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沓藏书

卷七十七·易童子问卷二

童子问曰:「履险蹈难谓之《蹇》,解难济险谓之《解》,二卦之义相反而辞同,皆曰『利西南』者,何谓也?」曰:「圣人于二卦,辞则同而义则异,各于其《彖》言之矣。《蹇》之《彖》曰『往得中也』,《解》之《彖》曰『往得众也』者是已。西南,坤也,坤道主顺。凡居蹇难者,以顺而后免于患。然顺过乎柔,则入于邪。必顺而不失其正,故曰『往得中也』;解难者必顺人之所欲,故曰『往得众也』。」

童子问曰:「『《损》,损下益上』,『《益》,损上益下』,何谓也?」曰:「上君而下民也。损民而益君,损矣;损君而益民,益矣。《语》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此之谓也。」童子又曰:「《损》之《象》曰『君子以惩忿窒欲』,《益》之《象》曰『君子以见善则迁,有过则改』,何谓也?」曰:「呜呼!君子者天下系焉,其一身之损益,天下之利害也。君子之自损者忿欲尔,自益者迁善而改过尔。然而肆其忿欲者,岂止一身之损哉?天下有被其害者矣。迁善而改过者,岂止一己之益哉?天下有蒙其利者矣。」童子曰:「君子亦有过乎?」曰:「汤、孔子,圣人也,皆有过矣。君子与众人同者,不免乎有过也。其异乎众人者,过而能改也。汤、孔子不免有过,则《易》之所谓《损》、《益》者,岂止一身之损益哉?」

童子问曰:「『《》,不利即戎』,何谓也?」曰:「谓其已甚也,去小人者不可尽,盖君子者养小人者也。小人之道长,斯害矣,不可以不去也;小人之道已衰,君子之利及乎天下矣,则必使小人受其赐而知君子之可尊也。故不可使小人而害君子,必以君子而养小人。《》,刚决柔之卦也。五阳而一阴,决之虽易,而圣人不欲其尽决也,故其《彖》曰『所尚乃穷也』。小人盛则决之,衰则养之,使知君子之为利,故其《象》曰『君子以施禄及下』。小人已衰,君子已盛,物极而必反,不可以不惧,故其《象》又曰『居德则忌』。」

童子问曰:「『《困》,亨。贞大人吉,无咎』,其《彖》曰『险以说,困而不失其所,亨』,何谓也?」曰:「困,亨者,困极而后亨,物之常理也,所谓《易》穷则变,变则通也。困而不失其所,亨』者,在困而亨也,惟君子能之。其曰『险以说』者,处险而不惧也。惟有守于其中,则不惧于其外。惟不惧,则不失其所亨,谓身虽困而志则亨也,故曰『其惟君子乎』。其《象》又曰『君子以致命遂志』者,是也。」童子又曰:「敢问『贞大人吉,无咎』者,古之人孰可以当之?」曰:「文王之里,箕子之明夷。」

童子问曰:「《革》之《彖》曰『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何谓也?」曰:「逆莫大乎以臣伐君,若君不君,则非君矣。是以至仁而伐桀、纣之恶,天之所欲诛而人之所欲去,汤、武诛而去之,故曰『顺乎天而应乎人』也。」童子又曰:「然则正乎?」曰:「正者常道也,尧传舜,舜传禹,禹传子是已。权者非常之时,必有非常之变也,汤、武是已。故其《彖》曰『《革》之时大矣哉』云者,见其难之也。」童子又曰:「汤、武之事,圣人贵之乎?」曰:「孔子区区思文王而不已,其厚于此则薄于彼可知矣。」童子又曰:「顺天应人,岂非极称之乎,何谓薄?」曰:「圣人于《革》称之者,适当其事尔。若《乾》《坤》者,君臣之正道也,于《乾》《坤》而称汤、武,可乎?圣人于《坤》,以『履霜』为戒,以『黄裳』为吉也。」

童子问曰:「《革》去故而《鼎》取新,何谓也?」曰:「非圣人之言也,何足问!《革》曰去故,不待言而可知。《鼎》曰取新,《易》无其辞,汝何从而得之?夫以新易旧,故谓之革。若以商革夏,以周革商,故其《象》曰『汤、武革命』者是也。然则以新革故一事尔,分于二卦者,其谁乎?」童子又曰:「然则《鼎》之义何谓也?」曰:「圣人言之矣:『以木巽火,亨饪也。』」童子问曰:「《震》之辞曰『震惊百里,不丧匕鬯』者,何谓也?」曰《震》者,雷也。惊乎百里,震之大者也。处大震之时,众皆震惊,而独能不失其守、不丧其器者,可以任大事矣。故其《彖》曰『震惊百里,惊远而惧迩也』。『不丧匕鬯,出可以守宗庙社稷,为祭主』者,谓可任以大事也。」童子曰:「郭公夏五,圣人所以传疑。《彖》之阙文奈何?」曰:「圣人疑则传疑也。若《震》之《彖》,其辞虽阙,其义则在,又何疑焉?」

童子问曰:「《艮》之《象》曰『君子以思不出其位』,何谓也?」曰:「《艮》者,君子止而不为之时也。时不可为矣则止,而以待其可为而为者也,故其《彖》曰『时止则止,时行则行』。于斯时也,在其位者宜如何,思不出其位而已。然则位之所职,不敢废也。《诗》云『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此之谓也。」

童子问曰:「『《归妹》,徵凶』,《彖》曰『《归妹》,天地之大义,人之终始也』,其卦辞凶而《彖》辞吉,何谓也?」曰:「合二姓,具六礼,而归得其正者,此《彖》之所谓归妹者也。若婚不以礼而从人者,卦所谓徵凶者也。」童子曰:「敢问何以知之?」曰:「《咸》之辞曰『取女吉』。其为卦也,艮下而兑上,故其《彖》曰『上柔而下刚』,『男下女』,是以吉也。《渐》之辞曰『女归吉』。其为卦也,艮下而巽上,其上柔下刚,以男下女,皆与《咸》同,故又曰『女归吉』也。《归妹》之为卦也不然,兑下而震上,其上刚下柔,以女下男,正与《咸》、《渐》反,故彼吉则此凶矣。故其《彖》曰『征凶,位不当也』者,谓兑下震上也。」童子曰:「取必男下女乎?」曰:「夫妇所以正人伦,礼义所以养廉耻,故取女之礼,自纳采至于亲迎,无非男下女而又有渐也。故《渐》之《彖》曰『渐之进也,女归吉也』者是已。奈何《归妹》以女下男而往,其有不凶者乎?」

童子问曰:「《兑》之《彖》曰顺乎天而应乎人,何谓也?」曰:「『《兑》,说也』。『说以先民,民忘其劳。说以犯难,民忘其死』。说莫大于此矣。而所以能使民忘劳与死者,非顺天应人则不可。由是见小惠不足以说人,而私爱不可以求说。」

童子问曰:「『《萃》聚也』,其辞曰『王假有庙』;『《涣》,散也』,其辞又曰『王假有庙』何谓也?」曰:「谓《涣》为散者谁欤?《易》无其辞也。」童子曰:「然则敢问《涣》之义?」曰:「吾其敢为臆说乎!《涣》之卦辞曰『利涉大川』,其《彖》曰『乘木有功也』,其《象》亦曰『风行水上,《涣》』。而人之语者,冰释汗浃皆曰涣。然则涣者流行通达之谓也,与夫乖离分散之义异矣。呜呼!王者富有九州四海,万物之象莫大于《萃》,可以有庙矣;功德流行达于天下,莫大于《涣》,可以有庙矣。」

童子问曰:「《节》之辞曰『苦节,不可贞』者,自节过苦而不得其正欤?物被其节而不堪其苦欤?」曰:「君子之所以节于己者,为其爱于物也,故其《彖》曰『节以制度,不伤财,不害民』者是也。节者物之所利也,何不堪之有乎?夫所谓苦节者,节而太过,行于己不可久,虽久而不可施于人,故曰『不可贞』也。」童子曰:「敢问其人?」曰:「异众以取名,贵难而自刻者,皆苦节也。其人则鲍焦、于陵仲子之徒是矣,二子皆苦者也。」

童子问曰:「《小过》之《象》曰『君子以行过乎恭,丧过乎哀,用过乎俭』者,何谓也?」曰:「是三者施于行己,虽有过焉,无害也。若施于治人者,必合乎大中,不可以小过也。盖仁过乎爱,患之所生也;刑过乎威,乱之所起也。推是可以知之矣。」

童子问曰:「《既济》之《象》曰『君子思患而豫防之』者,何谓也?」曰:「人情处危则虑深,居安则意怠,而患常生于怠忽也。是以君子既济,则思患而豫防之也。」

童子问曰:「『火在水上,《未济》。君子以慎辨物居方』,何谓也?」曰:「《未济》之《象》,火宜居下而反居上,水宜居上而反居下,二物各失其所居,而不相济也。故君子慎辨其物宜,而各置其物于所宜居之方,以相为用,所以济乎未济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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