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僖宗干五年。王郢之乱,临安人董昌以土团讨贼有功,补石镜镇将。是岁曹师雄寇掠二浙,杭州募诸县乡兵各千人以讨之,昌与钱塘刘孟安、阮结、富阳闻人宇、盐官徐及、新城杜棱、余杭凌文举、临平曹信各为之都将,号杭州八都,昌为之长。其後宇卒,钱塘人成及代之。临安人钱鏐以骁勇事昌,以功为石镜都知兵马使。乾符二年,浙西狼山镇遏使王郢等六十九人有战功,节度使赵隐赏以职名而各给衣粮,郢等论诉不获,遂劫库兵作乱。
六年冬十月,黄巢之抵潭州也,荆南节度使王铎留其将守江陵,自帅众趣襄阳。铎既去,刘汉宏大掠江陵,帅其众北归为群盗。汉宏,兖州人也。事见《黄巢之乱》。
广明元年夏五月,刘汉宏之党浸盛,侵掠宋、兖。甲子,征东方诸道兵讨之。六月,刘汉宏南掠申州。秋七月辛酉,刘汉宏请降。戊辰,以为宿州刺史。冬十一月,宿州刺史刘汉宏怨朝廷赏薄,甲寅,以汉宏为浙东观察使。
中和元年秋九月,淮南节度使高骈召石镜将董昌至广陵,欲与之俱击黄巢。昌将钱鏐说昌曰:「观高公无讨贼心,不若以扞御乡里为辞而去之。」昌从之,骈听昌还。会杭州刺史路审中将之官,行至嘉兴,昌自石镜引兵入据杭州,审中惧而还。昌自称杭州都押牙,知州事,遣将吏请於镇海节度使周宝。宝不能制,表为杭州刺史。
二年秋八月,浙东观察使刘汉宏遣弟汉宥及马步军都虞候辛约将兵二万营於西陵,谋兼并浙西,杭州刺史董昌遣都知兵马使钱鏐拒之。壬子,鏐乘雾夜济江,袭其营,大破之,所杀殆尽,汉宥、辛约皆走。
冬十月,刘汉宏又遣登高镇将王镇将兵七万屯西陵,钱鏐复夜济江袭击,大破之,斩获万计,得汉宏补诸将官伪敕二百余通。镇奔诸暨。
三年。刘汉宏分兵屯黄岭、岩下、真女三镇,钱鏐将八都兵自富春击之,破黄岭,擒岩下镇将史弁、真女镇将杨元宗。汉宏以精兵屯诸暨,鏐又击破之,汉宏走。
冬十月,刘汉宏将十余万众出西陵将击董昌,戊午,钱鏐济江逆战,大破之,汉宏易服持鱠刀而遁。己未,汉宏收余众四万复战,鏐又破之,斩其弟汉容及将辛约。
四年春三月,婺州人王镇执刺史黄碣,降於钱鏐。刘汉宏遣其将娄赉杀镇而代之。浦阳镇将蒋环召鏐兵共攻婺州,擒赉而还。碣,闽人也。
光启二年冬十月,董昌谓钱鏐曰:「汝能取越州,吾以杭州授汝。」鏐曰:「然,不取终为後患。」遂将兵自诸暨趋平水,凿山开道五百里,出曹娥埭,浙东将鲍君福帅众降之。鏐与浙东军战,屡破之,进屯丰山。十一月丙戌,钱鏐克越州,刘汉宏奔台州。十二月,台州刺史杜雄诱刘汉宏,执送董昌,斩之。昌徙镇越州,自称知浙东军府事,以钱鏐知杭州事。
三年春正月辛巳,以董昌为浙东观察使,钱鏐为杭州刺史。
三月,镇海节度使周宝募亲军千人,号後楼兵,禀给倍於镇海军。镇海军皆怨,而後楼兵浸骄,不可制。宝溺於声色,不亲政事,筑罗城二十余里,建东第,人苦其役。宝与僚属宴後楼,有言镇海军怨望者,宝曰:「乱则杀之。」度支催勘使薛朗以其言告所善镇海军将刘浩,戒之使戢士卒。浩曰:「惟反可以免死耳。」是夕,宝醉,方寝,浩帅其党作乱,攻府舍而焚之。宝惊起,徒跣叩芙蓉门,呼後楼兵,後楼兵亦反矣。宝帅家人步走出青阳门,遂奔常州,依刺史丁从实。浩杀诸僚佐,癸巳,迎薛朗入府,推为留後。
初,周宝闻淮南六合镇遏使徐约兵精,诱之使击苏州。夏四月甲辰朔,约逐苏州刺史张雄,帅其众逃入海。
五月,钱鏐遣东安都将杜棱、浙江都将阮结、静江都将成及将兵讨薛朗。六月,杜棱等败薛朗将李君暀於阳羡。冬十月,杜棱等拔常州,丁从实奔海陵。
钱鏐奉周宝归杭州,属櫜鞬具部将礼郊迎之。十二月乙未,周宝卒於杭州。
钱鏐以杜棱为常州制置使。命阮结等进攻润州,丙申,克之,刘浩走,擒薛朗以归。
文德元年春正月丙寅,钱鏐斩薛朗,剖其心以祭周宝。以阮结为润州制置使。秋九月,钱鏐遣其从弟銶将兵攻徐约於苏州。
昭宗龙纪元年春三月丙申,钱銶拔苏州,徐约亡入海而死。钱鏐以海昌都将沈粲权知苏州。
夏五月,润州刺史阮结卒,钱鏐以成及代之。钱鏐与杨行密争苏、润。(事见《杨行密据淮南》。〕景福元年夏四月乙酉,置武胜军於杭州,以钱鏐为防御使。
二年闰五月,以武胜军防御使钱鏐为苏、杭观察使。秋七月,钱鏐发民夫二十万及十三都军士筑杭州罗城,周七十里。九月丁卯,以钱鏐为镇海节度使。
干宁元年夏五月,加镇海节度使钱鏐同平章事。威胜节度使董昌为政苛虐,於常赋之外,加敛数倍,
以充贡献及中外馈遗,每旬发一纲,金万两,银五千铤,越绫万五千匹,他物称是,用卒五百人,或遇雨雪风水违程则皆死。贡奉为天下最,由是朝廷以为忠,宠命相继,官至司徒、同平章事,爵陇西郡王。
昌建生祠于越州,制度悉如禹庙,命民间祷赛者,无得之禹庙,皆之生祠。昌求为越王,朝廷未之许,昌不悦曰:「朝廷欲负我矣。我累年贡献无算,而惜一越王邪。」有谄之者曰:「王为越王,曷若为越帝。」於是民间讹言时世将变,竞相帅填门喧噪,请昌为帝。昌大喜,遣人谢之曰:「天时未至,时至我自为之。」其僚佐吴瑶、都虞候李畅之等皆劝成之,吏民献谣、谶、符瑞者不可胜纪,其始赏之以钱数百缗,既而献者日多,稍减至五百、三百而已。昌曰:「谶云兔子上金床,此谓我也。我生太岁在卯,明年覆在卯,二月卯日卯时,吾称帝之秋也。」
二年春正月,董昌将称帝,集将佐议之。节度副使黄碣曰:「今唐室虽微,天人未厌。齐桓、晋文皆翼戴周室以成霸业。大王兴於畎亩,受朝廷厚恩,位至将相,富贵极矣,奈何一旦忽为灭族之计乎。碣宁死为忠臣,不生为叛逆。」昌怒,以为惑众,斩之,投其首於厕中,骂之曰:「奴贼负我。好圣明时三公不能待,而先求死也。」并杀其家八十口,同坎瘗之。又问会稽令吴镣,对曰:「大王不为真诸侯以传子孙,乃欲假天子以取灭亡邪。」昌亦族诛之。又谓山阴令张逊曰:「汝有能政,吾深知之,俟吾为帝,命汝知御史台。」逊曰:「大王起石镜镇,建节浙东,荣贵近二十年,何故效李錡、刘辟之所为乎。浙东僻处海隅,巡属虽有六州,大王若称帝,彼必不从,徒守孤城,为天下笑耳。」昌又杀之。谓人曰:「无此三人者,则人莫我违矣。」
二月辛卯,昌被衮冕登子城门楼,即皇帝位,悉陈瑞物於庭以示众。先是,咸通末,吴、越间讹言山中有大鸟,四目三足,声云:「罗平天册」,见者有殃,民间多画像以祀之。及昌将号,曰:「此吾鸑鷟也」,乃自称大越罗平国,改元顺天,署城楼曰天册之楼,令群下谓已曰:「圣人」。以前杭州刺史李邈、前婺州刺史蒋环、两浙盐铁副使杜逞、前屯田郎中李瑜为相,又以吴瑶等皆为翰林学士,李畅之等皆为大将军。
昌移书钱鏐,告以权即罗平国位,以鏐为两浙都指挥使。鏐遗昌书曰:「与其闭门作天子,与九族、百姓俱陷涂炭,岂若开门作节度使,终身富贵邪。及今悛悔,尚可及也。」昌不听。鏐乃将兵三万诣越州城下,至迎恩门见昌,再拜言曰:「大王位兼将相,奈何舍安就危。鏐将兵此来,以俟大王改过耳。若天子命将出师,纵大王不自惜,乡里士民何罪,随大王灭族乎。」昌惧,致犒军钱二百万,执首谋者吴瑶及巫觋数人送於鏐,且请待罪天子。鏐引兵还,以状闻。
夏四月,朝廷以董昌有贡输之勤,今日所为,类得心疾,诏释其罪,纵归田里。钱鏐表董昌逆,不可赦,请以本道兵讨之。杨行密遣使诣钱鏐,言董昌已改过,宜释之。亦遣使诣昌,使趣朝贡。五月,诏削董昌官爵,委钱鏐讨之。六月庚寅,以钱鏐为浙东招讨使。鏐复发兵击董昌。
秋九月,董昌求救於杨行密,行密遣泗州防御使台蒙攻苏州以救之,且表昌引咎,愿修职贡,请复官爵。又遗钱鏐书,称「昌狂疾自立,已畏兵谏,执送同恶,不当复伐之。」
冬十月,杨行密遣宁国节度使田頵、润州团练使安仁义攻杭州镇戍以救董昌,昌使湖州将徐淑会淮南将魏约共围嘉兴。钱鏐遣武勇都指挥使顾全武救嘉兴,破乌墩、光福二寨。淮南将柯厚破苏州水栅。全武,余姚人也。
十二月,加镇海节度使钱鏐兼侍中。
三年春正月辛未,安仁义以舟师至湖州,欲渡江应董昌,钱鏐遣武勇都指挥使顾全武、都知兵马使许再思守西陵,仁义不能渡。昌遣其将汤臼守石城,袁邠守余姚。
二月戊辰,顾全武、许再思败汤臼於石城。上用杨行密之请,赦董昌,复其官爵,钱鏐不从。
三月己酉,顾全武等攻余姚,明州刺史黄晟遣兵助之。董昌遣其将徐章救余姚,全武击擒之。
夏四月,淮南兵与镇海兵战於黄天荡,镇海兵不利,杨行密遂围苏州。
董昌使人觇钱鏐兵,有言其强盛者辄怒斩之,言兵疲食尽则赏之。戊寅,袁邠以余姚降於鏐。顾全武、许再思进兵至越州城下,五月,昌出战而败,婴城自守,全武等围之。昌始惧,去帝号,复称节度使。
癸未,苏州常熟镇使陆郢以州城应杨行密,虏刺史成及。钱鏐闻苏州陷,急召顾全武使趋西陵备行密。全武曰:「越州,贼之根本,奈何垂克而弃之。请先取越州,後复苏州。」鏐从之。
甲午夜,顾全武急攻越州,乙未旦,克其外郭,董昌犹据牙城拒之。戊戌,鏐遣昌故将骆团绐昌云:「奉诏,令大王致仕归临安。」昌乃送牌印,出居清道坊。己亥,全武遣武勇都监使吴璋以舟载昌如杭州,至小江南,斩之,并其家三百余人,宰相李邈、蒋环以下百余人。昌在围城中,贪吝益甚,日索民间钱帛,减战士粮。及城破,库有金帛杂货五百间,仓有粮三百万斛。钱鏐传昌首於京师,散金帛以赏将士,开仓以赈贫乏。
八月,加钱鏐兼中书令。甲寅,以门下侍郎王搏充威胜节度使。冬十月,钱鏐令两浙吏民上表请以鏐兼领浙东。朝廷不得已,复以王搏为吏部尚书、同平章事,以鏐为镇海、威胜两军节度使。丙子,更名威胜,曰镇东。
军十一月,淮南将安仁义攻婺州。
四年春正月,钱鏐使行军司马杜棱救婺州,安仁义移兵攻睦州,不克而还。
夏四月辛亥,钱鏐遣顾全武等将兵三千自海道救嘉兴,己未,至城下,击淮南兵,大破之。癸亥,两浙将顾全武等破淮南十八营,虏淮南将士魏约等三千人。淮南将田頵屯驿亭埭,两浙兵乘胜逐之。甲戌,頵自湖州奔还,两浙兵追败之,頵众死者千余人。
六月己酉,钱鏐如越州,受镇东节钺。秋七月庚戌,钱鏐还杭州,遣顾全武取苏州。乙未,拔松江,戊戌,拔无锡,辛丑,拔常熟、华亭、
九月,湖州刺史李彦徽欲以州附於杨行密,其众不从。彦徽奔广陵,都指挥使沈攸以州归钱鏐。光化元年春正月,钱鏐请徙镇海军於杭州,从之。
三月,淮南将周本救苏州,两浙将顾全武击破之。淮南将秦裴以兵三千人拔昆山而戍之。秋九月,顾全武攻苏州,城中及援兵食皆尽,甲申,淮南所署苏州刺史台蒙弃城走,援兵亦遁。全武克苏州,追败周本等於望亭。独秦裴守昆山不下,全武帅万余人攻之。裴屡出战,使病者被甲执矛,壮者彀弓弩,全武每为之却。全武檄裴令降,全武尝为僧,裴封函纳款,全武喜,召诸将发函,乃佛经一卷。全武大惭曰:「裴不忧死,何暇戏予。」益兵攻城,引水灌之,城坏食尽,裴乃降。钱鏐设千人馔以待之,及出,羸兵不满百人。鏐怒曰:「单弱如此,何敢久为旅拒。」对曰:「裴义不负杨公,今力屈而降耳,非心降也。」鏐善其言。顾全武亦劝鏐宥之,鏐从之。时人称全武长者。
冬闰十月,钱鏐以其将曹圭为苏州制置使,遣王球攻婺州。
十一月,衢州刺史陈岌请降於杨行密,钱鏐使顾全武讨之。十二月,杨行密遣成及等归两浙以易魏约等,钱鏐许之。二年。婺州刺史王坛为两浙所围,求救於宣歙观察使田頵,夏四
月,頵遣行营都指挥使康儒等救之。五月庚戌,康儒等败两浙兵於龙丘,擒其将王球,遂取婺州。
三年春正月,宣州将康儒攻睦州,钱鏐使其从弟銶拒之。秋八月,宣州将康儒食尽,自清溪遁归。天覆元年夏五月己酉,加镇海、镇东节度使钱鏐守侍中。
秋八月,或告杨行密,云:「钱鏐为盗所杀。」行密遣步军都指挥使李神福等将兵取杭州,两浙将顾全武等列八寨以拒之。冬十月,李神福与顾全武相拒久之,神福获杭俘,使出入卧内。神福谓诸将曰:「杭兵尚强,我师且当夜还。」杭俘走告全武,神福命勿追。暮遣羸兵先行,神福为殿,使行营都将吕师造伏兵青山下。全武素轻神福,出兵追之。神福、师遂夹击,大破之,斩首五千级,生擒全武。钱鏐闻之,惊泣曰:「丧我良将。」神福进攻临安,两浙将秦昶帅众三千降之。
十二月,李神福知钱鏐定不死,而临安坚,久攻不拔,欲归,恐为鏐所邀,乃遣人守卫鏐祖考丘垄,禁樵采,又使顾全武通家,信鏐遣使谢之。神福於要路多张旗帜为虚寨,鏐以为淮南兵大至,遂请和。神福受其犒赂而还。
二年夏四月,杨行密遣顾全武归杭州以易秦裴,钱鏐大喜,遣裴还。五月,镇海、镇东节度使、彭城王钱鏐进爵越王。
初,孙儒死,其士卒多奔浙西,钱鏐爱其骁悍,以为中军,号武勇都。行军司马杜棱谏曰:「狼子野心,他日必为深患,请以土人代之。」不从。鏐如衣锦军,命武勇右都指挥使徐绾帅众治沟洫。镇海节度副使成及闻士卒怨言,白鏐,请罢役,不从。秋八月丙戌,鏐临飨诸将,绾谋杀鏐於座,不果,称疾先出。鏐怪之,丁亥,命绾将所部先还杭州。及外城,纵兵焚掠。武勇左都指挥使许再思以迎候兵与之合,进逼牙城,鏐子传瑛与三城都指挥使马绰等闭门拒之。牙将潘长击绾,绾退屯龙兴寺。鏐还,及龙泉,闻变,疾驱至城北,使成及建鏐旗鼓与绾战。鏐微服乘小舟夜抵牙城东北隅,逾城而入。直更卒凭鼓而寐,鏐亲斩之,城中始知鏐至。武安都指挥使杜建徽自新城入援,徐绾聚木将焚北门,建徽悉焚之。建徽,棱之子也。湖州刺史高彦闻难,遣其子渭将兵入援,至灵隐山,绾伏兵击杀之。
初,鏐筑杭州罗城,谓僚佐曰:「十步一楼,可以为固矣。」掌书记余杭罗隐曰:「楼不若皆内向。」至是,人以隐言为验。
九月,或劝钱鏐渡江东保越州,以避徐、许之难。杜建徽按剑叱之曰:「事或不济,同死於此,岂可复东渡乎。」
鏐恐徐绾等据越州,遣大将顾全武将兵戍之。全武曰:「越州不足往,不若之广陵。」鏐曰:「何故。」对曰:「闻绾等谋召田頵,田頵至,淮南助之,不可敌也。」建徽曰:「孙儒之难,王尝有德於杨公,今往告之,宜有以相报。」鏐命全武告急於杨行密,全武曰:「徒往无益,请得王子为质。」鏐命其子传璙微服为全武仆,与偕之广陵,且求婚於行密。过润州,团练使安仁义爱传璙清丽,将以十仆易之,全武夜半赂阍者逃去。
绾等果召田頵,頵引兵赴之,先遣亲吏何饶谓鏐曰:「请大王东如越州,空府库以相待,无为杀士卒。」鏐报曰:「军中叛乱,何方无之。公为节帅,乃助贼为逆。战则亟战,又何大言。」頵筑垒绝往来之道,鏐患之,募能夺其地者赏以州。衢州制置使陈章将卒三百出城奋击,遂夺其地,鏐即以为衢州刺史。
顾全武至广陵,说杨行密曰:「使田頵得志,必为王患。王召頵还,钱王请以其子传璙为质,且求婚。」行密许之,以女妻传璙。
冬十一月,田頵急攻杭州,仍具舟将自西陵渡江。钱鏐遣其将盛造、朱郁拒破之。
十二月,杨行密使人召田頵曰:「不还,吾且使人代镇宣州。」庚辰,頵将还,徵犒军钱二十万缗於钱鏐,且求鏐子为质,将妻以女。鏐谓诸子「孰能为田氏婿者。」莫对。鏐欲遣幼子传球,传球不可,鏐怒,将杀之。次子传瓘请行,吴夫人泣曰:「奈何置儿虎口。」传瓘曰:「纾国家之难,安敢爱身。」再拜而出,鏐泣送之。传瓘从数人缒北门而下,頵与徐绾、许再思同归宣州。鏐夺传球内牙兵印。
越州客军指挥使张洪以徐绾之党自疑,帅步兵三百奔衢州,刺史陈璋纳之。温州将丁章逐刺史朱敖,敖奔福州。章据温州,田頵遣使招之,道出衢州,陈璋听其往还,钱鏐由是恨璋。
三年秋七月,睦州刺史陈询叛钱鏐,举兵攻兰溪,鏐遣指挥使方永珍击之。武安都指挥使杜建徽与询连姻,鏐疑之,建徽不言。会询亲吏来奔,得建徽与询书,皆劝戒之辞,鏐乃悦。建徽从兄建思谮建徽私蓄兵仗,谋作乱。鏐使人索之,建徽方食,使者直入卧内,建徽不顾,鏐以是益亲重之。
冬十月,田頵叛杨行密,行密求兵於钱鏐鏐。遣方永珍屯润州,从弟镒屯宣州,又遣指挥使杨习攻睦州。田頵之叛事见《杨行密据淮南》。十一月,田頵败,钱传瓘归杭州。
天佑元年春三月,杨行密遣钱传璙及其妇并顾全武归钱塘。
夏四月,镇海、镇东节度使越王钱鏐求封吴越王,朝廷不许。朱全忠为之言於执政,乃更封吴王。
冬十一月,钱鏐潜遣衢州罗城使叶让杀刺史陈璋,事泄,十二月,璋斩让而叛,降於杨行密。
昭宣帝天佑二年春正月,两浙兵围陈询於睦州,杨行密遣西南招讨使陶雅将兵救之。军中夜惊士,卒多逾垒亡去,左右及裨将韩球奔告之,雅安卧不应,须臾自定,亡者皆还。钱鏐遣其从弟镒及指挥使顾全武、王球御之,为雅所败,掳镒及球以归。
夏四月,淮南将陶雅会衢、睦兵攻婺州,钱鏐遣其弟镖将兵救之。秋八月,钱鏐遣方永珍救婺州。九月,淮南将陶雅、陈璋拔婺州,执刺史沈夏以归。杨行密以雅为江南都招讨使、歙婺衢睦观察使,以璋为衢婺副招讨使。璋攻暨阳,两浙将方习败之。习进攻婺州。十二月,陈询不能守睦州,奔於广陵,淮南招讨使陶雅入据其城。
三年春正月,陶雅引兵还歙州,钱鏐复取睦州。庚辰,钱鏐如睦州。
陈璋闻陶雅归歙,自婺州退保衢州。两浙将方永珍等取婺州,进攻衢州。秋八月,两浙围衢州,衢州刺史陈璋告急於淮南,杨渥遣左厢马步都虞候周本将兵迎璋。本至衢州,浙人解围,陈於城下,璋帅众归於本,两浙兵取衢州。吕师造曰:「浙人近我而不动,轻我也,请击之。」本曰:「吾受命迎陈使君,今至矣,何为复战。彼必有以待我也。」遂引兵还。本为之殿,浙人蹑之,本中道设伏,大破之。
冬十二月乙酉,钱鏐表荐行军司马王景仁,诏以景仁领宁国节度使。是岁,吴杨渥怒宣州观察使王茂章,以兵袭之,茂章奔两浙,更名景仁。
後梁武帝开平元年春三月,镇海、镇东节度使吴王钱鏐遣其子传璙、传瓘讨卢佶於温州。夏四月,卢佶开钱传璙等将至,将水军拒之於青澳。钱传瓘曰:「佶之精兵尽在於此,不可与战。」乃自安固舍舟,间道袭温州。戊午,温州溃,擒佶斩之。吴王鏐以都监使吴璋为温州制置使,命传璙等移兵讨卢约於处州。
镇海节度判官罗隐说吴王鏐举兵讨梁,曰:「纵无成功,犹可退保杭、越,自为东帝,奈何交臂事贼,为终古之羞乎。」鏐始以隐为不遇於唐,必有怨心,及闻其言,虽不能用,心甚义之。
五月己卯,以吴王钱鏐为吴越王。卢约以处州降吴越。秋八月辛亥,以吴越王鏐兼淮南节度使,充本道招讨制置使。
二年秋八月,吴越王鏐遣宁国节度使王景仁奉表诣大梁,陈取淮南之策。淮南遣周本、吕师造击吴越,九月,围苏州。吴越将张仁保攻常州之东洲,拔之。淮南陈璋帅柴再用等复取东洲。
三年夏四月,淮南兵围苏州,推洞屋攻城,吴越将临海孙琰置轮於竿首,垂緪投锥以揭之,攻者尽露,炮至则张网以拒之,淮南人不能克。吴越王鏐遣牙内指挥使钱镖、行军副使杜建徽等将兵救之。苏州有水通城中,淮南张网缀铃悬水中,鱼鳖过皆知之。吴越游奕都虞候司马福欲潜行入城,故以竿触网,敌闻铃声举网,福因得过,凡居水中三日,乃得入城。由是城中号令与援兵相应,敌以为神。
吴越王鏐尝游府园,见园卒陆仁章树艺有智而志之。及苏州被围,使仁章通信入城,果得报而返。鏐以诸孙畜之,累迁两府军粮都监使,卒获其用。仁章,睦州人也。
辛亥,吴越兵内外合击淮南兵,大破之,擒其将何朗等三十余人,夺战舰二百艘。周本夜遁,又追败之於黄天荡。钟泰章将精兵二百为殿,多树旗帜於菰蒋中,追兵不敢进而还。
冬十月,湖州刺史高澧叛附淮南,举兵焚义和临平镇,吴越王鏐命指挥使钱镖讨之。
四年春二月,高澧求救於吴,吴常州刺史李简等将兵应之,湖州将盛师友、沈行思闭城不内。澧帅麾下五千人奔吴。三月癸巳,吴越王鏐巡湖州,以钱镖为刺史。
秋八月,吴越王鏐筑捍海石塘,广杭州城,大修台馆。由是钱塘富庶盛於东南。
干化元年。湖州刺史钱镖酗酒杀人,恐吴越王鏐罪之,冬十月辛亥朔,杀都监潘长、推官钟安德奔於吴。二年秋七月甲寅,加吴越王鏐尚父。
均王干化三年春三月,吴行营招讨使李涛帅众二万出千秋岭攻吴越衣锦军,吴越王鏐以其子湖州刺史传瓘为北面应援都指挥使以救之。睦州刺史传璙为招讨收复都指挥使,将水军攻吴东洲,以分其兵势。夏四月,千秋岭道险狭,钱传瓘使人伐木以断吴军之後而击之,吴军大败,掳李涛及士卒三千余人以归。
五月,吴遣宣州副指挥使花虔将兵会广德镇遏使涡信屯广德,将复寇衣锦军,吴越钱传瓘就攻之。六月,吴越钱传瓘拔广德,虐花虔、涡信以归。
九月,吴越王鏐遣其子传瓘、传璙及大同节度使传瑛攻吴常州,营於潘葑。徐温曰:「浙人轻而怯。」帅诸将倍道赴之。至无锡,黑云都将陈佑言於温曰:「彼谓吾远来罢倦,未能战,请以所部乘其无备击之。」乃自他道出敌後,温以大军当其前夹攻之,吴越大败,斩获甚众。
贞明二年夏五月,吴越王鏐遣浙西安抚判官皮光业自建、汀、虔、郴、潭、岳、荆南道入贡。秋七月,上嘉吴越王鏐贡献之勤,壬戌,加鏐诸道兵马元帅。朝议多言:「鏐之入贡利於市易,不宜过以名器假之」,翰林学士窦梦徵执麻以泣,坐贬蓬莱尉。
三年冬十月己亥,加吴越王鏐天下兵马元帅。四年春三月,吴越王鏐初立元帅府,置官属。
五年春三月,诏吴越王鏐大举讨淮南。鏐以节度副大使传瓘为诸军都指挥使,帅战舰五百艘自东洲击吴,吴遣舒州刺史彭彦章及裨将陈汾拒之。四月,钱传瓘与彭彦章遇,传瓘命每船皆载灰、豆及沙,乙巳,战於狼山江。吴船乘风而进,传瓘引舟避之,既过,自後随之。吴回船与战,传瓘使顺风扬灰,吴人不能开目。及船舷相接,传瓘使布沙於已船,而散豆於吴船,豆为战血所渍,吴人践之皆僵仆。传瓘因纵火焚吴船,吴兵大败。彦章战甚力,兵尽,继之以木,身被数十创。陈汾按兵不救,彦章知不免,遂自杀。传瓘俘吴裨将七十人,斩首千余级,焚战舰四百艘。吴人诛汾,籍没家赀,以其半赐彦章家,禀其妻子终身。
秋七月,吴越王鏐遣钱传瓘将兵三万攻吴常州,吴都招讨使徐温帅诸将拒之,右雄武统军陈璋以水军下海门出其後。壬申,战於无锡。会温病热,不能治军,吴越攻中军,飞矢雨集,镇海节度判官陈彦谦迁中军旗鼓於左,取貌类温者擐甲冑,号令军事,温得少息。俄顷,疾稍间,出拒之。时久旱草枯,吴人乘风纵火,吴越兵乱,遂大败,杀其将何逢、吴建,斩首万级。传瓘遁去,追至山南,覆败之。陈璋败吴越於香湾。
温募生获叛将陈绍者赏钱百万,指挥使崔彦章获之。绍勇而多谋,温复使之典兵。
初,衣锦之役,吴马军指挥曹筠叛奔吴越,徐温赦其妻子,厚遇之,遣间使告之曰:「使汝不得志而去,吾之过也。汝无以妻子为念。」及是役,筠复奔吴,温自数昔日不用筠言者三,而不问筠去来之罪,归其田宅,复其军职。筠内愧而卒。
知诰请帅步卒二千,易吴越旗帜、铠仗,蹑败卒而东袭取苏州。温曰:「尔策固善,然吾且求息兵,未暇如汝言也。」诸将皆以为吴越所恃者舟楫,今大旱,水道涸,此天亡之时也,宜尽步骑之势一举灭之。温叹曰:「天下离乱久矣,民困已甚,钱公亦未易可轻。若连兵不解,方为诸君之忧。今战胜以惧之,戢兵以怀之,使两地之民各安其业,君臣高枕,岂不乐哉。多杀何为。」遂引还。
吴越王鏐见何逢马,悲不自胜,故将士心附之。宠姬郑氏父犯法当死,左右为之请,鏐曰:「岂可以一妇人乱我法。」出其女而斩之。鏐自少在军中,夜未常寐,倦极则就圆木小枕,或枕大铃,寐熟辄欹而寤,名曰:「警枕」。置粉盘於卧内,有所记则书盘中,比老不倦。或寝方酣,外有白事者,今侍女振纸即寤。时弹铜丸於楼墙之外,以警直更者。尝微行,夜叩北城门,吏不肯启关,曰:「虽大王来,亦不可启。」乃自他门入,明日,召北门吏厚赐之。
秋八月,吴徐温遣使以吴王书解归无锡之俘於吴越,吴越王鏐亦遣使请和於吴。自是吴国休兵息民,三十余州民乐业者二十余年。吴王及徐温屡遗吴越王鏐书,劝鏐自王其国,鏐不从。
龙德元年春三月,吴人归吴越王鏐从弟龙武统军镒於钱塘,鏐亦归吴将李涛於广陵。徐温以涛为右雄武统军,鏐以镒为镇海节度副使。
後唐庄宗同光元年春二月,梁主遣兵部侍郎崔协等册命吴越王鏐为吴越国王。丁卯,鏐始建国,仪卫、名称多如天子之制,谓所居曰宫殿,府署曰朝廷,教令下统内曰制敕,将吏皆称臣,惟不改元,表疏首称吴越国而不言军。以清海节度使兼侍中传瓘为镇海、镇东留後,总军府事。置百官,有丞相、侍郎、郎中、员外郎、客省等使。
冬十二月,吴越王鏐以行军司马杜建徽为左丞相。
二年冬十月,吴越王鏐复修本朝职贡,壬午,帝因梁官爵而命之。鏐厚贡献,并赂权要,求金印、玉册、赐诏不名、称国王。有司言:「故事惟天子用玉册,王公皆用竹册。又非四夷,无封国王者。」帝皆曲从鏐意。
三年秋八月丁亥,遣吏部侍郎李德休等赐吴越国王玉册、金印、红袍御衣。
闰十二月,吴越王鏐遣使者沈瑫致书,以受玉册、封吴越国王告於吴。吴人以其国名与已同,不受书,遣瑫还。仍戒境上无得通吴越使者及商旅。
明宗天成元年春三月,吴越王鏐有疾,如衣锦军,命镇海、镇东节度使留後传瓘监国。吴徐温遣使来问疾,左右劝鏐勿见。鏐曰:「温阴狡,此名问疾,实使之觇我也。」强出见之。温果聚兵欲袭吴越,闻鏐疾瘳而止。鏐寻还钱塘。是岁,吴越王鏐以中国丧乱,朝命不通,改元宝正。其後复通中国,乃讳而不称。
三年秋八月,吴越王鏐欲立中子传瓘为嗣,谓诸子曰:「各言汝功,吾择多者而立之。」传瓘兄传璹、传璙、传璟皆推传瓘,乃奏请以两镇授传瓘。闰月丁未,诏以传瓘为镇海、镇东节度使。
四年。吴越王鏐居其国,好自大,朝廷使者曲意奉之则赠遗丰厚,不然则礼遇疏薄。尝遗安重诲书,辞礼颇倨。帝遣供奉官乌昭遇、韩玫使吴越,昭遇与玫有隙,使还,玫奏:「昭遇见鏐称臣拜舞,谓鏐为殿下,及私以国事告鏐。」安重诲奏赐昭遇死。秋九月癸巳,制鏐以太师致仕,自余官爵皆削之,凡吴越进奏官、使者、纲吏,令所在系治之。鏐令子传瓘等上表讼冤,皆不省。
长兴元年冬十月,钱鏐因朝廷册闽王使者裴羽还,附表引咎,其子传瓘及将佐屡为鏐上表自诉。癸卯,敕听两浙纲吏自便。
二年春三月乙酉,复以钱鏐为天下兵马都元帅、尚父、吴越国王,遣监门上将军张籛往谕旨,以向日致仕,安重诲矫制也。
三年春三月,吴越武肃王钱鏐寝疾,谓将吏曰:「吾疾必不起,诸儿愚懦,谁可为帅者。」众泣曰:「两镇令公仁孝有功,孰不爱戴。」鏐乃悉出印钥授传瓘曰:「将吏推尔,宜善守之。」又曰:「子孙善事中国,勿以易姓废事大之礼。」庚戌卒,年八十一。
传瓘与兄弟同幄行丧,内牙指挥使陆仁章曰:「令公嗣先王霸业,将吏旦暮趋谒,当与诸公子异处。」乃命主者更设一幄,扶传瓘居之,告将吏曰:「自今惟谒令公,禁诸公子从者无得妄入。」昼夜警卫,未尝休息。鏐末年左右皆附传瓘,独仁章数以事犯之。至是传瓘劳之,仁章曰:「先王在位,仁章不知事令公,今日尽节,犹事先王也。」传瓘嘉叹久之。
传瓘既袭位,更名元瓘,兄弟名「传。」者皆更为「元」。以遗命去国仪,用藩镇法,除民田荒绝者租税。命处州刺史曹仲达权知政事。置择能院,掌选举殿最,以浙西营田副使沈崧领之。
内牙指挥使富阳刘仁杞及陆仁章久用事,仁章性刚,仁杞好毁短人,皆为众所恶。一日,诸将共诣府门请诛之,元瓘使从子仁俊谕之曰:「二将事先王久,吾方图其功,汝曹乃欲逞私憾而杀之,可乎。吾为汝主,汝当禀吾命。不然,吾当归临安以避贤路。」众惧而退。乃以仁章为衢州刺史,仁杞为湖州刺史。中外有上书告讦者,元瓘皆置不问,由是将吏辑睦。
秋七月己丑,加镇海、镇东节度使钱元瓘守中书令。
四年秋七月丁亥,赐钱元瓘爵吴王。元瓘於兄弟甚厚,其兄中吴、建武节度使元璙自苏州入见,元瓘以家人礼事之,奉觞为寿曰:「此兄之位也,而小子居之,兄之赐也。」元璙曰:「先王择贤而立之,君臣位定,元璙知忠顺而已。」因相与对泣。
潞王清泰元年春正月甲午,以镇海、镇东节度使吴王元瓘为吴越王。
後晋高祖天福二年春二月,吴越王元瓘之弟顺化节度使、同平章事元珦获罪於元瓘,废为庶人。初,吴越王鏐少子元王术 数有军功,鏐赐之兵仗。及吴越王元瓘立,元王术 为土客马步军都指挥使、静江节度使兼中书令,恃恩骄横,增置兵仗至数千,国人多附之。元瓘忌之,使人讽元王术 请输兵仗,出判温州,元王术 不从。铜官庙吏告元王术 遣亲信祷神,求主吴越江山,又为蜡丸从水窦出入,与兄元珦谋议。三月戊午,元瓘遣使者召元王术 宴宫中,既至,左右称元王术 有刃坠於怀袖,即格杀之,并杀元珦。元瓘欲按诸将吏与元珦、元王术 交通者,从子仁俊谏曰:「昔光武克王郎,曹公破袁绍,皆焚其书疏以安反侧,今宜效之。」元瓘从之。
夏四月,吴越王元瓘复建国,如同光故事。丙申,赦境内,立其子弘僔为世子。以曹仲达、沈崧、皮光业为丞相,镇海节度判官林鼎掌教令。十一月戊辰,诏加吴越王元瓘天下兵马副元帅,进封吴越国王。
四年秋八月己酉,以吴越王元瓘为天下兵马元帅。
冬十月,吴越恭穆夫人马氏卒。夫人,雄武军节度使绰之女也。初,武肃王鏐禁中外畜声妓,文穆王元瓘年三十余无子,夫人为之请於鏐,鏐喜曰:「吾家祭祀,汝实主之。」乃听元瓘纳妾鹿氏,生弘僔、弘倧。许氏,生弘佐。吴氏,生弘俶。众妾,生弘偡、弘亿、弘仪、弘偓、弘仰、弘信:夫人抚视,慈爱如一。常置银鹿於帐前,坐诸儿於上而弄之。
五年夏四月甲子,吴越孝献世子弘僔卒。冬十月丁酉,加吴越王元瓘天下兵马都元帅、尚书令。
六年秋七月,吴越府署火,宫室、府库几尽。吴越王元瓘惊惧,发狂疾。
八月,吴越文穆王元瓘寝疾,察内都监使章德安忠厚,能断大事,欲属以後事,语之曰:「弘佐尚少,当择宗人长者立之。」德安曰:「弘佐虽少,群下伏其英敏,愿王勿以为念。」王曰:「汝善辅之,吾无忧矣。」德安,处州人也。辛亥,元瓘卒。
初,内牙指挥使戴恽为元瓘所亲任,悉以军事委之。元瓘养子弘侑乳母,恽妻之亲也,或告恽谋立弘侑,德安秘不发丧,与诸将谋,伏甲士於幕下。壬子,恽入府,执而杀之,废弘侑为庶人,复姓孙,幽之明州。是日,将吏以元瓘遗命,承制以镇海、镇东节度副大使弘佐为节度使,时年十四。九月庚申,弘佐即王位,命丞相曹仲达摄政。军中言赐与不均,举仗不受,诸将不能制。仲达亲谕之,皆释仗而拜。
弘佐温恭,好书,礼士,躬勤政务,发摘奸伏,人不能欺。民有献嘉禾者,弘佐问仓吏「今蓄积几何。」对曰:「十年。」王曰:「然则军食足矣,可以宽吾民。」乃命复其境内税三年。
齐王开运二年冬十一月乙卯,吴越王弘佐诛内都监使杜昭达,己未,诛内牙上统军使、明州刺史阚璠。昭达,建徽之孙也,与璠皆好货。钱塘富人程昭悦以货结二人,得侍弘佐左右。昭悦为人狡佞,王悦之,宠待逾於旧将,璠不能平。昭悦知之,诣璠顿首谢罪,璠责让久之,乃曰:「吾始者决欲杀汝,今既悔过,吾亦释然。」昭悦惧,谋去璠。璠专而愎,国人恶之者众,王亦恶之。昭悦欲出璠於外,恐璠觉之,私谓右统军使胡进思曰:「今欲除公及璠各为本州,岛使璠不疑,可乎。」进思许之,乃以璠为明州刺史,进思为湖州刺史。璠怒曰:「出我於外,是弃我也。」进思曰:「老兵得大州,幸矣,不行何为。」璠乃受命。既而复以他故留进思。内外马步都统军使钱仁俊母,杜昭达之姑也。昭悦因谮璠、昭达谋奉仁俊作乱,下狱,锻炼成之。璠、昭达既诛,夺仁俊官,幽於东府。於是昭悦治阚、杜之党,凡权位与已侔,意所忌者,诛放百余人,国人畏之侧目。胡进思重厚寡言,昭悦以为戆,故独存之。昭悦收仁俊故吏慎温其,使证仁俊之罪,拷掠备至,温其坚守不屈。弘佐嘉之,擢为国官。温其,衢州人也。
十二月,加弘佐东南面兵马都元帅。
後汉高祖天福十二年。吴越内都监程昭悦多聚宾客,畜兵器,二月己卯,吴越王弘佐斩之,释钱仁俊之囚。
夏六月,忠献王弘佐卒,遗令以弘倧为镇海、镇东节度使。丙寅,弘倧袭位。秋七月,吴越王弘倧以其弟弘俶同参相府事。八月,制以钱弘倧为镇海镇东节度使兼中书令、吴越王。
十一月,吴越王弘倧大阅水军,赏赐倍於旧。胡进思固谏,弘倧怒,投笔水中曰:「吾之财与士卒共之,奚多少之限邪。」
吴越王弘倧性刚严,愤忠献王弘佐时容养诸将,政非已出,及袭位,诛杭、越侮法吏三人。
内牙统军使胡进思恃迎立功,干预政事,弘倧恶之,欲授以一州,进思不可。进思有所谋议,弘倧数面折之。进思还家,设宗献王位,被发恸哭。民有杀牛者,吏按之,引人所市肉近千斤。弘倧问进思「牛大者肉几何。」对曰:「不过三百斤。」弘倧曰:「然则吏妄也。」命按其罪,进思拜贺其明。弘倧曰:「公何能知其详。」进思踧踖对曰:「臣昔未从军,亦尝从事於此。」进思以弘倧为知其素业,故辱之,益恨怒。进思建议遣李孺贇归福州,及孺贇叛,弘倧责之,进思愈不自安。
弘倧与内牙指挥使何承训谋逐进思,又谋於内都监使水丘昭券。昭券以为进思党盛难制,不如容之,弘倧犹豫未决。承训恐事泄,反以谋告进思。
十二月庚戌晦,弘倧夜宴将吏,进思疑其图已,与其党谋作乱,帅亲兵百人,戎服执兵入见於天策堂曰:「老奴无罪,王何故图之。」弘倧叱之不退,左右持兵者皆愤怒。弘倧猝愕不暇发言,趋入义和院。进思锁其门,矫称王命,告中外,云:「猝得风疾,传位於同参相府事弘俶。」进思因帅诸将迎弘俶於私第,且召丞相元德昭。德昭至,立於帘外不拜,曰:「俟见新君。」进思亟出褰帘,德昭乃拜。
进思称弘倧之命,承制授弘俶镇海、镇东节度使兼侍中。弘俶曰:「能全吾兄,乃敢承命。不然当避贤路。」进思许之,弘俶始视事。进思杀水丘昭券及进侍鹿光铉。光铉,弘倧之舅也。进思之妻曰:「他人犹可杀,昭券君子也,奈何害之。」
干佑元年春正月壬戌,吴越王弘俶迁故王弘倧於锦衣军私第,遣匡武都头薛温将亲兵卫之,潜戒之曰:「若有非常处分,皆非吾意,当以死拒之。」
二月,吴越内牙指挥使何承训复请诛胡进思及其党。吴越王弘俶恶其反覆,且惧召祸,乙未,执承训斩之。进思屡请杀废王弘倧以绝後患,弘俶不许。进思诈以王命,密令薛温害之。温曰:「仆受命之日不闻此言,不敢妄发。」进思乃夜遣其党方安等二人逾垣而入,弘倧阖户拒之,大呼求救。温闻之,率众而入,毙安等於庭中,入告弘俶。弘俶大惊曰:「全吾兄,汝之力也。」弘俶畏忌进思,曲意下之。进思亦内忧惧,未几疽发背卒,弘倧由是获全。
八月乙未,以钱弘俶为吴越国王。
隐帝乾佑二年夏五月,吴越内牙都指挥使钭淊,胡进思之党也,或告其谋叛,辞连丞相弘亿。吴越王弘俶不欲穷治,贬淊於处州。秋七月,吴越王弘俶以丞相弘亿判明州。
冬十月壬午,加吴越王弘俶尚书令。吴越王弘俶募民能垦荒田者,勿收其税,由是境内无弃田。或请纠民遗丁以增赋,仍自掌其事,弘俶杖之国门,国人皆悦。
三年冬十月丁未,以吴越王弘俶为诸道兵马元帅。
後周太祖广顺元年夏四月,吴越王弘俶徙废王弘倧居东府,为筑宫室,治园圃娱悦之,岁时供馈甚厚。显德元年秋七月丁丑,加吴越王钱弘俶天下兵马都元帅。
世宗显德二年十二月,吴越王弘俶遣元帅府判官陈彦禧入贡,帝以诏谕弘俶,使出兵击唐。
三年春二月,吴越王弘俶遣兵屯境上以俟周命。苏州营田指挥使陈满言於丞相吴程曰:「周师南征,唐举国惊扰,常州无备,易取也。」会唐主有诏抚安江阴吏民,满告程云:「周诏书已至。」程为之言於弘俶,请亟发兵从其策。丞相元德昭曰:「唐大国,未可轻也。若我入唐境而周师不至,谁与并力,能无危乎。请姑俟之。」程固争,以为时不可失,弘俶卒从程议。癸未,遣程督衢州刺史鲍修让、中直都指挥使罗晟趋常州。程谓将士曰:「元丞相不欲出师。」将士怒,流言欲击德昭。弘俶匿德昭於府中,令捕言者,叹曰:「方出师而士卒欲击丞相,不祥甚哉。」
癸巳,吴越王弘俶遣上直都指挥使路彦铢攻宣州,罗晟帅战舰屯江阴。唐静海制置使姚彦洪帅兵民万人奔吴越。
唐僖宗中和元年秋八月,寿州屠者王绪与妹夫刘行全聚众五百,盗据本州,月余,复陷光州,自称将军,有众万余人。蔡州节度使秦宗权表为光州刺史。固始县佐王潮及弟审邽、审知皆以材气知名,绪以潮为军正,使典资粮,阅士卒,信用之。
四年。初,黄巢转掠福建,建州人陈岩聚众数千保乡里,号「九龙军」,福建观察使郑镒奏为团炼副使。泉州刺史、左厢都虞候李连有罪,亡入溪洞,合众攻福州,岩击败之。镒畏岩之逼,表岩自代,冬十二月壬寅,以岩为福建观察使。岩为治有威惠,闽人安之。
光启元年春正月,秦宗权责租赋於光州刺史王绪,绪不能给。宗权怒,发兵击之。绪惧,悉举光、寿二州兵五千人,驱吏民渡江,以刘行全为前锋,转掠江、洪、虔州,是月陷汀、漳二州,然皆不能守也。
秋八月,王绪至漳州,以道险粮少,令军中「无得以老弱自随,犯者斩」。唯王潮兄弟扶其母董氏崎岖从军,绪召潮等责之曰:「军皆有法,未有无法之军。汝违吾令而不诛,是无法也。」三子曰:「人皆有母,未有无母之人。将军奈何使人弃其母。」绪怒,命斩其母。三子曰:「潮等事母如事将军,既杀其母,安用其子。请先母死。」将士皆为之请,乃舍之。
有望气者谓绪曰:「军中有王者气。」於是绪见将卒有勇略逾已及气质魁岸者皆杀之。刘行全亦死,众皆自危,曰:「行全亲也,且军锋之冠,犹不免,况吾属乎。」行至南安,王潮说其前锋将曰:「吾属违坟墓,捐妻子,羁旅外乡,为群盗,岂所欲哉,乃为绪所迫胁故也。今绪猜刻不仁,妄杀无辜,军中孑孑者受诛且尽。子须眉若神,骑射绝伦,又为前锋,吾窃为子危之。」前锋将执潮手泣,问计安出。潮为之谋,伏壮士数十人於篁竹中,伺绪至,挺剑大呼跃出,就马上擒之,反缚以徇,军中皆呼万岁。潮推前锋将为主,前锋将曰:「吾属今日不为鱼肉,皆王君力也。夫以王君为主,谁敢先之。」相推让数四,卒奉潮为将军。绪叹曰:「此子在吾网中不能杀,岂非天哉。」
潮引兵将还光州,约其属,所过秋毫无犯。行及沙县,泉州人张延鲁等以刺史廖彦若贪暴,帅耆老奉牛酒遮道,请潮留为州将,潮乃引兵围泉州。
二年秋八月,王潮拔泉州,杀廖彦若。潮闻福建观察使陈岩威名,不敢犯福州境,遣使降之,岩表潮为泉州刺史。潮沈勇有智略,既得泉州,招怀离叛,均赋缮兵,吏民悦服。幽王绪於别馆,绪惭,自杀。
昭宗大顺二年。福建观察使陈岩疾病,遣使以书召泉州刺史王潮,欲授以军政,未至而岩卒。岩妻弟都将范晖讽将士推已为留後,发兵拒潮。
景福元年。范晖骄侈失众心,王潮以从弟彦复为都统,弟审知为都监,将兵攻福州。民自请输米饷军,平湖洞及滨海蛮夷皆以兵船助之。
二年。王彦复、王审知攻福州,久不下。范晖求救於威胜节度董昌,昌与陈岩婚姻,发温、台、婺州兵五千救之。彦复、审知以城坚,援兵且至,士卒死伤多,白王潮,欲罢兵更图後举,潮不许。请潮自临行营,潮报曰:「兵尽添兵,将尽添将,兵将俱尽,吾当自来。」彦复、审知惧,亲犯矢石急攻之。五月,城中食尽,晖知不能守,夜以印授监军,弃城走,援兵亦还。庚子,彦复等入城。辛丑,晖亡抵沿海都,为将士所杀。潮入福州,自称留後,素服葬陈岩,以女妻其子延晦,厚抚其家。汀、建二州降,岭、海间群盗二十余辈皆降溃。
冬十月戊戌,以泉州刺史王潮为福建观察使。
干宁三年秋九月庚辰,升福州为威武军,以观察使王潮为节度使。四年,威武节度使王潮弟审知为观察副使,有过,潮犹加捶挞,
审知无怨色。潮寝疾,舍其子延兴、延虹、延丰、延休,命审知知军府事。十二月丁未,潮薨,审知以让其兄泉州刺史审邽,审邽以审知有功,辞不受。审知自称福建留後,表於朝廷。
光化元年春三月己丑,以王审知充威武留後。冬十月癸卯,以威武留後王审知为节度使。三年春二月壬申,加威武节度使王审知同平章事。後梁太祖开平元年夏五月己卯,以王审知兼侍中。
三年夏四月庚子,以王审知为闽王。
均王贞明六年。初,闽王审知承制加其从子泉州刺史延彬领平卢节度使。延彬治泉州十七年,吏民安之。会得白鹿及紫芝,僧浩源以为王者之符,延彬由是骄纵,密遣使浮海入贡,求为泉州节度使。事觉,审知诛浩源及其党,黜延彬归私第。
後唐庄宗同光三年夏五月,闽王审知寝疾,命其子节度副使延翰权知军府事。冬十二月辛未,闽忠懿王审知卒,子延翰自称威武留後。汀州民陈本聚众三万围汀州,延翰遣右军都监柳邕等将兵二万讨之。
明宗天成元年春正月,闽人破陈本,斩之。
三月辛酉,以威武节度副使王延翰为威武节度使。夏五月甲戌,加王延翰同平章事。冬十月,威武节度使、同平章事王延翰骄淫残暴,己丑,自称大
闽国王,立宫殿,置百官,威仪、文物皆仿天子之制,群下称之曰殿下。赦境内,追尊其父审知曰昭武王。
闽王延翰蔑弃兄弟,袭位才逾月,出其弟延钧为泉州刺史。延翰多取民女以充後庭,采择不已。延钧上书极谏,延翰怒,由是有隙。父审知养子延禀为建州刺史,延翰与书,使之采择,延禀覆书不逊,亦有隙。十二月,延禀、延钧合兵袭福州。延禀顺流先至,福州指挥使陈陶帅众拒之,兵败,陶自杀。是夜,延禀帅壮士百余人趋西门,梯城而入,执守门者,发库取兵仗。及寝门,延翰惊匿别室。辛卯旦,延禀执之,暴其罪恶,且称延翰与妻崔氏共弒先王,告谕吏民,斩於紫宸门外。是日,延钧至城南,延禀开门纳之,推延钧为威武留後。
二年春正月戊辰,王延禀还建州,王延钧送之,将别,谓延钧曰:「善守先人基业,勿烦老兄再下。」延钧逊谢甚恭而色变。
夏五月癸丑,以威武留後王延钧为本道节度使、守中书令、琅邪王。三年秋七月戊辰,以威武节度使王延钧为闽王。冬十二月,闽王延钧度民二万为僧,由是闽中多僧。
四年冬十二月,奉国节度使、知建州王延禀称疾,退居里第,请以建州授其子继雄。庚子,诏以继雄为建州刺史。
长兴二年夏四月,闽奉国节度使兼中书令王延禀闻闽王延钧有疾,以次子继升知建州留後,帅建州刺史继雄将水军袭福州。癸卯,延禀攻西门,继雄攻东门,延钧遣楼船指挥使王仁达将水军拒之。仁达伏甲舟中,伪立白帜请降,继雄喜,屏左右,登仁达舟慰抚之。仁达斩继雄,枭首於西门。延禀方纵火攻城,见之恸哭,仁达因纵兵击之,众溃,左右以斛舁延禀而走,甲辰,追擒之。延钧见之曰:「果烦老兄再下」,延禀惭不能对。延钧囚於别室,遣使者如建州招抚其党。其党杀使者,奉继升及弟继伦奔吴越。仁达,延钧从子也。
五月,闽王延钧斩王延禀於市,复其姓名曰周彦琛。遣其弟都教练使延政如建州抚慰吏民。
六月,闽王延钧好神仙之术,道士陈守元、巫者徐彦林兴盛韬共诱之作宝皇宫,极土木之盛,以守元为宫主。
冬十二月,闽陈守元等称宝皇之命,谓闽王延钧曰:「苟能避位受道,当为天子六十年。」延钧信之,丙子,命其节度副使继鹏权军府事。延钧避位受籙,道名玄锡。
三年春三月甲辰,闽王延钧覆位。
夏六月,闽王延钧谓陈守元曰:「为我问宝皇,既为六十年天子,後当何如?」明日,守元入白「昨夕奏章,得宝皇旨,当为大罗仙主。」徐彦等亦曰:「北庙崇顺王尝见宝皇,其言与守元同。」延钧益自负,始谋称帝。表朝廷,云:「钱鏐卒,请以臣为吴越王。马殷卒,请以臣为尚书令。」朝廷不报,自是职贡遂绝。
四年春正月,闽人有言真封宅龙见者,闽王延钧更命其宅曰龙跃宫。遂诣宝皇宫受册,备仪卫,入府,即皇帝位,国号大闽,大赦,改元龙启,更名璘。追尊父、祖,立五庙。以其僚属李敏为左仆射、门下侍郎,其子节度副使继鹏为右仆射、中书侍郎,并同平章事。以亲吏吴勖为枢密使。唐册礼使裴杰、程侃适至海门,闽主以杰为如京使,侃固求北还,不许。闽主自以国小地僻,常谨事四邻,由是境内差安。
夏四月,闽主璘立子继鹏为福王,充宝皇宫使。五月,闽地震,闽主璘避位修道,命福王继鹏权总万机。初,闽王审知性节俭,府舍皆庳陋。至是大作宫殿,极土木之盛。
秋七月戊子,闽主璘复位。初,福建中军使薛文杰性巧佞,璘喜奢侈,文杰以聚敛求媚,璘以为国计使,亲任之。文杰阴求富民之罪,籍没其财,被榜捶者胸背分受,仍以铜器火熨之。建州土豪吴光入朝,文杰利其财,求其罪,将治之。光怨怒,帅其众且万人叛奔吴。
九月,闽内枢密使薛文杰说闽主抑挫诸宗室。从子继图不胜忿,谋反,坐诛,连坐者千余人。
闽俗好鬼神,巫盛韬等皆有宠。薛文杰言於闽主曰:「陛下左右多奸臣,非质诸鬼神,不能知也。盛韬善视鬼,宜使察之。」闽主从之。文杰恶枢密吴勖,勖有疾,文杰省之,曰:「主上以公久疾,欲罢公近密,仆言公但小苦头痛耳,将愈矣。主上或遣使来问,慎勿以他疾对也。」勖许诺。明日,文杰使韬言於闽主曰:「适见北庙崇顺王讯吴勖谋反,以铜钉钉其脑,金椎击之。」闽主以告文杰,文杰曰:「未可信也,宜遣使问之。」果以头痛对,即收下狱,遣文杰及狱吏杂治之,勖自诬服,并其妻子诛之。由是国人益怒。
吴光请兵於吴,吴信州刺史蒋延徽不俟朝命,引兵会光攻建州。闽主遣使求救於吴越。十一月,闽主尊鲁国夫人黄氏为皇太后。
十二月,闽主改福州为长乐府。亲从都指挥使王仁达有擒王延禀之功,性慷慨,言事无所避,闽主恶之。尝私谓左右曰:「仁达智有余,吾犹能御之,非少主臣也。」至是,竟诬以叛,族诛之。
潞王清泰元年春正月,吴蒋延徽败闽兵於浦城,遂围建州。闽主璘遣上军使张彦柔、骠骑大将军王延宗将兵万人救建州。延宗军及中涂,士卒不进,曰:「不得薛文杰,不能讨贼。」延宗驰使以闻,国人震恐。太后及福王继鹏泣谓璘曰:「文杰盗弄国权,枉害无辜,上下怨怒久矣。今吴兵深入,士卒不进,社稷一旦倾覆,留文杰何益。」文杰亦在侧,互陈利害。璘曰:「吾无如卿何,卿自为谋。」文杰出,继鹏伺之於启圣门外,以笏击之仆地,槛车送军前,市人争持瓦砾击之。文杰善术数,自云过三日则无患。部送者闻之,倍道兼行,二日而至。士卒见之踊跃,脔食之。闽主亟遣赦之,不及。初,文杰以古制槛车疏阔,更为之,形如木匮,攒以铁鋩,内向,动辄触之。车成,文杰首自入焉。并诛盛韬。
蒋延徽攻建州垂克,徐知诰以延徽吴太祖之婿,与临川王蒙素善,恐其克建州奉蒙以图兴复,遣使召之。延徽亦闻闽兵及吴越兵将至,引兵归。闽人追击,败之,士卒死亡甚众,归罪於都虞候张重进,斩之。知诰贬延徽为右威卫将军,遣使求好於闽。
二年春正月,闽主立淑妃陈氏为皇后。初,闽主两娶刘氏,皆士族,美而无宠。陈後,本闽太祖侍婢金凤也,陋而淫,闽主嬖之,以其族人守恩、匡胜为殿使。
夏六月,闽福王继鹏私於宫人李春燕,继鹏请之於陈後,後白闽主而赐之。
初,闽主有幸臣曰归守明,出入卧内。闽主晚年得风疾,陈後与守明及百工院使李可殷私通,国人皆恶之,莫敢言。可殷尝谮皇城使李仿於闽主,後族陈匡胜无礼於福王继鹏,仿及继鹏皆恨之。闽主疾甚,继鹏有喜色。仿以闽主为必不起,冬十月己卯,使壮士数人持白挺击李可殷,杀之,中外震惊。庚辰,闽主疾少间,陈後诉之。闽主力疾视朝,诘可殷死状,仿惧而出,俄顷,引部兵鼓噪入宫。闽主闻变,匿於九龙帐下,乱兵刺之而出。闽主宛转未绝,宫人不忍其苦,为绝之。仿与继鹏杀陈後、陈守恩、陈匡胜、归守明及继鹏弟继韬,继韬素与继鹏相恶故也。辛巳,继鹏称皇太后令监国,是日,即皇帝位,更名昶。谥其父曰齐肃明孝皇帝,庙号惠宗。既而自称权知福建节度事,遣使奉表於唐。大赦境内。立李春燕为贤妃。
初,闽惠宗娶汉主女清远公主,使宦者闽清林延遇置邸於番禺,专掌国信。汉主赐以大第,禀赐甚厚,数问以闽事。延遇不对,退谓人曰:「去闽语闽,去越语越,处人宫禁,可如是乎。」汉主闻而贤之,以为内常侍,使钩校诸司事。延遇闻惠宗遇弒,求归,不许,素服向其国三日哭。
闽皇城使、判六军诸卫李仿专制朝政,阴养死士,闽主昶与拱晨指挥使林延皓等图之。延皓等诈亲附仿,仿待之不疑。十一月壬子,仿入朝,延皓等伏卫士数百於内殿,执斩之,枭首朝门。仿部兵千余持白梃攻应天门,不克,焚启圣门,夺仿首奔吴越。诏暴仿弒君及杀继韬等罪,告谕中外。以建王继严权判六军诸卫,以六军判官永泰叶翘为内宣徽使参政事。
翘博学质直,闽惠宗擢为福王友,昶以师傅礼待之,多所裨益,宫中谓之「国翁」。昶既嗣位,骄纵,不与翘议国事。一旦,昶方视事,翘衣道士服过庭中趋出,昶召还,拜之,曰:「军国事殷,久不接对,孤之过也。」翘顿首曰:「老臣辅导无状,致陛下即位以来,无一善可称。愿乞骸骨。」昶曰:「先帝以孤属公,政令不善,公当极言,奈何弃孤去。」厚赐金帛,慰谕令复位。昶元妃梁国夫人李氏,同平章事敏之女,昶嬖李春燕待夫人甚薄。翘谏曰:「夫人先帝之甥,聘之以礼,奈何新爱而弃之。」昶不从,由是疏之。未几覆上书言事,昶批其纸尾曰:「一叶随风落御沟」,遂放归永秦,以寿终。
十二月,闽主赐洞真先生陈守元号「天师」,信重之,乃至更易将相、刑罚、选举皆与之议。守元受赂请托,言无不从,其门如市。
後晋高祖天福元年春三月,闽主昶改元通文,立贤妃李氏为皇后,尊皇太后曰太皇太后。
二年夏四月,闽主作紫微宫,饰以水晶,土木之盛,倍於宝皇宫。又遣使散诣诸州,伺人隐匿。
夏六月,方士言於闽主,云有白龙夜见螺峰,闽主作白龙寺。时百役繁兴,用度不足,闽主谓吏部侍郎判三司候官蔡守蒙曰:「闻有司除官皆受赂,有诸。」对曰:「浮言无足信也。」闽主曰:「朕知之久矣。今以委卿,择贤而授,不肖及罔冒者勿拒,第令纳赂,籍而献之。」守蒙素廉,以为不可。闽主怒,守蒙惧而从之,自是除官但以货多寡为差。闽主又以空名堂牒使医工陈究卖官於外,专务聚敛,无有盈厌。又诏民有隐年者杖背,隐口者死,逃亡者族。果、菜、鸡、豚,皆重征之。
冬十月,闽主命其弟威武节度使继恭上表告嗣位於晋,且请置邸於都下。
三年冬十一月丙午,以闽主昶为闽国王,以左散骑常侍卢损为册礼使,赐昶赭袍。戊申,以威武节度使王继恭为临海郡王。闽主闻之,遣进奏官林恩白执政,以既袭帝号,辞册命及使者。闽谏议大夫黄讽以闽主淫暴,与妻子辞诀入谏。闽主欲杖之,讽曰:「臣若迷国不忠,死亦无怨,直谏被杖,臣不受也。」闽王怒,黜为民。
四年春二月,卢损至福州,闽主称疾不见,命弟继恭主之。遣其礼部员外郎郑元弼奉继恭表,随损入贡。闽主不礼於损,有士人林省邹私谓损曰:「吾主不事其君,不爱其亲,不恤其民,不敬其神,不睦其邻,不礼其宾,其能久乎。余将僧服而北逃,会当相见上国耳。」
闽主忌其叔父前建州刺史延武、户部尚书延望才名,巫者林兴与延武有怨,托鬼神语,云:「延武、延望将为变。」闽主不复诘,使兴帅壮士就第杀之,并其五子。
闽主用陈守元言,作三清殿于禁中,以黄金数千斤铸宝皇大帝、天尊、老君像,昼夜作乐,焚香祷祀,求神丹。政无大小,皆林兴传宝皇命决之。
闽判六军诸卫建王继严得士心,闽主忌之,六月,罢其兵柄,更名继裕。以弟继镛判六军,去「诸卫。」字。
林兴诈觉,流泉州。望气者言宫中有灾,乙未,闽主徙居长春宫。
初,闽惠宗以太祖元从为拱宸、控鹤都,及康宗立,更募壮士二千人为腹心,号「宸卫都」,禄赐皆厚於二都。或言二都怨望,将作乱,闽主欲分隶漳、泉二州,二都益怒。闽主好为长夜之饮,强群臣酒,醉则令左右伺其过失。从弟继隆醉失礼,斩之。屡以猜怒诛宗室,叔父左仆射、同平章事延羲阳为狂愚以避祸,闽主赐以道士服,置武夷山中,寻复召还,幽於私第。
闽主数侮拱宸、控鹤军使永泰朱文进、光山连重遇,二人怨之。会北宫火,求贼不获,闽主命重遇将内外营兵扫除余烬,日役万人,士卒甚苦之。又疑重遇知纵火之谋,欲诛之。内学士陈郯私告重遇。辛巳夜,重遇入直,帅二都兵焚长春宫以攻闽主,使人迎延羲於瓦砾中,呼万岁,复召外营兵共攻闽主。独宸卫都拒战,闽主乃与李後如宸卫都。比明,乱兵焚宸卫都,宸卫都战败,余众千余人,奉闽主及李後出北关,至梧桐岭,众稍逃散。延羲使兄子前汀州刺史继业将兵追之,及於村舍。闽主素善射,引弓杀数人。俄而追兵云集,闽主知不免,投弓谓继业曰:「卿臣节安在。」继业曰:「君无君德,臣安得有臣节。新君叔父也,旧君昆弟也,孰亲孰疏。」闽主不复言。继业与之俱还,至陁庄,饮以酒,醉而缢之,并李後及诸子王继恭皆死。宸卫余众奔吴越。
延羲自称威武节度使、闽国王,更名曦,改元永隆,赦系囚,颁赉中外。以宸卫弒闽主赴於邻国,谥闽主曰:「圣神英睿文明广武应道大弘孝皇帝」,庙号康宗。遣商人间道奉表称藩於晋,然其在国置百官皆如天子之制,以太子太傅致仕李真为司空兼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连重遇之攻康宗也,陈守元在宫中,易服色将逃,兵人杀之。重遇执蔡守蒙,数以卖官之罪而斩之。闽主曦既立,遣使诛林兴於泉州。
冬十月庚戌,闽主康宗所遣使者郑元弼至大梁。康宗遗执政书曰:「闽国一从兴运,久历年华,见北辰之帝座频移,致东海之风帆多阻。」又求用敌国礼致书往来。帝怒其不逊,壬子,诏却其贡物及福建诸州纲运,并令元弼及进奏官林恩部送速归。兵部员外郎李知损上言:「王昶僭慢,宜执留使者,籍没其货。」乃下元弼、恩狱。
十二月,闽主作新宫,徙居之。
五年春正月,帝引见闽使郑元弼等。元弼曰:「王昶蛮夷之君,不知礼义,陛下得其善言不足喜,恶言不足怒。臣将命无状,愿伏鈇鑕以赎昶罪。」帝怜之,辛未,诏释元弼等。
闽王曦既立,骄淫苛虐,猜忌宗族,多寻旧怨。其弟建州刺史延政数以书谏之,曦怒,复书骂之。遣亲吏叶翘监建州军,教练使杜汉崇监南镇军,二人争捃延政阴事告於曦,由是兄弟积相猜恨。一日,翘与延政议事不叶,翘诃之曰:「公反邪。」延政怒,欲斩翘,翘奔南镇。延政发兵就攻之,败其戍兵,翘、汉崇奔福州西鄙,戍兵皆溃。
二月,曦遣统军使潘师逵、吴行真将兵四万击延政。师逵军於建州城西,行真军於城南,皆阻水置营,焚城外庐舍。延政求救於吴越,壬戌,吴越王元瓘遣宁国节度使、同平章事仰仁诠、内都监使薛万忠将兵四万救之。丞相林鼎谏,不听。三月戊辰,师逵分兵三千,遣都军使蔡弘裔将之出战,延政遣其将林汉彻等败之於茶山,斩首千余级。
丁丑,王延政募敢死士千余人,夜涉水,潜入潘师逵垒,因风纵火,城上鼓噪以应之,战棹都头建安陈诲杀师逵,其众皆溃。戊寅,引兵欲攻吴行真寨,建人未涉水,行真及将士弃营走,死者万人。延政乘胜取永平、顺昌二城。自是建州之兵始盛。
夏四月,吴越仰仁诠等兵至建州,王延政以福州兵已败去,奉牛酒犒之,请班师。仁诠等不从,营於城之西北。延政惧,复遣使乞师於闽王,闽王以泉州刺史王继业为行营都统,将兵二万救之。且移书责吴越,遣轻兵绝吴越粮道。会久雨,吴越军食尽,五月,延政遣兵出击,大破之,俘斩以万计。癸未,仁铨等夜遁。
唐主遣客省使尚全恭如闽,和闽王曦及王延政。六月,延政遣牙将及女奴持誓书及香炉至福州,与曦盟於宣陵,然兄弟相猜恨犹如故。
闽王曦因商人奉表自理,十一月甲申,以曦为威武节度使兼中书令,封闽国王。
六年春正月,王延政城建州,周二十里,请於闽王曦,欲以建州为威武军,自为节度使。曦以威武军福州也,乃以建州为镇安军,以延政为节度使,封富沙王。延政改镇安曰镇武而称之。
夏四月,闽主曦以其子亚澄同平章事、判六军诸卫。曦疑其弟汀州刺史延喜与延政通谋,遣将军许仁钦以兵三千如汀州,执延喜以归。
夏六月,闽王曦闻王延政以书招泉州刺史王继业,召继业还,赐死於郊外,杀其子於泉州。初,继业为汀州刺史,司徒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杨沂丰为士曹参军,与之亲善。或告沂丰与继业通谋,沂丰方侍宴,即收下狱,明日斩之,夷其族。沂丰,涉之从弟也,时年八十余,国人哀之。自是宗族、勋旧相继被诛,人不自保。谏议大夫黄峻舁榇诣朝堂极谏,曦曰:「老物狂发矣。」贬漳州司户。
曦淫侈无度,资用不给,谋於国计使南安陈匡范,匡范请日进万金。曦悦,加匡范礼部侍郎,匡范增算商贾数倍。曦宴群臣,举酒属匡范曰:「明珠美玉,求之可得,如匡范人中之宝,不可得也。」未几,商贾之算不能足日进,贷诸省务钱以足之,恐事觉,忧悸而卒,曦祭赠甚厚。诸省务以匡范贷帖闻,曦大怒,斫棺,断其尸弃水中。以连江人黄绍颇代为国计使。绍颇请「令欲仕者,自非荫补,皆听输钱即授之,以资望高下及州县户口多寡定其直,自百缗至千缗。」从之。
秋七月,闽主曦自称大闽皇,领威武节度使,与王延政治兵相攻,互有胜负。福、建之间,暴骨如莽。镇武节度判官晋江潘承佑屡请息兵修好,延政不从。闽主使者至,延政大陈甲卒以示之,对使者语甚悖慢。承佑长跪切谏,延政怒,顾左右曰:「判官之肉可食乎。」承佑不顾,声色愈厉。
闽主曦恶泉州刺史王继严得众心,既罢,归酖杀之。
九月,闽主曦以其子琅邪王亚澄为威武节度使兼中书令,改号长乐王。
冬十月,闽主曦即皇帝位,王延政自称兵马元帅。闽同平章事李敏卒。
七年春正月,闽主曦立皇后李氏,同平章事真之女也,嗜酒刚愎,曦宠而惮之。三月,闽主曦立长乐王亚澄为闽王。
夏六月,闽富沙王延政围汀州。闽主曦发漳、泉兵五千救之。又遣其将林守亮入尤溪,大明宫使黄敬忠屯尤口,欲乘虚袭建州,国计使黄绍颇将步卒八千,为二军声援。秋七月,闽富沙王延政攻汀州,四十二战,不克而归。其将包洪实、陈望将水军以御福州之师。丁酉,遇於尤口。黄敬忠将战,占者言时刻未利,按兵不动。洪实等引兵登岸,水陆夹攻之,杀敬忠,俘斩二千级,林守亮、黄绍颇皆遁归。
八月,闽主曦遣使以手诏及金器九百、钱万缗、将吏敕告六百四十通,求和於富沙王延政,延政不受。
丙寅,闽主曦宴群臣於九龙殿。从子继柔不能饮,强之。继柔私减其酒,曦怒,并客将斩之。
闽主曦以同平章事候官余廷英为泉州刺史。廷英贪秽,掠人女子,诈称受诏采择以备後宫。事觉,曦遣御史按之。廷英惧,诣福州自归,曦诘责,将以属吏。廷英退,献买宴钱万缗。曦悦,明日召见,谓曰:「宴已买矣,皇后贡物安在。」廷英复献钱於李後,乃遣归泉州。自是诸州皆别贡皇后物。未几,复召廷英为相。
闽盐铁使、右仆射李仁遇,敏之子,闽主曦之甥也,年少,美姿容,得幸於曦。十二月,以仁遇为左仆射兼中书侍郎,翰林学士、吏部侍郎李光准为中书侍郎兼户部尚书,并同平章事。
曦荒淫无度,尝夜宴,光准醉忤旨,命执送都市斩之。吏不敢杀,系狱中。明日,视朝,召复其位。是夕,又宴,收翰林学士周维岳下狱。吏拂榻待之,曰:「相公昨夜宿此,尚书勿忧。」醒而释之。他日,又宴,侍臣皆以醉去,独维岳在。曦曰:「维岳身甚小,何饮酒之多。」左右或曰:「酒有别肠,不必长大。」曦欣然,命捽维岳下殿,欲剖视其酒肠。或曰:「杀维岳,无人复能侍陛下剧饮者。」乃舍之。
齐王天福八年春二月,闽富沙王延政称帝於建州,国号大殷,大赦,改元天德。以将乐县为镛州,延平镇为镡州。立皇后张氏。以节度判官潘承佑为吏部尚书,节度巡官建阳杨思恭为兵部尚书。未几,以承佑同平章事,思恭迁仆射、录军国事。延政服赭袍视事,然牙参及接邻国使者,犹如藩镇礼。殷国小民贫,军旅不息。杨思恭以善聚敛得幸,增田亩山泽之税,至於鱼、盐、蔬、果无不倍徵,国人谓之「杨剥皮」。
三月,闽主曦纳金吾使尚保殷之女,立为贤妃。妃有殊色,曦嬖之。醉中,妃所欲杀则杀之,所欲宥则宥之。殷将陈望等攻闽福州,入其西郛,既而败归。
夏五月,殷吏部尚书、同平章事潘承佑上书陈十事,大指言:「兄弟相攻,逆伤天理,一也。赋敛烦重,力役无节,二也。发民为兵,羁旅愁怨,三也。杨思恭夺人衣食,使归怨於上,群臣莫敢言,四也。疆土狭隘,多置州县,增吏困民,五也。除道裹粮,将攻临汀,曾不忧金陵、钱塘承虚相袭,六也。括高赀户,财多者补官,逋负者被刑,七也。延平诸津,徵果、菜、鱼、米,获利至微,敛怨甚大,八也。与唐、吴越为邻,即位以来,未尝通使,九也。宫室台榭,营建无度,十也。」殷王延政大怒,削承佑官爵,勒归私第。
初,闽主曦侍康宗宴,会新罗献宝剑,康宗举以示同平章事王倓曰:「此何所施。」倓对曰:「斩为臣不忠者。」时曦已蓄异志,凛然变色。至是,宴群臣,复有献剑者,曦命发倓冢,斩其尸。校书郎陈光逸谓其友曰:「主上失德,亡无日矣,吾欲死谏。」其友止之,不从,上书陈曦大恶五十事。曦怒,命卫士鞭之数百,不死,以绳系其颈,悬诸庭树,久之乃绝。
闽主尝嫁其女,取班簿阅视之,朝士有不贺者十二人,皆杖之於朝堂。以御史中丞刘赞不举劾,亦将杖之,赞义不受辱,欲自杀。谏议大夫郑元弼谏曰:「古者刑不上大夫。中丞仪刑百僚,岂宜加之棰楚。」曦正色曰:「卿欲效魏徵邪。」元弼曰:「臣以陛下为唐太宗,故敢效魏徵。」曦怒稍解,乃释赞,赞竟以忧卒。
开运元年春正月,唐主遣使遗闽主曦及殷主延政书,责以兄弟寻戈。曦复书,引周公诛管、蔡,唐太宗诛建成、元吉为比。延政复书,斥唐主夺杨氏国。唐主怒,遂与殷绝。
闽拱宸都指挥使朱文进、合门使连重遇既弒康宗,常惧国人之讨,相与结婚以自固。闽主曦果於诛杀,尝游西园,因醉杀控鹤指挥使魏从朗。从朗,朱、连之党也。又尝酒酣,诵白居易诗「惟有人心相对间,咫尺之情不能料」,因举酒属二人。二人起,流涕再拜,曰:「臣子事君父,安有他志。」曦不应,二人大惧。
李後妒尚贤妃之宠,欲杀曦而立其子亚澄,使人告二人曰:「主上殊不平於二公,奈何。」会後父李真有疾,乙酉,曦如真第问疾。文进、重遇使拱宸马步使钱达弒曦於马上,召百官集朝堂,告之曰:「太祖昭武皇帝光启闽国,今子孙淫虐,荒坠厥绪。天厌王氏,宜更择有德者立之。」众莫敢言,重遇乃推文进升殿,被衮冕,帅群臣北面再拜称臣。文进自称闽主,悉收王氏宗族延喜以下少长五十余人,皆杀之。葬闽主曦,谥曰睿文广武明圣元德隆道大孝皇帝,庙号景宗。以重遇总六军。礼部尚书、判三司郑元弼抗辞不屈,黜归田里,将奔建州,文进杀之。文进下令,出宫人,罢营造,以反曦之政。
殷主延政统军使吴成义将兵讨文进,不克。
文进加枢密使鲍思润同平章事,以羽林统军使黄绍颇为泉州刺史,左军使程文纬为漳州刺史。汀州刺史同安许文稹举郡降之。
夏四月,朱文进遣使如唐,唐主囚其使,将伐之,会天暑疾疫而止。
秋八月,朱文进自称威武留後、权知闽国事,遣使奉表称藩於晋。癸丑,以文进为威武节度使,知闽国事。
冬十月,殷主延政遣其将陈敬佺以兵三千屯尤溪及古田,卢进以兵二千屯长溪。泉州散员指挥使桃林留从效谓同列王忠顺、董思安、张汉思曰:
「朱文进屠灭王氏,遣腹心分据诸州。吾属世受王氏恩,而交臂事贼,一旦富沙王克福州,吾属死有余愧。」众以为然。十一月,从效等各引军中所善壮士,夜饮於从效之家,从效绐之曰:「富沙王已平福州,密旨令吾属讨黄绍颇。吾观诸君状貌,皆非久处贫贱者。从吾言,富贵可图。不然,祸且至矣。」众皆踊跃,操白挺,逾垣而入,执绍颇,斩之。从效持州印诣王继勋第,请主军府。从效自称平贼统军使,函绍颇首,遣副兵马使临淮陈洪进赍诣建州。
洪进至尤溪,福州戍兵数千遮道。洪进绐之曰:「义师已诛朱福州,吾倍道逆嗣君於建州,尔辈尚守此何为乎。」以绍颇首示之,众遂溃,大将数人从洪进诣建州。延政以继勋为侍中、泉州刺史,从效、忠顺、思安、洪进皆为都指挥使。漳州将程谟闻之,立杀刺史程文纬,立王继成权州事。继勋、继成,皆延政从子也,朱文进之灭王氏,二人以疏远获全。
汀州刺史许文稹,奉表请降於殷。十二月癸丑,加朱文进同平章事,封闽国王。
朱文进闻黄绍颇死,大惧,以重赏募兵二万,遣统军使林守谅、内客省使李廷锷将之攻泉州,钲鼓相闻五百里。殷主延政遣大将军杜进将兵二万救泉州,留从效开门与福州兵战,大破之,斩守谅,执廷锷。延政遣统军使吴成义帅战舰千艘攻福州,朱文进遣子弟为质於吴越以求救。
初,唐翰林待诏臧循与枢密副使查文徽同乡里,循常为贾人,习福建山川,为文徽画取建州之策。文徽表请用兵击王延政,国人多以为不可。唐主以文徽为江西安抚使,循行境上,觇其可否。文徽至信州,奏言攻之必克。唐主以洪州营屯都虞候边镐为行营招讨诸军都虞候,将兵从文徽伐殷。文徽自建阳进屯盖竹,闻泉、漳、汀三州皆降於殷。殷将张汉真自镛州将兵八千将至,文徽惧,退保建阳。臧循屯邵武、邵武民导殷兵袭破循军,执循送建州,斩之。
闰月,殷吴成义闻有唐兵,诈使人告福州吏民曰:「唐助我讨贼臣,大兵今至矣。」福人益惧。乙未,朱文进遣同平章事李光准等奉国宝於殷。
丁酉,福州南廊承旨林仁翰谓其徒曰:「吾曹世事王氏,今受制贼臣,富沙王至,何面见之。」帅其徒三十人被甲趣连重遇第,重遇方严兵自卫,三十人者望之,稍稍遁去。仁翰执槊直前刺重遇,杀之,斩其首以示众曰:「富沙王且至,汝辈族矣。今重遇已死,何不亟取文进以赎罪。」众踊跃从之,遂斩文进,迎吴成义入城,函二首送建州。
二年春正月,闽之故臣共迎殷主延政,请归福州,改国号曰闽。延政以方有唐兵,未暇徙都,以从子门下侍郎、同平章事继昌都督南都内外诸军事,镇福州。以飞捷指挥使黄仁讽为镇遏使,将兵卫之。
林仁翰至福州,闽主赏之甚薄,仁翰未尝自言其功。发南都侍卫及两军甲士万五千人诣建州以拒唐。
二月,唐查文徽表求益兵,唐主以天威都虞候何敬洙为建州行营招讨马步都指挥使,将军祖全恩为应援使,姚凤为都监,将兵数千会攻建州,自崇安进屯赤岭。闽主延政遣仆射杨思恭、统军使陈望将兵万人拒之,列栅水南,旬余不战,唐人不敢逼。思恭以延政之命督望战,望曰:「江、淮兵精,其将习武事。国之安危,系此一举,不可不万全而後动。」思恭怒曰:「唐兵深侵,陛下寝不交睫,委之将军。今唐兵不出数千,将军拥众万余,不乘其未定而击之,有如唐兵惧而自退,将军何面目见陛下乎。」望不得已,引兵涉水与唐战,全恩等以大军当其前,使奇兵出其後,大破之。望死,思恭仅以身免。延政大惧,婴城自守,召董思安、王忠顺使将泉州兵五千诣建州,分守要害。
初,光州人李仁达仕闽为元从指挥使,十五年不迁职。闽主曦之世,叛奔建州,闽主延政以为将。及朱文进弒曦,复叛奔福州,陈取建州之策。文进恶其反覆,黜居福清。浦城人陈继珣亦叛闽主延政奔福州,为曦画策取建州,曦以为著作郎。及延政得福州,二人皆不自安。
王继昌暗弱嗜酒,不恤将士,将士多怨。仁达潜入福州,与继珣说黄仁讽曰:「今唐兵乘胜,建州孤危。富沙王不能保建州,安能保福州。昔王潮兄弟,光山布衣耳,取福建如反掌。况吾辈乘此机会,自图富贵,何患不如彼乎。」仁讽然之。是夕,仁达等引甲士突入府舍,杀继昌及吴成义。
仁达欲自立,恐众心未服,以雪峰寺僧卓岩明素为众所重,乃言:「此僧目重瞳子,手垂过膝,真天子也。」相与迎之。三月己亥,立以为帝,解去衲衣,被以衮冕,帅将吏北面拜之。然犹称天福十年,遣使奉表称藩於晋。
延政闻之,族黄仁讽家,命统军使张汉真将水军五千,会漳、泉兵讨岩明。
夏四月,闽张汉真至福州,攻其东关。黄仁讽闻其家夷灭,开门力战,大破闽兵,执汉真,入城,斩之。
卓岩明无他方略,但於殿上噀水散豆,作诸法事而已。又遣使迎其父於莆田,尊为太上皇。
李仁达既立岩明,自判六军诸卫事,使黄仁讽屯西门,陈继珣屯北门。仁讽从容谓继珣曰:「人之所以为人,以有忠信仁义也。吾顷尝有功於富沙,中间叛之,非忠也。人以从子托我,而与人杀之,非信也。属者与建兵战,所杀皆乡曲故人,非仁也。弃妻子,使人鱼肉之,非义也。此身十沈九浮,死有余愧。」因拊膺恸哭。继珣曰:「大丈夫徇功名,何顾妻子。宜置此事,勿以取祸。」仁达闻之,使人告仁讽、继珣谋反,皆杀之。由是兵权尽归仁达。
五月丁巳,李仁达大阅战士,请卓岩明临视,仁达阴教军士突前登阶,刺杀岩明。仁达阳惊,狼狈而走,军士共执仁达,使居岩明之坐。仁达乃自称威武留後,用保大年号,奏表称藩於唐,亦遣使入贡於晋。并杀岩明之父。唐以仁达为威武节度使、同平章事,赐名弘义,编之属籍。弘义又遣使修好於吴越。
唐兵围建州,屡破泉州兵。许文稹败唐兵於汀州,执其将时厚卿。
秋七月,闽人或告福州援兵谋叛,闽主延政收其铠仗,遣还,伏兵於隘,尽杀之,死者八千余人,脯其肉以归为食。
唐边镐拔镡州,查文徽之党魏岑、冯延已,延鲁以师出有功,皆踊跃赞成之。徵求供亿,府库为之耗竭,洪、饶、抚、信之民尤苦之。延政遣使奉表称臣於吴越,请为附庸以求救。
八月,唐兵围建州既久,建人离心。或谓董思安「盍早择去就」。思安曰:「吾世事王氏,危而叛之,天下其谁容我。」众感其言,无叛者。丁亥,唐先锋桥道使上元王建封先登,遂克建州,闽主延政降。王忠顺战死,董思安整众奔泉州。
初,唐兵之来,建人苦王氏之乱与杨思恭之重敛,争伐木开道以迎之。及破建州,纵兵大掠,焚宫室、庐舍俱尽。是夕寒雨,冻死者相枕,建人失望。唐主以其有功,皆不问。
九月,许文稹以汀州,王继勋以泉州,王继成以漳州皆降於唐。唐置永安军於建州。
冬十月,王延政至金陵,唐主以为羽林大将军,斩杨思恭以谢建人。以百胜节度使王崇文为永安节度使。崇文治以宽简,建人遂安。
三年春三月,唐泉州刺史王继勋致书修好於威武节度使李弘义。弘义以泉州故隶威武军,怒其抗礼,夏四月,遣弟弘通将兵万人伐之。
泉州郡指挥使留从效谓刺史王继勋曰:「李弘通兵势甚盛,士卒以使君赏罚不当,莫肯力战,使君宜避位自省。」乃废继勋归私第,代领军府事,勒兵击李弘通,大破之。表闻於唐,唐主以从效为泉州刺史,召继勋还金陵,遣将将兵戍泉州。徙漳州刺史王继成为和州刺史,汀州刺史许文稹为蕲州刺史。
初,唐人既克建州,欲乘胜取福州,唐主不许。枢密使陈觉请自往说李弘义,必令入朝。宋齐丘荐觉才辩,可不烦寸刃,坐致弘义。唐主乃拜弘义母、妻皆为国夫人,四弟皆迁官,以觉为福州宣谕使,厚赐弘义金帛。弘义知其谋,见觉,辞色甚倨,待之疏薄。觉不敢言入朝事而还。
秋八月,唐陈觉自福州还,至剑州,耻无功,矫诏使侍卫官顾忠召弘义入朝,自称权福州军府事,擅发汀、建、抚、信州兵及戍卒,命建州监军使冯延鲁将之趣福州迎弘义。延鲁先遗弘义书,谕以祸福。弘义复书请战,遣楼船指挥使杨崇保将州师拒之。觉以剑州刺史陈诲为缘江战棹指挥使,表「福州孤危,旦夕可克。」唐主以觉专命,甚怒。群臣多言兵已傅城下,不可中止,当发兵助之。丁丑,觉、延鲁败杨崇保於候官,戊寅,乘胜进攻福州西关。弘义出击,大破之,执唐左神威指挥使杨匡邺。唐主以永安节度使王崇文为东南面都招讨使,以漳、泉安抚使、谏议大夫魏岑为东面监军使,延鲁为南面监军使,会兵攻福州,克其外郭。弘义固守第二城。
九月,李弘义自称威武留後,权知闽国事,更名弘达,奉表请命於晋。甲午,以弘达为威武节度使、同平章事,知闽国事。
辛丑,福州排阵使马捷引唐兵自马牧山拔寨而入,至善化门桥,都指挥使丁彦贞以兵百人拒之。弘达退保善化门,外城再重皆唐兵所据。弘达更名达,遣使奉表称臣,乞师於吴越。
冬十月,唐漳州将林赞尧作乱,杀监军使周承义、剑州刺史陈诲。泉州刺史留从效举兵逐赞尧,以泉州裨将董思安权知漳州。唐主以思安为漳州刺史,思安辞以父名章,唐主改漳州为南州。命思安及留从效将州兵会攻福州,庚辰,围之。
福州使者至钱塘,吴越王弘佐召诸将谋之,皆曰:「道险远,难救。」惟内都监使临安水丘昭券以为当救。弘佐曰:「唇亡齿寒,吾为天下元帅,曾不能救邻道,将安用之。诸君但乐饱食安坐邪。」壬午,遣统军使张筠、赵承泰将兵三万水陆救福州。先是,募兵久无应者,弘佐命纠之,曰:「纠而为兵者,粮赐减半。」明日,应募者云集。弘佐命昭券专掌用兵,昭券惮程昭悦,以用兵事让之。弘佐命昭悦掌应援馈运事,而以军谋委元德昭。德昭,元仔倡之子也。
弘佐议铸铁钱以益将士禄赐,其弟牙内都虞候弘亿谏曰:「铸铁钱有八害:新钱既行,旧钱皆流入邻国,一也。可用於吾国,而不可用於他国,则商贾不行,百货不通,二也。铜禁至严,民犹盗铸,况家有铛釜,野有铧犁,犯法必多,三也。闽人铸铁钱而乱亡,不足为法,四也。国用幸丰,而自示空乏,五也。禄赐有常,而无故益之,以启无厌之心,六也。法变而弊,不可遽复,七也。钱者国姓,易之不祥,八也。」弘佐乃止。
十一月己酉,吴越兵至福州,自罾浦南潜入州城。唐兵进据东武门,李达与吴越兵共御之,不利。自是内外断绝,城中益危。
唐主遣信州刺史王建封助攻福州。时王崇文虽为元帅,而陈觉、冯延鲁、魏岑争用事,留从效、王建封倔强不用命,各争功,进退不相应。由是将士皆解体,故攻城不克。
唐主以江州观察使杜昌业为吏部尚书,判省事。先是,昌业自兵部尚书判省事,出江州,及还,阅簿籍,抚案叹曰:「未数年而府库所耗者半,其能久乎。」
後汉高祖天福十二年春三月,吴越复发水军,遣其将余安将之,自海道救福州。己亥,至白虾浦。海岸泥淖,须布竹箦乃可行,唐之诸军在城南者聚而射之,箦不得施。冯延鲁曰:「城所以不降,恃此救也。今相持不战,徒老我师,不若纵其登岸,尽杀之,则城不攻自降矣。」裨将孟坚曰:「浙兵至此已久,不能进退,求一战而死不可得,若听其登岸,彼必致死於我,其锋不可当,安能尽杀乎。」延鲁不听,曰:「吾自击之。」吴越兵既登岸,大呼奋击,延鲁不能御,弃众而走,孟坚战死。吴越兵乘胜而进,城中兵亦出,夹击唐兵,大破之。唐城南诸军皆遁,吴越兵追之。王崇文以牙兵三百拒之,诸军陈於崇文之後,追者乃还。
或言:「浙兵欲弃福州,拔李达之众归钱塘」。东南守将刘洪进等白王建封,请纵其尽出而取其城。留从效不欲福州之平,建封亦忿陈觉等专横,乃曰:「吾军败矣,安能与人争城。」是夕,烧营而遁,城北诸军亦相顾而溃。冯延鲁引佩刀自刺,亲吏救之,不死。唐兵死者二万余人,委弃军资、器械数十万,府库为之耗竭。
余安引兵入福州,李达举所部授之。
留从效引兵还泉州,谓唐戍将曰:「泉州与福州世为仇敌,南接岭海瘴疠之乡,地险土瘠,比年军旅屡兴,农桑废业,冬徵夏敛,仅能自赡,岂劳大军久戍於此。」置酒饯之,戍将不得已,引兵归。唐主不能制,加从效检校太傅。
张筠、余安皆还钱塘,吴越王弘佐遣东南安抚使鲍修让将兵戍福州。
唐主以矫诏败军皆陈觉、冯延鲁之罪,夏四月壬申,诏赦诸将,议斩二人以谢中外。御史中丞江文蔚对仗弹冯延已、魏岑曰:「陛下践阼以来,所信任者延已、延鲁、岑、觉四人而已,皆阴狡弄权,壅蔽聪明,排斥忠良,引进群小,谏争者逐,窃议者刑,上下相蒙,道路以目。今觉、延鲁虽伏辜,而延已、岑犹在。本根未殄,枝干复生,同罪异诛,人心疑惑。」又曰:「上之视听,惟在数人,虽日接群臣,终成孤立。」又曰:「在外者握兵,居中者当国。」又曰:「岑、觉、延鲁更相违戾,彼前则我却,彼东则我西。天生五材,国之利器,一旦为小人忿争妄动之具。」又曰:「征讨之柄,在岑折简,帑藏取与,系岑一言。」唐主以文蔚所言为太过,怒,贬江州司士参军。械送觉、延鲁至金陵。宋齐丘以尝荐觉使福州,上表待罪。
诏流觉於蕲州,延鲁於舒州。知制诰会稽徐铉、史馆修撰韩熙载土疏曰:「觉、延鲁罪不容诛,但齐丘、延已为之陈请,故陛下赦之。擅兴者不罪,则疆场有生事者矣。丧师者获存,则行陈无效死者矣。请行显戮,以重军威。」不从。
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冯延已罢为太弟少保,贬魏岑为太子洗马。
韩熙载屡言宋齐丘党与必为祸乱。齐丘奏熙载嗜酒猖狂,贬和州司士参军。
秋七月,李达以其弟通知福州留後,自诣钱塘见吴越王弘倧,弘倧承制加达兼侍中,更其名曰孺贇。既而孺贇悔惧,以金笋二十株及杂宝赂内牙统军使胡进思,求归福州。进思为之请,弘倧从之。
冬十二月,威武节度使李孺贇与吴越戍将鲍修让不协,谋袭杀修让,复以福州降唐。修让觉之,引兵攻府第,是日杀孺贇,夷其族。
己酉,鲍修让传李孺贇首至钱塘,吴越王弘倧以丞相山阴吴程知威武节度事。
是岁,唐主以羽林大将军王延政为安化节度使、鄱阳王,镇饶州。
唐昭宗乾宁元年冬十二月,封州刺史刘谦卒,子隐居丧於贺江,土民百余人谋乱,隐一夕尽诛之。岭南节度使刘崇龟召补右都押牙兼贺水镇使,未几,表为封州刺史。
二年秋七月,以薛王知柔为清海军节度使。
三年冬十二月,清海节度使薛王知柔行至湖南,广州牙将卢琚、谭弘玘据境拒之,使弘玘守端州。弘玘结封州刺史刘隐,许妻以女。隐伪许之,托言亲迎,伏甲舟中,夜入端州,斩弘玘,遂袭广州,斩琚,具军容迎知柔入视事。知柔表隐为行军司马。
光化元年冬十二月,韶州刺史曾衮举兵攻广州,州将王环帅战舰应之,清海行军司马刘隐一战破之。韶州将刘潼复据滇浛,隐讨斩之。
三年秋九月,以太保、门下侍郎徐彦若充清海军节度使,代薛王知柔。
天覆元年冬十二月,清海节度使徐彦若薨,遗表荐行军司马刘隐权留後。
二年。虔州刺史卢光稠攻岭南,陷韶州,使其子延昌守之,进围潮州。清海留後刘隐发兵击走之,乘胜进攻韶州。隐弟陟以为延昌有虔州之援,未可据取。隐不从,遂围韶州。会江涨,馈运不继,光稠自虔州引兵救之。其将谭全播伏精兵万人于山谷,以羸弱挑战,大破隐於城南,隐奔还。全播悉以功让诸将,光稠益贤之。
天佑元年。初,清海节度使徐彦若遗表荐副使刘隐权留後,朝廷以兵部尚书崔远为清海节度使。远至江陵,闻岭南多盗,且畏隐不受代,不敢前,朝廷召远还。隐遣使以重赂结朱全忠,乃奏以隐为清海节度使。
昭宣帝天佑二年春三月,加清海节度使刘隐同平章事。
後梁太祖开平元年夏五月己卯,加刘隐兼侍中,仍以隐为大彭王。
二年冬十月辛酉,以刘隐为清海、静海节度使,以膳部郎中赵光裔、右补阙李殷衡充官告使,隐皆留之。光裔,光逢之弟。殷衡,德裕之孙也。三年夏四月庚子,以刘隐为南平王。
干化元年春三月,清海、静海节度使兼中书令、南平襄王刘隐病亟,表其弟节度副使岩权知留後。丁亥,卒,岩袭位。夏五月甲辰,以清海留後刘岩为节度使。岩多延中国士人置於幕
府,出为刺史,刺史无武人。
冬十二月癸亥,以静江行军司马姚彦章为宁远节度副使,权知容州,从楚王殷之请也。刘岩遣兵攻容州,殷遣都指挥使许德勋以桂州兵救之。彦章不能守,乃迁容州士民及其府藏奔长沙,岩遂取容管及高州。
均王干化三年冬十月,岭南节度使刘岩求婚於楚,楚王许以女妻之。贞明元年秋八月,刘岩逆妇於楚,楚王殷遣永顺节度使存送之。
是岁,清海、建武节度使兼中书令刘岩以吴越主鏐为国王,而已独为南平王,表求封南越王及加都统,帝不许。岩谓僚属曰:「今中国纷纷,孰为天子。安能梯航万里,远事伪庭乎。」由是贡使遂绝。
三年秋八月癸巳,清海、建武节度使刘岩即皇帝位於番禺,国号大越,大赦,改元干亨。以梁使赵光裔为兵部尚书,节度副使杨洞潜为兵部侍郎,节度判官李殷衡为礼部侍郎,并同平章事。建三庙,追尊祖安仁曰太祖文皇帝,父谦曰代祖圣武皇帝,兄隐曰烈宗襄皇帝。以广州为兴王府。冬十月,越主岩遣客省使刘瑭使於吴,告即位,且劝吴主称帝。
四年冬十一月,越主岩祀南郊,大赦,改国号曰汉。
五年春正月,汉主岩立越国夫人马氏为皇后,殷之女也。秋九月丙寅,诏削刘岩官爵,命吴越王鏐讨之。鏐虽受命,竟不行。六年冬十二月,汉主岩遣使通好於蜀。
後唐庄宗同光三年。汉主闻帝灭梁而惧,遣宫苑使何词入贡,且觇中国强弱。二月甲申,词至魏。及还,言帝骄淫无政,不足畏也。汉主大悦,自是不复通中国。
冬十二月,有白龙见於汉宫,汉主改元白龙,更名曰龚。
明宗天成三年春三月,楚大举水军击汉,围封州。汉主以《周易》筮之,遇《大有》,於是大赦,改元大有。命左右街使苏章将神弩三千、战舰百艘救封州。章至贺江,沉铁緪於水,两岸作巨轮挽緪,筑长垣以隐之,伏壮士於堤中。章以轻舟逆战,阳不利,楚人逐之,入堤中,挽轮举緪,楚舰不能进退,以强弩夹水射之,楚兵大败,解围遁去。汉主以章为封州团练使。
长兴元年秋九月,汉主遣其将梁克贞、李守墉攻交州,拔之,执静海节度使曲承美以归,以其将李进守交州。
二年。爱州将杨廷艺养假子三千人,图复交州。汉交州守将李进知之,受其赂,不以闻。是岁,廷艺举兵围交州,汉主遣承旨程宝将兵救之,未至,城陷。进逃归,汉主杀之。宝围交州,建艺出战,宝败死。
三年。汉主立其子耀枢为雍王,龟图为康王,弘度为宾王,弘熙为晋王,弘昌为越王,弘弼为齐王,弘雅为韶王,弘泽为镇王,弘操为万王,弘杲为循王,弘暐为恩王,弘邈为高王,弘简为同王,弘建为益王,弘济为辨王,弘道为贵王,弘昭为宜王,弘政为通王,弘益为定王。未几,徙弘度为秦王。
潞王清泰元年。汉主命判六军秦王弘度募宿卫兵千人,皆市井无赖子弟,弘度昵之。同平章事杨洞潜谏曰:「秦王,国之冢嫡,宜亲端士。使之治军已过矣,况昵群小乎。」汉主曰:「小儿教以戎事,过烦公忧。」终不戒弘度。洞潜出,见卫士掠商人金帛,商人不敢诉,叹曰:「政乱如此,安用宰相。」因谢病归第。久之不召,遂卒。
後晋高祖天福二年春三月,汉主以疾愈,大赦。
四年。汉门下侍郎、同平章事赵光裔言於汉主曰:「自马後崩,未尝通使於楚,亲邻旧好,不可忘也。」因荐谏议大夫李纾可以将命,汉主从之。楚亦遣使报聘。光裔相汉二十余年,府库完实,边境无虞。及卒,汉主复以其子翰林学士承旨、尚书左丞损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五年。汉门下侍郎、同平章事赵损卒。以宁远节度使南昌王定保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不逾年亦卒。
六年冬十二月,汉主寝疾,有胡僧谓汉主名龚不利,汉主自造「。」字名之,义取「飞龙在天。」读若俨。七年,汉高祖寝疾,以其子秦王弘度、晋王弘熙皆骄恣,少子越
王弘昌孝谨有智识,与右仆射兼西御院使王翻谋,出弘度镇邕州,弘熙镇容州,而立弘昌。制命将行,会崇文使萧益入问疾,以其事访之。益曰:「立嫡以长,违之必乱。」乃止。夏四月丁丑,高祖殂。高祖为人辨察,多权数,好自矜大,常谓中国天子为「洛州刺史」。岭南珍异所聚,每穷奢极丽,宫殿悉以金玉珠翠为饰。用刑惨酷,有灌鼻、割舌、支解、刳剔、炮炙、烹蒸之法。或聚毒蛇水中,以罪人投之,谓之「水狱」。同平章事杨洞潜谏,不听。末年尤猜忌。以士人多为子孙计,故专任宦者,由是其国中宦者大盛。秦王弘度即皇帝位,更名玢。以弘熙辅政,改元光天。尊母赵昭仪曰皇太妃。
秋八月,汉葬天皇大帝於康陵,庙号高祖。
齐王天福八年。汉殇帝骄奢,不亲政事。高祖在殡,作乐酣饮,夜与倡妇微行,倮男女而观之。左右忤意辄死,无敢谏者。惟越王弘昌及内常侍番禺吴怀恩屡谏,不听。常猜忌诸弟,每宴集,令宦者守门,群臣、宗室皆露索然後入。晋王弘熙欲图之,乃盛饰声伎,娱悦其意,以成其恶。汉主好手搏,弘熙令指挥使陈道庠引力士刘思潮、谭令禋、林少强、林少良、何昌延等五人习手搏於晋府,汉主闻而悦之。
春三月丙戌,与诸王宴於长春宫,观手搏,至夕罢宴,汉主大醉。弘熙使道庠、思潮等掖汉主,因拉杀之,尽杀其左右。明旦,百官诸王莫敢入宫,越王弘昌帅诸弟临於寝殿,迎弘熙即皇帝位,更名晟,改元应干。以弘昌为太尉兼中书令、诸道兵马都元帅,知政事,循王弘杲为副元帅,参预政事。陈道庠及刘思潮等皆受赏赐甚厚。
汉中宗既立,国中议论訩訩。循王弘杲请斩刘思潮等以谢中外,汉主不从。思潮等闻之,谮弘杲谋反,汉主令思潮等伺之。弘杲方宴客,思潮与谭令禋帅卫兵突入,斩弘杲。於是汉主谋尽诛诸弟,以越王弘昌贤而得众,尤忌之。雄武节度使齐王弘弼自以居大镇,惧祸,求入朝,许之。
冬十月,汉王命韶王弘雅致仕。十一月丁亥,汉主祀南郊,大赦,改元乾和。
开运元年春三月,汉主命中书令、都元帅越王弘昌谒烈宗陵於海曲,至昌华宫,使盗杀之。汉以户部侍郎陈偓同平章事。夏六月乙巳,汉主幽齐王弘弼於私第。冬十月丙午,汉主毒杀镇王弘泽於邕州。
二年秋八月,汉主杀韶王弘雅。九月,汉主杀刘思潮、林少强、林少良、何昌廷。以左仆射王翷尝与高祖谋立弘昌,出为英州刺史,未至,赐死。内外皆惧不自保。
三年。汉刘思潮等既死,陈道庠内不自安。秋九月,特进邓伸遗之《汉纪》,道庠问其故。伸曰:「憨獠,此书有诛韩信、醢彭越事,宜审读之。」汉主闻之,族道庠及伸。
後汉高祖天福十二年。南汉主恐诸弟与其子争国,杀齐王弘弼、贵王弘道、定王弘益、辨王弘济、同王弘简、益王弘建、恩王弘伟、宜王弘昭,尽杀其男,纳其女充後宫。作离宫千余间,饰以珠宝。设镬汤、铁床、刳剔等刑,号「生地狱」。尝醉,戏以瓜置乐工之颈试剑,遂断其头。
乾佑元年秋八月,南汉主遣知制诰宣化钟允章求婚於楚,楚王希广不许。南汉主怒,问允章「马公复能经略南土乎。」对曰:「马氏兄弟方争亡於不暇,安能害我。」南汉主曰:「然。希广懦而吝啬,其士卒忘战日久,此乃吾进取之秋也。」
冬十二月辛巳,南汉主以内常侍吴怀恩为开府仪同三司、西北面招讨使,将兵击楚,攻贺州。楚王希广遣决胜指挥使徐知新等将兵五千救之。未至,南汉人已拔贺州,凿大阱於城外,覆以竹箔,加土,下施机轴,自堑中穿穴通阱中。知新等至,引兵攻城,南汉遣人自穴中发机,楚兵悉陷。南汉出兵从而击之,楚兵死者以千数。知新等遁归,希广斩之。南汉兵复陷昭州。
隐帝乾佑三年。南汉主以宫人卢琼仙、黄琼芝为女侍中,朝服冠带,参决政事。宗室勋旧,诛戮殆尽,惟宦官林延遇等用事。
後周太祖广顺元年冬十二月,南汉主遣内侍省丞潘崇彻、将军谢贯将兵攻郴州,唐边镐发兵救之。崇彻败唐兵於义章,遂取郴州。
三年秋九月,南汉主立其子继兴为卫王,璇兴为桂王,庆兴为荆王,保兴为祯王,崇兴为梅王。南汉大赦。
显德元年夏四月,南汉主以高王弘邈为雄武节度使,镇邕州。弘邈以齐、镇二王相继死於邕州,固辞,求宿卫,不许。至镇,委政僚佐,日饮酒,祷鬼神。或上书诬弘邈谋作乱,戊午,南汉主遣甘泉宫使林延遇赐酖杀之。
世宗显德二年夏六月戊午,南汉主杀祯州节度使通王弘政。於是高祖之诸子尽矣。
三年春三月,南汉甘泉宫使林延遇阴险多计数,南汉主倚信之,诛灭诸弟,皆延遇之谋也。乙未卒,国人相贺。延遇病甚,荐内给事龚澄枢自代,南汉主即擢澄枢知承宣院及内侍省。澄枢,番禺人也。
四年。南汉主闻唐屡败,忧形於色,遣使入贡於周,为湖南所闭,乃治战舰,修武备。既而纵酒酣饮,曰:「吾身得免,幸矣,何暇虑後世哉。」时世宗取淮南。
五年秋八月己巳,南汉中宗殂,长子卫王继兴即帝位,更名鋹,改元大宝。鋹年十六,国事皆决於宦官玉清宫使龚澄枢及女侍中卢琼仙等,台省官备位而已。冬十一月,南汉葬文武光明孝皇帝於昭陵,庙号中宗。
六年冬十一月,南汉主以中书舍人钟允章藩府旧僚,擢为尚书右丞,参政事,甚委任之。允章请诛乱法者数人以正纲纪,南汉主不能从,宦官闻而恶之。南汉主将祀圆丘,前三日,允章帅礼官登坛,四顾指挥,设神位。内侍监许彦真望之曰:「此谋反也。」即带剑登坛,允章叱之。彦真驰入宫,告允章欲於郊祀日作乱。南汉主曰:「朕待允章厚,岂有此邪。」玉清宫使龚澄枢、内侍监李托等共证之,以彦真言为然,乃收允章系含章楼下,命宦者与礼部尚书薛用丕杂治之。用丕素与允章善,告以必不免。允章执用丕手泣曰:「老夫今日犹几上肉耳,分为仇人所烹。但恨邕、昌幼,不知吾冤,及其长也,公为我语之。」彦真闻之,骂曰:「反贼,欲使其子报仇邪。」复白南汉主「允章与二子共登坛,潜有所祷。」俱斩之。自是,宦官益横。李托,封州人也。
辛亥,南汉主祀圆丘,大赦。未几,以龚澄枢为左龙虎观军容使、内太师,军国之事皆取决焉。凡群臣有才能及进士状头,或僧道可与谈者,皆先下蚕室,然後得进,亦有自宫以求进者,亦有免死而宫者,由是宦者近二万人。贵显用事之人,大抵皆宦者也,谓士人为「门外人」,不得预事,卒以此亡国。
唐昭宗天覆二年秋九月,朱全忠表亲从指挥使高季昌为宋州团练使。季昌,硖石人,本朱友恭之仆夫也。
昭宣帝天佑三年冬十月,武贞节度使雷彦恭屡寇荆南,留後贺环闭城自守。朱全忠以为怯,以颍州防御使高季昌代之。又遣驾前指挥使倪可福将兵五千戍荆南以备吴、蜀,朗兵引去。
後梁太祖开平元年夏五月癸未,以权知荆南留後高季昌为节度使。荆南旧统八州,乾符以来,寇乱相继,诸州皆为邻道所据,独余江陵。季昌到官,城邑残毁,户口雕耗。季昌安集流散,民皆复业。
六月,武贞节度使雷彦恭会楚兵攻江陵。事见《马氏据湖南》。
二年夏四月,淮南遣其将李厚将水军万五千趣荆南,高季昌逆战,败之於马头。
冬十月,依政进士梁震,唐末登第,至是归蜀。过江陵,高季昌爱其才识,留之,欲奏为判官。震耻之,欲去,恐及祸,乃曰:「震素不慕荣宦,明公不以震为愚,必欲使之参谋议,但以白衣侍樽俎可也,何必在幕府。」季昌许之。震终身止称前进士,不受高氏辟署。季昌甚重之,以为谋主,呼曰先辈。
干化二年闰五月,高季昌潜有据荆南之志,乃奏筑江陵外郭,增广之。
是岁,高季昌出兵,声言助梁伐晋,进攻襄州,山南东道节度使孔勍击败之。自是朝贡路绝。勍,兖州人也。
均王干化三年秋八月,赐高季昌爵勃海王。九月,高季昌造战舰五百艘,治城堑,缮器械,为攻守之具。招聚亡命,交通吴、蜀,朝廷浸不能制。
四年春正月,高季昌以蜀夔、万、忠、涪四州旧隶荆南,兴兵取之,先以水军攻夔州。时镇江节度使兼侍中嘉王宗寿镇忠州,夔州刺史王成先请甲,宗寿但以白布袍给之。成先帅之逆战,季昌纵火船焚蜀浮桥,招讨副使张武举铁緪拒之,船不得进。会风反,荆南兵焚溺死者甚众。季昌乘战舰,蒙以牛革,飞石中之,折其尾,季昌易小舟以遁。荆南兵大败,俘斩五千级。成先密遣人奏宗寿不给甲之状,宗寿获之,召成先,斩之。
贞明三年。高季昌与孔勍修好,复通贡献。
五年夏五月,楚人攻荆南,高季昌求救於吴。吴命镇南节度使刘信等帅洪、吉、抚、信步兵自浏阳趣浑州,武昌节度使李简等帅水军攻复州。信等至潭州东境,楚兵释荆南引归。简等入复州,执其知州鲍唐。
龙德元年冬十二月,高季昌遣都指挥使倪可福以卒万人修江陵外郭,季昌行视,责功程之慢,杖之。季昌女为可福子知进妇,季昌谓其女曰:「归语汝舅,吾欲威众办事耳。」以白金数百两遗之。
後唐庄宗同光元年。荆南节度使高季昌闻帝灭梁,避唐庙讳,更名季兴,欲自入朝。梁震曰:「唐有吞天下之志,严兵守险,犹恐不自保,况数千里入朝乎。且公朱氏旧将,安知彼不以仇敌相遇乎。」季兴不从。
十一月己未,加高季兴守中书令。时高季兴入朝,上待之甚厚。高季兴在洛阳,帝左右伶官求货无厌,季兴忿之。帝欲留季兴,郭崇韬谏曰:「陛下新得天下,诸侯不过遣子弟将佐入贡,惟高季兴身自入朝,当襃赏以劝来者。乃羁留不遣,弃信亏义,沮四海之心,非计也。」乃遣之。季兴倍道而去,至许州,谓左右曰:「此行有二失:来朝一失,纵我去一失。」过襄州,节度使孔勍留宴,中夜斩关而去。十二月丁酉,至江陵,握梁震手曰:「不用君言,几不免虎口。」
二年春三月丙午,加高季兴兼尚书令,进封南平王。
三年冬十月,高季兴常欲取三峡,畏蜀峡路招讨使张武威名,不敢进。至是,乘唐兵势,使其子行军司马从诲权军府事,自将水军上峡取施州。张武以铁锁断江路,季兴遣勇士乘舟斫之。会风大起,舟絓於锁,不能进退,矢石交下,坏其战舰,季兴轻舟遁去。既而闻北路陷败,以夔、忠、万三州遣使诣魏王降。是岁,庄宗灭蜀。
明宗天成元年夏四月,梁震荐前陵州判官贵平孙光宪於季兴,使掌书记。季兴大治战舰,欲攻楚。光宪谏曰:「荆南乱离之後,赖公休息士民,始有生意。若又与楚国交恶,他国乘吾之弊,良可忧也。」季兴乃止。
六月,高季兴表求夔、忠、万三州为属郡,诏许之。
二年春二月,高季兴既得三州,请朝廷不除刺史,自以子弟为之,不许。及夔州刺史潘炕罢官,季兴辄遣兵突入州城,杀戍兵而据之。朝廷除奉圣指挥使西方邺为刺史,不受。又遣兵袭涪州,不克。魏王继岌遣押牙韩珙等部送蜀珍货金帛四十万,浮江而下,季兴杀珙等於峡口,尽掠取之。朝廷诘之,对曰:「珙等舟行下峡,涉数千里,欲知覆溺之故,自宜按问水神。」帝怒,壬寅,制削夺季兴官爵,以山南东道节度使刘训为南面招讨使、知荆南行府事,忠武节度使夏鲁奇为副招讨使,将步骑四万讨之。东川节度使董璋充东南面招讨使,新夔州刺史西方邺副之,将蜀兵下峡。仍会湖南军三面进攻。
三月,刘训兵至荆南,楚王殷遣都指挥使许德勋等将水军屯岳州。高季兴坚壁不战,求救於吴,吴人遣水军救之。
江陵卑湿,复值久雨,粮道不继,将士疾疫,刘训亦寝疾。四月癸卯,帝遣枢密使孔循往视之,且审攻战之宜。五月,孔循至江陵,攻之不克。遣人入城说高季兴,季兴不逊。丙寅,遣使赐湖南行营夏衣万袭。丁卯,又遣使赐楚王殷鞍马玉带,督馈粮於行营,竟不能得。庚午,诏刘训等引兵还。
楚王殷遣中军使史光宪入贡帝赐之骏马十,美女二。过江陵,高季兴执光宪而夺之,且请举镇自附於吴。徐温曰:「为国者当务实效而去虚名。高氏事唐久矣,洛阳去江陵不远,唐人步骑袭之甚易,我以舟师溯流救之甚难。夫臣人而弗能救,使之危亡,能无愧乎。」乃受其贡物,辞其称臣,听其自附於唐。
六月,西方邺败荆南水军於峡中,复取夔、忠、万三州。秋七月丙寅,升夔州为宁江军,以西方邺为节度使。
癸酉,以与高季兴夔、忠、万三州为豆卢革、韦说之罪,皆赐死。
三年春三月,楚王殷如岳州,遣六军使袁铨、副使王环、监军马希赡将水军击荆南,高季兴以水军逆战。至刘郎洑,希赡夜匿战舰数十艘於港中。诘旦,两军合战,希赡出战舰横击之,季兴大败,俘斩以千数,进逼江陵。季兴请和,归史光宪於楚。军还,楚王殷让环不遂取荆南,环曰:「江陵在中朝及吴、蜀之间,四战之地也,宜存之以为吾扞蔽。」殷悦。
夏六月辛巳,高季兴复请称藩於吴,吴进季兴爵秦王,帝诏楚王殷讨之。殷遣许德勋将兵攻荆南,以其子希范为监军,次沙头。季兴从子云猛指挥使从嗣单骑造楚壁,请与希范挑战决胜,副指挥使廖匡齐出与之斗,拉杀之。季兴惧,明日,请和,德勋还。匡齐,赣人也。
秋九月辛巳,荆南败楚兵於白田,执楚岳州刺史李廷规,归於吴。
己亥,以武宁节度使房知温兼荆南行营招讨使,知荆南行府事。分遣中使发诸道兵赴襄阳,以讨高季兴。
冬十二月,荆南节度使高季兴寝疾,命其子行军司马、忠义节度使、同平章事从诲权知军府事。丙辰,季兴卒。吴主以从诲为荆南节度使兼侍中。四年夏四月丙午,楚六军副使王环败荆南兵於石首。
高季兴之叛也,其子从诲切谏,不听。从诲既袭位,谓僚佐曰:「唐近而吴远,舍近臣远,非计也。」乃因楚王殷以谢罪於唐。又遗山南东道节度使安元信书,求保奏,复修职贡。丙申,元信以从诲书闻,帝许之。
六月庚申,高从诲自称前荆南行军司马、归州刺史,上表求内附。秋七月甲申,以从诲为荆南节度使兼侍中。己丑,罢荆南招讨使。
长兴元年春三月,高从诲遣使奉表诣吴,告以坟墓在中国,恐为唐所讨,吴兵援之不及,谢绝之。吴遣兵击之,不克。三年春二月,赐高从诲爵勃海王。
潞王清泰元年春正月壬辰,以荆南节度使高从诲为南平王。
二年。荆南节度使高从诲,性明远,亲礼贤士,委任梁震,以兄事之。震常谓从诲为郎君。楚王希范好奢靡,游谈者共夸其盛。从诲谓僚佐曰:「如马王,可谓大丈夫矣。」孙光宪对曰:「天子诸侯,礼有等差。彼乳臭子骄侈僭汰,取快一时,不为远虑,危亡无日,又足慕乎。」从诲久而悟曰:「公言是也。」他日,谓梁震曰:「吾自念平生奉养,固已过矣。」乃捐去玩好,以经史自娱,省刑薄赋,境内以安。
梁震曰:「先王待我如布衣交,以嗣王属我。今嗣王能自立,不坠其业,吾老矣,不复事人矣。」遂固请退居。从诲不能留,乃为之筑室於土洲。震披鹤氅,自称荆台隐士,每诣府,跨黄牛至听事。从诲时过其家,四时赐与甚厚。自是悉以政事属孙光宪。
臣光曰:孙光宪见微而能谏,高从诲闻善而能徙,梁震成功而能退,自古有国家者能如是,夫何亡国败家丧身之有。
後晋高祖天福六年。山南东道节度使安从进谋反,求援於荆南,高从诲遗从进书,谕以祸福。从进怒,反诬奏从诲。荆南行军司马王保义劝从诲具奏其状,且请发兵助朝廷讨之,从诲从之。
後汉高祖天福十二年春正月,荆南节度使高从诲遣使入贡於契丹,契丹遣使以马赐之。从诲亦遣使诣河东劝进。
夏六月,帝遣使告谕荆南。高从诲上表贺,且求郢州,帝不许。及加恩使至,拒而不受。秋八月,高从诲闻杜重威叛,发水军数千袭襄州,山南东道节度
使安审琦击却之。又寇郢州,刺史尹实大破之。乃绝汉,附於唐、蜀。
初,荆南介居湖南、岭南、福建之间,地狭兵弱,自武信王季兴时,诸道入贡过其境者,多掠夺其货币。及诸道移书诘让,或加以兵,不得已,复归之,曾不为愧。及从诲立,唐、晋、契丹、汉更据中原,南汉、闽、吴、蜀皆称帝,从诲利其赐予,所向称臣。诸国贱之,谓之「高无赖」。
乾佑元年夏六月,高从诲既与汉绝,北方商旅不至,境内贫乏,乃遣使上表谢罪,乞修职贡。诏遣使慰抚之。
冬十月,荆南节度使兼中书令、南平文献王高从诲寝疾,以其子节度副使高保融判内外兵马事。癸卯,从诲卒,保融知留後。十二月丁丑,以高保融为荆南节度使、同平章事。
隐帝乾佑二年冬十月丙戌,加荆南节度使高保融兼侍中。
唐昭宗干宁二年。杨行密之拔濠州也,军士掠得徐州人李氏之子,生八年矣,行密养以为子,行密长子渥憎之。行密谓其将徐温曰:「此儿质状性识颇异於人,吾度渥必不能容,今赐汝为子。」温名之曰知诰,知诰事温勤孝过於诸子。尝得罪於温,温笞而逐之,及归,知诰迎拜於门,温问:「何故犹在此。」知诰泣对曰:「人子舍父母将何之。父怒而归母,人情之常也。」温以是益爱之,使掌家事,家人无违言。及长,喜书,善射,识度英伟。行密常谓温曰:「知诰俊杰,诸将子皆不及也。」
天佑元年。杨行密以其子牙内诸军使渥为宣州观察使,右牙都指挥使徐温谓渥曰:「王寝疾而嫡嗣出藩,此必奸臣之谋。他日相召,非温使者及王令书,慎无亟来。」渥泣谢而行。
昭宣帝天佑二年。杨行密长子宣州观察使渥素无令誉,军府轻之。行密寝疾,命节度判官周隐召渥。隐性憃直,对曰:「宣州司徒轻易信谗,喜击球饮酒,非保家之主。余子皆幼,未能驾驭诸将。庐州刺史刘威,从王起细微,必不负王,不若使之权领军府,俟诸子长以授之。」行密不应。左、右牙指挥使徐温、张颢言於行密曰:「王平生出万死,冒矢石,为子孙立基业,安可使他人有之。」行密曰:「吾死瞑目矣。」隐,舒州人也。
他日,将佐问疾,行密目留幕僚严可求。众出,可求曰:「王若不讳,如军府何。」行密曰:「吾命周隐召渥,今忍死待之。」可求与徐温诣隐,隐未出,见牒犹在案上,可求即与温取牒,遣使者如宣州召之。可求,同州人也。
冬十月,杨渥至广陵,辛丑,杨行密以渥为淮南留後。
十一月庚辰,吴武忠王杨行密薨,将佐共请宣谕使李俨承制授杨渥淮南节度使、东南诸道行营都统兼侍中、弘农郡王。
三年夏四月,镇南节度使钟传以养子延规为江州刺史。传薨,军中立其子匡时为留後。延规恨不得立,遣使降淮南。杨渥以升州刺史秦裴为西南行营都招讨使,将兵击钟匡时於江西。秋七月,秦裴至洪州,军於蓼州。诸将请阻水立寨,裴不从,钟匡时果遣其将刘楚据之。诸将以咎裴,裴曰:「匡时骁将,独楚一人耳。若帅众守城,不可猝拔,吾故以要害诱致之耳。」未几,裴破寨执楚,遂围洪州。饶州刺史唐宝请降。
九月,秦裴拔洪州,虏钟匡时等五千人以归。杨渥自兼镇南节度使,以裴为洪州制置使。
後梁太祖开平元年春正月,淮南节度使兼侍中、东面诸道行营都统、弘农王杨渥既得江西,骄侈益甚。谓节度判官周隐曰:「君卖人国家,何面复相见。」遂杀之。由是将佐皆不自安。
黑云都指挥使吕师周与副指挥使綦章将兵屯上高,师周与湖南战,屡有功,渥忌之。师周惧,谋於綦章曰:「马公宽厚,吾欲逃死焉,可乎。」章曰:「兹事君自图之,吾舌可断,不敢泄。」师周遂奔湖南,章纵其孥使逸去。师周,扬州人也。
渥居丧,昼夜酣饮作乐,燃十围之烛以击球,一烛费钱数万。或单骑出游,从者奔走道路,不知所之。左右牙指挥使张颢、徐温泣谏,渥怒曰:「汝谓我不才,何不杀我自为之。」二人惧。渥选壮士,号「东院马军」,广署亲信为将吏。所署者恃势骄横,陵蔑勋旧。颢、温潜谋作乱。渥父行密之世,有亲军数千营於牙城之内,渥迁出於外,以其地为射场,颢、温由是无所惮。
渥之镇宣州也,命指挥使朱思勍、范思从、陈璠将亲兵三千。及嗣位,召归广陵。颢、温使三将从秦裴击江西,因戍洪州,诬以谋叛,命别将陈佑往诛之。佑间道兼行,六日至洪州,微服怀短兵径入秦裴帐中。裴大惊,佑告之故,乃召思勍等饮酒,佑数思勍等罪,执而斩之。渥闻三将死,益忌颢、温,欲诛之。丙戌,渥晨视事,颢、温帅牙兵二百,露刃直入庭中,渥曰:「尔果欲杀我邪。」对曰:「非敢然也,欲诛王左右乱政者耳。」因数渥所亲信十余人之罪,曳下,以铁挝击杀之,谓之「兵谏」。诸将不与之同者,颢、温稍以法诛之,於是军政悉归二人,渥不能制。
二年夏五月,淮南左牙指挥使张颢、右牙指挥使徐温专制军政,弘农威王心不能平,欲去之而未能。二人不自安,共谋弒王,分其地以臣於梁。戊寅,颢遣其党纪祥等弒王於寝室,诈云暴薨。
己卯,颢集将吏於府廷,夹道及庭中堂上皆列白刃,令诸将悉去卫从然後入。颢厉声问曰:「嗣王已薨,军府谁当主之。」三问,莫应,颢气色益怒。幕僚严可求前密启曰:「军府至大,四境多虞,非公主之不可,然今日则恐太速。」颢曰:「何谓速也。」可求曰:「刘威、陶雅、李遇、李简皆先王之等夷,公今自立,此曹肯为公下乎。不若立幼主辅之,诸将孰敢不从。」颢默然久之。可求因屏左右,急书一纸置袖中,麾同列诣使宅贺,众莫测其所为。既至,可求跪读之,乃太夫人史氏教也。大要言:「先王创业艰难,嗣王不幸早世,隆演次当立,诸将宜无负杨氏,善辅导之。」辞旨明切。颢气色皆沮,以其义正,不敢夺,遂奉威王弟隆演称淮南留後、东面诸道行营都统。既罢,副都统朱瑾诣可求所居曰:「瑾年十六七即横戈跃马,冲犯大敌,未尝畏慑,今日对颢,不觉流汗。公面折之如无人,乃知瑾匹夫之勇,不及公远矣。」因以兄事之。
张颢以徐温为浙西观察使,镇润州。严可求说温曰:「公舍牙兵而出外藩,颢必以弒君之罪归公。」温惊曰:「然则奈何。」可求曰:「颢刚愎而暗於事,公能见听,请为公图之。」时副使李承嗣参预军府之政,可求又说承嗣曰:「颢凶威如此,今出徐於外,意不徒然,恐亦非公之利。」承嗣深然之。可求往见颢曰:「公出徐公於外,人皆言公欲夺其兵权而杀之,多言亦可畏也。」颢曰:「右牙欲之,非吾意也。业已行矣,奈何。」可求曰:「止之易耳。」明日,可求邀颢及承嗣俱诣温,可求瞋目责温曰:「古人不忘一饭之恩,况公杨氏宿将。今幼嗣初立,多事之时,乃求自安於外,可乎。」温谢曰:「苟诸公见容,温何敢自专。」由是不行。
颢知可求阴附温,夜遣盗刺之。可求知不免,请为书辞府主。盗执刀临之,可求操笔无惧色。盗能辨字,见其辞旨忠壮,曰:「公长者,吾不忍杀。」掠其财以覆命,曰:「捕之不获。」颢怒曰:「吾欲得可求首,何用财为。」
温与可求谋诛颢,可求曰:「非钟泰章不可。」泰章者,合肥人,时为佐监门卫将军。温使亲将彭城翟虔告之。泰章闻之喜,密结壮士三十人,夜刺血相饮为誓。丁亥旦,直入斩颢於牙堂,并其亲近。温始暴颢弒君之罪,轘纪祥等於市。诣西宫白太夫人。太夫人恐惧,大泣曰:「吾儿冲幼,祸难如此,愿保百口归庐州,公之惠也。」温曰:「张颢弒逆,不可不诛,夫人宜自安。」初,颢与温谋弒威王,温曰:「参用左右牙兵,心必不一,不若独用吾兵。」颢不可,温曰:「然则独用公兵。」颢从之。至是,穷治逆党,皆左牙兵也,由是人以温为实不知谋也。隆演以温为左右牙都指挥使,军府事咸取决焉。以严可求为扬州司马。
温性沈毅,自奉简俭,虽不知书,使人读狱讼之辞而决之,皆中情理。先是,张颢用事,刑戮酷滥,纵亲兵剽夺市里。温谓严可求曰:「大事已定,吾与公辈当力行善政,使人解衣而寝耳。」乃立法度,禁强暴,政举大纲,军民安之。温以军旅委可求,以财赋委支计官骆知祥,皆称其职,淮南谓之「严、骆」。
秋七月壬申,淮南将吏请於李俨,承制授杨隆演淮南节度使、东面诸道行营都统、同平章事、弘农王。
钟泰章赏薄,泰章未尝自言。後逾年,因醉与诸将争言而及之。或告徐温以泰章怨望,请诛之,温曰:「是吾过也。」擢为滁州刺史。是岁,弘农王遣军将万全感赍书间道诣晋及岐,告以嗣位。
三年春二月,徐温以金陵形胜,战舰所聚,乃自以淮南行军副使领升州刺史,留广陵,以其假子元从指挥使知诰为升州防遏兼楼船副使往治之。
四年春二月,万全感自岐归广陵,岐王承制加弘农王兼中书令,嗣吴王。
干化二年春三月,吴镇南节度使刘威、歙州观察使陶雅、宣州观察使李遇、常州刺史李简,皆武忠王旧将,有大功,以徐温自牙将秉政,内不能平。李遇尤甚,常言:「徐温何人。吾未尝识面,一旦乃当国邪。」馆驿使徐玠使於吴越,道过宣州,温使玠说遇入见新王,遇初许之。玠曰:「公不尔,人谓公反。」遇怒曰:「君言遇反,杀侍中者非反邪。」侍中,谓威王也。温怒,以淮南节度副使王檀为宣州制置使,数遇不入朝之罪,遣都指挥使柴再用帅升、润、池、歙兵纳檀於宣州,升州副使徐知诰为之副。遇不受代,再用攻宣州,逾月不克。
夏五月,李遇少子为淮南牙将,遇最爱之,徐温执之,至宣州城下示之,其子啼号求生,遇由是不忍战。温使典客何荛入城,以吴王命说之曰:「公本志果反,请斩荛以徇。不然,随荛纳款。」遇乃开门请降,温使柴再用斩之,夷其族。於是诸将始畏温,莫敢违其命。
徐知诰以功迁升州刺史。知诰事温甚谨,安於劳辱,或通夕不解带,温以是特爱之。每谓诸子曰:「汝辈事我能如知诰乎。」时诸州长吏多武夫,专以军旅为务,不恤民事。知诰在升州,独选用廉吏,修明政教,招延四方士大夫,倾家赀无所爱。洪州进士宋齐丘,好纵横之术,谒知诰,知诰奇之,辟为推官,与判官王令谋、参军王翃专主谋议,以牙吏马仁裕、周宗、曹悰为腹心。仁裕,彭城人。宗,涟水人也。
吴武忠王之疾病也,周隐请召刘威,威由是为帅府所忌。或谮之於徐温,温将讨之。威幕客黄讷说威曰:「公受谤虽深,反本无状,若轻舟入觐,则嫌疑皆亡矣。」威从之。陶雅闻李遇败,亦惧,与威偕诣广陵。温待之甚恭,如事武忠王之礼,优加官爵,雅等悦服,由是人皆重温。讷,苏州人也。温与威、雅帅将吏请於李俨,承制加嗣吴王隆演太师、吴王,以温领镇海节度使、同平章事,淮南行军司马如故。温遣威、雅还镇。
均王贞明元年夏四月,吴徐温以其子牙内都指挥使知训为淮南行军副使、内外马步诸军副使。秋八月庚戌,吴以镇海节度使徐温为管内水陆马步诸军都指挥使、两浙都招讨使、守侍中、齐国公,镇润州,以升、润、常、宣、歙、池六州为巡属,军国庶务参决如故。留徐知训居广陵秉政。
四年夏六月,吴内外马步都军使、昌化节度使、同平章事徐知训骄倨淫暴。威武节度使、知抚州李德诚有家妓数十,知训求之,德诚遣使谢曰:「家之所有皆长年,或有子,不足以侍贵人,当更为公求少而美者。」知训怒,谓使者曰:「会当杀德诚,并其妻取之。」
知训狎侮吴王,无复君臣之礼。尝与王为优,自为参军,使王为苍鹘,总角弊衣执帽以从。又尝泛舟浊河,王先起,知训以弹弹之。又尝赏花於禅智寺,知训使酒悖慢,王惧而泣,四座股栗。左右扶王登舟,知训乘轻舟逐之,不及,以铁檛杀王亲吏。将佐无敢言者,父温皆不之知。
知训及弟知询皆不礼于徐知诰,独季弟知谏以兄事礼之。知训尝召兄弟饮,知诰不至,知训怒曰:「乞子不欲酒,欲剑乎。」又尝与知诰饮,伏甲欲杀之,知谏蹑知诰足,知诰阳起如厕,遁去。知训以剑授左右刁彦能使追杀之。彦能驰骑及於中涂,举剑示知诰而还,以不及告。
平卢节度使、同平章事、诸道副都统朱瑾遣家妓通候问於知训,知训强欲私之,瑾已不平。知训恶瑾位加已上,置静淮军於泗州,出瑾为静淮节度使,瑾益恨之,然外事知训愈谨。瑾有所爱马,冬贮於幄,夏贮於帱。宠妓有绝色。知训过别瑾,瑾置酒自捧觞,出宠妓使歌,以所爱马为寿,知训大喜。瑾因延之中堂,伏壮士於户内,出妻陶氏拜之。知训答拜,瑾以笏自後击之踣地,呼壮士出斩之。瑾先系二悍马於庑下,将图知训,密令人解纵之,马相蹄啮,声甚厉,以是外人莫之闻。瑾提知训首出,知训从者数百人皆散走。瑾驰入府,以首示吴王曰:「仆已为大王除害。」王惧,以衣障面,走入内,曰:「舅自为之,我不敢知。」瑾曰:「婢子不足与成大事。」以知训首击柱,挺剑将出,子城使翟虔等已阖府门,勒兵讨之,乃自後逾城,坠而折足,顾追者曰:「吾为万人除害,以一身任患。」遂自刭。
徐知诰在润州闻难,用宋齐丘策,即日引兵济江。瑾已死,因抚定军府。时徐温诸子皆弱,温乃以知诰代知训执吴政,沈朱瑾尸於雷塘而灭其族。
瑾之杀知训也,泰宁节度使米志诚从十余骑问瑾所向,闻其已死,乃归。宣谕使李俨贫困,寓居海陵,温疑其与瑾通谋,皆杀之。严可求恐志诚不受命,诈称袁州大破楚兵,将吏皆入贺,伏壮士於戟门,擒志诚斩之,并其诸子。
秋七月,吴徐温入朝於广陵,疑诸将皆预朱瑾之谋,欲大行诛戮。徐知诰、严可求具陈徐知训过恶,所以致祸之由,温怒稍解,乃命网瑾骨於雷塘而葬之,责知训将佐不能匡救,皆抵罪。独刁彦能屡有谏书,温赏之。戊戌,以知诰为淮南节度行军副使、内外马步都军副使、通判府事,兼江州团练使。以徐知谏权润州团练事。温还镇金陵,总吴朝大纲,自余庶政皆决於知诰。
知诰悉反知训所为,事吴王尽恭,接士大夫以谦,御众以宽,约身以俭。以吴王之命,悉蠲天佑十三年以前逋税,余俟丰年乃输之。求贤才,纳规谏,除奸猾,杜请托,於是士民翕然归心,虽宿将悍夫无不悦服。以宋齐丘为谋主。先是,吴有丁口钱,又计亩输钱,钱重物轻,民甚苦之。齐丘说知诰,以为「钱非耕桑所得,今使民输钱,是教民弃本逐末也。请蠲丁口钱,自余税悉输谷、帛、绸、绢匹直千钱者当税三千。」或曰:「如此,县官岁失钱亿万计。」齐丘曰:「安有民富而国家贫者邪。」知诰从之。由是江、淮间旷土尽辟,桑柘满野,国以富强。
知诰欲进用齐丘而徐温恶之,以为殿直军判官。知诰每夜引齐丘於水亭屏语,常至夜分,或居高堂,悉去屏障,独置大炉,相向坐,不言,以铁箸画灰为字,随以匙灭去之,故其所谋,人莫得而知也。
初,吴徐温自以权重而位卑,说吴王曰:「今大王与诸将皆为节度使,虽有都统之名,不足相临制。请建吴国,称帝而治。」王不许。严可求屡劝温以次子知询代徐知诰知吴政,知诰与骆知祥谋,出可求为楚州刺史。可求既受命,至金陵,见温,说之曰:「吾奉唐正朔,常以兴复为辞。今朱、李方争,朱氏日衰,李氏日炽。一旦李氏有天下,吾能北面为之臣乎。不若先建吴国以系民望。」温大悦,复留可求参总庶政,使草具礼仪。知诰知可求不可去,乃以女妻其子续。
五年。吴徐温帅将吏藩镇请吴王称帝,吴王不许。夏四月戊戌朔,即吴国王位,大赦,改元武义。建宗庙、社稷,置百官,宫殿、文物皆用天子礼。以金继土,腊用丑。改谥武忠王曰孝武王,庙号太祖,威王曰景王,尊母为太妃。以徐温为大丞相、都督中外诸军事、诸道都统、镇海宁国节度使,守太尉兼中书令、东海郡王。以徐知诰为左仆射,参政事兼知内外诸军事,仍领江州团练使。以扬府左司马王令谋为内枢使,营田副使严可求为门下侍郎,盐铁判官骆知祥为中书侍郎,前中书舍人卢择为吏部尚书兼太常卿,掌书记殷文圭为翰林学士,馆驿巡官游恭为知制诰,前驾部员外郎杨迢为给事中。择,醴泉人。迢,敬之之孙也。
秋七月丙戌,吴王立其弟蒙为庐江郡公,溥为丹阳郡公,浔为新安郡公,澈为鄱阳郡公,子继明为庐陵郡公。吴庐江公蒙有材气,常叹曰:「我国家而为他人所有,可乎。」徐温闻而恶之。冬十月,出蒙为楚州团练使。
六年夏四月,吴宣王重厚恭恪,徐温父子专政,王未尝有不平之意形於言色,温以是安之。及建国称制,尤非所乐,多沈饮,鲜食,遂成寝疾。五月,温自金陵入朝,议当为嗣者。或希温意言曰:「蜀先主谓武侯:嗣子不才,君宜自取。」温正色曰:「吾果有意取之,当在诛张颢之初,岂至今日邪。使杨氏无男,有女亦当立之。敢妄言者斩。」乃以王命迎丹杨公浔监国,徙溥兄蒙为舒州团练使。己丑,宣王殂。六月戊申,溥即吴王位,尊母王氏曰太妃。
龙德元年冬十月,吴徐温劝吴王祀南郊。或曰:「礼乐未备。且唐祀南郊,其费钜万,今未能办也。」温曰:「安有王者而不祀天乎。吾闻祀天贵诚,多费何为。唐每郊祀,启南门,灌其枢用脂百斛,此乃季世奢泰之弊,又安足法乎。」甲子,吴王祀南郊,配以太祖。乙丑,大赦。加徐知诰同平章事,领江州观察使。寻以江州为奉化军,以知诰领节度使。
徐温闻寿州团练使崔太初苛察,失民心,欲征之。徐知诰曰:「寿州边隅大镇,征之恐为变,不若使其入朝,因留之。」温怒曰:「一崔太初不能制,如他人何。」徵为右雄武大将军。
後唐庄宗同光二年冬十月,吴王如白沙观楼船,更命白沙曰迎銮镇。徐温自金陵来朝。先是,温以亲吏翟虔为合门、宫城、武备等使,使察王起居,虔防制王甚急。至是,王对温名雨为水,温请其故。王曰:「翟虔父名,吾讳之熟矣。」因谓温曰:「公之忠诚,我所知也,然翟虔无礼,宫中及宗室所须多不获。」温顿首谢罪,请斩之。王曰:「斩则太过,远徙可也。」乃徙抚州。
三年夏六月,吴镇海节度判官、楚州团练使陈彦谦有疾,徐知诰恐其遗言及继嗣事,遗之医药、金帛,相属於道。彦谦临终,密留书遗徐温,请以所生子为嗣。
明宗天成元年春三月,吴以左仆射、同平章事徐知诰为侍中,右仆射严可求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二年冬十月辛丑,吴大丞相、都督中外诸军事、诸道都统、镇海宁国节度使兼中书令东海王徐温卒。初,温子行军司马、忠义节度使、同平章事知询以其兄知诰非徐氏子,数请代之执吴政,温曰:「汝曹皆不如也。」严可求及行军副使徐玠屡劝温以知询代知诰,温以知诰孝谨,不忍也。陈夫人曰:「知诰自我家贫贱时养之,奈何富贵而弃之。」可求等言之不已。温欲帅诸藩镇入朝,劝吴王称帝,将行,有疾,乃遣知询奉表劝进,因留代知诰执政。知诰草表欲求洪州节度使,俟旦上之,是夕,温凶问至,乃止。知询亟归金陵。吴王赠温齐王,谥曰忠武。
十一月庚戌,吴王即皇帝位,追尊孝武王曰武皇帝,景王曰景皇帝,宣王曰宣皇帝。丙子,吴主尊太妃王氏曰皇太后。以徐知询为诸道副都统、镇海宁国节度使兼侍中,加徐知诰都督中外诸军事。
十二月,吴主立兄庐江公蒙为常山王,弟鄱阳公澈为平原王,兄子南昌公珙为建安王。
三年春正月,吴主立子琏为江都王,璘为江夏王,璆为宜春王,宣帝子庐陵公玢为南阳王。夏四月戊戌,吴徙常山王蒙为临川王。
四年秋八月,吴武昌节度使兼侍中李简以疾求还江都,癸丑,卒於采石。徐知询,简婿也,擅留简亲兵二千人於金陵,表荐简子彦忠代父镇鄂州,徐知诰以龙武统军柴再用为武昌节度使。知询怒曰:「刘崇俊,兄之亲,三世为蒙州。彦忠,吾妻族,独不得邪。」
冬十月,吴诸道副都统、镇海宁国节度使兼侍中徐知询,自以握兵据上流,意轻徐知诰,数与知诰争权,内相猜忌,知诰患之。内枢密使王令谋曰:「公辅政日久,挟天子以令境内,谁敢不从。知询年少,恩信未洽於人,无能为也。」知询待诸弟薄,诸弟皆怨之。徐玠知知询不可辅,反持其短以附知诰。吴越王鏐遗知询金玉鞍勒、器并,皆饰以龙凤。知询不以为嫌,乘用之。知询典客周廷望说知询曰:「公诚能捐宝货以结朝中勋旧,使皆归心於公,则彼谁与处。」知询从之,使廷望如江都谕意。廷望与知诰亲吏周宗善,密输款於知诰,亦以知诰阴谋告知询。知询召知诰诣金陵除父温丧,知诰称吴主之命不许。周宗谓廷望曰:「人言侍中有不臣七事,宜亟入谢。」廷望还,以告知询。十一月,知询入朝,知诰留知询为统军,领镇海节度使,遣右雄武都指挥使柯厚徵金陵兵还江都,知诰自是始专吴政。知询责知诰曰:「先王违世,兄为人子,初不临丧,可乎。」知诰曰:「尔挺剑待我,我何敢往。尔为人臣,畜乘舆物,亦可乎。」知询又以廷望所言诘知诰,知诰曰:「以尔所为告我者,亦廷望也。」遂斩廷望。
壬辰,吴主加尊号曰睿圣文明光孝皇帝,大赦,改元太和。
十二月,吴加徐知诰兼中书令,领宁国节度使。知诰召知询饮,以金钟酌酒赐之,曰:「愿弟寿千岁。」知询疑有毒,引他器均之,跽献知诰曰:「愿与兄各享五百岁。」知诰变色,左右顾,不肯受,知询捧酒不退。左右莫知所为,伶人申渐高径前为诙谐语,掠二酒合饮之,怀金钟趋出,知诰密遣人以良药解之,已脑溃而卒。
长兴元年春三月,吴主立江都王琏为太子。
冬十月丙辰,吴左仆射、同平章事严可求卒。徐知诰以其长子大将军景通为兵部尚书,参政事,知诰将出镇金陵故也。
二年春二月,吴徐知诰欲以中书侍郎、内枢使宋齐丘为相,齐丘自以资望素浅,欲以退让为高,谒归洪州葬父,因入九华山,止於应天寺,启求隐居。吴主下诏征之,知诰亦以书招之,皆不至。知诰遣其子景通自入山敦谕,齐丘始还朝,除右仆射致仕,更命应天寺为徵贤寺。
秋九月,吴镇南节度使、同平章事徐知谏卒。以诸道副都统、镇海节度使、守中书令徐知询代之,赐爵东海郡王。徐知诰之召知询入朝也,知谏豫其谋。知询遇其丧於涂,抚棺泣曰:「弟用心如此,我亦无憾,然何面见先王於地下乎。」
十一月,吴中书令徐知诰表称「辅政岁久,请归老金陵」。乃以知诰为镇海宁国节度使,镇金陵,余官如故,总录朝政如徐温故事。以其子兵部尚书参政事景通为司徒、同平章事、知中外左右诸军事,留江都辅政。以内枢使、同平章事王令谋为左仆射兼门下侍郎,以宋齐丘为右仆射兼中书侍郎,并同平章事兼内枢使,以佐景通。
十二月癸亥,徐知诰至金陵。
三年春二月,吴徐知诰作礼贤院於府舍,聚图书,延士大夫,与孙晟及海陵陈觉谈议时事。秋八月,吴徐知诰广金陵城,周围二十里。冬十一月,吴以诸道都统徐知诰为大丞相、太师,加领得胜节度使。知诰辞丞相、太师。
四年夏五月,吴宋齐丘劝徐知诰徙吴主都金陵,知诰乃营宫城於金陵。
潞王清泰元年春正月,吴徐知诰别治私第於金陵,乙未,迁居私第,虚府舍以待吴主。
吴人多不欲迁都者,都押牙周宗言于徐知诰曰:「主上西迁,公复须东行,不惟劳费甚大,且违众心。」二月丙子,吴主遣宋齐丘如金陵谕知诰罢迁都。先是,知诰久有传禅之志,以吴主无失德,恐众心不悦,欲待嗣君。宋齐丘亦以为然。一旦,知诰临镜镊白须,叹曰:「国家安而吾老矣,奈何。」周宗知其意,请如江都,微以传禅讽吴主,且告齐丘。齐丘以宗先己,心疾之,遣使驰诣金陵,手书切谏,以为天时、人事未可。知诰愕然。後数日,齐丘至,请斩宗以谢吴主,乃黜宗为池州副使。久之,节度副使李建勋、行军司马徐玠等屡陈知诰功业,宜早从民望,召宗复为都押牙。知诰由是疏齐丘。
吴主诏徐知诰还府舍。甲申,金陵大火,乙酉,又火。知诰疑有变,勒兵自卫,己丑,复入府舍。东海康王徐知询卒。
夏六月,吴徐知诰将受禅,忌昭武节度使兼中书令临川王蒙,遣人告蒙藏匿亡命,擅造兵器,丙子,降封历阳公,幽於和州,命控鹤军使王宏将兵二百卫之。
秋七月,吴徐知诰召右仆射兼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宋齐丘还金陵,以为诸道都统判官,加司空,於事皆无所关预。齐丘屡请退居,知诰以南园给之。
冬十月,吴主加徐知诰大丞相、尚父、嗣齐王、九锡。辞不受。
十一月,徐知诰召其子司徒、同平章事景通还金陵,为镇海宁国节度副大使、诸道副都统、判中外诸军事。以次子牙内马步都指挥使、海州团练使景迁为左右军都军使、左仆射,参政事,留江都辅政。
二年春三月,吴加徐景迁同平章事,知左右军事。徐知诰令尚书郎陈觉辅之,谓觉曰:「吾少时与宋子嵩论议,好相诘难,或吾舍子嵩还家,或子嵩拂衣而起。子嵩携衣笥望秦淮门欲去者数矣,吾尝戒门者止之。吾今老矣,犹未遍达时事,况景迁年小当国,故屈吾子以诲之耳。」
秋七月,吴润州团练使徐知谔狎昵小人,游燕废务,作列肆於牙城西,躬自贸易。徐知诰闻之,怒,召知谔左右诘责,知谔惧。或谓知诰曰:「忠武王最爱知谔,而以後事传於公。往年知询失守,论议至今未息。借使知谔治有能名,训兵养民,於公何利。」知诰感悟,待之加厚。
冬十月,吴加中书令徐知诰尚父、太师、大丞相、大元帅,进封齐王,备殊礼,以升、润、宣、池、歙、常、江、饶、信、海十州为齐国。知诰辞尚父、丞相,殊礼不受。
後晋高祖天福元年春正月,吴徐知诰始建大元帅府,以幕职分判吏、户、礼、兵、刑、工、部及盐铁。三月,吴徐知诰以其子副都统景通为太尉、副元帅,都统判官宋齐丘、行军司马徐玠为元帅府左右司马。夏四月,高从诲遣使奉笺于徐知诰,劝即帝位。冬十一月癸巳,吴主诏齐王徐知诰置百官,以金陵府为西都。
十二月,徐知诰以镇南节度使太尉兼中书令李德诚、德胜节度使兼中书令周本位望隆重,欲使之帅众推戴。本曰:「我受先王大恩,自徐温父子用事,恨不能救杨氏之危,又使我为此,可乎。」其子弘祚强之,不得已,与德诚帅诸将诣江都表吴主,陈知诰功德,请行册命,又诣金陵劝进。宋齐丘谓德诚之子建勋曰:「尊公,太祖元勋,今日扫地矣。」於是吴宫多妖,吴主曰:「吴祚其终乎。」左右曰:「此乃天意,非人事也。」
二年春正月,吴太子琏纳齐王知诰女为妃。知诰始建太庙、社稷,改金陵为江宁府,牙城曰宫城,厅堂曰殿。以左右司马宋齐丘、徐玠为左右丞相,马步判官周宗、内枢判官黟人周廷玉为内枢使,自余百官皆如吴朝之制。置骑兵八军,步兵九军。
二月戊子,吴主使宜阳王璪如西都,册命齐王。王受册,赦境内。册王妃曰王后。三月,吴徐知诰立子景通为王太子,固辞不受。追尊考忠武王温曰太祖武王,妣明德太妃李氏曰王太后。壬申,更名诰。夏六月,吴诸道副都统徐景迁卒。秋七月,吴同平章事王令谋如金陵劝徐诰受禅,诰让不受。
八月,吴历阳公蒙知吴将亡,甲午,杀守卫军使王宏。宏子勒兵攻蒙,蒙射杀之。以德胜节度使周本,吴之勋旧,引二骑诣庐州,欲依之。本闻蒙至,将见之。其子弘祚固谏,本怒曰:「我家郎君来,何为不使我见。」弘祚合扉不听本出,使人执蒙於外,送江都。徐诰遣使称诏杀蒙於采石,追废为悖逆庶人,绝属籍。侍卫军使郭悰杀蒙妻子於和州,诰归罪於悰,贬池州。
吴司徒、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内枢使、忠武节度使王令谋老病无齿,或劝之致仕,令谋曰:「齐王大事未毕,吾何敢自安。」疾亟,力劝徐诰受禅。是月,吴主下诏禅位於齐。李德诚等复诣金陵帅百官劝进,宋齐丘不署表。九月癸丑,令谋卒。
丙寅,吴主命江夏王璘奉玺绶於齐。冬十月甲申,齐王诰即皇帝位於金陵,大赦,改元升元,国号唐。追尊太祖武王曰武皇帝。乙酉,遣右丞相奉册诣吴主,称「受禅老臣诰,谨拜稽首,上皇帝尊号曰高尚思玄弘古让皇,宫室、乘舆、服御皆如故,宗庙、正朔、徽章、服色悉从吴制。」丁亥,立徐知证为江王,徐知谔为饶王。以吴太子琏领平卢节度使兼中书令,封弘农公。
唐主宴群臣於天泉阁,李德诚曰:「陛下应天顺人,惟宋齐丘不乐。」因出齐丘止德诚劝进书,唐主执书不视,曰:「子嵩三十年旧交,必不相负。」齐丘顿首谢。
己丑,唐主表让皇改东都宫殿名,皆取於仙经。让皇常服羽衣,习辟谷术。辛卯,吴宗室建安王珙等十二人皆降爵为公,而加官增邑。丙申,以吴同平章事张延翰及门下侍郎张居咏、中书侍郎李建勋并同平章事。让皇以唐主上表,致书辞之。唐主表谢而不改。
丁酉,加宋齐丘大司徒。齐丘虽为左丞相,不预政事,心愠怼,闻制词云:「布衣之交」,抗声曰:「臣为布衣时,陛下为刺史。今日为天子,可不用老臣矣。」还家请罪,唐主手诏谢之,亦不改命。久之,齐丘不知所出,乃更上书,请迁让皇於他州及斥远吴太子琏,绝其婚,唐主不从。
乙巳,立王后宋氏为皇后。戊申,以诸道都统判元帅府事景通为诸道副元帅、判六军诸卫事、太尉、尚书令、吴王。
十一月乙卯,唐吴王景通更名璟。唐主赐杨琏妃号永兴公主,妃闻人呼公主则流涕而辞。戊午,唐主立其子景遂为吉王,景达为寿阳公。以景遂为侍中、东都留守、江都尹,帅留司百官赴东都。
三年春正月,唐德胜节度使兼中书令西平恭烈王周本以不能存吴,愧恨而卒。丙寅,唐以侍中吉王景遂参判尚书都省。夏四月甲申,唐宋齐丘自陈丞相不应不豫政事,唐主答以省署未备。
吴让皇固辞旧宫,屡请徙居,李德诚等亦亟以为言。五月戊午,唐主改润州牙城为丹杨宫,以李建勋为迎奉让皇使。壬戌,唐主以左宣威副统军王舆为镇海留後,客省使公孙圭为监军使,亲吏马思让为丹杨宫使,徙让皇居丹杨宫。
宋齐丘复自陈为左右所间,唐主大怒。齐丘归第,白衣待罪。或曰:「齐丘旧臣,不宜以小过弃之。」唐主曰:「齐丘有才,不识大体。」乃命吴王璟持手诏召之。
六月壬午,或献毒酒方於唐主,唐主曰:「犯吾法者自有常刑,安用此为。」群臣争请改府寺州县名有「吴。」及「杨。」者,留守判官杨嗣请更姓羊。徐玠曰:「陛下自应天顺人,事非逆取,而谄邪之人专事改更,咸非急务,不可从也。」唐主然之。
冬十一月辛丑,吴让皇卒。唐主废朝二十七日,追谥曰睿皇帝。是岁,唐主徙吴王璟为齐王。
四年春正月,唐群臣江王知证等累表请唐主复姓李,立唐宗庙,乙丑,唐主许之。群臣又请上尊号,唐主曰:「尊号虚美,且非古。」遂不受。其後子孙皆踵其法,不受尊号,又不以外戚辅政,宦者不得预事,皆他国所不及也。
二月乙亥,改太祖庙号曰义祖。己卯,唐主为李氏考妣发哀,与皇后斩衰居庐,如初丧礼,朝夕临,凡五十四日。江王知证、饶王知谔请亦服斩衰,不许。李建勋之妻广德长公主假衰絰入哭尽哀,如父母之丧。辛巳,诏「国事委齐王璟详决,惟军旅以闻。」
庚寅,唐主更名升。
诏百官议二祚合享礼。辛卯,宋齐丘等议以义祖居七室之东。唐主命「居高祖於西室,太宗次之,义祖又次之,皆为不祧之主。」群臣言:「义祖诸侯,不宜与高祖、太宗同享,请於太庙正殿後别建庙祀之。」帝曰:「吾自幼托身义祖,向非义祖有功於吾,朕安能启此中兴之业。」群臣乃不敢言。
唐主欲祖吴王恪,或曰:「恪诛死,不若祖郑王元懿。」唐主命有司考二王苗裔,以吴王孙禕有功,禕子岘为宰相,遂祖吴王,云:「自岘五世至父荣」,其名率皆有司所撰。唐主又以历年九帝,三百年,疑十世太少。有司曰:「三十年为世,陛下生於文德,巳五十年矣。」遂从之。三月庚戌,唐主追尊吴王恪为定宗孝静皇帝,自曾祖以下皆追尊庙号及谥。
夏四月辛巳,唐主祀南郊。癸未,大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