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沓藏书

杜甫全集卷之十一·之一

杜甫全集卷之十一

严中丞枉驾见过

卢氏编在奉酬严公之后,今从之。赵曰:公自注云:「严自东川除西川,敕令都节制。」则是未合为一道时,故称为中丞,当是宝应元年权令两川都节制时作。若广德二年,武再尹成都时,公已人幕府,不应有张翰、管宁之语。卢注至德二载,上皇还京,分剑南东、西两川,各置节度,是两川始分也。宝应元年,严武为东川节度,更除西川,权摄东川,此诗所谓川台东西也。是年,公《说旱》云:请管内东西,各遣一使。其时尚分而未合,故各遣耳。六月,严武被召还朝,西川节度高适代之,东川节度虚悬。

以章彝为留后。至广德二年正月,东西两川始台为一道,以黄门侍郎严武为节度。赵注应为可据。

元戎小队出郊垧①,问柳寻花到野亭。川合东西瞻使节,地分南北任流萍②。扁舟不独如张翰③,皂帽还应似管宁④。寂寞江天云雾里⑤,何人道有少微星⑥。上四叙严公见过,下四感见过之意。两川使节,承元戎。南北流萍,承野亭。张翰、管宁,比流萍之迹。江天星隐,喜使节之过。下截仍属分承,而末用反结,意更深长。《杜臆》:翰弃官而宁避世,故有不独、应兼之别。少微星,公自比。

①《诗》:「元戎十乘。」注:「元,大也,谓戎车也。」生注小队简于骑从,足见其风趣。邵注野外谓郊,郊外谓林,林外谓垧

②公自长安至蜀,乃自北而南。郑玄《戒子书》:「黄巾为害,萍浮南北,复归邦乡。」③《晋书》:张翰,字季鹰。贺循入洛,经吴阊门,于船中弹琴。翰就循言谈,相钦悦曰:「吾亦有事北京。」便同载而去。④《魏志》:管宁,字幼安。徽命不就,居海上。常著皂帽、布襦裤、布裙,随时单复。

⑤谢庄诗:「雾罢江天分。」⑥少微星,见《史记天官书》。《隋志》:少微四星,在太微西,士大夫之位也。一名处士星,明黄则处士举。庚信《哀江南赋》:「少微真人,天山逸民。阶庭空谷,门巷蒲轮。」

遭田父泥饮美严中丞

柔言索物曰泥,饮,谓强留使饮,即诗所云「欲起时被肘」也。《杜臆》:美中丞,指田父之言,非公美之也。鹤曰:此当是宝应元年春社作。诗云「拾遗能住否」,是未为参谋时也。若在广德二年,当奏为参谋矣。又曰:《旧史严武传》:既改长安,以武为京兆少尹,兼御史中丞。以史思明阻兵,不之官,出为绵州刺史,兼剑南东西节度使,兼御史中丞。东川节度治梓州。上皇诏合西川为一道,拜成都尹,兼御史大夫。今曰严中丞,则是未为大夫时所作。集中有与严中丞、严大夫、严侍御,严郑公诸题,先后可辨也。

步屧随春风①,村村自花柳②。田翁逼社日③,邀我尝春酒④。记田父邀饮之由。

①王禹偁曰:「屧,草履也。」《宋书》:袁粲为丹阳尹,尝步履白杨郊野,遇士大夫,便呼与酣饮。②何逊联句:「复看花柳枝。」③《月令》:「择元日,命民社。」郑注:「祀社以祈农祥。」元日,谓近春分前后戊日。元,吉也。

④《诗》:「为此春酒,以介眉寿。」

酒酣夸新尹,畜眼未见有。回头指大男,渠是弓弩手。名在飞骑籍.. ①

长番岁时久②。前日放营农③,辛苦救衰朽。差科死则已④,誓不举家走。此(,) 田父颂美严公,叙事而兼述言。放农救亲,上以仁逮下。差科不避,下以义报上也。

①曹植《白马篇》:「名编壮士籍。」《唐书兵志》:择材勇者为番头,习弩射。又有羽林军飞骑,亦习弩。②远注旧兵一万五千,分为六番,以次更代。今曰长番,长在籍,无更代也。

③放营农,放回务农也。④杂色差科,在长番之外者。今年大作社①,拾遗能住否?叫妇开大瓶,盆中为吾取。感此气扬扬②,须知风化首③。语多虽杂乱④,说尹终在口。此田父款留公饮,述言而兼叙事。感其意气之殷,而推本风化之自,仍归美于新尹也。

①《左传》:子产为火故大为社,祓禳于四方。

②《晏婴传》:意气扬扬,甚自得也。

③后汉刘恺议:刺史,一州之表,二千石,千里之师,职在辩章百姓,宣美风化。王洙曰:郡守、县令,风化之首。④陶潜诗:「父老杂乱言,觞酌失行次。」朝来偶然出,自卯将及酉。久客惜人情,如何拒邻叟。高声索果栗,欲起时被时①。指挥过无礼,未觉村野丑②。月出遮我留,仍嗔问升斗③。此详叙泥饮始末,见田父真率情贶。《杜臆》:公诗「田父邀皆去」,此章可证。其写出村人口角,朴野气象,俨然如画。张远注「久客惜人情」,言客久而人情之厚,更为可惜。此章起段四句,中间八句,次末二段各十句。

①《史记》:魏桓子肘韩康子于车上。

②王洙曰:田父举止无度,不可责以礼法。③黄希曰:晋陆纳谓桓温曰:「明公近云饮酒三升,纳正可三升,今有一斗,以备杯酌馀沥。」卢元昌曰:蜀自上皇还京后,分剑南为两节度,百姓罢于调遣。西山三城,又列戍焉,蜀民籍为军者,无宁岁矣。上元三年,段子璋反,将士大掠。蜀民既苦寇,又苦兵。读公《枯棕》等诗曰:「伤时苦军乏,一物官尽取。嗟尔江汉人,生成亦何有。」蜀民长番不已,差科不息,安得营农而作社乎。严武镇蜀,两川兼摄,蜀民始稍苏息。公是年《说旱》云:「自中丞下车,军郡之政,罢弊之俗,已下手开济矣。」合之此诗,严吏治精能,蜀民休息,大略可见。又本传载公住浣花里,好与田畯野老相狎荡。此诗既曰「邀我尝春酒」,再曰「拾遗能住否」,又曰「盆中为吾取」,「欲起时被时。」狎荡之态,又可想见矣。

刘会孟曰:杜诗:「问事竟挽须,谁能即嗔喝。」「欲起时被肘,仍嗔问升斗。」此等语,并声音笑貌,旁佛尽之。

郝敬仲舆曰:此诗情景意象,妙解人神。口所不能传者,宛转笔端,如虚谷答响,字字停匀。野老留客,与田家朴直之致,无不生活。昔人称其为诗史,正使班马记事,未必如此亲切。千百世下,读者无不绝倒。

奉和严中丞西城晚眺十韵

鹤注史谓上元二年建丑月,以武为成都尹。而此诗作于宝应元年之春。

汲黯匡君切①,廉颇出将频②。直词才不世③,雄略动如神④。政简移风速⑤,诗清立意新⑥。从中丞叙起。汲黯匡君,严昔为谏官。廉颇出将,今再为节度。直词,故能匡君。雄略,故堪出将。节镇本系府尹,故其政简。武将而具文才,故其诗清。

①《汉书》:汉黯,字长孺。武帝召为大中大夫,数切谏。

②《史记》:廉颇者,赵之良将也。伐齐,大破之,取晋阳。拜为上卿,以勇气闻于诸侯。

③《汉书杜周传》:朱傅,忠信勇猛,材略不世出。

④孙权曰:「公瑾雄略过人。」⑤《史记》:太公至国修政,因其俗,简其礼。《汉王章传赞》:韩廷寿厉善,所居移风。⑥《吕氏童蒙训》:「诗清立意新」,此是作诗用力处,盖不可循习陈言,只规摹旧作也。《南史》:徐陵多变旧体,有新意。

层城临暇景,绝域望馀春。旗尾蛟龙会①,楼头燕雀驯。地平江动蜀②,天阔树浮秦。此西城晚眺。暇景馀春,城西晚景。旗尾楼头,城上近景。地平天阔,城外远景。《杜臆》:地平天阔一联,乃诗家著神处。黄生注动字,写汹涌之状。浮字,写缥缈之意。蛟龙、燕雀,虚实借对,与《早朝》诗龙蛇、燕省相同。

①《尔雅》:「有铃曰旅。」注:「悬铃于竿头,画蛟龙于旒。」

②《书》:「地平天成。」

帝念深分阃①,军须远算缗②。花罗封蛱蝶,瑞锦送麒麟③。辞第输高义..

④,难图忆古人⑤。征南多兴绪⑥,事业暗相亲。此叙主眷而望立功也。分阃二句,见朝廷所倚。封罗二句,见恩赐特隆。辞第,言不须身家。观图,言留心边事。征南事业,欲其安攘以报国。此章前二段各六句,末段八句收。①《书》:「帝其念哉。」《前汉冯唐传》:古者命将,跪而推毂曰:「阃以外,将军制之。」

②《通鉴》:石虎制:征士五人,出车一乘、牛二头、米十五斛、绢十疋,民至鬻子以供军须。《汉书》:元狩四年,初算缗钱。李斐曰:缗,丝也。以贯钱,一贯千钱,出税二十。远注远算缗,谓不事科敛也。

③蛱蝶、麒麟,罗锦所绣者,承上帝念来,故知为所赐之物。旧注谓严公以此入贡,非也。《宋书》:王方庆迁广州都督,议者谓治广未有如方庆者,号第一,诏赐瑞锦杂彩,以著善政。《唐书》:代宗诏曰:「所织盘龙、对凤、麒麟、狮子等锦绮,并宜禁。」④《霍去病传》:上为治第,令视之。对曰:「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⑤晋裴秀《禹贡九州地域图序》:文皇帝乃命有司,撰吴蜀地图。蜀土既定,六军所经地域远近,山川险易,征路迂直,校验图记,罔有或差。此所谓忆古人也。朱注公有《同严公咏蜀道画图》诗,又《八哀》诗云:

「堂上指画图。」所谓「观图忆古人」者,盖实事也。旧引云台画图事,不切。吴注《张延寿传》:千秋口对兵事,画地成图。

③杜征南,系公始祖,故用以赠严。胡应麟曰:杜诗用事,门目甚多,姑举人名一类。如「清新庾开府,俊逸鲍参军」,正用者也。「聪明过管辂,尺牍倒陈遵」,反用者也。「谢氏登山屐,陶公漉酒巾」,明用者也。「伏柱闻周史,乘搓似汉臣」,暗用者也。「举天悲富骆,近代惜卢王」,并用者也。「高岭殊缓步,沈鲍得同行」,单用者也。「汲黯匡君切,廉颇出将频」,分用者也。「共传收度信,不比得陈琳」,串用者也。至「对棋陪谢传,把剑觅徐君」,「侍臣双宋玉,战策两穰苴」,「飘零神女雨,断续楚王风」,「晋室丹阳尹,公孙白帝城」,锻炼精奇,含蓄深远,迥出前代矣。

杜诗佳句,如「地卑荒野大,天远暮江迟」,与「地阔峨眉晚,天高岘首春」,工力相敌。若「地平江动蜀,天阔树浮秦」,更足函盖乾坤。王介甫「地蟠三楚大,天入五湖低」,雄浑何减少陵。

中丞严公雨中垂寄见忆一绝奉答二绝

鹤注此宝应元年建已月得雨时作。

雨映行宫辱赠诗①,元戎肯赴野人期。江边老病虽无力,强拟晴天理钓丝②,首章,从雨中说起,据来诗而答之。晴理钓丝,畜鱼待赴也。

①《通鉴》:玄宗离蜀,以所居行宫为道士观。《杜诗博议》:《旧书崔宁传》:初天宝中,鲜于仲通常建一使院,甚华丽。玄宗幸蜀,常居之,因为道观,写帝御容,置之正室。郭英又奏请旧院为军营,乃移去御容自居之。朱云:此即玄宗行宫,当在成都城内,有谓近万里桥者,非也。谢瞻诗:「杨銮戾行宫。」

②《诗》:「其钓维何,维丝伊缗。」

其二

何日雨晴云出溪,白沙青石洗无泥。只须伐竹开荒径,倚杖穿花听马嘶。次章,承晴天说入,望严公枉过也。路不沮泥,见马蹄可至。

谢严中丞送青城山道士乳酒一瓶

黄鹤编在宝应元年。

山瓶乳酒下青云①,气味浓香幸见分。鸣鞭走送怜渔父②,洗盏开尝对马军②。此为送酒而致申谢,渔父,公自谓。马军,即走送者。原注「军州谓驱使骑为马军。」

①杨慎曰:《孝经纬》:「酒者,乳也。」张率《对酒》涛:「如花良可贵,似乳更堪珍。」此诗乳酒本之。②谢灵运诗:「鸣鞭适大阿。」怜渔父,用《楚词》人醉我醒意。③卢注末句暗用羊枯饮陆抗酒事。

戏为三绝句

鹤注此是宝应元年作,盖笋生无数,必是断手宝应之岁也。

揪树馨香倚钓矶①,斩新花蕊未应飞②。不如醉里风吹尽,何忍醒时雨打稀。此咏楸花也。一见花开,旋忧花落,有《庄子》方生方死意。卢注宋无名氏《鹧鸽天》词:「不如饮待奴先睡,图得不知郎去时。」语意蓝本于此。

①《尔雅》:「椅梓。」郭璞注:「即楸也。」陆玑《诗疏》:「楸之疏理白色而生子者为梓。」《本草图经》:「梓木似桐而叶小花紫。」

②《传灯录》:洛浦在夹山做典座三年,吃百顿棒。后来大悟,曰:「斩新日月,特地乾坤。」

其二

门外鸬鹚去不来,沙头忽见眼相猜①。目今已后知人意,一日须来一百回。此咏鸬鹚也。物本异类,视若同群,有《列子》海翁狎鸥意。

①周弘正《斗鸡》诗:「少壮摧雄敌,眄视生猜忌。」此猜字所本。其三

无数春笋满林生,柴门密掩断人行。会须上番看成竹①,客至从嗔不出迎。此咏春笋也。杜门谢人,护笋成竹,有圣人对时育物意。《杜臆》:种竹家,初番出者壮大,养以成竹。后出渐小,则取食之。胡夏客曰:因王子猷看竹不问主,遂翻为主不迎客,用意亦巧。看,看守也。从嗔,任其嗔怒也。

赵注上番,乃川语。《猗觉寮杂记》:杜诗:「会须上番看成竹。」元诗:「飞舞先春雪,因依上番梅。」俱用上番字,则上番不独为竹也。韩退之《笋》诗:「且叹高无数,庸知上几番。」又作平声押。朱注斩新、上番,皆唐人方言。独孤及待:「旧日霜毛一番新。」亦读去声。杨慎《丹铅录》番作筤引《易》苍筤竹为证。筤,去声。

杨慎曰:楸树三绝句,格调既高,风致又韵,真可一空唐人。

戏为六绝句

此为后生讥诮前贤而作,语多跌宕讽刺,故云戏也。姑衣梁氏编在上元二年。

庾信文章老更成①,凌云健笔意纵横②。今人嗤点流传赋③,不觉前贤畏后生④。首章,推美庾信也。开府文章,老愈成格,其笔势则凌云超俗,其才思则纵横出奇。后人取其流传之赋,嗤笑而指点之,岂知前贤自有品格,未见其当畏后生也。当时庾信诗赋,与徐陵并称,盖齐梁间特出者。前贤,指庾公。后生,指嗤点者。

①王洙曰:庾信字子山,有盛才。文章绮丽,为世人所尚,谓之庾体。②《汉书》:相如奏《大人赋》:飘飘有凌云气。庾信《宇文顺集序》:「章表健笔,一付陈琳。」《南史范蔚宗传》:「诸序论笔势纵横,真天下奇作。」

③干宝《晋纪论》:盖共嗤点以为灰尘,而相诟病矣。《颜氏家训》:先儒尚得临文从意,何况书写流传耶?《庾信传赞》:扬子云有言,诗人之赋丽以则,词人之赋丽以淫。若以庾氏方之,斯又词赋之罪人也。④陆机《豪士赋》:仰邈前贤。后生,见《论语》。杨慎曰:庾信之诗,为梁之冠绝,启唐之先鞭。史评其诗曰绮艳,杜子美称之曰清新,又曰老成。绮艳、清新,人皆知之,而其老成,独子美能发其妙。予尝合而衍之曰:绮多伤质,艳多无骨,清易近薄,新易近尖。子山之诗,绮而有质,艳而有骨,清而不薄,新而不尖,所以为老成也。若元人之诗,非不绮艳,非不清新,而乏老成。宋人诗则强作者成态度,而绮艳、清新,概未之有。若子山者,可谓兼之矣。不然,则子美何以服之如此。

其二

杨王卢骆当时体①,轻薄为文哂未休②。尔曹身与名俱灭③,不废江河万古流④。此表章杨王四子也。四公之文,当时杰出,今乃轻薄其为文而哂笑之。岂知尔辈不久销亡,前人则万古长垂,如江河不废乎。洙曰:杨炯、王勃、卢照邻、骆宾王,以文词齐名武后初,海内呼为四杰。《卢注》谓后生自为轻薄之文,而反讥哂前辈。今从《杜臆》。《容斋续笔》:身名俱灭,以责轻薄子。万古不废,谓四子之文。

①《玉泉子》:王、杨、卢、骆有文名,人议其疵,曰:杨好用古人姓名,谓之点鬼簿。骆好用数目作对,谓之算博士。

②《颜氏家训》:「自古文人,多陷轻薄。」

③《世说》:殷仲堪语子弟曰:「尔曹其存之。」

④《史记》:「日月以明,江河以流。」

其三

纵使卢王操翰墨①,劣于汉魏近风骚②。龙文虎脊皆君驭③,历块过都见尔曹④。承上章,言纵使卢王操笔,不如汉魏近古,但似此龙文虎脊,皆 足供王者之用。若尔曹薄劣之材,试之长途,当自蹶耳,奈何轻议古人耶。纵使二字,紧注下句。劣于二字,另读。汉魏近风骚,连读。此本《卢注》。汉魏本于《离骚》,《离骚》本于《国风》,此先后原委也。《钱笺》谓劣于汉魏而近于风骚,误矣。龙文虎脊,比四子才具过人。历块过都,比今人未谙此道。龙虎之骏,皆见重于汉庭,故曰君驭。《杜臆》指后生为君,非是。下文另有尔曹在也。

①魏文帝《典论》:「寄身于翰墨。」②《宋书谢灵运传论》:「自汉至魏,文体三变,莫不同祖风骚。《续晋阳秋》:自司马相如、王褒、扬雄诸贤,代尚诗赋,皆体则风骚。③《汉西域传赞》:蒲捎、龙文、鱼目、汗血之马,充于黄门。《天马歌》:「虎脊两,化若鬼。」注:「马毛血如虎脊者有两也。」

①王褒颂:「过都越国,蹶若历块。」其四

才力应难跨数公,凡今谁是出群雄①。或看翡翠兰苕上②,未掣鲸鱼碧海中③。此兼承上三章,才如庾杨数公,应难跨出其上,今人亦谁是出群者。据其小巧适观,如戏翡翠于兰苕,岂能钜力惊人,若掣鲸鱼于碧海乎?钱笺翡翠兰苕,指当时研揣声病、寻章摘句之徒。鲸鱼碧海,则所谓浑涵汪洋,千汇万壮,兼古人而有之者也。论至于是,非李杜谁足以当之。

①《世说》:殷中军道韩太常曰:「康伯少自标置,居然是出群器。」

②郭璞诗:「翡翠戏兰苕,容色更相鲜。」兰苕,兰秀也。③木华《海赋》:「鱼则横海之鲸。」《拾遗记》:鲲鱼千尺如鲸,常飞往南海。《十洲记》:扶桑东万里,有碧海水,不咸苦,正作碧色。其五

不薄今人爱古人,清词丽句必为邻①。窃攀屈宋宜方驾②,恐与齐梁作后尘③。此戒其好高而惊远也。言今人爱慕古人,取其清词丽句,而必与为邻,我亦岂敢薄之。但恐志大才庸,揣其意,窃思仰攀屈宋,论其文,终作齐梁后尘耳。知古人未易摹仿,则知数公未可蔑视矣。《社臆》:不薄二字,另读。今人爱古人,连读。清词丽句,紧承爱古人。今人,指后生轻薄者。古人,指屈原、宋玉辈。庾信四杰,乃齐梁嫡派也。《钱笺》以庾、卢数公当今人,与首章所称今人者不合矣。

①陈琳《答东阿王笺):「清词妙句,焱绝焕炳。」《宋谢灵运传》:「清词丽句,时发乎篇。」《文心雕龙》:「五言流调,清丽居宗。茂先凝其清,景阳振其丽。」又曰:「丽句与深乎并流。」又曰:「相如好师范屈宋。」②刘孝标《广绝交论》:「遒文丽藻,方驾曹王。」③崔駰曰:「幸得充下馆,叙后尘。」其六

未及前贤更勿疑,递相祖述复先谁①。别裁伪体亲风雅②,转益多师是汝

师③。未勉其虚心以取益也。《杜臆》:今人才力,未及前贤,以其递相祖述,愈趋愈下,无能为之先者。必也别裁其伪体,而上亲于风雅,始知渊源所自,前贤皆可为师,是转益多师,而汝师即在是矣。又云:此亦公之自道也。公诗祖述三百,而旁搜诸家以集其成。如楚骚、汉魏诗、乐府铙歌,齐梁以来,甚多仿效,而公独无之。然读其诗,皆三百之嫡派。古人之雁行也,其所师可知矣。如孔子识大识小无不学,而贤不贤者皆师矣。不如是,何以谓之集大成哉。别裁,谓区别而裁去之。钱笺递相祖述,谓沿流而失源。又云:风骚有真风骚,汉魏有真汉魏,等而下之,至于齐梁初唐,莫不有真面目焉。舍是则皆伪体也。能区裁伪体,则近于风雅矣。

①《谢灵运传论》:「王褒、刘向、扬、班、崔、蔡之徒,异轨同奔,递相师祖。」《颜氏家训》:「传相祖述,寻问莫知源由。」

②钟嵘《诗品》:「洋洋乎会于风雅。」③陶潜诗:「在昔馀多师。」钱谦益曰:诗以论文,而题云「戏为六绝」,盖寓言以自况也。韩退之诗:「李杜文章在,光焰万丈长。不知群儿愚,那用故谤伤。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然则当公之世,群儿谤伤,亦不少矣,故借庾信四子以发其意。嗤点轻薄,皆指并时之人。一则曰尔曹,再则曰尔曹,正退之所谓群儿也。末又呼之曰汝,即所谓尔曹也。衷其身名俱灭,故谆谆然呼而寤之。

少陵绝句,多纵横跌宕,能以议论摅其胸臆。气格才情,迥异常调,不徒以风韵姿致见长矣。

野人送朱樱

此当是上元宝应间成都作。

西蜀樱桃也自红,野人相赠满筠宠①。数回细写愁仍破②,万颗匀圆讶许同③。忆昨赐沾门下省,退朝擎出大明宫④。金盘玉箸无消息⑤,此日尝新任转蓬⑥。此见蜀樱而忆朝赐也。上四记事,下四感怀。首句也字,预照赐樱,见今昔相似也。朱瀚曰:红言其熟,起细写仍破。满言其多,起万颗许同。愁、讶,极言其珍惜。门下省,在宣政殿东,用左拾遗所隶。大明宫,在禁苑之东,即会朝所经之地。无消息,长安遥隔。任转蓬,蜀地漂流也。结语回应首句。此诗作于肃宗晏驾之后,故云「金盘玉箸无消息。」张远误指为代宗避吐蕃时。按:代宗幸陕,在广德元年冬月,与四月樱桃不合。

①筠笼,竹器也。②《曲礼》:「器之溉者不写,其馀皆写。」注:「谓传之器中。」③讶许,言惊讶如许。庾信诗:「讶许能含笑。」④唐李绰《岁时记》:「四月一日,内园荐樱桃寝庙,荐讫,班赐各有差。」⑤顾注汉明帝宴群巨大官,进樱桃,盛以赤瑛盘,月下视之同色,皆笑云空盘。此即金盘意。梁简文帝诗:「已丽金钗瓜,仍美玉盘橘。」

⑤曹植诗:」吁嗟此转蓬,居世何独然。」范温《潜溪诗眼》云:老杜《樱桃》诗上四句,如禅家所谓信手拈来,头头是道者,直书自前所见,平易委曲,得人心所同然。但他人艰难,不能发耳。下四句,其感兴皆出于自然,故终篇语皆道丽。韩退之有《谢赐樱桃》诗,盖学杜作,然搜求事迹,排比对偶,其言出于勉强,所以相去远甚。

胡应麟曰:退之《谢樱桃》诗,五六句颇与摩诘相似,然王诗浑然,终胜退之。

钟惺曰:王诗典而致,在三四句尤见本事。

唐汝询曰:「五六对偶工。用事妥,别生议论作结,亦是巧思。

王维诗:「芙蓉阙下会千官,紫禁朱樱出上兰。才是寝园春荐后,非关御苑鸟衔残。归鞍竟带青丝笼,中使频倾赤玉盘。饱食不须愁内热,太官还有蔗浆寒。」

韩愈诗:「汉家旧种明光殿,炎帝还书本草经。岂似满朝承雨露,共看传赐出青冥。香随翠笼擎偏重,色照银盘写未停。食罢自知无补报,空然惭汗仰皇扃。」

严公仲夏在驾草堂兼携酒馔得寒字。

黄鹤注此宝应元年,严武未赴召时作也。《旧史》:元年四月十八日丁卯,肃宗崩于长生殿。是月二十八日己已,代宗即位。史云代宗即位召武者,非即位之日也。武至秋始还朝,故五月犹过草堂。

竹里行厨洗玉盘①,花边立马簇金鞍。非关使者徵求急②,自识将军礼数宽③。百年地僻柴门迥,五月江深草阁寒④。看弄渔舟移白日.. ⑤,老农何有罄交欢⑥。上四,记严公交情。下四,述草堂景事。首句携馔,次句枉驾,此叙事也。三四跌宕其辞,以见用意之殷勤。五切草堂,六切仲夏,此叙景也。末作自谦之语,与起处宾主相应,此虚实相间格。

①何逊诗:「竹里见萤飞。」庾信诗:「行厨半路待。」《神仙传》:麻姑降蔡经家,坐定各进行厨,皆金盘、玉杯。②《庄子》:颜阖守陋闾,鲁君之使者至。阖对曰:「恐听者谬,而贻使者罪。」杨慎曰:使者徵求,乃徵聘之义。《汉书宦者传》:凡诏书所徵求。《世说》:郭淮作关中都督,使者徵摄甚急。

③任昉诗:「生平礼数绝。」《廉颇传》:「不知将军宽之至此也。」生注此暗用《汉书》大将军有揖客事。④又云:仲夏得寒字,殊难押。意中必先成此句,次以上句凑之。三联失粘,想亦由此耳。⑤《西京赋》:「白日未及移晷。」

⑥老农,见《论语》,公自谓也。单复云:严公何有于老农,而尽欢若是,于交欢二字未合。《家语》:曾子曰:「君子之狎,足以交欢。其庄,足以成礼。」王嗣奭曰:使者徵求,向无明注,馀谓此时严必有表荐之意,故云然。使者犹言使君,谓中丞也。公自卜居浣花,有长往之志,而严公坚欲其仕,参观唱酬诸诗可见。今再枉驾,必为征之入幕而来。故诗谓非关徵求之急,实见礼数之宽。不然,岂一野人而敢屈中丞之驾哉。

黄生曰:「极喧闹事,写得极幽适,非止笔妙,亦由襟旷。

刘逴曰:律诗自有定体,不可失粘。然盛唐诸家,出奇变化,往往不缚于律,非但杜诗为然。如李颀《题璇公山池》,前二联俱失粘。如崔颢《黄鹤楼》,前三联俱失粘。如李白《别中都明府》与《凤凰台》,颌联失粘。如王维《积雨辋川庄》、高适《送李采少府》,颈联失粘。如王维《和温泉寓目》、岑参《送李司马归扶风》,后二联失粘。如王维、贾至《早朝》、起结俱失粘。如杜审言《春日京中有怀》、王维《访吕逸人》,四联俱失粘。如李白《题东溪隐居》、工维《酌酒与裴迪》、岑参《送严河南》,虽失粘,而不害为好诗。后学竭力避之,则拘。有心必效之,亦过矣。

刘氏作失粘,谓上下二句平仄不相粘合。陶开虞作失严,谓声调平仄,失其谨严也。

严公厅宴同咏蜀道画图得空字

鹤注:此宝应元年成都作。

日临公馆静①,画满地图雄②。剑阁星桥北③,松州雪岭东④。华夷山不断⑤,吴蜀水相通⑥。兴与烟霞会,清樽幸不空⑦。首句,严公厅。次句,蜀道图。中四,图画之景,烟霞亦图中所见者。乘兴而酌,末点宴字。剑阁在星桥之北,松州则雪岭居东。山自西南而来,水从东方而去。全蜀地形,如在指掌。

①《记》:「公馆复,私馆不复。」②《史记苏秦传》:「以天下之地图案之。」③《华阳国志》:李冰沿水造桥,上应七宿。世祖谓吴汉曰:「安军宜

在七星连桥间。」④《唐书》:松州交川郡,属剑南道,取界内甘松岭为名。《元和郡

县志》:雪山,在松州嘉城县东八十里,即西山也。⑤《西征赋》:「华夷士女,骈田逼侧。」⑥《魏志》:陈群疏:「吴蜀未灭。」

⑦张璠《汉纪》:孔融拜大中大夫,每叹曰:「座上客常满,樽中酒不空,吾无忧矣。」古乐府:「清樽发朱颜,四座乐且康。」当时四杰之诗,盛传于世,杜亦每用其句法。如卢照邻:「地道巴陵北,天山弱水东。」骆宾王:「紫塞流沙北,黄图灞水东。」此「剑阁星桥北,松州雪岭东」所自来也。又骆诗:「百年三万日,一别几千秋。」则「百年双白鬓,一别五秋萤」所自出也。

戏赠友二首

此宝应元年四月成都作。观两章首句可见。

元年建巳月①,郎有焦校书②。自夸足膂力,能骑生马驹。一朝被马踏,唇裂板齿无。壮心不肯已③,欲得东擒胡。堕马伤齿,志为好勇者之戒。末二,讽之也。

①《肃宗纪》:上元二年,以十一月建子为岁首月。至建已月,帝寝疾,诏皇太子监国,改元年为宝应元年,复以正月为岁首。公诗作于未改元之时,故仍前称为建已月。

②《唐书》:崇文馆有校书郎二人。

③魏武乐府:「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其二

元年建巳月,官有王司直①。马惊折左臂,骨折面如墨②。驽骀漫深泥,何不避雨色。劝君休叹恨,未必不为福③。马陷损臂,志为冒险者之戒。末二,慰之也。

①《唐书》:东宫官,司直一人。又大理寺司直六人。

②面深墨,出《孟子》。③《淮南子》:塞上翁,马亡入边,入皆吊之。曰:「何知非福?」居数月,其子引边骏马而归,人皆贺之。曰:「何知非祸?」及家富马良,其子好骑,堕而折髀,人又吊之。曰:「何知非福?」居一年,边人大入,丁壮战死者十九,其子独以跛故,父子得相保。

胡夏客曰:「焦校书、王司直,一为乘生驹而堕,一为乘驽骀而堕,天下事之难料如此。公于此有深感焉,非仅戏笔而已也。

大雨

鹤注此宝应元年在成都作。是年公上严武《说旱》云:蜀自十月不雨,抵建卯非雩之时,奈久旱何。此诗:「西蜀冬不雪,春农为嗷嗷。」正是期时。又云「朱夏云郁陶」,盖入夏方雨地。

西蜀冬不雪,春农尚嗷嗷①。上天回哀眷②,朱夏云郁陶③。执热乃沸鼎,

纤絺成縕袍④。风雷飒万里,霈泽施蓬蒿。首叙久旱而雨。①《搜神记》:「万物焦枯,百姓嗷嗷。」②《诗》:「上天同云。」

③江逌诗:「茂草思朱夏。」赵曰:郁陶,出《尚书》,盖陶窑之气郁结,此形容夏云也。④《秋兴赋》:「屏轻絺,释纤絺。」注:「纤絺,细葛也。」縕袍,见《论语》。

敢辞茅苇漏,已喜黍豆高。三日无行人,二江声怒号①。流恶邑里清②,矧兹远江皋。荒庭步鹳鹤,隐几望波涛③。此志雨后之景。

①《蜀都赋》:「带二江之双流。」《水经注》:成都县有二江,双流郡下,故扬子云《蜀都赋》曰:「两江珥其前。」《宋史》:初李冰开二渠,一由永康过新繁入成都,谓之外江;一由永康过郫入成都,谓之内江。」

②《左传》:「有汾浍以流其恶。」赵曰:大雨所荡,流出秽恶也。《晁错传》:「邑里相救。」③《演繁露》:几与案自是两物。几,坐具也,曲木附身以自捧也。

沉疴聚药饵①,顿忘所进劳。则知润物功②,可以贷不毛③。阴色静垄亩..

④,劝耕自官曹。四邻耒耜出⑤,何必吾家操。此记喜雨之情。向以肺病聚药,今雨凉神爽,不烦进饮之劳,因知造化润物,施及不毛者,各有生意也。劝耕、操耒,结出同庆甘霖意。此章三段,各八句。①沈约《萧愐碑》:「因遇沉疴,绵留气序。」谢灵运诗:「药饵情所止,衰疾忽在斯。」②江淹诗:「则知耳目惊。」句法本此。③贷,施也。《左传》:竭其粟而贷之。《出师表》:「深入不毛之地。」远注:「不毛,草木不生也。」④《赵国策》:席陇亩而荫庇桑。⑤《老子》:「犹兮若畏四邻。」《易》:「断木为耜,揉木为耒。」

溪涨

黄鹤编在宝应元年成都诗内。

当时浣花桥①,溪水才尺馀。白石明可把②,水中有行车③。此阻于溪水,不得归寓而作也。首叙平时溪水。

①万里桥,近浣花溪。②《艳歌行》:「水清石自见。」③《华阳风俗录》:浣花亭,在州之西南,江流至清,其浅可涉,故中有行车。

秋夏忽泛溢,岂惟入吾庐。蛟龙亦狼狈①,况是鳖与鱼。兹晨已半落,归路跬步疏②。马嘶未敢动,前有深填淤③。此记涨后景事。远往蛟龙二句,即前诗「鱼鳖为人得,蛟龙不自谋」意。跬步疏,人迹稀也。深填淤,马行滞也。

①赵曰:狼、狈,二兽名,半其体相附,苟失其一,则无据矣。故仓皇失据者,谓之狼狈。

②《荀子》:「不积跬步,无以致千里。」注:「一足曰跬,两足曰步。」

③《汉沟洫志》:「有填淤反壤之害。」注:「填淤,谓壅泥也。」

黄希曰:《沟洫志》:淤,音于庶反,此作平声用。

青青屋东麻,散乱床上书。不知远山雨,夜来复何如。我游都市间,晚憩必村墟①。乃知久行客,终日思其居②。此遥望村居而有感也。若山雨夜至,则更阻归途矣。因思向者朝游夕返,行客思居,不能自己,今如咫尺睽隔何。《杜臆》云:末四只说平日归家,而沮雨恩家,自见于言外,更有蕴藉。一说:久客思家,概言旅人之情,意却稍宽。此章四句起,下二段俱八句。

①村墟,即指草堂。庾信诗:「摇落小村墟。」②《诗》:「职思其居。」

大麦行

鹤注此当是宝应元年成都作。

大麦乾枯小麦黄①,妇女行泣夫走藏。东至集壁西梁洋②,问谁腰镰胡与羌③。岂无蜀兵三千人,簿领辛苦江山长④。安得如鸟有羽翅,托身白云归故乡⑤。《大麦行》,忧边寇而作也。腰镰刈麦,出自胡羌,徒赍盗粮耳。蜀兵三千,鞭长不及,故思东归以避之。

①蔡曰:《汉书》:桓帝时童谣曰:「小麦青青大麦枯,谁当获者妇与姑,丈夫何在西击胡。」每句中函问答之辞。公诗句法,盖原于此。②《旧唐书》:梁州都督,督梁、洋、集、壁四州,属山南西道。集州,析梁州之难江、巴州之府阳、长池、白石置。壁州,析巴州之始宁置。洋州,析梁州之西乡、黄金、兴势置。《一统志》:今为保宁、汉中二府地。

③鲍照诗:「腰镰刈葵藿。」④梁简文帝书:「簿领殷凑。」《李德林集》:「军国多务,朝夕填委,薄领纷坛,羽书交错。⑤西王母谣:「乘彼白云,至于帝乡。」《史记项羽传》:「富贵不归故乡。」朱鹤龄曰:《旧书肃宗纪》:宝应元年建辰月,党项、奴剌寇梁州,观察使李勉弃城走。《新书党项传》:上元二年,党项羌与浑、奴剌连和,寇凤州。明年,又攻梁州,进寇奉天。此诗戎与羌,正指奴剌、党项也。大麦枯、小麦黄,亦是夏初事。又按《代宗纪》:宝应元年,吐蕃陷秦、成、渭等州。成州与集、壁梁、洋接壤,疑吐蕃是年入寇,亦在春夏之交,吏不详书,故无考耳。又云:蜀兵三千,应是蜀乓调发,策应山南者。师氏古造为杜鸿渐遏贼之说。考鸿渐镇蜀,在永泰元年,其时为乱者非羌戎也。旧注妄撰故实,后人多为所误,故正之。

奉送严公入朝十韵

鹤注此宝应元年夏在成都作。

鼎湖瞻望远①,象阙宪章新②。四海犹多难,中原忆旧臣③。此叙严公人朝之由。鼎湖,肃宗晏驾。象阙,代宗即位。多难,朝义未平。忆旧臣,言诏书特召,而中原共忆也。

①《前汉郊祀志》:黄帝采首山铜,铸鼎于荆山下。鼎既成,龙有垂胡须下迎,后世因名其处曰鼎湖。《黄图》:鼎湖宫,在湖城县界。晋灼曰:在蓝田。二圣山陵,召武为桥道使,故云鼎湖。《诗》:「瞻望弗及。」

②《南史何胤传》:阙谓之象魏。象者,法也。魏者,当涂而高大也。陆倕《石阙铭》:「象阙之制,其来已远。」《记》:「宪章文武。」

③谢灵运诗:「中原昔丧乱。」《后汉孔融传》:「圣上哀矜旧臣。」与时安反侧①,自昔有经纶②。感激张天步③,从容静塞尘。南图回羽翮..

④,北极捧星辰⑤。漏鼓还思昼,宫莺罢啭春⑥。此记平日之功,及归朝之事。经纶能安反侧,指灵武扈从时。张天步,谓复京。静塞尘,谓镇蜀。回羽翮,自蜀而还。捧星辰,旧京在望。漏鼓思昼,侍朝之久。宫莺罢啭,夏时人觐。①《光武纪》:「令反侧子自安。」②《易》:「君子以经纶。」

③刘琨诗:「邓生何感激,千里来相求。」《诗》:「天步艰难。」④《庄子》:「夫鹏九万里而图南。」⑤北极句,用《论语》北辰星拱意。⑥沈佺期诗:「宫莺啭不疏。」空留玉帐术①,愁杀锦城人。阁道通丹地②,江潭隐白苹③。此生那老蜀,不死会归秦。公若登台辅④;临危莫爱身。结出送别情绪。兵威尚在,留玉帐也。都尹远去,愁蜀人矣。丹地,严将赴朝。江潭,公尚在蜀。此生二句,见江潭不堪久居。台辅二句,见丹地宜思报称。数句宾主兼收。此章四句起,下二段各八句。

①《抱朴子外篇》:兵在太乙玉帐之中,不可攻也。《唐艺文志》兵家有《玉帐经》一卷。张淏《云谷杂记》:按颜之推《观我生赋》:「守金城之汤池,转绛宫之玉帐。」又袁卓《遁甲专征赋》:「或倚直使之游宫,或居贵神之玉帐。」盖玉帐乃兵家厌胜之方位,主将于其方置军帐,坚不可犯,如玉帐然。其法出黄帝遁甲,玉帐以月建前三位取之。如月建寅,则已为玉帐也。李太白《司马将军歌》:「身居玉帐临河魁。」戌为河魁,则玉帐在戌也。

②张正见《艳歌》:「执乾趋丹地。」《汉官仪》:省中皆胡粉涂壁,以丹涂地,谓之丹墀。③谢脁诗:「江潭复为客。」④《后汉张奋传》:累世台辅。卢世浓曰:此诗十韵,气象规模,与题雅称。末复嘱之曰:」公若登台辅,临危莫爱身。」法言忠告,今人肃然。夫奉送府主,谁敢作此语,亦谁

肯作此语,子美真古人也。

酬别杜二附严武诗

此当是在绵州途中作。盖杜公送行至此,而酬诗以答也。

独逢尧典日,再睹汉官仪①。未效风霜劲②,空惭雨露私。首段自叙入朝。尧典,指受终之日。汉官,指朝会之仪。此答鼎湖二句。不能靖乱,故云未效。独蒙召见,故曰空惭。此答多难二句。

①《光武纪》:「不意今日,复睹汉官威仪。」

②唐太宗诗:「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夜钟清万户,曙漏指千旗。并向殊庭谒①,俱承别馆追②。斗城怜旧路,涪水惜归期③。峰材还相伴,江云更对谁④。中志临别情景。钟声、旗影,夜起早行也。殊庭、别馆,中途止宿之所。并谒俱追,谓远送者。斗城涪水,绵州经过之地。旧路归期,谓还京也。峰树江云,言身去而境寂矣。此答南图回翩四句。

①《史记武帝纪》:「冀至殊庭焉。」

②《上林赋》:「离官别馆,弥山跨谷。」

③沈佺期诗:「移住斗城隈。」钱笺《元和郡县志》:涡水在谯县西四十八里。魏文帝以舟师自谯循涡入淮,非二公送别之地。诗云:「斗城怜旧路。」按《元和志》:绵州城,治汉涪县,去成都三百五十里,依山作州,东据天池,西临涪水,形如北斗,卧龙伏焉。则斗城指绵州之城,非谓长安也。所临之水,应在绵州,无容远指涡水。涡水断是涪水传写之误耳。④宋之问诗:「江云欲变霞。」试回沧海棹①,莫妒敬亭诗②。只是书应寄,无忘酒共持。但令心事在,未肯鬓毛衰。最怅巴山里,清猿恼梦思③,末叙别后情事。试回二句,劝杜留蜀,答「此生那老蜀」意。寄书二句,乃别后望杜之情。但令二句,自述己志,答「临危莫爱身」意。最怅二句,乃别时凄惨之状。杜公尝有「吾道在沧洲」之句,故以回棹留之。谢脁放情山水。有《游敬亭山》诗,今且随意行乐,勿以不至敬亭为妒也,此与上章同格。

①沧海棹,用乘桴浮海意。②《图经》:敬亭山,在宣城县北十里。③李峤诗:「高鸟行应尽,清猿坐见伤。」

送严待郎到绵州同登杜使君江楼宴得心字

黄鹤曰:严武时赴召,未为黄门侍郎。其再以黄门侍郎尹成都,又薨于官,此云严侍郎,似误。或后来所题也。朱注据《通鉴》:宝应元年六月王戌,以兵部侍郎严武为西川节度使。今据公诗,盖以侍郎召也。又《新书》于封郑国公时,云迁黄门侍郎。《旧书》于罢兼御史大夫时,云改兼吏部侍郎,寻迁黄门侍郎。皆不云为兵部。与《通鉴》不合。钱笺《方舆胜览》:楼枕绵州城之东隅,上有唐时《江亭记》,观杜诗,则古之江流在南山下。梦弼曰:武赴召时,送之于巴西。黄生曰:从水路至绵州,故云重船。其《奉济驿重送》,则舍舟登陆,故分手于此。

野兴每难尽①,江楼延赏心②。归朝送使节,落景惜登临③。首段叙题。上二江楼宴,下二送严公。

①杜审言诗:「野兴城中发。」②延赏心,谓引人心赏。谢灵运侍:」赏心不可忘。」③谢脁诗:「落景皎晚阴。」稍稍烟集渚,微微风动襟。重船依浅濑,轻鸟度曾阴。槛峻背幽谷①窗虚交茂林。灯光散远近,月彩静高深②,此记登临晚景。烟集楼外、风(,) 动楼中、船依楼下、鸟度楼上,四句,薄暮之景。谷遮槛后、林壅窗前、日暝灯起、更深月出,四句,初夜之景。生注「灯光散远近」,与「城拥朝来客」,见幕府驻节,倾城奔奉之状。

①《诗》:「出自幽谷。」

②《汉书》:古文《月彩篇》,三日为胐。师古注:「月彩,说月之光彩,其书则亡。」

城拥朝来客,天横醉后参①,穷途衰谢意,苦调短长吟②。此会共能几,诸孙贤至今。不劳朱户闭,自待白河沉③。此述宴时情事。客指严公,骑从多,故见其拥。参星在蜀,江楼高,故见其横。穷途二句,自叹流落。此会二句,称美杜君。未言宴毕而天将曙矣。篇中叙次,自暮至晓,历历分明。此格亦同上章。

①《春秋元命苞》:「参伐流为益州。」古乐府:「月没参横,北斗阑干。」

《史淳于髡传》:「饮可八斗,而醉二参。」

②乐府有《长歌行》、《短歌行》。远注杜使君,于公为孙行。朱户闭,暗用闭门投辖事。③白河,天河也。

奉济驿重送严公四韵

年次同前。郭知达本注:驿在绵州三十里。

远送从此别①,青山空复情②。几时杯重把,昨夜月同行。列郡讴歌惜③,三朝出入荣。江村独归处,寂寞养残生。黄生曰:上半叙送别,已觉声嘶喉哽。下半说到别后情事,彼此悬绝,真欲放声大哭。送别诗至此,使人不忍再读。青山空复伤情,怅别易生悲也。三四言后会无期,而往事难再。语用倒挽,方见曲折。若提昨夜句在前,便直而少致矣。列郡,指东、西两川。讴歌,蜀人思慕也。三朝,指明、肃、代宗。出入,迭为将相也。方虚谷云:首句极酸楚,结尤仿惶无依。

①《诗》:「远送于野。」

②谢脁诗:「婵娟空复情。」③汉朱浮书:「列郡几城。」

送梓州李使君之任

原注:故陈拾遗,射洪人也。篇未有云。

鹤注李梓州赴任,在宝应元年之夏,故诗云:「火云挥汗日,出驿醒心泉。」尔时公在绵州也。广德元年,有《陪李梓州泛江》、《陪李梓州使君登惠义寺》诗,乃次年事。《唐书》:梓州梓潼郡,属剑南道。乾元后,蜀分东、西川,梓州恒为东川节度使治所。按:梓州,今四川潼川州是也,地在绵州之南。

籍甚黄丞相①,能名自颖川。近看除刺史②,还喜得吾贤。首以循良望使君。

①《陆贾传》:「声名籍甚。」孟康注:「狼籍之甚。」古乐府《雁门太守行》:「夙夜勤劳,治有能名。」《汉书》:黄霸拜颖川太守,咸称神明,后徵入为丞相。

②《汉景帝纪》注:凡言除者,除旧官、拜新官也。

五马何时到①,双鱼会早传②。老思筇竹杖③,冬要锦衾眠④。此想别后交情。

①古《陌上罗敷行》:「使君从南来,五马立踟踌。②古乐府:「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③《蜀都赋》:「筇杖传节于大夏之邑。」顾凯之《竹谱》:「筇竹,高节实中,状若人,剖为杖,出南广邛都悬。」《竹记》云:「邛州多生竹,俗谓之扶老竹。以杖对眠。」犹《礼》言杖乡、杖国,作活字用,不必改作筇杖拄。

④《诗》:「锦衾烂兮。」蜀中有锦,故公及之。古诗:「锦衾遗洛浦,同袍与我违。」

不作临歧恨①,惟听举最先②。火云挥汗日③,山驿醒心泉。此叙送别情景。

①阴铿诗:「背飞伤客念,临岐悯圣情。」②《京房传》:「化行县中,举最当迁。」注:「以课最被举。」③卢思道诗:「火云赫而四举。」《史记》:临淄挥汗如雨。遇害陈公殒①,于今蜀道怜。君行射洪县②,为我一潸然⑤。未嘱其留心著旧也。《杜臆》:送人赴梓州,遂想到彼中名贤,真好贤如渴者。为我潸然,造语尤奇。此章四段,各四句。

①王逸《九思》:「愍贞良兮遇害。」《旧唐书》:子昂父在乡,为县令段简所辱。子昂闻之,遽还乡里。简乃因事收系狱中,忧愤而卒。②《唐书》:射洪县,属梓州。《九域志》:在梓州东南六十里。

③申涵光曰:陶诗「路若经商山,为我少踌蹰」,此句意所本。《诗》:「潸焉出涕。」

观打鱼歌

鹤注此宝应元年至绵州作。

绵州江水之东津①,鲂鱼色胜银②。渔人漾舟沉大网,截江一拥数百

鳞。众鱼常才尽却弃,赤鲤腾出如有神③。潜龙无声老蛟怒④,回风飒飒吹沙尘。此叙打鱼事。鲂鱼味美,故渔人取之。众鱼、赤鲤、潜龙、老蛟,俱属伴说。龙潜,知几之神。蛟怒,恶伤其类也。

①绵州,属川西道。《水经注》:绵水西出绵竹县,又与湔水合,亦谓之郫江,又言是涪水。②《尔雅注》:江东呼鲂鱼为扁,一名。陆玑《疏》:鲂鱼广而薄,

肌肥甜而少肉,细鳞之美者也。《诗》:「鲂鱼赬尾。」又「鳝鲔发发。」《释文》:「鱼著网,尾发发然。」《韩诗外传》发作。晋《白紵舞歌》:「质如轻云色如银。」

③鲍照诗:「池中赤鲤庖所捐。」陶弘景《本草》:鲤为鱼中之主,形可爱,又能神变,乃至飞越山湖。《玉海》:景龙二年,明皇至襄垣,漳水有赤鲤腾跃。《西阳杂俎》:国朝律:取得鲤鱼即宜放,不得吃,号赤鲤公。④《易》:「潜龙勿用。」《楚辞》:「风飒飒兮木萧萧。」

饔子左右挥霜刀①,脍飞金盘白雪高②。徐州秃尾不足忆③,汉阴槎头远遁逃④。鲂鱼肥美知第一,既饱观娱亦萧瑟。君不见朝来割素鬐⑤,咫尺波涛永相失。此复记鱼脍。脍飞,言其薄。金盘,言其华。白雪高,言其洁且多。一句中含数义。秃尾槎,亦属伴说。远遁逃,听其遁去也。卢注一饱之后,仍归萧瑟,亦何苦残生。且此鱼一经剖割,永与波涛相失,渔人能不见之而伤心乎。钟云:数语可当一篇戒杀文。此章两段,各八句。

①《西征赋》:「饔人缕切,鸾刀若飞。」

②辛延年诗:「金盘脍鲤鱼。」张协《七命》:「素肤雪落。」张远注《大业拾遗录》:松江献鲈脍,肉白如雪,不腥。所谓金虀玉脍,东南之佳味也。③钱笺《诗义疏》:似鲂而大头,鱼之不美者,故里语曰:「买鱼得,不如啖茹。」徐川谓之鲢,或谓之庸。徐州秃尾,殆指此也。

④《襄阳耆旧传》:汉水中出扁鱼,肥美,常禁人采捕,遂以槎断水,因谓之槎头缩项扁。张敬儿为刺史,齐高帝取此鱼,敬儿作书进曰,「奉槎头缩项编一千八百头。」岘潭有云:「试垂竹竿约,果得槎头玉。」孙炎《释尔雅》:「积柴木水中养鱼曰椮。」襄阳俗谓鱼椮谓槎头,言所积柴木槎椮然也。

⑤《西征赋》:「华鲂跃鳞,素扬鬐。」注:「鬐,脊也。」

又观打鱼

依旧次与前歌同编。黄生曰:诗中主人,必绵州杜使君。因诗语风切,故题讳其人。

苍江渔子清晨集①,设网提纲取鱼急。能者操舟疾若风②,撑突波涛挺叉入③。小鱼脱漏不可记④,半死半生犹戢戢⑤。大鱼伤损皆垂头,屈强泥沙有时立⑥。此再至东津,观取鱼也。从竭泽而渔处,写出惨酷可怜之状,具见爱物仁心。钟云:「设网提纲万鱼急」,急字尽情,令人有断罟之意。《杜臆》:操舟若风二句,俨然画景。

①刘孝绰诗,「色子服冰纨。」②《列子》:津人操舟若神。③《西征赋》:「垂饵出入,挺叉来往。」注:「叉,取鱼叉也。」④《蜀志》:武阳小鱼大如针,一斤千头,蜀人以为酱。

⑤《七发》:「其根半生半死。」

⑥《陆贾传》:「屈强如此。」注:「屈,梗戾也。」刘峻《金华山栖

志》:「鱼潜渊下,窟穴泥沙。」

东津观鱼已再来①,主人罢脍还倾杯。日暮蛟龙改窟穴,山根鳝鲔随云雷②。干戈格斗尚未已,凤凰麒麟安在哉③?吾徒胡为纵此乐,暴殄天物圣所哀④。此观鱼而有感也。大鱼小鱼,既遭急捕,故蛟龙脍鲔,亦避杀机。且当此兵戈之后,麟凤潜踪,奈何暴殄以损天和哉?盖深痛之耳。鹤曰:干戈未已,盖指吐蕃、朝义之乱尚未息也。朱注即《家语》「覆巢破卵,则凤凰不翔。剖胎刳孕,则麒麟不至」意。《杜臆》:作诗本意,全在后四句。盖盈城盈野,见者伤心,而暴珍天物,俱可悲痛,一视同仁,初无二理。此与上章同格。

①《左传》:「公观鱼于棠。」

②庾信诗:「山根一片雨。」《尔雅注》:「鳝,大鱼,似而鼻短,口在颔下,甲无鳞,肉黄,大者长二、三丈,江东呼为黄鱼。」《诗注》:「鳝,大鲤。」《疏》:「鲔鱼,形似鳝而青黑,头小而尖,似铁兜鍪,口亦在颔下,大者为黄鲔,小者为鳝鲔,肉白。」张衡赋:「王鲔岫居。」

旧注,「鲔岫居而能变化,故有山根、云雷之句。」

③《援神契》:「德至鸟兽,则凤凰翔。」《春秋繁露》:「恩及虫鱼,则麒麟至。」

④《书》:「暴殄天物。」

黄生曰:二诗,体物既精,命意复远。前诗寓感,此诗寓规。前诗为富贵人下砭,此诗为贪馋人示警也。

越王楼歌

鹤注此当是宝应元年初至绵州时作。《绵州图经》:越王台,在州城外西北。有台高百尺,上有楼,下瞰州城。唐高宗显庆中,太宗子越王贞为绵州刺史作。鹤曰:旧、新史:越王贞,太宗第八子,尝始封汉王。汉与绵为邻。朱注本传不载刺绵州,盖史略之耳。

绵州州府何磊落①,显庆年中越王作。孤城西北起高楼②,碧瓦朱甍照城郭③。楼下长江百丈清④,山头落日半轮明⑤。君王旧迹今人赏⑥,转见千秋万古情⑦。此诗上下转韵,上半咏越王楼,下则登楼而吊古也。越王刺绵州,故先作府而后建楼。《杜臆》:照映城郭,此楼助州府之气象。长江落日,山水又增高楼之景色。真属奇观胜览。然前王不能长享此楼,而留为今人玩赏,则知千秋万古,其情尽然。即所云「万岁更相送」者。

①州府,府之州治也。《世说》:州府文武劝郭淮举兵。郭璞《江赋》:「衡霍磊落以连镇。」

②《吴志》:吕蒙曰:「孤城之守。」古诗云:「西北有高楼。」

③《神仙传》:「碧瓦鳞差。」沈佺期诗:「红日照朱甍。」《选注》:

「甍,屋檐也。」鲍照诗:「城郭宿寒烟。」

④石崇诗:「登城隅兮临长江。」沈约诗:「百丈注悬淙。」⑤曰落日明,知楼是面西。庾信诗:「日落山头晡。」江总诗:「兔月半轮明。」⑥汉明帝诏:「复其旧迹。」⑦刘庭芝《公子行》:「千秋万古北邙尘。」此章体格,仿王子安《滕王阁》,而风致稍逊。卫万《吴宫怨》,亦本《滕王阁》,而姿韵自胜。今附录参观:「滕王高阁临江渚,佩玉鸣銮罢歌舞。画栋朝飞南浦云,朱帘暮卷西山雨。闲云淡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君不见,吴王宫阁临江起,不卷珠帘见江水。晓气晴来双阙间,潮声夜落千门里。勾践城中非旧春,姑苏台下起黄尘。只今惟有西江月,曾照吴王宫里人。」末二句与李白相同,不知孰为先后也。

海棕行

鹤注棕在绵州,乃宝应元年至绵州时作。棕,子冬切。赵曰:《海棠记》载李赞皇云:花木以海名者,悉从海上来。宋祁《益部方物赞》:海棕,大抵棕类,然不皮而干叶丛于杪,至秋乃实,似楝子。今城中有四株,理致乾坚,风雨不能撼。刘恂《岭表录》:广中有一种波斯枣木,无旁枝,直耸三四丈,至颠四向,共生十馀枝,叶如棕榈,彼士人呼为海棕木。三五年一著子,类北方青枣,但少尔。舶商亦有携至中国者,色类沙糖,味极甘。陶九成《辍耕录》:成都有金果树,顶上叶如棕榈,皮如龙鳞,实如枣而大,番人名为苦鲁麻枣,一名万年枣。李时珍曰:虽有枣名,别是一物,南番诸国多有之,即杜甫所赋海棕也。鹤曰:唐子西《游治平院》诗:」江边胜事略寻遍,不见海棕高入云。」注云:」即老杜所谓东津者。」据此,则馆与棕,皆在涪江之东津也。

左绵公馆清江濆①,海棕一株高入云。龙鳞犀甲相错落,苍棱白皮十抱文②。自是众木乱纷纷③,海棕焉知身出群。移栽北辰不可得④,时有西域胡僧识⑤。上四,咏海棕,下乃抚棕有感。一株入云,远望也。鳞甲苍白,近视也。惜乎混迹群木,无从自见其奇,孰有移之以植禁苑乎?然抱此异质,终当遇识者之鉴赏矣。《杜臆》:公抱经济而不得识,自负自叹,非咏海棕也。

①《蜀都赋》:「于东则左绵巴东,百濮所充。」旧注:「绵州,涪水所经。涪居其右,绵居其左,故曰左绵。」

②龙鳞粗,犀甲细,苍棱白皮,其文理似之。扬雄《甘泉赋》:「嵌岩岩其龙鳞。」《考工记》:「犀甲七属。」③王融《古意》:「木叶乱纷纷。」④《杜臆》:移栽北辰,从「天上种白榆」脱来。⑤汉武帝穿昆明池,池底皆黑灰,问东方朔。朔曰:「不知,可问西域胡僧法兰。」法兰,盖博物者也。

姜楚公画角鹰歌

鹤注此宝应元年至绵州时作。姜皎以诛窦怀贞功,进殿中监、楚国公。其子庆初,亦袭封楚国公。《名画记》:姜皎,上邽人,善画鹰鸟。玄宗即位,累官至太常卿,封楚国公。《埤雅》:「鹰鹞顶有角毛微起,通谓之角鹰。」胡夏客曰,曾见角鹰,头上有羽直竖如角。楚公画鹰鹰戴角,杀气森森到幽朔①。观者贪愁掣臂飞②,画师不是无心学。此鹰写真在左绵,却嗟真骨遂虚传。梁间燕雀休惊怕③,亦未传空上九天④。上四,赞画之神妙。下四,借鹰以寄慨。鹰生漠北,故云幽朔。贪愁有二义,贪其能飞,又愁其飞去。后之画师,不是无心学,但不能学耳。人见画鹰神似,反觉真鹰少色。究竟画中假影,岂能腾空直上?世人奈何好画鹰,而不好真鹰乎?感慨无限,

①《记》:「仲秋之月,杀气浸盛。师氏曰:《书》:宅朔方,曰幽都。幽,阴也。朔,北也。

②掣臂飞,谓掣臂鞲而欲飞去。③《战国策》:「燕雀处堂。」④《楚辞》:「指九天以为正。」王嗣奭曰:形容佳画,止于夺真,而穷工极变。如「高堂几生鹘,飒爽动秋骨」,奇矣,「却嗟真骨遂虚传」更奇。

东津送韦讽摄阆州录事

梁权道编在宝应元年。鹤注东津在绵州江水之东津。

闻说江山好,怜君吏隐兼。宠行舟远泛,惜别酒频添。推荐非承乏①操持必去嫌。他时如按县,不得慢陶潜②。上四送韦讽,下四摄阆州。吏(,) 而兼隐,得领江山佳胜矣。非承乏,以贤摄官山。必去嫌,以廉尽职也。顾注末句嘱其毋慢属员。

①《左传》:「摄官承乏。」

②《晋书陶潜传》:潜为彭泽令,郡遣督邮至县,吏白应束带见之,潜解印去县,乃赋《归去来》。《白帖》:录事参军,即古郡督邮之职。

光禄阪行

蔡梦弼曰:光禄阪,在梓州铜山县。鹤注此是宝应元年在梓州作。考《崔宁传》云:宝应初,蜀乱,道路不通,与此诗相合。

山行落日下绝壁①,南望千山万山赤。树枝有鸟乱鸣时,瞑色无人独归客。马惊不忧深谷坠②,草动只怕长弓射③。安得更似开元中④,道路即今多拥隔。光禄阪,伤乱离奔走也。前四,阪上暮景。后四,度阪情事。马惊草动,中途恐惧之状。因拥隔而念开元,乃伤今思昔也。《杜臆》:五六,忧盗而不忧坠马,可谓巧于形容,是真情实景。

①谢灵运诗:「晨策寻绝壁。」②马惊,见《国策》。③《南史》:宋明帝以王景文外戚贵盛,张永屡经军旅,疑其将来难信,乃自为谣言曰:「一士不可亲,弓长射杀人。」④《玄宗本纪》:开元间,海内富安,行者虽万里,不持寸刃。

苦战行

鹤注上元二年,段子璋反,陷遂州、绵州。遂在涪江之南,今诗云:「去年江南讨狂贼。」当是宝应元年作。骆宾王诗:」龙庭但苦战。」

苦战身死马将军,自云伏波之子孙①。干戈未定失壮士,使我叹恨伤精魂②。去年南行讨狂贼,临江把臂难再得。别时孤云今不飞③,时独看云泪横臆。《苦战行》,为将领死事而作也。上四,痛其阵没。下四,忆其生前。

①《后汉马援传》:援击交趾女子徵侧、徵贰,玺书拜援伏波将军。

②阮瑀诗:「身尽气力索,精魂靡所回。」③江淹诗:「孤云出北山。」卢元昌曰:黄鹤以马将军为马巴州。考公《奉别马巴州》诗原注:「甫除京兆功曹。」此在广德间,与子璋反时无涉。

去秋行

鹤注当是宝应元年作,与上首宜合看。

去秋涪江木落时①,臂枪走马谁家儿。到今不知白骨处,部曲有去皆无归。遂州城中汉节在②,遂州城外巴人稀。战场冤魂每夜哭,空令野营猛士悲③。《去秋行》,为战士丧败而作也。来自涪水,故白骨无归。没于遂州,故冤魂夜哭。

①《元和郡县志》:涪江水西自郪县界流入,在射洪县东一百步有梓潼水,与涪江合流。按:涪江,在今重庆府合州。

②鲍钦止曰:段子璋反,遂州刺史嗣虢王巨修属郡礼出迎之,被杀。故曰「遂州城中汉节在」,盖伤之也。《唐书》:遂州遂宁郡,属剑南东道所领。按:遂州,今为遂宁县,属潼川州。潼川,即唐之东川也。汉节,暗用苏武节。③汉高帝《大风歌》:「安得猛士兮守四方。」朱鹤龄曰:段子璋以上元二年四月反,五月伏诛。而此诗云「去秋涪江木落时」,则非子璋反时事。鲍注既未可据,黄鹤以前诗为马将军会讨子璋而死,其说亦岂足深信耶。次公谓其事在广德元年之秋,亦无所证明。大抵杜诗无考者,皆当阙疑,不必强为之说。

今按:唐史出于传闻,未可尽信。杜诗出于目击,不必致疑。史谓子璋平于五月,而诗云:「去秋涪江木落时。」盖至秋末而寇始削平也。且子璋反东川,陷遂州,地与诗合。其时月不符者,必属史传之误。此时舍子璋之外,别无叛东川者,黄鲍二注,恐未可尽非也。

广州段功曹到得杨五长史谭书功曹却归聊寄此诗

鲍曰:前有《寄杨五桂州》诗,杨盖自桂而徙广也。鹤注《寰字记》、《方舆记》皆云:梓州有铜梁山,当是宝应元年在梓州得书而作。《唐书》:京尹及诸都督府,兼有功曹参军。广州为中都督府,故置。

卫青开幕府①,杨仆将楼船②。汉节梅花外,春城海水边。铜梁书远及③,珠浦使将旋④。贫病他乡老⑤,烦君万里传。此答杨长史而作也。未带托段之意。黄生注杨为长史,乃幕府之职。首句切官,次句切姓。梅岭之外,南海之边,杨驻军于此也。铜梁,公所在。珠浦,段所往。采与地佳名,以助诗色。《杜臆》:本说书及铜梁,特倒言之耳。既贫且病,而又在他乡,公之近状,五字尽之。

①《东观汉记》:卫青大克匈奴,武帝拜大将军于幕中,因号幕府。庾信碑文:「方卫青之张幕,册重元勋。」

②《汉南越传》:主爵都尉杨仆为楼船将军,出豫章,下横浦。

③《寰字记》:铜梁山有二,属合州、梓州。《益州耆旧传》:楚襄王灭巴子,封庶子于濮江之南,曰铜梁侯。《十道志》:铜梁,在涪江之南。

④《唐书》:廉州有合浦县,出珠。《方与记》:合浦水,去浦八十里,有涠州,其地产珠。后汉孟尝为合浦太守,郡不产谷实而海出珠。

⑤谢脁诗:「敢忘恤贫病。」

送段功曹归广州

黄鹤编在宝应元年成都诗内,以诗有寄锦官城句也。今按:功曹相会于梓州,故云:「铜梁书远及。」梓州僻远,惟成都为都会之地,便于寄书,故以锦官城嘱之。锦官收书,公有弟在草堂也。自广至蜀,程途数千馀里,岂能两岁之间,功曹连作往返耶。当从蔡编,列在梓州内。

南海春天外,功曹几月程。峡云笼树小,湖日荡船明①。交趾丹砂重②,韶州白葛轻③。幸君因旅客④,时寄锦官城。上四,段归广州。下四,望其寄赠。南海,所归之地。春天,启行之时。峡云、湖日,经过之景。丹砂、白葛。广州所产者,藉以延年而却暑也。《杜臆》:送行在春,而数月之程,不能春到。故云春天外。三峡山高,故云笼树而小。洞庭湖阔,故日荡船而明。胡夏客曰:砂重葛轻,游客是物相索,自古然矣。

①出峡以后,必经洞庭而后至广。旧指蜀中东湖、西湖,未然。②交趾国,近岭南。③《唐书》:韶州始兴郡,属岭南道。④杜审言诗:「旅客三秋至。」申涵光曰:此诗上六句,句尾皆拈单字,亦犯叠足之病。

题玄武禅师屋壁

鹤注此当是宝应元年梓州作。《唐书》:玄武县,属梓州,本隶益州,武德三年来属。钱笺《九州要记》:玄武山,一名宜君山。《华阳国志》:一名三嵎山,在玄武县东二里,其山六屈三起。《方舆胜览》:大雄山,在中江,有玄武庙,杜诗「玄武禅师屋」在此。杨德周曰:《王勃集》:「玄武山有圣泉,浸淫历数百千年。乘岩泌涌,接澄分流,下瞰长江,沙堤石岸,咸古人遗迹。兹乃青苹绿芰,紫苔苍鲜,遂使江湖思远,寤寐寄托。既而崇峦左披,石壑前萦,丹壑万寻,碧潭千顷,松风唱响,竹露垂空,潇潇乎人间之难遇也。」

何年顾虎头①,满壁画沧洲。赤日石林气②,青天江海流。锡飞常近鹤③,杯渡不惊鸥④。似得庐山路,真随惠远游⑤。上四记画壁,下四赞禅师。石林、江海,就画中形容山水,足上沧洲意。锡飞、杯渡,从山水想见人物,起下惠远意。中间四句,虽皆言景而意各有属。「锡飞常近鹤」,全用《高僧传》事。「杯渡不惊鸥」,参用《传灯录》及《列子》海鸥事。本不相蒙。大概壁画上,山前有鹤,水际有鸥,因此想出锡飞、杯渡,以点缀之,此诗家无中生有之法。不然,强用惊鸥,为衬韵矣。

生注起语本借形,说得突然惊怪。杜修可曰:顾恺之,小字虎头,晋陵无锡人,多才气,尤工丹青,传写形势,莫不绝妙。曾于瓦棺寺北殿画维摩诘,画讫,光耀月馀。

②《楚辞》:「上有石林。」

③《天台赋》:「应真飞锡以蹑虚。」注:应真,得道人,执锡杖行于虚空,故曰飞也。《高僧传》:舒州潜山最奇绝,而山麓尤胜。志公与白鹤道人欲之,同白武帝。帝俾各以物识其地,得者居之。道人以鹤,志公以锡。已而鹤先飞去,至麓将止,忽闻空中锡飞声,志公之锡,遂卓于山麓。道人不怿,然以前言不可食,遂各于所识筑室焉。

旧注刘宋时杯渡者,不知姓名,常乘木杯渡水,上宿一家,有金像,求之弗得。因窃以去。主人追之至孟津,浮木杯渡河,无假风棹,轻疾如飞。庾信《麦积崖佛龛铭》:「飞锡遥来,度杯远至。」

⑤惠远住庐山,一时名人如刘遗民、雷次宗辈,并弃世遗荣,依远游止。沈氏曰:陶渊明与惠远游,从结白莲社,公盖以陶自比也。黄生曰:此诗一边赞画,一边赞禅师,凡题有主人,必须照顾,此唐人不易之法也。又曰:三四本极奇极险语,人多作寻常看过,以奇在立意,而句法浑融故耳。

胡应麟曰:「荒庭垂橘柚,古屋画龙蛇」,「锡飞常近鹤,杯渡不惊鸥。」杜用事入化处。然不作用事看,则古庙之荒凉,画壁之飞动,亦更无人可著语。此杜老千古绝技,未易追也。

悲秋

鹤注此当是宝应元年秋在梓州未迎家时作。是时史朝义与吐蕃未平,而蜀又有徐知道之乱,故云:「群盗尚纵横。」又云:「家远传书日。」《楚辞》:「悲哉!秋之为气也。」

凉风动万里,群盗尚纵横①。家远传书日,秋来为客情。愁窥高鸟过②老逐众人行。始欲投三峡,何由见两京③。首句,悲秋之景。次句,悲秋(,) 之意。三承群盗,思家而悲。四承凉风,作客而悲,下截,皆承客情说。黄生注三四,与「老妻书数纸,应悉未归情」同意。此则其初寄者。后半亦属书中语,时蜀有徐知道之乱,思下峡而不果,后乃携家赴梓州耳。

①《秦纪》:「群盗鼠窃狗偷。」汉武帝书:「盗贼纵横。」

②高鸟句,引兴下句。陶潜诗:「望云惭高鸟。」③谢灵运诗:「两京愧佳丽。」

客夜

鹤注宝应元年秋,自绵至梓,时家在成都。秋晚,方迎家再至梓。因秋夜而赋此。

客睡何曾著,秋天不肯明①,入帘残月影,高枕远江声②。计拙无衣食,途穷仗友生③。老妻书数纸④,应悉未归情。此秋夜有感而作也。上四,客夜之景。下四,客夜之情。《杜臆》:何曾不肯四字,愁怀毕露,所谓愁人知夜长也。五六,正写作客未归之故。赵汸注惟夜久,见月残。惟夜静,闻江远。洪仲注高枕对入帘,谓江声高于枕上,此以实字作活字用。今按夔州诗:「高峰寒上日,叠岭宿霾云。」寒字亦同此例。衣食仗友生,旧谓依东蜀高适者,非。严武入朝后,适移镇西川,公已携家入梓矣。在梓州时,最善章彝,仗友或指此耶。

①庾信《小园赋》:「异秋天而可悲。」陶潜诗:「晨鸡不肯鸣。」②吴曾《漫录》:张说《深渡驿》诗:「洞房悬月影,高枕听江流。」此用其意。何逊诗:「帘中看月影。」杜审言诗:「江声连骤雨。」③《诗》:「不求友生。」

④沈佺期诗:「裁缝忆老妻。」书,乃寄妻之书。葛常之《韵语阳秋》曰:少陵《客夜》诗:「客睡何曾著,秋天不肯明。」

又《泛江》诗:「山豁何时断,江平不肯流。」不肯二字,含蓄甚佳。与渊明所云「日月不肯迟,四时相催逼」同意。

客亭

此与前章,乃同时所作。

秋窗犹曙色,落木更高风。日出寒山外,江流宿雾中。圣朝无弃物①,衰病已成翁。多少残生事,飘零任转蓬。此从夜说至旦。上四,客亭之景。下四,客亭之情。《杜臆》:曙色、高风,即谚语日高风也。三四,写客途晓景如画。顾注孟浩然诗:「不才明主弃,多病敌人疏。」此云:「圣朝无弃物,老病已成翁。」语相似,而意更含蓄。老病馀生,尚有多少事在,即昌黎所谓奔走于衣食也。

①《老子》:「圣人常善救人,故无弃物。」

杨慎曰:谢灵运诗「晓闻夕飙急」,夜风达旦也。「晚见朝日暾」,倒景反照也。二语甚有变互,乍读似乎费解。杜诗:「深山催短景,乔木易高风。」言风从夕起也。又云:「秋窗犹曙色,落木更高风。」言至晓犹风也。孟郊诗云:「南山塞天地,日月石上生。高峰驻夕景,深谷夜光明。」言落日回照也。此皆从谢诗翻出。

刘攽贡父曰:人多取佳句为句图,特小巧美丽可喜,皆指咏风景,影似百物者耳,不得见雄才远思之人也。梅圣俞爱严维诗曰:「柳塘春水漫,花坞夕阳迟。」固美矣。细较之,夕阳迟,则系花,春水漫,何须柳耶?工部诗云:「深山催短景,乔木易高风。」此可无瑕纇,又曰:「萧条九州内,人少豺虎多。人少慎莫投,多虎信所过。饥有易子食,兽犹畏虞罗。」此等句,其含蓄深远。不可模仿。

九日登梓州城

鹤注宝应元年及广德元年,公皆在梓州。据后诗云:「去年登高郪县北。」知此诗乃宝应元年所作。《一统志》,唐梓州,领县五,又分置遂州,改静戎军。天宝初,改梓州为梓潼郡。至德中,置东川节度使,属剑南道,治梓州。绵州在其直北,今为潼川州。

伊昔黄花酒①,如今白发翁。追欢筋力异,望远岁时同。弟妹悲歌里②乾坤醉眼中③。兵戈与关塞,此日意无穷。上四,九日登城。下四,远望,有感。黄花言景,白发叙情,筋力承发、岁时承花。悲歌,家不忍言。醉眼,国不忍见。兵戈阻于关塞,此家国所以两愁也,昔朱注兵戈关塞,是时徐知道兵守剑阁,

 {{ anno.nam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