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东周(春秋)- 8.6.31.2 秦穆公(公元前621年)
《左传•文公》:“秦伯任好卒。以子车氏之三子奄息、仲行、鍼虎为殉。皆秦之良也。国人哀之,为之赋《黄鸟》。君子曰:“秦穆之不为盟主也,宜哉。死而弃民。先王违世,犹诒之法,而况夺之善人乎!《诗》曰:‘人之云亡,邦国殄瘁。’无善人之谓。若之何夺之?”古之王者知命之不长,是以并建圣哲,树之风声,分之采物,著之话言,为之律度,陈之艺极,引之表仪,予之法制,告之训典,教之防利,委之常秩,道之礼则,使毋失其土宜,众隶赖之,而后即命。圣王同之。今纵无法以遗后嗣,而又收其良以死,难以在上矣。君子是以知秦之不复东征也。”
秦穆公任好死了,用子车氏的三个儿子奄息、仲行、鍼虎殉葬(杜预注曰:子车,秦大夫氏也。以人从葬为殉。),这三个人都是秦国的杰出人物。国都的人哀悼他们,为他们赋了《黄鸟》这首诗(《诗经•国风•秦风》)。
君子说:“秦穆公没有当上盟主,活该!死了以后还抛弃百姓。以前的国君离世,还留下了法度,而何况夺百姓的好人呢?《诗》说:‘贤人的死亡,国家就困乏损伤。’(《诗经•大雅•荡之什•瞻卬》)这就是说没有好人。为什么还去夺走好人呢?古代身居王位的人知道寿命不能长久(正义曰:“知命之不长”,知其必将有死,不得长生久视,故制法度以遗后人,非独为当己之世设善法也。“并建圣哲”以下,即位便为之,非临死始为此也。下云:“众隶赖之,而后即命”,言其施行此事,功成乃就死耳,非谓设此法以拟死也。),因此就普遍选出贤能(杜预注曰:建立圣知,以司牧民。),给他们树立风气教化(杜预注曰:因土地风俗,为立声教之法。),分给他们旗帜服装(杜预注曰:旌旗衣服,各有分制。),把对他们有益的话记录在典册上(正义曰:“著之话言”,为作善言遗戒。著於竹帛,故言著之也。),为他们制订法度(杜预注曰:锺律度量,所以治历明时。),对他们公布准则,设立表率来引导他们,给予规章让他们使用,告诉他们先王遗留下来的训导,教育他们防止谋求私利,委任他们一定的职务,开导他们使之合于礼仪,让他们不要违背了因地制宜,让大家都信赖他们,然后到死为止。这样的做法,圣人和先王都是相同的。现在即使没有法则留给后代,反而将杰出人物作为殉葬,这就难于处在上面了。”君子因此而知道秦国再也无法向东征伐了(杜预注曰:不能复征讨东方诸侯为霸主。)。
按《史记•秦本纪》的说法,秦武公卒(公元前678年),“初以人从死,从死者六十六人”,可能司马迁看到的史料中秦国是从秦武公开始人殉制度的。直到二百多年后的公元前384年,秦献公即位后才下令废除人殉制度,但秦始皇却将殉葬制度推向了顶峰,秦二世给秦始皇的殉葬人数竟多到“计以万数”。以活人殉葬,上古即有,商朝曾经盛行活人殉葬。《墨子•节葬下》中说:“天子杀殉,多者数百,寡者数十;将军大夫杀殉,多者数十,寡者数人。舆(车)马女乐皆具。”西汉年间,有盗墓癖的广川王刘去找一些少年盗掘周幽王古墓,发现里面有一百多具女尸,是活殉的歌舞女。前文也提到过齐桓公的陵寝被人掘开后,发现里面殉葬者“骸骨狼藉”。
秦国下一任国君是秦穆公太子罃(英),即秦康公,生母是秦穆公的夫人秦穆姬(晋献公之女)。太子罃公元前645年出过场,那年秦穆公俘虏了晋惠公,秦穆姬领着儿女登上高台以自焚相威胁,要求释放晋惠公,其中就有太子罃,他管晋惠公和晋文公叫舅舅。
《诗经•国风•秦风•黄鸟》:“交交黄鸟,止于棘。谁从穆公?子车奄息。维此奄息,百夫之特。临其穴,惴惴其栗。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交交黄鸟,止于桑。谁从穆公?子车仲行。维此仲行,百夫之防。临其穴,惴惴其栗。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交交黄鸟,止于楚。谁从穆公?子车针虎。维此针虎,百夫之御。临其穴,惴惴其栗。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交交黄鸟鸣声哀,枣树枝上停下来。是谁殉葬从穆公?子车奄息命运乖。谁不赞许好奄息,百夫之中一俊才。众人悼殉临墓穴,胆战心惊痛活埋。苍天在上请开眼,坑杀好人该不该!如若可赎代他死,百人甘愿赴泉台。
交交黄鸟鸣声哀,桑树枝上歇下来。是谁殉葬伴穆公?子车仲行遭祸灾。谁不称美好仲行,百夫之中一干才。众人悼殉临墓穴,胆战心惊痛活埋。苍天在上请开眼,坑杀好人该不该!如若可赎代他死,百人甘愿化尘埃。
交交黄鸟鸣声哀,荆树枝上落下来。是谁殉葬陪穆公?子车针虎遭残害。谁不夸奖好针虎,百夫之中辅弼才。众人悼殉临墓穴,胆战心惊痛活埋。苍天在上请开眼,坑杀好人该不该!如若可赎代他死,百人甘愿葬蒿莱。)
《柏杨中国人史纲•第七章•纪元前第七世纪》:然而,秦国的霸权也是短期的。纪元前六二一年,赢任好逝世,霸权终结。这是人才被摧残罄尽的必然结果。秦国地处偏僻,崛起的时代很晚,教育不发达,民智闭塞,高级知识份子本已寥寥无几。赢任好之能够终于建立霸权,主要原因在于他任用了两位有行政才能的宰相百里奚和蹇叔,但他们都是外国人,而且都已去世。百里孟明曾推荐出生于本国的三位高级知识份子;车奄息、车仲行、车鍼虎,他们是弟兄关系,因之人们称为“车家三良”。赢任好死后,他的继承人把百里孟明和车家三良全部殉葬,这种愚蠢的措施,使秦国又回到赢任好之前的草昧时代。
秦穆公,亦书为秦缪公,嬴姓,名任好。秦德公之少子,秦宣公、秦成公之弟,前659年-前621年在位三十九年。有说为春秋五霸之一。
秦穆公墓位位于凤翔县城文化路博物馆院内,东距陕西省级风景名胜区东湖古典园林仅数百米。自上世纪80年代起,分布在凤翔县内南指挥、三岔等地的秦公陵园相继被发现,它们不但分布在雍城遗址之南,而且再次确认了秦人“平地起坟、不封不树”的埋葬制度。因此,学者对所谓的“秦穆公坟”性质颇多怀疑。
经过考古人员的实地调查与勘探,发现所谓“秦穆公坟”只是秦国雍城城内靠近北城墙的一座高台建筑。这座夯土高台是正方体的内收台阶结构,与秦国其时众多的高台建筑相一致,2008年时,所知其底座边长为 38米。由于千年的风雨剥蚀,这个建筑真实的台阶数目及台高不清楚,其性质可能是礼仪性建筑或登高休闲类建筑。
专家认为,这一考古发现为研究战国时期建筑形制,尤其是确定秦国雍城遗址范围、进行大遗址保护与研究等,提供了重要资料,同时也提出了确认秦穆公陵园的难题。
至于秦穆公到底埋在何处?田亚岐说,自1976年至今,已在秦公陵园内发现了49座大墓,但这49座大墓中有没有秦穆公的墓?尚待进一步的考古发现予以确认。
《史记卷五•秦本纪第五》:“成公立四年(前660年)卒。子七人,莫立,立其弟缪公。
缪公任好元年(公元前659年),自将伐茅津,胜之。
四年(公元前656年),迎妇于晋,晋太子申生姊也。其岁,齐桓公伐楚,至邵陵。
五年(公元前655年),晋献公灭虞、虢,虏虞君与其大夫百里傒,以璧马赂于虞故也。既虏百里傒,以为秦缪公夫人媵于秦。百里傒亡秦走宛,楚鄙人执之。缪公闻百里傒贤,欲重赎之,恐楚人不与,乃使人谓楚曰:“吾媵臣百里傒在焉,请以五羖羊皮赎之。”楚人遂许与之。当是时,百里傒年已七十余。缪公释其囚,与语国事。谢曰:“臣亡国之臣,何足问!”缪公曰:“虞君不用子,故亡,非子罪也。”固问,语三日,缪公大说,授之国政,号曰五羖大夫。百里傒让曰:“臣不及臣友蹇叔,蹇叔贤而世莫知。臣常游困于齐而乞食铚人,蹇叔收臣。臣因而欲事齐君无知,蹇叔止臣,臣得脱齐难,遂之周。周王子颓好牛,臣以养牛干之。及颓欲用臣,蹇叔止臣,臣去,得不诛。事虞君,蹇叔止臣。臣知虞君不用臣,臣诚私利禄爵,且留。再用其言,得脱;一不用,及虞君难:是以知其贤。”于是缪公使人厚币迎蹇叔,以为上大夫。
秋,缪公自将伐晋,战于河曲。晋骊姬作乱,太子申生死新城,重耳、夷吾出犇。
九年(公元前651年),齐桓公会诸侯于葵丘。
晋献公卒。立骊姬于奚齐,其臣里克杀奚齐。荀息立卓子,克又杀卓子及荀息。夷吾使人请秦,求入晋。于是缪公许之,使百里傒将兵送夷吾。夷吾谓曰:“诚得立,请割晋之河西八城与秦。”及至,已立,而使丕郑谢秦,背约不与河西城,而杀里克。丕郑闻之,恐,因与缪公谋曰:“晋人不欲夷吾,实欲重耳。今背秦约而杀里克,皆吕甥、郤芮之计也。愿君以利急召吕、郤。吕、郤至,则更入重耳便。”缪公许之,使人与丕郑归,召吕、郤。郤等疑丕郑有间,乃言夷吾杀丕郑。丕郑子丕豹奔秦,说缪公曰:“晋君无道,百姓不亲,可伐也。”缪公曰:“百姓苟不便,何故能诛其大臣?能诛其大臣,此其调也。”不听,而阴用豹。
十二年(公元前648年),齐管仲、隰朋死。晋旱,来请粟。丕豹说缪公勿与,因其饥而伐之。缪公问公孙支,支曰:“饥穰更事耳,不可不与。”问百里傒,傒曰:“夷吾得罪于君,其百姓何罪?”于是用百里傒、公孙支言,卒与之粟。以船漕车转,自雍相望至绛。
十四年(公元前646年),秦饥,请粟于晋。晋君谋之群臣。虢射曰:“因其饥伐之,可有大功。”晋君从之。
十五年(公元前645年),兴兵将攻秦。缪公发兵,使丕豹将,自往击之。九月壬戌,与晋惠公夷吾合战于韩地。晋君弃其军,与秦争利,还而马驇。缪公与麾下驰追之,不能得晋君,反为晋军所围。晋击缪公,缪公伤。于是岐下食善马者三百人驰冒晋军,晋军解围,遂脱缪公而反生得晋君。初,缪公亡善马,岐下野人共得而食之者三百余人,〔5〕吏逐得,欲法之。缪公曰:“君子不以畜产害人。吾闻食善马肉不饮酒,伤人。”乃皆赐酒而赦之。三百人者闻秦击晋,皆求从,从而见缪公窘,亦皆推锋争死,以报食马之德。于是缪公虏晋君以归,令于国:“齐宿,吾将以晋君祠上帝。”周天子闻之,曰“晋我同姓”,为请晋君。夷吾姊亦为缪公夫人,夫人闻之,乃衰绖跣,曰:“妾兄弟不能相救,以辱君命。”缪公曰:“我得晋君以为功,今天子为请,夫人是忧。”乃与晋君盟,许归之,更舍上舍,而馈之七牢。十一月,归晋君夷吾,夷吾献其河西地,使太子圉为质于秦。秦妻子圉以宗女。是时秦地东至河。
十八年(公元前642年),齐桓公卒。二十年(公元前640年),秦灭梁、芮。
二十二年(公元前638年),晋公子圉闻晋君病,曰:“梁,我母家也,而秦灭之。我兄弟多,即君百岁后,秦必留我,而晋轻,亦更立他子。”子圉乃亡归晋。
二十三年(公元前637年),晋惠公卒,子圉立为君。秦怨圉亡去,乃迎晋公子重耳于楚,而妻以故子圉妻。重耳初谢,后乃受。缪公益礼厚遇之。
二十四年(公元前636年)春,秦使人告晋大臣,欲入重耳。晋许之,于是使人送重耳。二月,重耳立为晋君,是为文公。文公使人杀子圉。子圉是为怀公。其秋,周襄王弟带以翟伐王,王出居郑。
二十五年(公元前635年),周王使人告难于晋、秦。秦缪公将兵助晋文公入襄王,杀王弟带。
二十八年(公元前632年),晋文公败楚于城濮。
三十年(公元前630年),缪公助晋文公围郑。郑使人言缪公曰:“亡郑厚晋,于晋而得矣,而秦未有利。晋之强,秦之忧也。”缪公乃罢兵归。晋亦罢。
三十二年(公元前628年)冬,晋文公卒。
郑人有卖郑于秦曰:我主其城门,郑可袭也。”缪公问蹇叔、百里傒,对曰:“径数国千里而袭人,希有得利者。且人卖郑,庸知我国人不有以我情告郑者乎?不可。”缪公曰:“子不知也,吾已决矣。”遂发兵,使百里傒子孟明视,蹇叔子西乞术及白乙丙将兵。行日,百里傒、蹇叔二人哭之。缪公闻,怒曰:“孤发兵而子沮哭吾军,何也?”二老曰:“臣非敢沮君军。军行,臣子与往;臣老,迟还恐不相见,故哭耳。”二老退,谓其子曰:“汝军即败,必于殽阨矣。”
三十三年(公元前627年)春,秦兵遂东,更晋地,过周北门。周王孙满曰:“秦师无礼,不败何待!”兵至滑,郑贩卖贾人弦高,持十二牛将卖之周,见秦兵,恐死虏,因献其牛,曰:“闻大国将诛郑,郑君谨修守御备,使臣以牛十二劳军士。”秦三将军相谓曰:“将袭郑,郑今已觉之,往无及已。”灭滑。滑,晋之边邑也。
当是时,晋文公丧尚未葬。太子襄公怒曰:“秦侮我孤,因丧破我滑。”遂墨衰绖,发兵遮秦兵于殽,击之,大破秦军,无一人得脱者。虏秦三将以归。文公夫人,秦女也,为秦三囚将请曰:“缪公之怨此三人入于骨髓,愿令此三人归,令我君得自快烹之。”晋君许之,归秦三将。三将至,缪公素服郊迎,向三人哭曰:“孤以不用百里傒、蹇叔言以辱三子,三子何罪乎?子其悉心雪耻,毋怠。”遂复三人官秩如故,愈益厚之。
三十四年(公元前626年),楚太子商臣弑其父成王代立。缪公于是复使孟明视等将兵伐晋,战于彭衙。秦不利,引兵归。
戎王使由余于秦。由余,其先晋人也,亡入戎,能晋言。闻缪公贤,故使由余观秦。秦缪公示以宫室、积聚。由余曰:“使鬼为之,则劳神矣。使人为之,亦苦民矣。”缪公怪之,问曰:“中国以诗书礼乐法度为政,然尚时乱,今戎夷无此,何以为治,不亦难乎?”由余笑曰:“此乃中国所以乱也。夫自上圣黄帝作为礼乐法度,身以先之,仅以小治。及其后世,日以骄淫。阻法度之威,以责督于下,下罢极则以仁义怨望于上,上下交争怨而相篡弑,至于灭宗,皆以此类也。夫戎夷不然。上含淳德以遇其下,下怀忠信以事其上,一国之政犹一身之治,不知所以治,此真圣人之治也。”于是缪公退而问内史廖曰:“孤闻邻国有圣人,敌国之忧也。今由余贤,寡人之害,将奈之何?”内史廖曰:“戎王处辟匿,未闻中国之声。君试遗其女乐,以夺其志;为由余请,以疏其间;留而莫遣,以失其期。戎王怪之,必疑由余。君臣有间,乃可虏也。且戎王好乐,必怠于政。”缪公曰:“善。”因与由余曲席而坐,传器而食,问其地形与其兵势尽詧,而后令内史廖以女乐二八遗戎王。戎王受而说之,终年不还。于是秦乃归由余。由余数谏不听,缪公又数使人间要由余,由余遂去降秦。缪公以客礼礼之,问伐戎之形。
三十六年(公元前624年),缪公复益厚孟明等,使将兵伐晋,渡河焚船,大败晋人,取王官及鄗,以报殽之役。晋人皆城守不敢出。于是缪公乃自茅津渡河,封殽中尸,为发丧,哭之三日。乃誓于军曰:“嗟士卒!听无哗,余誓告汝。古之人谋黄发番番,则无所过。以申思不用蹇叔、百里傒之谋,故作此誓,令后世以记余过。”君子闻之,皆为垂涕,曰:“嗟乎!秦缪公之与人周也,卒得孟明之庆。”
三十七年(公元前623年),秦用由余谋伐戎王,益国十二,开地千里,遂霸西戎。天子使召公过贺缪公以金鼓。
三十九年(公元前621年),缪公卒,葬雍。从死者百七十七人,秦之良臣子舆氏三人名曰奄息、仲行、鍼虎,亦在从死之中。秦人哀之,为作歌《黄鸟》之诗。君子曰:“秦缪公广地益国,东服强晋,西霸戎夷,然不为诸侯盟主,亦宜哉。死而弃民,收其良臣而从死。且先王崩,尚犹遗德垂法,况夺之善人良臣百姓所哀者乎!是以知秦不能复东征也。”缪公子四十人,其太子罃代立,是为康公。”
秦穆公年表:
缪公任好元年(公元前659年),自将伐茅津,胜之。
四年(公元前656年),迎妇于晋,晋太子申生姊也。其岁,齐桓公伐楚,至邵陵。
五年(公元前655年),晋献公灭虞、虢,虏虞君与其大夫百里傒,以璧马赂于虞故也。既虏百里傒,以为秦缪公夫人媵于秦。百里傒亡秦走宛,楚鄙人执之。缪公闻百里傒贤,欲重赎之,恐楚人不与,乃使人谓楚曰:“吾媵臣百里傒在焉,请以五羖羊皮赎之。”楚人遂许与之。当是时,百里傒年已七十余。缪公释其囚,与语国事。谢曰:“臣亡国之臣,何足问!”缪公曰:“虞君不用子,故亡,非子罪也。”固问,语三日,缪公大说,授之国政,号曰五羖大夫。百里傒让曰:“臣不及臣友蹇叔,蹇叔贤而世莫知。臣常游困于齐而乞食铚人,蹇叔收臣。臣因而欲事齐君无知,蹇叔止臣,臣得脱齐难,遂之周。周王子颓好牛,臣以养牛干之。及颓欲用臣,蹇叔止臣,臣去,得不诛。事虞君,蹇叔止臣。臣知虞君不用臣,臣诚私利禄爵,且留。再用其言,得脱;一不用,及虞君难:是以知其贤。”于是缪公使人厚币迎蹇叔,以为上大夫。
秋,缪公自将伐晋,战于河曲。晋骊姬作乱,太子申生死新城,重耳、夷吾出犇。
公元前651年,冬十月,里克杀奚齐于次。荀息立公子卓以葬。十一月,里克杀公子卓于朝,荀息死之。晋郤芮使夷吾(姬夷吾)重赂秦以求入,曰:“人实有国,我何爱焉。入而能民,土于何有。”从之。齐隰朋帅师会秦师,纳晋惠公。秦伯谓郤芮曰:“公子谁恃?”对曰:“臣闻亡人无党,有党必有仇。夷吾弱不好弄,能斗不过,长亦不改,不识其他。”公谓公孙枝曰:“夷吾其定乎?对曰:“臣闻之,唯则定国。《诗》曰:‘不识不知,顺帝之则。’文王之谓也。又曰:‘不僭不贼,鲜不为则。’无好无恶,不忌不克之谓也。今其言多忌克,难哉!”公曰:“忌则多怨,又焉能克?是吾利也。”
公元前650年,夏四月,周公忌父、王子党会齐隰朋立晋侯(晋惠公)。晋侯杀里克以说。于是邳郑聘于秦,且谢缓赂,故不及。邳郑之如秦也,言于秦伯曰:“吕甥、郤称、冀芮实为不从,若重问以召之,臣出晋君,君纳重耳(姬重耳),蔑不济矣。” 冬,秦伯使冷至报问,且召三子。郤芮曰:“币重而言甘,诱我也。”遂杀邳郑、祁举及七舆大夫:左行共华、右行贾华、叔坚、骓颛、累虎、特宫、山祁,皆里、邳之党也。邳豹奔秦,言于秦伯(秦穆公,秦缪公)曰:“晋侯(惠公姬夷吾)背大主而忌小怨,民弗与也,伐之必出。”公曰:“失众,焉能杀。违祸,谁能出君。”
公元前649年,夏,扬、拒、泉、皋、伊、洛之戎同伐京师,入王城,焚东门,王子带召之也。秦、晋、伐戎以救周。
公元前647年,冬,晋荐饥,使乞籴于秦。秦伯(秦穆公)谓子桑:“与诸乎?”对曰:“重施而报,君将何求?重施而不报,其民必携,携而讨焉,无众必败。”谓百里:“与诸乎?”对曰:“天灾流行,国家代有,救灾恤邻,道也。行道有福。” 邳郑之子豹在秦,请伐晋。秦伯(秦穆公)曰:“其君是恶,其民何罪?”秦于是乎输粟于晋,自雍及绛相继,命之曰泛舟之役。
公元前646年,冬,秦饥,使乞籴于晋,晋人弗与。庆郑曰:“背施无亲,幸灾不仁,贪爱不祥,怒邻不义。四德皆失,何以守国?”虢射曰:“皮之不存,毛将安傅?”庆郑曰:“弃信背邻,患孰恤之?无信患作,失授必毙,是则然矣。”虢射曰:“无损于怨而厚于寇,不如勿与。”庆郑曰:“背施幸灾,民所弃也。近犹仇之,况怨敌乎?”弗听。退曰:“君其悔是哉!”
公元前645年,晋侯(晋惠公)之入也,秦穆姬属贾君(太子申生之妃)焉,且曰:“尽纳群公子。”晋侯(晋惠公)烝于贾君,又不纳群公子,是以穆姬怨之。晋侯许赂中大夫,既而皆背之。赂秦伯(秦穆公)以河外列城五,东尽虢略,南及华山,内及解梁城,既而不与。晋饥,秦输之粟;秦饥,晋闭之籴,故秦伯伐晋。 卜徒父筮之,吉。涉河,侯车败。诘之,对曰:“乃大吉也,三败必获晋君。其卦遇《蛊》,曰:‘千乘三去,三去之余,获其雄狐。’夫狐蛊,必其君也。《蛊》之贞,风也;其悔,山也。岁云秋矣,我落其实而取其材,所以克也。实落材亡,不败何待?” 三败及韩。晋侯(晋惠公)谓庆郑曰:“寇深矣,若之何?”对曰:“君实深之,可若何?”公曰:“不孙。”卜右,庆郑吉,弗使。步扬御戎,家仆徒为右,乘小驷,郑入也。庆郑曰:“古者大事,必乘其产,生其水土而知其人心,安其教训而服习其道,唯所纳之,无不如志。今乘异产,以从戎事,及惧而变,将与人易。乱气狡愤,阴血周作,张脉偾兴,外强中干。进退不可,周旋不能,君必悔之。”弗听。 九月,晋侯(晋惠公)逆秦师,使韩简视师,复曰:“师少于我,斗士倍我。”公曰:“何故?”对曰:“出因其资,入用其宠,饥食其粟,三施而无报,是以来也。今又击之,我怠秦奋,倍犹未也。”公曰:“一夫不可狃,况国乎。”遂使请战,曰:“寡人不佞,能合其众而不能离也,君若不还,无所逃命。”秦伯(秦穆公)使公孙枝对曰:“君之未入,寡人惧之,入而未定列,犹吾忧也。苟列定矣,敢不承命。”韩简退曰:“吾幸而得囚。”
壬戌(十三),战于韩原,晋戎马还泞而止。公(晋惠公)号庆郑。庆郑曰:“愎谏违卜,固败是求,又何逃焉?”遂去之。梁由靡御韩简,虢射为右,辂秦伯,将止之。郑以救公误之,遂失秦伯。秦获晋侯以归。晋大夫反首拔舍从之。秦伯使辞焉,曰:“二三子何其戚也?寡人之从君而西也,亦晋之妖梦是践,岂敢以至。”晋大夫三拜稽首曰:“君履后土而戴皇天,皇天后土实闻君之言,群臣敢在下风。” 穆姬闻晋侯将至,以大子荦、弘与女简、璧登台而履薪焉,使以免服衰绖逆,且告曰:“上天降灾,使我两君匪以玉帛相见,而以兴戎。若晋君朝以入,则婢子夕以死;夕以入,则朝以死。唯君裁之。”乃舍诸灵台。 大夫请以入。公曰:“获晋侯,以厚归也。既而丧归,焉用之?大夫其何有焉?且晋人戚忧以重我,天地以要我。不图晋忧,重其怒也;我食吾言,背天地也。重怒难任,背天不祥,必归晋君。”公子絷曰:“不如杀之,无聚慝焉。”子桑曰:“归之而质其大子,必得大成。晋未可灭而杀其君,只以成恶。且史佚有言曰:‘无始祸,无怙乱,无重怒。’重怒难任,陵人不祥。”乃许晋平。
十月,晋阴饴甥会秦伯(秦穆公),盟于王城。秦伯曰:“晋国和乎?”对曰:“不和。小人耻失其君而悼丧其亲,不惮征缮以立圉也,曰:‘必报仇,宁事戎狄。’君子爱其君而知其罪,不惮征缮以待秦命,曰:‘必报德,有死无二。’以此不和。”秦伯曰:“国谓君何?”对曰:“小人戚,谓之不免。君子恕,以为必归。小人曰:‘我毒秦,秦岂归君?’君子曰:‘我知罪矣,秦必归君。贰而执之,服而舍之,德莫厚焉,刑莫威焉。服者怀德,贰者畏刑。此一役也,秦可以霸。纳而不定,废而不立,以德为怨,秦不其然。’”秦伯曰:“是吾心也。”改馆晋侯(晋惠公),馈七牢焉。 蛾析谓庆郑曰:“盍行乎?”对曰:“陷君于败,败而不死,又使失刑,非人臣也。臣而不臣,行将焉入?”十一月,晋侯归。丁丑(二十九),杀庆郑而后入。 是岁,晋又饥,秦伯又饩之粟,曰:“吾怨其君而矜其民。且吾闻唐叔之封也,箕子曰:‘其后必大。’晋其庸可冀乎!姑树德焉以待能者。”于是秦始征晋河东,置官司焉。
公元前642年,梁伯益其国而不能实也,命曰新里,秦取之。
公元前641年,梁亡,不书其主,自取之也。初,梁伯好土功,亟城而弗处,民罢而弗堪,则曰:“某寇将至。”乃沟公宫,曰:“秦将袭我。”民惧而溃,秦遂取梁。
公元前638年,初,平王之东迁也,辛有适伊川,见被发而祭于野者,曰:“不及百年,此其戎乎!其礼先亡矣。”秋,秦、晋迁陆浑之戎于伊川。
公元前636年,秦伯纳女五人,怀嬴与焉。奉也活盥,既而挥之。怒曰:“秦、晋匹也,何以卑我!”公子惧,降服而囚。他日,公享之。子犯曰:“吾不如衰之文也。请使衰从。公子赋《河水》,公赋《六月》。赵衰曰:“重耳拜赐。”公子降,拜,稽首,公降一级而辞焉。衰曰:“君称所以佐天子者命重耳,重耳敢不拜。”
三月,晋侯(文公姬重耳)潜会秦伯(秦穆公)于王城。己丑晦(三十),公宫火,瑕甥、郤芮不获公,乃如河上,秦伯诱而杀之。晋侯逆夫人嬴氏以归。秦伯送卫于晋三千人,实纪纲之仆。
公元前636年,秋,颓叔、桃子奉大叔,以狄师伐周,大败周师,获周公忌父、原伯、毛伯、富辰。王出适郑,处于汜。大叔以隗氏居于温。冬,王(周襄王)使来告难曰:“不谷不德,得罪于母弟之宠子带,鄙在郑地汜,敢告叔父。”臧文仲对曰:“天子蒙尘于外,敢不奔问官守。”王使简师父告于晋,使左鄢父告于秦。
公元前635年,秦伯(秦穆公)师于河上,将纳王(周襄王)。狐偃言于晋侯(晋文公)曰:“求诸侯,莫如勤王。诸侯信之,且大义也。继文之业而信宣于诸侯,今为可矣。”晋侯辞秦师而下。三月甲辰(十九),次于阳樊。右师围温,左师逆王。夏四月丁巳(初三),王入于王城,取大叔于温,杀之于隰城。
秋,秦、晋伐鄀。楚斗克、屈御寇以申、息之师戍商密。秦人过析隈,入而系舆人以围商密,昏而傅焉。宵,坎血加书,伪与子仪、子边盟者。商密人惧曰:“秦取析矣,戍人反矣。”乃降秦师。囚申公子仪、息公子边以归。楚令尹子玉追秦师,弗及,遂围陈,纳顿子于顿。
公元前632年,夏四月己巳(初二),晋文公、齐师(归父)、宋成公、秦师(小子慭)及楚人战于城濮,楚师败绩。楚杀其大夫得臣。冬,鲁僖公会晋文公、齐昭公、宋成公、蔡庄侯、郑文公、陈共公、莒兹丕公、邾文公、秦人于温。讨不服也。是会也,晋侯召王,以诸侯见,且使王狩。天王狩于河阳。
公元前631年,夏六月,会王人(王子虎)、晋人(狐偃)、宋人(公孙固)、齐人(国归父)、陈人(辕涛涂)、秦人(小子慭)盟于翟泉。寻践土之盟,且谋伐郑也。
公元前630年,九月甲午(初十),晋文公、秦穆公围郑,以其无礼于晋,且贰于楚也。晋军函陵,秦军汜南。佚之狐言于郑伯(郑文公)曰:“国危矣,若使烛之武见秦君,师必退。”公从之。辞曰:“臣之壮也,犹不如人,今老矣,无能为也已。”公曰:“吾不能早用子,今急而求子,是寡人之过也。然郑亡,子亦有不利焉。”许之,夜缒而出,见秦伯,曰:“秦、晋围郑,郑既知亡矣。若亡郑而有益于君,敢以烦执事。越国以鄙远,君知其难也,焉用亡郑以陪邻。邻之厚,君之薄也。若舍郑以为东道主,行李之往来,共其乏困,君亦无所害。且君尝为晋君赐矣,许君焦、瑕,朝济而夕设版焉,君之所知也。夫晋何厌之有?既东封郑,又欲肆其西封,不阙秦,将焉取之?阙秦以利晋,唯君图之。”秦伯说,与郑人盟,使杞子、逢孙、扬孙戍之,乃还。子犯请击之,公曰:“不可。微夫人力不及此。因人之力而敝之,不仁。失其所与,不知。以乱易整,不武。吾其还也。”亦去之。
公元前628年,冬(十有二月己卯(初九)),晋文公卒。杞子自郑使告于秦,曰:“郑人使我掌其北门之管,若潜师以来,国可得也。”穆公访诸蹇叔,蹇叔曰:“劳师以袭远,非所闻也。师劳力竭,远主备之,无乃不可乎!师之所为,郑必知之。勤而无所,必有悖心。且行千里,其谁不知?”公(秦穆公)辞焉。召孟明、西乞、白乙,使出师于东门之外。蹇叔哭之,曰:“孟子,吾见师之出而不见其入也。”公使谓之曰:“尔何知?中寿,尔墓之木拱矣。”蹇叔之子与师,哭而送之,曰:“晋人御师必于殽。殽有二陵焉。其南陵,夏后皋之墓也;其北陵,文王之所辟风雨也。必死是间,余收尔骨焉。”秦师遂东。
公元前627年,夏四月辛巳,晋人及姜戎败秦师于殽。获百里孟明视、西乞术、白乙丙以归。文嬴请三帅,曰:“彼实构吾二君,寡君若得而食之,不厌,君何辱讨焉!使归就戮于秦,以逞寡君之志,若何?”公许之,先轸朝。问秦囚。公曰:“夫人请之,吾舍之矣。”先轸怒曰:“武夫力而拘诸原,妇人暂而免诸国。堕军实而长寇仇,亡无日矣。”不顾而唾。公使阳处父追之,及诸河,则在舟中矣。释左骖,以公命赠孟明。孟明稽首曰:“君之惠,不以累臣衅鼓,使归就戮于秦,寡君之以为戮,死且不朽。若从君惠而免之,三年将拜君赐。” 秦伯素服郊次,乡师而哭曰:“孤违蹇叔以辱二三子,孤之罪也。不替孟明,孤之过也。大夫何罪?且吾不以一眚掩大德。”
公元前626年,殽之役,晋人既归秦帅,秦大夫及左右皆言于秦伯(秦穆公)曰:“是败也,孟明之罪也,必杀之。”秦伯曰:“是孤之罪也。周芮良夫之诗曰;‘大风有隧,贪人败类,听言则对,诵言如醉,匪用其良,覆俾我悖。’是贪故也,孤之谓矣。孤实贪以祸夫子,夫子何罪?”复使为政。
公元前625年,春,秦孟明视帅师伐晋,以报殽之役。二月晋侯(晋襄公)御之。先且居将中军,赵衰佐之。王官无地御戎,狐鞫居为右。甲子(七日),及秦师战于彭衙(陕西省白水县纵目乡南彭衙村)。秦师败绩。晋人谓秦“拜赐之师”。 战于殽也,晋梁弘御戎,莱驹为右。战之明日,晋襄公缚秦囚,使莱驹以戈斩之。囚呼,莱驹失戈,狼瞫(亦书狼覃)取戈以斩囚,禽之以从公乘,遂以为右。箕之役,先轸黜之而立续简伯。狼瞫怒。其友曰:“盍死之?”瞫曰:“吾未获死所。”其友曰:“吾与女为难。”瞫曰;“《周志》有之,‘勇则害上,不登于明堂。’死而不义,非勇也。共用之谓勇。吾以勇求右,无勇而黜,亦其所也。谓上不我知,黜而宜,乃知我矣。子姑待之。”及彭衙,既陈,以其属驰秦师,死焉。晋师从之,大败秦师。君子谓:“狼瞫于是乎君子。诗曰:‘君子如怒,乱庶遄沮。’又曰:‘王赫斯怒,爰整其旅。’怒不作乱而以从师,可谓君子矣。” 秦伯(秦穆公)犹用孟明。孟明增修国政,重施于民。赵成子言于诸大夫曰:“秦师又至,将必辟之,惧而增德,不可当也。诗曰:‘毋念尔祖,聿修厥德。’孟明念之矣,念德不怠,其可敌乎?”
冬,晋先且居、宋公子成、陈辕选、郑公子归生伐秦,取汪,及彭衙而还,以报彭衙之役。
公元前624年,秦伯(秦穆公)伐晋,济河焚舟,取王官),及郊。晋人不出,遂自茅津济,封殽尸而还。遂霸西戎,用孟明也。君子是以知“秦穆公之为君也,举人之周也,与人之壹也;孟明之臣也,其不解也,能惧思也;子桑之忠也,其知人也,能举善也。《诗》曰:‘于以采蘩,于沼于沚,于以用之公侯之事’,秦穆有焉。‘夙夜匪解,以事一人’,孟明有焉。‘诒阙孙谋,以燕翼子’,子桑有焉。”
公元前623年,秋,晋侯伐秦,围刓、新城,以报王官之役。楚人灭江,秦伯(秦穆公)为之降服、出次、不举、过数。大夫谏,公曰:“同盟灭,虽不能救,敢不矜乎!吾自惧也。”君子曰:“《诗》云:‘惟彼二国,其政不获,惟此四国,爰究爰度。’其秦穆之谓矣。”
公元前622年,初,鄀叛楚即秦,又贰于楚。夏,秦人入鄀。
公元前621年,秦伯任好(秦穆公嬴任好)卒。以子车氏之三子奄息、仲行、鍼虎为殉。皆秦之良也。国人哀之,为之赋《黄鸟》。
《列子·说符·伯乐》:“秦穆公谓伯乐曰:“子之年长矣,子姓有可使求马者乎?”伯乐对曰:“良马可形容筋骨相也。天下之马者,若灭若没,若亡若失,若此者绝尘弭(zhé)。臣之子皆下才也。可告以良马,不可告以天下之马也。臣有所与共担纆(mò)薪菜(cǎi)者,有九方皋,此其于马非臣之下也。请见之。”穆公见之,使行求马。三月而反报曰:“已得之矣,在沙丘。”穆公曰:“何马也?”对曰:“牝而黄。”使人往取之,牡而骊。穆公不说,召伯乐而谓之曰:“败矣,子所使求马者!色物、牝牡尚弗能知,又何马之能知也?”伯乐喟(kuì)然太息曰:“一至于此乎!是乃其所以千万臣而无数者也。若皋之所观,天机也,得其精而忘其粗,在其内而忘其外;见其所见,不见其所不见;视其所视,而遗其所不视。若皋之相者,乃有贵乎贵者也。”马至,果天下之马也。”
(秦穆公对伯乐说:“您的年纪老啦,您的子孙中有没有可以派去访求良马的人呢?”
伯乐回答:“良马可以凭形体外貌和筋骨来鉴别,但天下稀有的骏马,其神气却在若有若无、似明似灭之间。像这样的马,奔驰起来足不沾尘土,车不留轮迹,极为迅速。我的子孙都是下等人才,可以教他们识别良马。但无法教他们识别天下稀有的骏马。有一个同我一起挑担子拾柴草的朋友,名叫九方皋,他相马的本领不在我之下。请让我引他来见您。”
穆公召见了九方皋,派他外出找马。过了三个月他回来报告说:“已经得到一匹好马啦,在沙丘那边。”
穆公问:“是什么样的马?”他回答:“是一匹黄色的母马。”穆公派人去沙丘取马,却是一匹黑色的公马。穆公很不高兴,把伯乐召来,封他说:“坏事啦!你介绍的那位找马人,连马的黄黑、雌雄都分辨不清,又怎能鉴别马的好坏呢?”
伯乐大声叹了一口气,说:“竟到了这种地步了啊!这正是他比我高明不止千万倍的地方呵!像九方皋所看到的是马的内在神机,观察到它内在的精粹而忽略它的表面现象,洞察它的实质而忘记它的外表;只看他所应看的东西,不看他所不必看的东西;只注意他所应注意的内容,而忽略他所不必注意的形式。像九方皋这样的相马,有比鉴别马还要宝贵得多的意义。”
后来马送到了,果然是一匹天下少有的骏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