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曝书亭集卷十七

翰林院检讨朱彝尊撰。

《古今诗》十六

柔兆困敦

耳疾示王周二上舍。

我齿未七十，恒苦两耳充，患此已三年，入秋辄内讧，始焉轮湿湿，既乃气爞爞。床下骇鬬牛，门前失吠狨。有如两豆塞，难使五药攻。因之日静坐，物理究初终。是非始听闻，襃贬将安穷？属垣第自苦，察察尔何功？谗柄变白黒，治道淆污隆。君子天地闭，小人地天通。世事付一聩，葆我以太冲。免慑丧匕雷，免惊攧鹞风。人劳我则逸，美疢丁我躬。相法十七家，不容麦者丰。况若封丸泥，寜非富家翁。比邻有二子，相怜病适同，袖如顾我●，子论讵发？䝉耳者心之●，其穴名听宫。其神字幽田，其用在司空。子今勤著书，不异五经筒。有时议纷纶，讲席相磨砻。说《诗》匡丞相，解经戴侍中。无人为画字，子将焉折衷。主人作而叹，何术返我聦。客云：古方法，社酒能治聋。来朝海燕归，陌上赛社公。伐鼓声渊渊，割肉饱蓬蓬。吾侪试往祈，泥饮等渴虹。按节舞丽姢，安歌走明童」。三人共顾曲，其乐也融融。

初夏重经龙洲道人墓三十二韵亭亭马鞍山产石，光莹莹其东势，䃕礐竹柏翠相映，刘生昔栖迟于焉，日吟咏生耽岩壑。幽死爱水木净要，知贤达心义不陷俗阱一棺抱山阿。胜夹两婢媵倾崖屏，荆榛，老树絶鴞鸋，既鲜荛竖侵，亦免菜畦蝗，乃知斯丘乐，匪藉青乌订我思南渡后，思陵失其政，谋夫多去国，魏公执兵柄，幕府盛宾僚，子弟谈性命，弃师累十万，三败无一胜，肆将功罪淆，第许心术正，猛将反先诛，岂惟一桧横哀哉！小朝廷自此和议定金缯括脂膏，臣妾费辞令，忍忘君父雠，寜计苍生病过也。大布衣，慨慷本天，性好游，或渡江嗜酒，数中圣议论辛陈间，耻与馀子并歌诗，存十卷，巻巻气雄劲静，夜思中原，往往血泪迸。厥后诣阙书，何减诤臣诤，庶几国士风合。古之儒行，我来百世下适墓，必生敬三年。两经过凉，燠感时兴。番番玉山叟顾湄文史，广援证思，复东斋祠，暇日便眺听，奠以椒桂浆，辟此鼯鼪，径谁与能好事，率钱表名姓遗文，并雕锼足以播遥夐。

曝书亭偶然作九首。

拓得园基一百弓，闲来树砥，逐鸡虫埽，除蝗菜下莺粟。亟命畦丁修水筒。

垞南宜得翠筠看，上番移来近百竿。昨夜疾风吹拔木，老夫差喜竹平安。

蜻蜒翅，丹蝴蝶黄，白露满园秋草，长静听，桑斧斫。丛棘忽露一株岩桂香。

蒲萄煎、浓注酒瓶酒䦨荷叶香满汀，新凉枕簟不妨设，时有北风吹我亭。

槿花，本与佛桑同也，向篱边吐白红。试待来年根尽，活编成，著色短屏风。

雨里芭蕉风外杨，水中菡萏岸篔簹。衰翁爱植易生物，不愿七年栽豫章。

移橙种、橘计蹉●一个茅亭草蔓，多输与城隅。谭给事花时，处处有行窝。

缩版诛茅事，偶然修门见说，此亭偏须知。庾信园，虽小诗，赋《江关独易传》。

平泉花木逺，争移金谷繁华盛咏诗沦落栖迟。杜陵叟何人，尚寄草堂赀。

斑鱼三十韵。

吾衰薄滋味，意不在粱肉第。苦藜苋羮，精力易消缩。以兹盘中馔，往往供水族，持螯疑蟛蜞，握鳝近蜪蝮。可怪鼋脂垂生憎，鲎尾矗所欲庶。其鱼又无取，乾鱐河豚。昔最嗜，恒用井华漉尘，逺烹于庭血，去抉其目刈楚然，豆萁务●，汤火熟琼，乳捋西施。但恨不盈掬，谁能罢馋叉，对此食指搐。自从十年来，不敢恣口腹酖毒，安可懐。灾生虑薄禄，斑鱼乃具体。秋深出洄洑，小大虽云殊，一气同化育，其形亦彭亨。其性齐忿慉此时，钓鱼师，香饵素所。畜籊籊三，竹竿编●，坐跧伏垂，纶韧且弱，沉钩曲而复，有时十数辈，戢戢归罜，䍡安砧剖，●刀汲水，浮柿木于焉敇中厨，慎勿覆我餗。排泥剔其羽，起肝淘以麴法，使甘不噮，莹白类新，沐和之以蟹胥。其汁转浓，郁既异齿镆铘，兼免愁惨，黩因思膳。夫经珍未穷，水陆设脍，姜侯曽思鲈，张翰独俊，味耻自饕，有客至不速亟，须问前村，侑以酒一斛。

题汪上舍读书图

朝看牧豕助边储，暮见为郎拥传车。劝尔须抛兔园册，世间风汉乃耽书。

山阴客舍题髙布衣。莼乡《钓师图》二首：蛤蜊菰叶横塘曲，细雨斜风西塞山。争似莼乡好秋色，轻舟容与水云间」。

爱餐花港鸡头芡，更采湘湖雉尾莼。踏浪缘流无不可，只休惊起浣纱人。

顾明府培元载酒，邀观三江闸一舍三江闸，轻舟度几湾，萧疏何限树？平逺不多山，小管声声急，深杯戸戸豩，贤侯有高兴，未许夕阳还寿孟叟。

最爱鉴湖，好秋山百里青君家秋山下绕屋泉泠泠黄菊树百本翠涛开，几瓶玉颜。长可驻，不藉蕊珠。经赠牧上人。

《我客柘湖曲》：上人来叩关，欲浮清淮浦，直渡黄河湾。霁雪乱塔寺，夕阳平坡山。五茸春草绿，一舸望南还，强圉赤奋若。

《万年藤杖歌》，赠尤检讨侗我有天台万年藤持赠吴下遂初翁想当李明柏硕迹未到，此藤久已生，山中偶然拾，自金庭宫携归晓夜但拂拭重之，不异长生桐翁。昔史馆文最雄南狐东，马卓有前贤风，即如诗篇也。压萧范陆长城，笑把偏师攻欧阳，黄九桞秦七新词，往往传歌童翁今归来双耳聦，厯头六十更二十颜貌却如四十同，况有才子籍早通，兼珍之膳洁且丰，人生快意亦已足，岂必入海求方蓬，西堂日暖花满栊，杨梅渐紫樱桃红翁，来期我花下酌清晨扶技葑，门东茧纸戢戢抽诗筒，看翁游览兴未穷，水循练渎山穹窿，长松树砥芝草丛，四方上下与翁逐，杖兮杖兮藉汝功」。

寄兰溪葛广文

飞茭挽粟各喧阗，散吏何如葛稚川。百斛金华新酒熟，醉寻桐栢观中眠。

雨过冯检讨，葑水园四首兰成小园在束晰，近游频夹巷，千花续编篱，六枳匀叶低。斜曵杖石碍，曲勾身正值黄梅雨蹒跚著屐人，又见衡门改新看，小阁添海榴。横湿戸楚雀，近窥帘曲直。分沙溜参差，露塔尖重过。转潇洒村郭，意能兼高桞。微风末新荷，骤雨中竹扉。经岁别茶月，一尊同尽得。齐民术何殊，避俗翁茭田，知可拓小舫，后时通我亦。归田久开门，近水湾纵移。花百本，并少屋三间对此増惆怅。何缘数往还，烦君暇，相过看积一房山。仙游茅笔歌酬徐」检讨釚

君不用铁梳梳，秋●毫亦不用束青，羊毛别搜。凡材逞，妙技䑕䰅虎仆非尔曹。吾闻仙游郭外山最高仙人九鲤云中遨紫鳞三百二十四，白虾蟆吠黄鸡号，有时悬厓忽题科，斗字是，岂不律人？闲操茅田深深野，火烧未尽樵夫荛。竖赤脚腾硗嶅拔茅连茹缚作将指。节六寸之体兼头凥，桃枝竹罢火熨帖，鹿角菜免膏煎熬。谁与智者剏此物，将毋九何一范授以刻髓之。芦刀垂虹，亭长嗜竒，癖一床载，得还呉艚分我一管已足豪。当其运腕大称意。笔头公喜长坚牢，人生知已随所遭。良工对之，但骇遌，足使李展汗走屠希逃。

醧舫即事二首

破窗风雨湿书籖睡起明星忽在檐。最喜蛛丝捎竹尾，牵牛花翠晓来添。

秋老梧桐叶叶黄，夜来风雨太颠狂，分明了鸟窗，深闭一片，何缘堕笔床。

九月八日沧浪亭，懐古二十四韵。沧浪有遗亭，胜迹今始到，疏篱六枳楗，小径一僧导。古墙耸寺楼，暗水接官漕，怪石长差肩，平林或妨帽，因而诣北碕，歴歴见房奥，石枰虽无存。宋毛珝《沧浪亭》诗：「濯缨人去水空寒，事属明时欲问难，日暮客归园馆，闭鹭鸶飞上石棋盘」。自注：「子美故物惟石秤存」草庵犹可造中丞，我老友山水敦夙好，于焉翦榛艿，复此浚潭隩，暇日携宾僚，曽不拥牌纛。春留露辋，驻暑便接䍦，倒畲田，课耕稼，浦禽恣啄菢游观，民胥悦，岂弟神所劳？湖州谪司马赋，才本雄骜，诗逼梅欧阳文亦师训诰。贤相所馆甥。孔壬生嫉媢举事，偶不慎，众口逞狂噪，故纸钱区区，乃诬名士盗兹，事近千年，识者尚愤懊哲人贵，自胜林泉，遂遐蹈南阳，招不去止，用尺书，报杂花，修竹间风，月任嘲傲，斯人洵可懐旷世，我心悼朅，来谒祠屋，思以渚苹芼落，景溪桥，还商飙逺吹涝。

九日，宋中丞招集沧浪亭观韩滉五牛图，复成二十四韵。

中丞埽亭馆，邀我百花洲。遂度宛转桥罢，绕屈曲流缘溪寻石磴九日升崇丘。层层楼堞敞，面面禾黍稠。编篱钉圆菊，密坐，轩窗幽同调。二三子清言答绸缪乐饮贵适意岂必量。觥筹邦人许看客，风帽盈墙头移时官马至，画巻载其尤。示客五牛图，真气豁我眸。晋公诸燮理，体物固能优。郭椒丁栎辈，饮降各自由。宣和购遗迹，已诧不可求。何期白石烂，此图翻得留。鸥波赵王孙，重之若琳球。再三跋巻尾，小字工银钩。画已经千春，尚足藏千秋。吾闻五羖言，养民如养牛。善牧卧其背，穏驾百斛舟。驱使但排促，安用施鞅鞧。昧者费三棰，剔嬲恒不休。吾公务廉静，化理臻六州。里仁知斯宅，不处古所羞。逝将歌硕䑕，乐郊可遨游。

得张舍人霔皖口书，却寄六年，不见张右史，忽诵秦游一巻诗，韩孟元、刘无定格尤萧范、陆有馀师归逢滦鲫堆盘日到及江花夹岸时，试计合并何地好？须慿来雁慰相思」。

寄贾黄州鉝

近闻南纪贾黄州到日题诗「满竹楼昼永清香凝列㦸，月明，赤壁爱停舟，棘针，花鸟真无敌，水墨，云山不易求，别后相思意何限，可能尺幅寄轻邮」。

题禹鸿胪虢国夫人下马图

貌出风姿胜，太真，无劳粉。翠费千缗，如何南内淋铃雨，不忆当街下马人。

又题

当风带缓舞，衣寛，无复宫门骤晓鞍，一事差赢杜陵叟，画图恣得近前看」。

乍浦

乍浦逼瀛壖，孤城小于瓮，居民八九家，仅足逭饥冻。迩来弛海禁，伐木运，堂栋。排空驾橧巢，近水压茭葑。陶旊器本窳，橘柚包匪贡，偶然资贸迁，是岂足民用。因而估舶多，僻地乃喧閧。増灶遂成郛，葺墙巧幂空。囝随郎罢载，行歌杂罗嗊。我行汤山椒，比丘治蔬供。为言●正间，绀塔翔铁鳯。苦海迷津人，逺望得无恐。愿乞长者文，胜迹复营综。我口黙不言，我心有馀痛。昔者嘉靖中，狡倭肆狂纵，实瞻宝相轮。一针乱㠶送，几曽弓仗放。但操兵刃弄，离乱凡几年，室家始同梦，坐起谢上人。吾文未足重于时，棹舟还，特为令长讽。谓知县事王君玮也。此事不果行，吾机偶先洞。

题呉上舍菜根香图。

齐东老圃，吾不如走马，却返长山居。誓辞肥肉大酒社，手握鹤头鸦觜锄，园官日日送菜把。野客时时夸菊葅闲来插架散籖帙，惟有秦馀种树书」。

赠缪篆顾生

秦碑换枣木，传刻或失真，讵若汉摹印，小大皆可珍。铸金用拨蜡，琢玉同运斤。其文虽参差离合各有伦。后人昧遗制，惟取字画匀。钟鼎杂款识，古法渐以湮。顾生习缪篆，颇见精力勤。博采诸家体，览者多所欣。一艺期至工，必也醇乎醇。请君薄流俗，専一师古人。

题崔悫画鸠

我爱临蒙崔子中，轻绡画出鷽鸠工。枝头淡染春晴色，不著山花一㸃红」。

漕船

国家岁转漕，每船六百石，官舱计所储为斛千二百，其初由海运险，越虎蛟脊，波涛恒簸荡，日月互跳掷，所以造舟时不复算，寻尺入，明改从河水，次尽置驿，不见真州估浮江贩豆麦，缩之仅得半，满载未为窄，安用万斛寛邪？许百夫役过闸，逆上鱼，迎风退，飞鷁腊，开徂暑到，久而虫䑕咋，惟以便挽丁，夫妇得泛宅南去，挟枲丝北来收果核，谁为迂缓图因，循匪朝夕，吾闻琴瑟敝●者，必更易国计，在鼎司何时建良䇿？

御风图》为魏坤题扇。

渡海天王太崛竒出闗，老子苦驱驰，未如拔地乘风好，万里云山恣所之。

题蔡徵君方炳著书图。

先生忠孝门，早岁力埋照，逃名名愈随。祗缘笔舌妙，中年巾柴车，起应鹤书召，人多留嚣尘。君乃返蓬藋，立意在千秋。肯贻北陇●，渊源订伊雒，图书衍周邵，其言明且清，削繁领其要。今已七十馀行，不藉藜筱，请观息闗图，钩膝但坐啸淙，淙石罅泉，丸丸松顶，峤山宜题六聘，洞可亚三诏著书，早晩成，先以语同调。

题李秀才琪枝画梅

平生冷●林君复活剥江」为两句。「诗画到影疏香暗处，始知一字可称师。

赠王叟巘二首

近来山水尚元人南渡，诸公法渐沦，惟有王郎嗜竒，古将无马，逺是前身。

画家平逺最难工，三板轻船片席风，不数当年宋员外，潇湘烟雨满图中」。

张处士《钓风图》

渔师蟹舍近西泠露苇风杨岸岸青。我亦年来撑钓艇，秋花却少研头瓶。

青浦道中。

不识三高士，松门》第几峰，潮回黄歇浦。草满陆机茸，细雨春归雁。深山日暮钟，坐看城郭近犹是水云浓五杂组九首。

五杂组刺绣，文往复还，金车轮不得已。见贵人五杂组染布帛往复，还度阡陌。不得已，逢热客五杂组神鬼面往，复还翻飞燕。不得已，交情变。五杂组霜林叶往，复还围棋劫，不得已，零丁帖五杂组鳯尾，罗往复还机中。梭不得已，劳者歌五杂，组裳衣袴往，复还钱刀布。不得已，付质库五，杂组车中，果往复还江上。舸不得已，杭城火五杂组徐州土往，复还真州。估不得已，宿淮浦。五杂组装潢手往复，还媒妁，口不得已，饮甘酒。

《曝书亭集》巻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