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汉-10.12.4.2 用德章厥善(公元前3年)
《汉书卷二十七下之上•五行志第七下之上》:“哀帝建平四年四月,山阳方与女子田无啬生子。先未生二月,儿啼腹中,及生,不举,葬之陌上,三日,人过闻啼声,母掘收养。”
(哀帝建平四年(公元前3年)四月,山阳(郡名。治昌邑(在今山东省济宁市金乡县西北))方与(县名。在今山东省济宁市鱼台县西,稍北)女子田无啬(姓田,名无啬)生子。先未生二月,儿子在母腹中啼哭,出生时,是个死婴,葬之陌上,三日,人过听到啼哭声,婴儿的母亲又把他挖出来抚养。)
《汉书卷二十七中之下•五行志第七中之下》:“哀帝建平四年四月,山阴湖陵雨血,广三尺,长五尺,大者如钱,小者如麻子。后二年,帝崩,王莽擅朝,诛贵戚丁、傅,大臣董贤等皆放徙远方,与诸吕同象。诛死者少,雨血亦少。”
(哀帝建平四年(公元前3年)四月,山阴(郡名。治昌邑(在今山东省济宁市金乡县西北))湖陵(县名。在今山东鱼台东南)天下血雨,有宽三尺、长五尺那么一片。血雨点,大的像钱币,小的像麻子。两年后,哀帝驾崩,王莽把持朝政,诛杀了丁氏、傅氏两家国戚,把大臣董贤等都放逐到远方,与当年吕氏一伙逆行所招致的天象一样。只是因为杀人少,所以下的血雨也少了(传曰:“听之不聪,是谓不谋,厥咎急,厥罚恒寒,厥极贫。时则有鼓妖,时则有鱼孽。时则有豕祸,时则有耳疴,时则有黑眚黑祥。惟火沴水。”)。)
《汉书卷十一•帝纪第十一》:“夏五月,赐中二千石至六百石及天下男子爵。”
(夏五月, 赐中二千石至六百石及天下男子爵级。)
《汉书卷十一•帝纪第十一》:“六月,尊帝太太后为皇太太后。”
(六月,尊帝太太后(傅太后)为皇太太后。)
《汉书卷十一•帝纪第十一》:“秋八月,恭皇园北门灾。”
(秋八月,恭皇园(哀帝本生父定陶恭王刘康陵园)北门火灾。)
《汉书卷八十六•何武王嘉师丹传第五十六》:“会息夫躬、孙宠等因中常侍宋弘上书告东平王云祝诅,又与后舅伍宏谋弑上为逆,云等伏诛,躬、宠擢为吏二千石。是时,侍中董贤爱幸于上,上欲侯之而未有所缘,傅嘉劝上因东平事以封贤。上于是定躬、宠告东平本章,掇(剟)去宋弘,更言因董贤以闻,欲以其功侯之,皆先赐爵关内侯。顷之,欲封贤等,上心悼嘉,乃先使皇后父孔乡侯傅晏持诏书视(示)丞相御史。于是嘉与御史大夫贾延上封事言:
“窃见董贤等三人始赐爵,众庶匈匈(恟恟),咸曰贤贵,其余并蒙恩,至今流言未解。陛下仁恩于贤等不已。宜暴贤等本奏语言,延问公卿大夫博士议郎,考合古今,明正其义,然后乃加爵土;不然,恐大失众心,海内引领而议。暴平其事,必有言当封者,在陛下所从;天下虽不说(悦),咎有所分,不独在陛下。前定陵侯淳于长初封,其事亦议。大司农谷永以长当封,众人归咎于永,先帝不独蒙其讥。臣嘉、臣延材驾不称,死有余责。知顺指(旨)不忤,可得容身须臾,所以不敢者,思报厚恩也。”
上感其言,止。数月,遂下诏封贤等,因以切责公卿曰:“朕居位以来,寝疾未瘳,反逆之谋相连不绝,贼乱之臣,近侍帷幄。前东平王云与后谒祝诅朕,使侍医伍宏等内侍案脉,几危社稷,殆莫甚焉!昔楚有子玉得臣,晋文为之侧席而坐;近事,汲黯折淮南之谋。今云等至有图弑天子逆乱之谋者,是公卿股肱莫能悉心务聪明以销(消)厌未萌之故。赖宗庙之灵,侍中驸马都尉贤等发觉以闻,咸伏厥辜。《书》不云乎?‘用德章厥善。’其封贤为高安侯、南阳太守宠为方阳侯、左曹光禄大夫躬为宜陵侯。””
(正好息夫躬、孙宠等人通过中常侍宋弘进上奏书告发东平王刘云向鬼神祈祷诅咒皇上,又与后舅伍宏谋划弑杀皇上发动叛乱,刘云等伏法被杀(事在哀帝建平三年(公元前4年)),息夫躬、孙宠被提升为俸禄二千石的官吏。此时,侍中董贤被皇上喜爱宠信,皇上想封他为侯却没有什么理由,傅嘉劝皇上藉东平王的事来封赏董贤。皇上因此决定更改息夫躬、孙宠告发东平王的原来的奏章,削去宋弘的名字,改称因董贤而听到了这件事(更定告章,刊去宋弘名而入董贤名。师古曰:定,谓改治其章也),想凭藉这个功劳封他为侯,三个人都先赐爵为关内侯。过了不久,想册封董贤等人,皇上心中忌惮王嘉,于是先派皇后的父亲孔乡侯傅晏拿着诏书给丞相御史看。于是王嘉与御史大夫贾延进上密封的奏书说:
“私下里看见董贤等三人刚刚赐爵,众人纷纷议论,都说董贤显贵了,其余的人一起蒙受恩宠,到现在流言没有消散。陛下不断向董贤等人施加仁爱恩惠,应该显示董贤等人本来奏章的语句,接见询问公卿大夫博士议郎,考察符合古今之例,确定它符合道义,这样以后才加爵封地;不这样,恐怕会大失人心,天下人伸颈议论。公开评议这件事,一定有说应当封侯的,在于陛下是否听从;天下的人即使不高兴,过错也有所分摊,不单单在陛下一个人。以前定陵侯淳于长刚封侯(事在成帝永始二年(公元前15年)十一月),这件事也有争议。大司农谷永认为淳于长应当封侯,众人归罪于谷永,先帝没有单独蒙受那些责难。臣王嘉、臣贾延才能低下不称职,即使死了也难逃罪责。明知顺从不违逆圣旨,能够得以一刻容身,而不敢顺从的原因,是想报答您的厚恩啊。”
皇上被他们的话感动,停止了这件事,过了几个月,终于下命令封赏董贤等人,由此严厉地责备公卿说(通鉴记其事在“八月辛卯(十九日)”):“我登上皇位以来,卧病未愈,反叛的陰谋,相连不断,叛乱的臣子,亲近侍奉在宫中。前束平王刘云和王后谒向鬼神祈祷诅咒我,派侍医伍宏等内侍来切脉,几乎倾危了社稷,大概没有什么比这更厉害的了!从前楚国有子玉得臣,晋文公为他侧席而坐(《左传》僖公二十八年云:子玉率楚师与晋文公战于城濮,楚师败绩。晋师三日馆谷,而文公犹有忧色,曰:“得臣犹在,忧未歇也。”及楚杀子玉,文公喜而可知);近代的事例,有汲黯挫败了淮南王的阴谋。现今刘云等有谋划弑杀天子而叛乱的阴谋,这是公卿辅臣没有谁能尽心致力于视听来把它消灭压制在没有发生时的缘故啊。依赖宗庙的神灵,侍中驸马都尉董贤等人发觉并报告了我,乱臣都按他们的罪过受到了惩罚。《尚书》中不是说吗?‘任用有德的人来表扬他们的忠善(见《尚书·商书·盘庚》)’,因此封董贤为高安侯(恩泽侯表,高安侯,国于朱扶。而朱扶之地无所考)、南阳太守孙宠为方阳侯(恩泽侯表,方阳侯,国于沛郡龙亢)、左曹光禄大夫息夫躬为宜陵侯(恩泽侯表,宜陵侯,国于南阳杜衍)。”)
《汉书卷七十七•盖诸葛刘郑孙毋将何传第四十七》:“毋将隆字君房,东海兰陵人也。大司马车骑将军王音内领尚书,外典兵马,踵故选置从事中郎与参谋议,奏请隆为从事中郎,迁谏大夫。成帝末,隆奏封事言:“古者选诸侯入为公卿,以褒功德,宜征定陶王使在国邸,以填(镇)万方。”其后上竟立定陶王为太子,隆迁冀州牧、颍川太守。哀帝即位,以高第入为京兆尹,迁执金吾。
时侍中董贤方贵,上使中黄门发武库兵,前后十辈,送董贤及上乳母王阿舍。隆奏言:“武库兵器,天下公用,国家武备,缮治造作,皆度大司农钱。大司农钱自乘舆不以给共(供)养,共(供)养劳赐,壹出少府。盖不以本臧(藏)给末用,不以民力共(供)浮费,别公私,示正路也。古者诸侯方伯得颛(专)征伐,乃赐斧钺。汉家边吏,职在距(拒)寇,亦赐武库兵,皆任其事然后蒙之。《春秋》之谊(义),家不臧(藏)甲,所以抑臣威,损私力也。今贤等便辟(僻)弄臣,私恩微妾,而以天下公用给其私门,契(挈)国威器共(供)其家备。民力分于弄臣,武兵设于微妾,建立非宜,以广骄僭,非所以示四方也。孔子曰:‘奚取于三家之堂!’臣请收还武库。”上不说(悦)。
顷之,傅太后使谒者买诸官婢,贱取之,复取执金吾官婢八人。隆奏言贾(价)贱,请更平直(值)。上于是制诏丞相、御史大夫:“交让之礼兴,则虞芮之令息。隆位九卿,既无以匡朝廷之不逮,而反奏请与永信宫争贵贱之贾(价),程奏显言,众莫不闻。举错(措)不由谊(义)理,争求之名自此始,无以示百僚,伤化失俗。”以隆前有安国之言,左迁为沛郡都尉,迁南郡太守。”
(毋将隆字君房,是东海(郡名。治郯县(在今山东郯城西北))兰陵人(县名。在今山东苍山县西南)。大司马车骑将军王音在朝内掌管尚书事务,在朝外统率兵马,沿袭旧例挑选设置从事中郎参加讨论决策,就上奏请求让毋将隆担任从事中郎(官名。郎官的一种。即省中之郎,为帝王近侍官。战国始设,汉代沿置,秩为比六百石,属光禄勋(秦及汉初为郎中令)),后升任谏大夫(官名。掌谏议,属郎中令,秩比八百石,无定员)。成帝末年,毋将隆递上密封的奏章说:“古时候选拔诸侯进入朝廷担任公卿,藉以褒扬功德,应该征召定陶王(刘欣。即位为哀帝)让他住在驻京公馆里,藉以镇抚天下。”那以后皇上终于立定陶王为太子(事在成帝绥和元年(公元前8年)二月癸丑初九),毋将隆升任冀州牧(汉十三刺史部之一。其范围约当今河北省中南部)、颖川太守(郡名。治阳翟(今河南省许昌市禹州市))。哀帝即位后(成帝绥和二年(公元前7年)四月丙午初八),毋将隆因为考核成绩优异而当上了京兆尹(官名。辖长安以东地区,职掌相当于郡守,治所在长安(今西安市西北)),后又提升为执金吾(官名。督巡三辅治安的长官)。
当时侍中董贤正受到宠幸,皇上派中黄门(给事于宫中的宦者。续汉志:中黄门,比百石,掌給事禁中,以宦者为之)取出武库中的兵器,前后共有十批,送到董贤和皇上的乳母王阿的家里。毋将隆上奏章说:“武库里的兵器,是天下公用的,是为国家武备而设,它的修理和制造,所需经费都出白大司农。大司农的经费即使是皇上的车马器物也不能用作花销,皇上的供养和犒赏,都从少府(官名。秦汉九卿之一。掌山海池泽收入和皇室手工业制造,为皇帝的私府)支出。原因就在于不能把根本性的经济储备拿来作不重要的开支,不能把百姓的财力用作浮华的花费,从而分别公和私,表示正道。古时候诸侯方伯可以独立掌握征讨的大权,帝王才赐给斧鉞(礼记曰:诸侯赐斧鉞,然后征。王制:八州八伯,谓之方伯,各统其州之国)。汉家边境的官吏,本职在于抵抗敌人,所以也赐给他们武库里的兵器,都是担任这样的职守然后接受这些武器。《春秋》之义,卿大夫家不许收藏盔甲(《春秋公羊传》定公十三年:“孔子曰:‘家不藏甲,邑无百雉之城。’”通鉴胡三省注:春秋公羊传载孔子墮三都之言),这是用来抑制臣下的威势,消减私人势力。如今董贤等或是惯于逢迎皇上的弄臣,或是徒有私人恩惠而地位卑贱的女子,皇上您却把天下公用的东西分给他们私人,表示国家威严的器物供给他们私家备用。百姓的财力分给弄臣,武器设于地位卑贱的女子家,建立的制度不符国体,以致纵容滋长骄横越礼的行为,这是不可以用来昭示天下的。孔子说过:‘天子的礼仪怎么能出现在三家大夫的厅堂之内呢(见《论语·八佾篇》。原文是:“三家者,以《雍》彻。子曰:‘相维辟公,天子穆穆,奚取于三家之堂。’”此讥鲁三家(叔孙氏、仲孙氏、季孙氏)僭越礼制。通鉴胡三省注:师古曰:论语云:三家者以雍徹。孔子曰:“相維辟公,天子穆穆,奚取于三家之堂!”言以雍徹食乃天子之礼,何为在三家之堂也。三家,谓鲁叔孙、仲孙、季孙也。余谓隆引孔子之言,以谓武库兵器不当以共臣妾之家,犹歌雍不当在三家之堂也)!’我请求您收还武器。”皇上很不高兴。
不久,傅太后派谒者(官名。掌传达。郎中令属官有之)去买一些官用婢女,用很低的价钱买到,又买了执金吾的官用婢女八名。毋将隆上奏说价钱太低,请求改为公平的价格。皇上于是下令给丞相、御史大夫说:“互相谦让的礼节盛行,那么像虞芮两国那样的诉讼自然平息(虞、芮:商末两小国名。相传文王为西伯时为其断讼,二国惭而不争)。毋将隆位列九卿,既没有能力匡正朝廷的处置不当之处,却反而奏请和永信宫(指傅太后)争执买卖价钱的高低,公布上奏内容,没有人不知道了。他的行动举止不合义理,沽名钓誉的风气从此开始,无法昭示百官,伤风败俗。”因为毋将隆先前有安定国家的论策(指言征定陶王使在国邸),所以仅降为沛郡(郡名。治相县(在今安徽淮北市西北))都尉(官名。即郡尉。景帝中二年更名郡守为太守,郡尉为都尉。都尉是辅佐郡守掌管全郡军事。秩比二千石),后又升任南郡太守(郡名。汉江陵(今湖北省荆州市江陵县))。)
《汉书卷七十二•王贡两龚鲍传第四十二》:“鲍宣字子都,渤海高城人也。好学明经,为县乡啬夫,守束州丞。后为都尉太守功曹,举孝廉为郎,病去官,复为州从事。大司马卫将军王商辟宣,荐为议郎,后以病去。哀帝初,大司空何武除宣为西曹椽,甚敬重焉,荐宣为谏大夫,迁豫州牧。岁余。丞相司直郭钦奏“宣举错(措)烦苛,代二千石署吏听讼,所察过诏条。行部乘传去法驾,驾一马,舍宿乡亭,为众所非。”宣坐免。归家数月,复征为谏大夫。
宣每居位,常上书谏争,其言少文多实。是时帝祖母傅太后欲与成帝母俱称尊号,封爵亲属,丞相孔光、大司空师丹、何武、大可马傅喜始执正议,失傅太后指;皆免官。丁、傅子弟并进,董贤贵幸,宣以谏大夫从其后,上书谏曰:
窃见孝成皇帝时,外亲持权,人人牵引所私以充塞朝廷,妨贤人路,浊乱天下,奢泰亡(无)度,穷困百姓,是以日蚀且十,彗星四起。危亡之徽,陛下所亲见也,今奈何反复剧于前乎!朝臣亡(无)有大儒骨鲠,白首耆艾,魁垒之士;论议通古今,喟然动众心,忧国如饥渴者,臣未见也,敦外亲小童及幸臣董贤等在公门省户下,陛下欲与此共承天地,安海内,甚难。今世俗谓不智者为能,谓智者为不能。昔尧放四罪而天下服,今除一吏而众皆惑;古刑人尚服,今赏人反惑。请寄为奸,群小日进。国家空虚,用度不足,民流亡,去城郭,盗贼并起,吏为残贼,岁增于前。
凡民有七亡:阴阳不和,水旱为灾,一亡也;县官重责更赋税;二亡也;贪吏并公,受取不已,三亡也;豪强大姓蚕食亡(无)厌,四亡也;苛吏繇(徭)役,失农桑时,五亡也;部落鼓鸣,男妇遮列,六亡也;盗贼劫略,取发财物,七亡也。
七亡尚可,又有七死:酷吏殴杀,一死也;治狱深刻,二死也;冤陷亡(无)辜,三死也;盗贼横发,四死也;怨仇相残,五死也;岁恶饥饿,六死也;时气疾疫,七死也。民有七亡而无一得,欲望国安,诚难;民有七死而无一生,欲望刑措,诚难。此非公卿守相贪残成化之所致邪?群臣幸得居尊官,食重禄,岂有肯加恻隐于细民,助陛下流教化者邪?志但在营私家,称宾客,为奸利而已。以苟容曲从为贤,以拱默尸禄为智,谓如臣宣等为愚。陛下擢臣岩穴,诚冀有益豪毛,岂徒欲使臣美食大(太)官,重高门之地哉!
天下乃皇天之天下也,陛下上为皇天子,下为黎庶父母,为天牧养元元,视之当如一,合《尸鸠》之诗。今贫民菜食不厌(餍),衣又穿空,父子夫妇不能相保。诚可为酸鼻。陛下不救,将安所归命乎?奈何独私养外亲与幸臣董贤,多赏赐以大万数,使奴从宾客浆酒霍肉,苍头庐儿皆用致富!非天意也。及汝昌侯傅商亡(无)功而封。夫官爵非陛下之官爵,乃天下之官爵也。陛下取非其官,官非其人,而望天说(悦)民服,岂不难哉!
方阳侯孙宠、宜陵侯息夫躬辩足以移众,强可用独立,奸人之雄,或(惑)世尤剧者也,宜以时罢退。及外亲幼童未通经术者,皆宜令休就师傅。急征故大司马傅喜使领外亲。故大司空何武、师丹、故丞相孔光、故左将军彭宣,经皆更博士,位皆历三公,智谋威信,可与建教化,图安危。龚胜为司直,郡国皆慎选举,三辅委输官不敢为奸,可大委任也。陛下前以小不忍退武等,海内失望。陛下尚能容亡(无)功德者甚众,曾不能忍武等邪!治天下者当用天下之心为心,不得自专快意而已也。上之皇天见谴,下之黎庶怨恨,次有谏争之臣,陛下苟欲自薄而厚恶臣,天下犹不听也。臣虽愚赣,独不知多受禄赐,美食太官,广田宅,厚妻子,不与恶人结仇怨以安身邪?诚迫大义,官以谏争(诤)为职,不敢不竭愚。惟陛下少留神明,览《五经》之文,原圣人之至意,深思天地之戒。臣宣呐(讷)钝于辞,不胜倦倦,尽死节而已。
恳切之意。上以宣名儒,优容之。”
(鲍宣,字子都,渤海(郡名。治南皮(今河北省沧州市南皮县北))高城人(县名。在今河北省沧州市盐山县东南)。勤奋好学,精通经义,先为县乡啬夫官(乡啬夫掌管本地诉论和赋税之事),暂代束州县丞(县名。在今河北省沧州市河间市(河间县)东北六十里)。后为都尉太守功曹(汉州郡佐史。掌管记录考查官吏功绩),举孝廉(汉代选举官吏科目之名)被选任为郎(为皇帝的侍从官员,隶属于郎中令(武帝太初元年后改称光禄勋),平时轮流宿卫宫廷,皇帝出行则扈从),因病辞官,又为州从事(吏员名。秦汉时郡级政权机构设置从事史,主管文书,并察举非法)。大司马卫将军王商曾征辟鲍宣,举荐他为议郎,后又因病离任。哀帝即位之初,大司空何武拜鲍宣为西曹掾(汉制,丞相、太尉属吏分曹治事,有西曹。吏员正者称掾,副者称属。初主领百官奏事,后改为主府内官吏署用),对他非常敬重,推荐他为谏大夫(属郎中令(光禄勋),掌进谏议论),又转任豫州牧(汉十三刺史部之一。辖区约当今河南省东部和安徽省北部)。一年多后,丞相司直(官名。掌佐丞相举不法)郭钦上奏说:“鲍宣施政繁琐苛,他代替郡守任用官吏办理诉讼,所监察的问题超出了皇上所制定的条例(谓超出公元前106年诏定的六条之外)。出去巡视考察时车乘规制也不遵典制,驾一匹马,夜宿乡亭,被众人所非议。”鲍宣因此而被免职。回家数月后,又被征召为谏大夫。
鲍宣在位为官时,常常上书进谏据理力争,他的话少有虚文,却朴实而切中时弊。当时哀帝的祖母傅太后想和成帝的母亲同称尊号,并为其亲属封官授爵,丞相孔光、大司空师丹、何武、大司马傅喜等人一开始就坚持正义,因此而违逆了傅太后的旨意,于是都被免官。丁、傅二氏外戚子弟都得以进升,董贤受宠幸而显贵,鲍宣以谏大夫的身份继孔光、师丹、何武、傅喜等人之后,上书进谏说(下文为鲍宣《谏哀帝书》):
我私下里看到孝成皇帝时,外戚掌权,人人都牵引自己所亲近的人充满了朝廷,堵塞了贤德之人的进升之路,使得天下一片混乱,奢侈无度,百姓穷困,因此,天上发生日食将近十次,彗星四次出现(建始元年,星孛于营室,元延元年,星孛于营室,元延元年,星孛于东并,后又晨出东方,十三日,又夕见西方,是四起也)。那些危亡的征兆是陛下亲眼所见的,现在怎么反而又比以前更甚了呢?朝廷大臣中没有正直的儒学之士,没有老资格而富有经验的老人,没有健壮的武士;通晓古今历史,能够一呼百应,忧国忧民犹如饥渴而思饮食之迫切者,臣下也没有见到。倚重任用外亲小童及佞幸之臣董贤等在朝廷身居要职(省户:即禁门。因避汉成帝王皇后父禁之讳,改禁为省),陛下想和这些人一起奉天承运,安定天下,是很难办到的。现今世俗把缺少智慧的人称为能人,把有才智的人看作无能。过去唐尧将共工、罐兜、三苗、鲧四个罪人流放而天下臣服(唐尧放四罪:流共工于幽州,放欢兜于崇山、窜三苗于三危,殛鲧于羽山),今天拜授一个官吏而众人疑惑;古时施以刑罚而人还顺服,现在行以奖赏人们反生疑虑。相互请托施行奸计,奸佞小人日益受到重用。国 家府库空虚,费用不足。人民流亡,离开城郭,盗贼蜂拥而起,官吏残害百姓,一年比一年严重。造成老百姓失业流离的原因有七:
一,阴阳不和,水旱成灾;二,县官催以沉重的租税和更赋(更赋:由更卒之役的代役钱转化的一种赋税);三,贪官污吏侵吞公产,不断地进行搜刮;四,豪强大族蚕食无厌;五,苛暴之吏征发徭役,贻误了农时;六,乡间村落时时响起警戒盗贼的桴鼓之声,百姓不分男女都不得不出动围击追捕;七,盗贼抢劫掠夺百姓财物。
这七种导致百姓流离失业的祸端尚且不说,又有七种导致百姓死亡的因素:一,被酷吏击杀;二,判案量刑过于严厉苛刻;三,冤枉陷害无辜;四,盗贼突然出现;五,结怨结仇者相互残杀;六,年景歉收,人遭饥馑;七,气候恶劣,疾病流行(通鉴胡三省注:天有六气,阴、阳、风、雨、晦、明也。分为四时,序为五节,过则为灾而生疾疫,亦非时之气所为也)。
百姓有七失而无一得,想要国家安定,实在是很难;人民有七死而无一生,想要搁置刑罚,也是很难的。这种状况难道不是公卿及郡守国相等地方官吏贪婪残酷成风所造成的吗?大臣们有幸身居高位,领取丰厚的俸禄,他们中又有谁能体恤百姓疾苦,辅佐陛下流布恩泽教化呢?他们的心思都只用在经营私家利益,招纳收买宾客,贪图不正当的利益而已。大家都以阿谀顺从为贤德,以明哲保身拱手默立只管领食俸禄为聪明,而把像我这样敢于直言的人看作是愚蠢。陛下您选拔大臣于山岩洞穴之中,实希望能对朝廷对国家有所帮助,难道陛下只是想让臣子们享受着高官厚禄锦衣玉食,以增添宫阙殿堂的威严吗?
天下是皇天的天下,陛下上为皇天之子,下为黎民父母,代替皇天统治养育众生,对他们当一视同仁,正如《诗经》中《尸鸠》一诗所说的那样(《诗•曹风•尸鸠篇》。《尸鸠》:“尸鸠在桑,其子七兮;淑人君子,其仪一兮。”言尸鸠养其七子,公平对待,君之待民,也当如此)。现在贫苦百姓食不里腹,衣不蔽体,父子夫妇都无力相互保护,实在令人心酸。陛下不救助他们,他们将归附何处呢?为什么只厚待外戚和幸臣董贤,给他们的赏赐多以万数,以至于他们的奴婢侍从和门客都视酒肉为最普通低级的饮食,连奴婢侍从都跟着富裕起来了!这是违背天意的。至于汝昌侯傅商则无功而受封爵。官爵不是陛下的官爵,而是天下的官爵。陛下拿不属于自己的官爵授予不当受此官爵的人,却还指望天悦人服,又怎么可能呢?
方阳侯孙宠(曾任骑都尉,与息夫躬告东平王反谋,封方阳侯,事在哀帝建平四年(公元前3年)月辛卯(十九日)”))、宜陵侯息夫躬二人诡辩的口才足以打动众人,其势力强大足以独挡一面,他们是奸人中的枭雄,是最危险的人物,应当找机会及时将他们免退。至于那些不懂经术的外戚幼童,则应让他们都离任从师就学。应立即征召原大司马傅喜让他统领外戚。原大司空何武、师丹,原丞相孔光,原左将军彭宣,他们精通经义,都任过博士,且皆位历三公,他们的智谋威信,足以兴立教化、图谋国家存亡之大事。龚胜为司直(丞相司直。掌佐丞相举不法),郡国都认真对待选 举,京畿三辅委输官不敢投机取巧(意谓龚胜为司直,守正不阿,郡国惧为所举奏,故皆慎于选举),可以委以大任。陛下先前因小有不快于心,不能忍受而罢免了何武等人,国人都很失望。您既然连那一大批毫无功德的人都能容忍,为何就不能容忍何武等人呢?治理天下者应当想天下人之所想,不能只凭一己之好恶行事。上有皇天谴责,下有黎民怨恨,还有敢于直谏的臣下奋起抗争,陛下就是想要减损自己的威德而增添恶人的势力,天下之人也不会听从的。我虽愚钝,难道不懂得多受俸禄和赏赐,做大宫、吃美食,扩展田宅,厚养妻子儿女,不与恶人结怨以遇安稳日子吗?实在是迫于大义而为,官以谏静为天职,不敢不竭尽愚忠。希望陛下稍加留意,阅览《五经》的内容,探寻圣人至诚至深之意,深思天地的告诫。臣鲍宣言语迟钝,感情恳切,尽忠守节而已。
皇上因鲍宣是名儒,因此对他很宽容,没有怪罪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