人,其子孙及门生故吏画象以纪其盛,固其宜尔。降及元初,循宋掌故,凡表门者必有听事,步櫩,前列屏树,乌头正门,阀阅一丈二尺,乌头二柱端,冒以瓦桷,筑双阙一丈,在乌头之南三丈七尺,夹树槐柳,十有五歩,其后唯髙其外门,二安绰楔,左右建台,崇一丈一尺以白赤,污其四角而已。逺今就试礼部,取甲第,他日追逺之典,可以仿诸曩代匪直祭告之具其仪也,且试鑱予之文,摹翬画于左右,以为天下后世式可哉?
《节孝温孺人墓表》
节孝温孺人,既卒,其子沈琬状其母壼行,告诸乡党朋友,缙绅之士为作传者九人,序四人,诔一人,赋诗及赞者,不悉数也,于是秀水朱彝尊因琬之请为文以表诸墓,温氏门望为乌程最孺人者,某之曾孙,某之孙,生员楧之子也,生于顺治二年十有二月,甫三龄许配沈君文,然文然为举人某之子,南京刑部尚书演之孙,工部左侍郎,赠右都御史节甫之曾孙,家世丰于财,大狱起,人多利其有而文然,兄始然坐,与考官通闗节被逮,文然以同产弟当徙边,时年十六,犹未㛰楧谋于妻韦,韦曰:女嫁而婿夭,常也!今婿不获,留譬之夭可矣!既字之宜,生死从之。楧曰:吾意亦尔。于是请之。按察使钱公朝鼎公,许脱桎梏,就㛰妇家,时沈氏遗产,尽没入官,有司勾稽隠漏不已,又为恶少年告讦,讼不解文,然虽赘温氏,尝羁司狱中,以康熙二年四月北行,八月赴刑部狱,明年出闗,抵尚阳堡,又明年五月,卒于徙所。文然之未行也,孺人虑夫遭患,难将逺徙,生死不可料,而翁姑皆未●夫去,谁主之者,不稽于卜,不诹于葬,师井椁而封其藏,文然以是获拜,先人丘陇而别孺,人方有娠,及去乃生子,琬恒泣涕教之,其事文然,继母生母,皆以礼沈氏东阡大宅,既入官簿,先世木主,或投之水中,孺人亟迎归奉祀,荐食毋缺,当是时,讦沈氏者延及于楧家,亦破,孺人愈窘,歳饥,潜屑大豆当饭,而别治两姑之馔如丰稔时,文然有兄某亦旅死闗外,其仆负两人遗骨以归,兄弟不能别孺人,祝曰:「天乎!妾闻父子精血相聚,夫妇何独不然?乃啮指血滴于骨,其半淹渍深入拭之,不去,则取而掩之,孺人没时,年五十有二。琬受孺人教,好学有文,得孺人遗诗于笥刋行之,初娶于吴,再娶于凌,皆孺人主之,有女孙三人,其●也在某原。呜呼!忧患之来,士大夫或丧其所守,而孺人一女子极人生,至不堪之境,乃力持门戸,拮据于覆巢毁室之馀,养生送死无憾,此诚当世所难,能宜鑱之石以待异日国史之采择者也。
曝书亭集巻七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