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汉-10.10.6.4 诸葛丰传(公元前43年)
《汉书卷七十七•盖诸葛刘郑孙毋将何传第四十七》:“诸葛丰字少季,琅邪人也。以明经为郡文学,名特立刚直。贡禹为御史大夫,除丰为属,举侍御史。元帝擢为司隶校尉,刺举无所避,京师为之语曰:“间何阔,逢诸葛。”上嘉其节,加丰秩光禄大夫。
时,侍中许章以外属贵幸,奢淫不奉法度,宾客犯事,与章相连。丰案劾章,欲奉其事,适逢许侍中私出,丰驻车举节诏章曰:“下!”欲收之。章迫窘,驰车去,丰追之。许侍中因得入宫门,自归上。丰亦上奏,于是收丰节。司隶去节自丰始。
丰上书谢曰:“臣丰驽怯,文不足以劝善,武不足以执邪。陛下不量臣能否,拜为司隶校尉,未有以自效,复秩臣为光禄大夫,官尊责重,非臣所当处也。又迫年岁衰暮,常恐卒填沟渠,无以报厚德,使论议士讥臣无补,长获素餐之名。故常愿捐一旦之命,不待时而断奸臣之首,悬于都市,编书其罪,使四方明知为恶之罚,然后却就斧钺之诛,诚臣所甘心也。夫以布衣之士,尚犹有刎颈之交,今以四海之大,曾无伏节死谊之臣,率尽苟合取容,阿党相为,念私门之利,忘国家之政。邪秽浊混之气上感于天,是以灾变数见,百姓困乏。此臣下不忠之效也,臣诚耻之亡已。凡人情莫不欲安存而恶危亡,然忠臣直士不避患害者,诚为君也。今陛下天覆地载,物无不容,使尚书令尧赐臣丰书曰:‘夫司隶者刺举不法,善善恶恶,非得颛之也。勉处中和,顺经术意。’恩深德厚,臣丰顿首幸甚。臣窃不胜愤懑,愿赐清宴,唯陛下裁幸。”上不许。
是后,所言益不用,丰复上书言:“臣闻伯奇孝而弃于亲,子胥忠而诛于君,隐公慈而杀于弟,叔武弟而杀于兄。夫以四子之行,屈平之材,然犹不能自显而被刑戮,岂不足以观哉!使臣杀身以安国,蒙诛以显君,臣诚愿之。独恐未有云补,而为众邪所排,令谗夫得遂,正直之路雍塞,忠臣沮心,智士杜口,此愚臣之所惧也。”
丰以春夏系治人,在位多言其短。上徙丰为城门校尉,丰上书告光禄勋周堪、光禄大夫张猛。上不直丰,乃制诏御史:“城门校尉丰,前与光禄勋堪、光禄大夫猛在朝之时,数称言堪、猛之美。丰前为司隶校尉,不顺四时,修法度,专作苛暴,以获虚威,朕不忍下吏,以为城门校尉。不内省诸己。而反怨堪、猛,以求报举,告案无证之辞,暴扬难验之罪,毁誉恣意,不顾前言,不信之大者也。朕怜丰之耆老,不忍加刑,其免为庶人。”终于家。”
(诸葛丰字少季,是琅邪人(郡名。治东武(今山东省潍坊市诸城市))。因为通晓经术担任了郡的文学(汉代郡国皆置文学,相当于后世之教官),以特立独行刚强正直而有名。贡禹是御史大夫(汉代中央政府仅次于丞相的长官,辅助丞相,主管监察、弹劾,兼掌重要文书图籍。秩中二千石,贡禹自元帝初元五年(公元前44年)六月辛酉二十到十二月丁未初九为御史大夫),任命诸葛丰担任属官,后又荐举他担任侍御史(在御史大夫之下。受命御史中丞,接受公卿奏事,举劾非法)。元帝提拔他担任司隶校尉(官名。汉武帝时始置,掌纠察京师百官所辖附近各郡,相当于州刺史),侦察检举无所回避。京城里的人给他编了一句辞:“为何久别不见,只因遇上了诸葛。”皇上嘉奖他的志节,加封他光禄大夫的俸禄(光禄大夫秩比二千石)。
当时侍中(官名。侍从皇帝左右,出入宫廷,应对顾问)许章凭着外戚的身份而获得尊贵和宠幸,奢侈淫逸不守法制,有一次他的门客犯了事,与许章有牵连。诸葛丰按照法令查究许章,想要把他的事上奏,恰好遇上许侍中私自外出,诸葛丰停下车子,举起手中的符节命令许章道:“下来!”想要逮捕他。许章很窘迫,驱车逃走,诸葛丰在后面追赶他。许侍中于是能够进入宫门,向皇上乞怜(意谓自己归诚乞哀于天子)。诸葛丰也上了奏书,当时皇上没收了诸葛丰的符节。司隶取消符节就是从诸葛丰开始的。
诸葛丰上书谢罪说:“我驽钝怯弱,文的一面不能勉励善行,武的一面又不能压制恶行。陛下您没有考察我的能力,就让我担任司隶校尉,我没有作出什么贡献,您又加封我为光禄大夫,官位尊贵责任重大,这实在不是我适宜担任的。而且我已接近衰暮之年,常常担心骤然离开人世,无从报答您的大德,使得人们讥笑我对国家没有贡献,永远落一个白吃饭的名声。所以我常常希望能贡献出残余的生命,随时砍下奸臣的头(不待时而断奸臣之首:谓随时判处奸臣。吴恂曰:“古者刑人必于秋冬,汉则多在岁尽,此言不避春夏也。”),悬挂在街市上,编写出他们的罪状,让四面八方的人都知道做恶的惩罚,这样以后我自己就退下来接受严厉的惩处,这确实是我所心甘情愿的,像平民身份的士人,尚且有可以共生死的朋友,如今凭四海这样的广大,竟没有徇节死义的臣子,而大都是苟且迎合,只求勾结党羽胡作非为,只知顾念私家的利益,忘记国家的政事。邪恶污秽浑浊之气触动上天,因此灾害变故多次出现,百姓困苦穷乏。这是臣下不忠诚的后果,我实在为此感到羞耻不已。大抵人的常情没有不希望好好活着而讨厌危险与死亡的,但是忠义之臣正直之士不逃避患难与祸害的原因,实在是为了国君。如今陛下您像上天覆盖万物如大地承受一切,无论什么事没有不被包容的,派遣尚书令(官名。掌章奏文书。汉武帝以后职权渐重)尧赐给我的诏书说道:‘司隶侦察检举不守法纪的人,表彰善行惩治恶行,不得任意专行。要努力履行中庸协和的原则,遵循经术中的意思来办事。’您恩德深厚,我向您叩头,感到无比荣幸。我私下里不能承受忧愤与烦闷,希望您赏赐我一次私下汇报的机会(愿赐清宴:要求皇帝给予个别谈话的机会。清宴:与“清闲”同),希望您裁断。”皇上没有允许。
这以后他所说的话越来越不被采用,诸葛丰又上书说:“我听说伯奇孝顺却被父母遗弃(据《说苑》云:伯奇、伯封为异母兄弟,两人相爱,后母为使其子伯封立为太子,而谮伯奇,国王信之,放逐伯奇),子胥忠诚却被君王诛杀(事在公元前484年),隐公仁慈却被弟弟杀害(鲁隐公欲立其弟(桓公),为其尚少,自己先摄位,公元前712年被其弟桓公所杀),叔武尊敬兄长却被兄长杀戮(叔武乃卫成公之弟。成公出奔于陈,使叔武居守。后来成公归国,疑忌叔武而使前驱杀之。事在《左传》僖公二十八年(公元前632年))。有这四人的德行,隐忍伸张的才能(平:乃“申”之误。屈申:盖指伯奇被逐不去,子胥乞食吴市,鲁隐、叔武不避嫌摄位(吴恂说)。师古曰:“屈平即是屈原也。” 师古误),仍然不能让自己显明反而遭到杀戮,难道还不够引以为鉴吗?假如我献出生命能够安定国家,遭到杀戮能够显扬国君,我确实愿意遣么干。只恐怕对国家没有益处,却被一些邪恶势力所排挤,让那些一味背地里说人坏话诬陷别人的家伙得逞,正直之士的道路被堵塞,忠臣寒心,智者闭口,这正是我所害怕的。”
诸葛丰在春夏两季拘捕和惩治犯人(春、夏,生长之时,故仲春省囹圄,去桎梏,毋肆掠,止狱讼;仲夏挺重囚,益其食。春夏而击治人,为不顺天时),当权者中有很多人说他的坏话。皇上调任诸葛丰担任城门校尉,诸葛丰上书控告光禄勋周堪、光禄大夫张猛。皇上认为诸葛丰不对,就下诏书给御史说:“城门校尉诸葛丰,从前与光禄勋周堪、光禄大夫张猛在朝廷共事的时候,多次称扬周堪、张猛的优点。诸葛丰从前任司隶校尉,不按季节办事,不遵循法制,而专擅施行苛刻暴虐,以此获得虚假的威望,我不忍心把他交给狱吏,就让他去担任城门校尉(百官表:城门校尉,掌京师十二城门屯兵)。他不进行反省,却反而怨恨周堪、张猛,以图谋打击报复(师古曰:言举其事以报怨),定罪之词没有证据,揭露难以验证的罪行,毁谤称誉别人全凭主观愿望,不顾及自己以前说过的话(师古曰:前言,谓誉堪、猛之美;今乃更言其短,是不顾也),这是严重的不讲求信用的行为。我可怜诸葛丰已年老,不忍心施加刑罚,着令免去他的官职去当老百姓(事在元帝永光元年(公元前43年))。”诸葛丰老死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