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沓藏书

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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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春秋随笔卷下

泸溪县知县顾奎光撰  


  桓、宣继弑而书「即位」者,外援既定,内位既固,从容成礼,无复危疑畏惮之心,可以见乱贼之得志也。

  桓公元年「三月,公会郑伯于垂」,即书「郑伯以璧假许田」,所以结郑也。宣公元年夏,书公会齐侯于平州,「公子遂如齐」,即书「齐人取济西田」,所以赂齐也。此与「会于稷以成宋乱」,「取郜大鼎于宋」皆同。盖乱贼所畏,不在强大,而在无欲。

  晋赵盾帅师救陈,下书「宋公、陈侯、卫侯、曹伯会晋师于榧林伐郑」,言伐郑,故书「会晋师」,而赵盾已见于上文,不必复书赵盾,文自简明,谨礼于微,诸说俱可不必。

  晋虽大国,独当一楚,犹或不敌,复加以秦,则晋不支矣。故晋与秦合而楚败,楚与秦合而晋败,殽之后,秦、晋报复纷然,自是晋之全力在秦而不在楚。至楚人灭庸,而秦、楚之交合矣。赵穿侵崇求成,益为失策,不能合秦以拒楚,而怒秦以资楚,舛矣。

  经不书「师败绩」,而书「获其君与将」者,韩原之获晋侯,郑获蔡公子燮,盖君与将虽见获,而师徒不至大崩也。其书「败其师」而获君与「将」者,以「蔡侯献舞归,获莒挐」、「获宋华元」、「获陈夏啮」、「获齐国书」,皆师先败而君将复见获者也。或疑岂有君将见获而师徒不至大崩者?不知韩之战,晋戎马还泞而止,是以见获,而秦伯亦几为晋止,为庆郑所误耳。是晋侯虽获而师未动也。传叙城濮之战,楚惟中军不败;邲之战,晋惟下军获全,始书「败绩」,则知书败与否,皆据实而言。但君将见获败,亦可想见矣。

  赵盾舍灵公而欲立公子雍,秉国者如此,便是大事。糊涂令狐以后,秦晋之搆兵,盾为之也。其邢政偏颇,绝无执守,内不得于君,而外不竞于敌。三传所纪,如鉏麑、弥明、灵辄等事,人艳称之。吾谓厚施养士,使君侧左右皆为之死党,后来游侠气习已开于此。桃园之贼,即赵氏羽翼,穿特为之首耳。      盾于赵穿,曲徇其意,正欲得其死力。如求成于秦,而反伐其与国,秦非畏晋者,安得成?盾非不知此,以穿欲得兵柄,故遂使之。侵郑之役,合诸侯之师,力非不足而去之,亦缘君臣相图,意不在郑。弑械于此成矣。其亡也,以君委穿而已。且中立不成则奔,成则复,穿愚而盾巧矣。亡不越竟,而非谓越竟讨贼,遂可免罪。即使盾归罪于穿,执而戮之,终无以自解。刘氏谓:「盾之免与不免,在乎讨与不讨,而不在越与不越。」此未是。司马昭即斩贾充,亦何以谢天下?何况成济。

  鲁宣继弑,齐惠亦继弑,故宣之立,不事晋而事齐。郑襄继弑,晋成亦继弑,故襄之立,不附楚而附晋。所谓同恶相济。

  齐侯止公以叔姬免五年春。晋侯止公以赂免。鲁本望国,至是辱甚矣。黑壤之盟在七年冬      仲遂之卒,上书「公子」,下书氏及名,互详之也。春秋未尝贬,曷为不贬?遂之恶无待于贬也。

  弑君大恶,天地所不容载,非文字间贬斥得蔽其辜,故文姜、哀姜犹称「夫人」、「小君」,庆父、仲遂犹称「公子」,正欲天下后世见其为夫人、公子,罪乃益重。若不书,与常人等耳。文姜孙齐不书「姜氏」,哀姜丧归不书「姜」,恐是遗阙,姑为说之耳。

  葬我小君敬嬴。雨,不克葬。胡传曰:「著咎征焉。」此说为胜。潦车载蓑笠,士犹备之,岂有葬君母而无备者?宣公亲母,且由以得立,未必苟简从事。「不克葬」,则雨甚矣。弑君逐嫡而居然正夫人之位,生荣死哀,岂复有天道乎?雨甚水至,逾时淹日,不能成礼,亦足觇天人之理矣。

  宣公三年,楚侵郑书「人」,四年,伐郑书爵。胡氏曰:「与之也。归生有可讨之罪,而楚非讨罪之师,春秋安得与之乎?」五年伐郑书「人」,九年伐郑又书爵。胡氏曰:「下书晋却缺帅师救郑,则知其非与之。」然则四年伐郑,果可为与乎?吾谓楚之伐郑,皆非予词,君行则书爵,大夫行则称「人」耳。若晋郤缺帅师救郑,与阳处父帅师伐楚以救江同意,有救之名,无救之实,力不足畏,德不足怀,救江而江灭,救郑而郑叛,犹之弗救而已。春秋愤楚之凭陵而书「救」,以解嘲耳。故十年楚伐郑,士会之救遂不书,盖谓晋救不足为有无也。

  楚人杀陈夏征舒,予楚也。合下入陈纳孔宁、仪行父二事观之,固未尝以讨贼予楚。盖自征舒言之,则弑君之贼,虽蛮夷戎狄亦得明正其罪,而又伤王法之不申,伯威之不竞,此书杀征舒意也。自楚言之,则既有利心,复纳乱臣以间之,若正本、清源,二人当与征舒同辟,一杀一纳,于义安居?书「入」书「纳」,可见楚之非伯讨矣。

  左氏叙邲之战,说楚之所以胜,在晋人口中叙出,晋之所以败,在楚人口中叙出。其叙楚之胜,在楚之不欲战处见之;叙晋之败,在晋之或欲战或不欲战处见之。不必看到交锋接创,已自胜负燎然。

  晋杀其大夫先縠,不正其邲之罪,而加以召狄者,何也?桓子请死,而士贞子救之,若赵穿、魏锜皆无讨焉,则无辞以诛縠,故置邲事不问,而以召狄中之,可见縠之刚愎不容于晋矣。      宋人及楚人平宣十五年夏。左传言:华元夜入楚师,登子反之床而起之。子反惧,与之盟而告王。公羊言:「司马子反乘堙而窥宋城,宋华元亦乘堙而出见之。」二传不同,公羊语为可信。子反为大将,军中守备护卫必然严密,何以夜入登床如无人焉?果尔,则必如后世剑侠之术也,异矣。

  春秋书「饥」、书「有年」,重民命也。桓、宣书「有年」,说者胡氏、孙氏以为不宜有。夫其君是恶,其民何罪?此正见天心之仁爱耳,复何异乎?汪氏克宽曰:「幸其仅有年也,得之矣。」亲戚间财帛交际,若我贫彼富,不可不分明,我富彼贫,又太分明,不得锱铢计较,纵是分所应得,亦能致怨。

  宣十四年秋九月,楚子围宋,至十五年五月而后宋及楚平,其服宋也,可谓难矣。宋人告急,晋安得不救?而伯宗之言曰:天方授楚,未可与争。虽晋之强,能违天乎?谚曰:高下在心,川泽纳污,山薮藏疾,瑾瑜匿瑕,国君含垢。君其待之。晋本畏楚,而伯宗复以此言佐之,晋益不振矣。楚虽强,而顿兵坚城之下已逾半载,师老财匮,势如弩末,使晋救之,未必不退,而包羞忍耻,不敢出师,顺天者存,果如是乎?书「宋人及楚人平」,所以伤中夏之无盟主而讥晋也。说春秋者,乃以专政擅名罪华元、子反,岂识轻重哉!

  楚围宋而晋不救,于是宋未下而鲁先降矣。十五年春,公孙归父会楚子于宋。使晋能救宋,鲁犹有所恃也。

  孟献子谋鲁,荐贿以求免,其恇懦无策与伯宗同,而一则以礼意文之,一则以天意诿之。故谋国者,论时势,不容以盛衰强弱委之天意,而不知自强;论道理,又不可珠玉皮币之事,为以小事大之礼。后世若汉、唐之和亲,宋之岁币,孟献子之故智也;宋之偏安,伯宗之故智也。二人言皆可听,而误国不小。

  断道之盟宣十七年,五国之君皆在,故书爵,非予之而贵之也。外楚既无事实,谋齐亦出私愤,何予之而贵之有?予之,赵氏鹏飞说;贵之,家氏铉翁说。

  宣公即位以来,事齐甚至,末年乃谋伐之,必不堪其诛求也。依人自立者必受其敝,以力服人者必反为雠。石晋之于契丹,亦犹是矣。

  宣公弑立,而叔肸非之,织屦而食,终身不食宣公之禄。与之财,则曰我足矣。谷梁以为通恩,胡氏以为明亲亲,厉不轨,其贤于春秋宜也。书字必赐氏也。胡氏以不用事不见经为疑,非也。不食其食矣,其不用事可知也。赐氏,自是宣公之恩,叔肸有不得而辞者,未有君不赐氏,春秋贤之而特加以字者也。叔肸以加字为贤,则仲遂当去字为贬。遂不可去字,则肸亦不可加,故断其为宣公赐也。

  鲁肸、卫鱄皆公弟之贤者,卫献无信故去之,鲁宣有恩故留之,所遇异也。杨氏士勋以春秋字肸而名鱄,强分优劣,非是。然则仲遂亦字,谓遂贤于鱄,可乎?      楚子旅书卒不书葬,公羊以为辟其号,是也。孙氏曰:贬之也。春秋于列国之君,不备礼不书葬,不往会不书葬,皆非贬词。如贬之,则于吴、楚并不书卒可矣,何独不书其葬哉?

  宣公薨而归父逐,榖梁曰:捐殡而奔其父之使者,是亦奔父也。胡氏曰:「罪成公君臣死君而忘父,逐之亟也。」论固正矣,然使旧主耄昏,奸权擅柄,新君嗣政,大憝不除,而执「三年无改」之说,袭其粃政,用其私人,因循而莫敢动,何以明赏罚而新号令?若归父,则固不必逐,而逐之若是亟者,以欲去三桓之怨也。行父始不能治仲遂之恶而比之,继不能忍归父之怨而逐之,则是为死君而已矣。

  鞌之战,成公二年,四卿并将,扫境兴师,大夫气熖赫然,而公室微矣。然亦不独鲁也,战鞌之后,即为袁娄之盟,征伐者大夫,会盟者亦大夫,虽其来有渐,而是役实一大关目也。

  自鞌以后,六年侵宋,则仲孙蔑、叔孙侨如;昭公十年伐莒,则季孙意如、叔弓、仲孙玃;定公八年侵卫,则季孙斯、仲孙何忌;哀公二年伐邾,则季孙斯、叔孙州仇、仲孙何忌。而鞍之役,尚有臧孙许、公孙婴齐;伐莒之役,尚有叔弓,余则无非三家者。故大夫擅兵,自翚帅师而已然若兵柄悉属三家,则自此始耳。

  成公以前,民犹公家之民,兵犹公家之兵,故师则命帅,将必属卿。至是则各自为帅,有专属而无兼统,故分则独出,合则并出。然三家之中,季孙为主,后此书并将无有不合季孙者,惟六年侵宋不预耳。

  阳桥之役,王卒尽行,楚以众胜,而晋亦辟之,故侵卫书「师」,盟蜀书「人」,皆著其众也。人楚,故并列国之卿人之,又以见服从楚者众也。中书「公会楚公子婴齐于蜀」,见侵卫盟蜀者,为婴齐也,非贬词,盖不待贬耳。三年伐郑,晋、宋、卫、曹并书爵,则以其君自行,亦非予词。夫冬盟蜀,则即楚而背晋在十一月。春伐郑,则即晋而背楚。正月。反复无常,二三其德,难乎其立国矣。屡书「公」而不讳,亦危之也。

  郯伯姬来归,杞叔姬来归,皆见出也。虽未审其事,然为不安于国则同。叔姬之归,杞伯先来朝而后复逆其丧者,杞素畏鲁,故未敢决绝耳,未见叔姬之优于伯姬也。虫牢之盟,左氏曰:「郑服也。」郑以讼许不胜,急而求合,非力屈而服,非心悦而服,虽汲汲为此盟,而必不能固矣。吴伐郯。成公七年春。家氏铉翁曰:「贵郯而贱吴也。」夫吴为太伯之后,而周章武王所封,何贱焉?孙氏曰:「恶其僭号也。」是时楚僭王号,方主夏盟,春秋书子、书卒,业已与诸夏同,何独恶吴之僭号?其书国者,始通上国,犹略之之词。逮盟会渐数,故至襄五年于戚则书「吴人」,襄十年书「吴子卒」,则详之矣。楚见于经,始亦称「荆」庄公十年九月书「荆败蔡师于莘」。至庄公二十三年书「荆人」,僖元年书「楚人」,四年书「楚屈完」,二十一年书「楚子」,亦渐详之也。蛮夷渐盛,交于诸夏,而无攘却之者,圣人忧而伤之,则有之矣。若曰书国、书人皆为恶斥之词,则其强盛之时尤当痛绝,不应严于前而恕于后也。以书国为贱,以书爵为贵,则盂之会、黄池之会,可谓贵之乎?

  吴与楚敌已久,蛮夷自相攻伐,圣人弗责也。至是则兵连上国矣,故以伐郯始,犹楚之见经以败蔡师于莘始也。

  易首乾坤,诗始关雎,书「重厘降」,礼谨大昏。春秋为国史,于男女夫妇之间,未尝不反复致意,以其为人伦之始也,故于「纳币」、「亲迎」、「致女」、「逆女」、「来媵」、「来归」,苟非得礼为常事,莫不悉书;于大美大恶,则尤言重词复,不厌其详。于文姜则详之,「会禚」、「亨祝丘」之类,志淫也;于哀姜则详之,「纳币」、「观社」、「遇榖」、「盟扈」之类,志乱也。内女之贤详书之者,纪叔姬媵也,而书「归」、书「卒」、书「葬宋伯姬」尤详,凡七见经,皆以其守贞而全义也。此不特见史法详略之宜,而圣人重男女夫妇之节亦显然矣。

  孔氏颖达云:「史称有屠岸贾者,有宠于灵公,此时为司寇,追论赵盾弑君之事,诛赵氏,杀赵朔、赵同、赵括而灭其族。案:三年传,栾书将下军,则于时朔已死矣。同、括为庄姬所譛,此年见杀。成公八年,赵朔不得与同、括俱死也。于时晋君明,诸臣强,无容有屠岸贾辄厕其间,得如此专恣。又说云:公孙杵臼取他儿代武死,程婴匿武于山中,居十五年,因晋侯有疾,韩厥乃请立武为赵氏后,与左传背违。马迁妄说,不可从也。」汪克宽氏曰:「史记称屠岸贾诛赵氏,杀赵朔、赵同、赵括、赵婴,皆灭其族。而春秋止书杀同、括,不书杀朔、婴,则不惟与传抵牾,亦且与经相戾。此据经驳史,尤无可疑。左氏于赵氏事如鉏麑、提弥明、灵辄辈皆记之,岂有杵臼、程婴所为略不一及?而其事又非寻常,不容泯泯反复核之,史所言恐无稽也。」      使召伯来锡公命,称天子,益知天王之称王,非贬词也。孔氏颖达曰:「称天王者二十五,称王者六,称天子者一。王称并行,传无异说,故知天子、天王,王者之通称也。」

  生而赐氏者三:季友、仲遂、叔肸也;以父字为氏者一:仲婴齐也。皆变礼,故书之。

  晋侯执曹伯,归之于京师。书爵者,书其归京师为天讨也。虽伯主,必能尊王而后可以讨罪。晋侯是举,能正已矣。负刍弑立,稽三载而执之,则缓;列之会而执之,则谲。春秋善善从长,无不足之词。盖初时诸侯请讨,晋以伐秦为劳,请俟他年。此与之会,负刍不敢不至,因而执之,则不兴师旅,罪人斯得,皆有息民之意焉。此春秋之所恕也。

  公如京师成十三年三月。因伐秦也。不书「朝王」,必其不成朝王之礼也。宣伯欲赐,请先使王以行人之礼礼焉。孟献子从,王以为介而重贿之。是时凌替已甚,更不如河阳、践土时矣。王待诸侯之臣若此,则诸侯可知当时局景,岂特下堂而已。若使朝王成礼,虽以他事至,而存之二百四十年,以志饩羊之意,未必非春秋所乐书也,故传言「朝王」而经不书。

  子鱼让宋襄公,子西让楚昭王,子良让郑襄公,子臧让负刍,季札让僚及光,皆能敝屣千乘者,而子臧、季札尤称其贤。然较争夺篡弑之人,虽过百倍,而反使争夺篡弑者偃然得志,君父大雠,不复关念,惟知归洁其身,非圣贤所许也。晋人执负刍,将见子臧于王而立之。其将亡也,国人皆将从之。外为大国所与,内为国人所归,而不能正负刍之罪,是其守节,适以成就乱贼而已。

  鲁两婴齐:仲婴齐,仲遂子也。公孙婴齐,叔肸子也。叔老、叔弓、叔辄、叔鞅,始以叔为氏,而婴齐称公孙,故知以王父字为氏者,正也;仲婴齐其变也。

  钟离会吴,通吴以牵楚也。

  范文子其大臣乎,忧深而虑远。伐郑之役,成十六年。则曰:「若逞吾愿,诸侯皆叛,晋可以逞。若惟郑叛,晋国之忧可立俟也。」盖逆知必有楚师矣。及战于鄢陵,则曰:「夫合诸侯,非吾所能也,以遗能者。我若群臣辑睦以事君,多矣。」又曰:「惟圣人内外无患,自非圣人,外宁必有内忧,盍释楚以为外惧乎?」鄢陵之反,至于祈死而死,盖厉公之侈,栾、郤之不协,外嬖与诸大夫之相争,势必作难,而又胜楚以益其疾。故鄢陵之胜,晋君臣之祸也。孟子曰:「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春秋诸臣,惟文子知此意,贤哉!

  榖梁曰:「四体偏断曰败。」此言败则目也,其说固矣。春秋书「败绩」者,其君皆折肱伤股乎?

  伐郑之役,王臣始会伐,成十六年秋。自尹子而后,以诸侯用王师,而王臣奔走与诸国大夫无异,此又一变也。非挟天子以令诸侯,乃挟诸侯以令天子矣。高氏谓其扶义以令天下,岂不谬哉!

  王臣会伐,自刘康公、成肃公从伐秦始,至尹武公同伐郑,经始书之。继是复伐郑,则尹、单二公并预柯陵之盟,歃血要言,王官与列卿夷矣。然首止、葵丘会而不盟,翟泉为盟之始,此则会伐而同盟之始。僖公八年洮之盟,王人与焉,微者也。且王室有难,故无讥焉。

  晋弑其君州蒲,称国以弑,不得其主名也。或本国史官书之,或鲁史书之,则圣人因之,否则不得而悬坐也。董狐、南史所以可贵。

  行父,乱贼之尤也。妾不衣帛,马不食粟,小善耳,岂足掩其夫恶哉!仲遂弑君,而人谓之贼,行父与于弑君,而人谓之忠,欺世盗名,又甚于遂矣。

  简王崩于九月辛酉,讣告未及,邾子之朝,晋、卫之聘,皆无贬焉,此亦幸耳。当时诸侯即讣告已及,亦岂能因闻丧而辍朝聘哉?杨氏士勋谓鲁是有礼之国,焉得受之?不知鲁非昔日之鲁。春秋时,天王之待鲁为最殷勤,而鲁之事天子极偃蹇落穆,特较之射王中肩、首犯不韪者稍愈耳。

  孔氏颖达曰:「经云六月庚辰,郑伯睔卒。传言七月庚辰,郑伯睔卒。」杜以长历校之,此年六月壬寅朔,其月无庚辰,七月壬申朔,九日得庚辰,则传与历合,知传是而经误也。经在当时,日月不应误,意是传写讹耳。其它残脱舛漏,亦不能无,读经者不可概忽为传疑,亦不可强生别解也。

  遂城虎牢,扼吭拊背,得地利之胜者也。然悼公即位,诸侯大睦,故能逼郑以制楚,盖先得人和矣。      襄四年,公如晋,请属鄫,晋侯许之。五年,穆叔觌鄫世子巫于晋。九月,穆叔以属鄫为不利,使鄫大夫听命于会。六年,莒人灭鄫。鲁既属鄫而不能庇,故晋人以为讨。春秋鄫极微弱,宋人用之,邾人戕之,其受凌虐亦无如鄫者。至是见灭于莒,非必如榖梁立异姓以莅祭祀之说也。小国互相并吞,而大国莫正其罪,利其赂则请为属,不利则听其亡,鲁岂有字小之义乎?晋不讨莒而讨鲁,未为偏也。

  季友赐费在僖元年,至襄七年,南遗为宰,始城费。自后南蒯以费叛,昭十二年。弗狃以费叛,定八年。至定十二年堕之。大夫方张,陪臣继叛,此天道也。

  晋栾书、中行偃弑君,而书晋「弑」,则漏其主名矣,然犹知其为弑也。郑公子𬴂弑君,而以疟疾赴竟,若非弑者,然乱贼益巧,而史益无直笔矣。

  「初税亩」,宣十五年始征私田也。「用田赋」,哀十二年则又加征矣。公田之法,什取其一,今又履其余亩,复什收其一。杜氏预说合于哀公「二犹不足」之言,故朱子从之。榖梁曰:「非公之去公田而履亩十取一也。」是尚未至什而取二,故杜说为长。已为什而取二,至哀公托名军用,加敛于田,数之多寡不可知,要之又多于税亩矣。古者田出租,里出赋。赋之本义专为出军。租取民财,田主供之。赋取民力,商贾之里廛供之。国语孔子对冉有之言曰:先王制土,籍田以力,而砥其远迩,赋里以入,而量其有无。任力以夫,而议其老幼。于是乎有鳏、寡、孤、疾,有军旅之出,则征之,无则已。其岁收田一井,出稯禾六百四十斛,秉刍二百四十斗,出米十六斗,不过是也。先王以为足。胡传取国语谓「田以出粟为主而足食,赋以出军为主而足兵。弛力薄征,当以农民为急,而增赋竭作,不使末业者独幸而免也」。观此,则「用田赋」者,乃令出粟者复出军,既失重本抑末之意,而更假军旅之名,为聚敛之实,不过加征以足用耳。吕大圭曰:陈君举谓以丘赋为未足,又以田赋之。田赋之者,家一人以为兵也。然九夫为井,六十四井为甸,甸出革车一乘,则是五百七十六夫而出七十五人。今几受田者皆出兵一人,比古七倍,恐加兵不至如是之甚。贾逵以为周制十六井赋戎马一匹,牛三头,今使一井之田出十六井之赋,是多于常赋十六倍,于理亦未然。论语有哀公问有若之言,是举宜出于哀公。然自襄十一年作三军,而民之属公者仅十二分中之五。至昭五年,舍中军,公室无复有民矣。此虽哀公之意,亦三家为之,故季氏使冉求访于孔子,可见哀公不得而为主也。

  「初税亩」,首坏田制也。「作丘甲」,首坏军制也。至用田赋,则田制、军制俱乱矣。于倍征后加征,是乱田制;令出粟者出兵,是乱军制。六书故:「上取诸下曰赋。」禹贡:「厥赋惟上上错。」注:「赋谓土地所生,以供天子。」周礼:「以九赋敛财贿。」太宰八则,「五曰赋贡」。注曰:「率出泉也。贡,功也。九职之功所税也。」是租亦云赋,故曰赋税。而计口率泉,乃属兵赋。周礼「辨其夫家之众寡与其可任者,国中自七尺以及六十,野自六尺以及六十有五,皆征之。」即汉之口赋也。左传言「悉索敝赋」,则以兵为赋。汉邢法志:「畿方千里,有税有赋。」税以足食,赋以足兵,始分赋、税为二矣。

  九夫为井,四井为邑,四邑为丘,一百四十四夫。四丘为甸,五百七十六夫。甸地方八里,旁加一里为成。一成之赋,长毂一乘、戎马四匹、牛十二头、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二十五人为一甲,积四丘而具一乘,每丘出十有八人耳。作丘甲,则使一丘出一甲士二十四步卒,而长毂牛马之数亦加四之一,是每甸增一甲也。杜氏谓使丘出一甸之赋太过,此与用田赋不同。作丘甲专为益兵,而用田赋乃是加征耳。九夫为井,实则八家,盖去公田百亩矣,一丘止应一百二十八家也。税亩在宣公十五年,丘甲在成元年,逾三年耳。变乱先王成法,自其君始,而其臣遂无顾忌矣。成法既坏,则由是而作三军,舍中军,无所不可。故公室之分,宣公先启之也。

  鲁本有三军,而此言作者,分公室之始也。专擅改作不足责,而弱公强私之罪大。

  始则三分其民,三家各得其一。继则四分其民,季氏独得其二。故作三军而三家并强,舍中军而季氏独强。

  邢丘之会,襄八年命朝聘之数也。大夫听命,已为过矣,况诸侯乎?胡氏曰:「朝聘,事之大者,而使大夫听命,无乃以姑息爱人而不由德乎?」是不知晋命朝聘之数,为以天子自居,而欲使诸侯亲自𫖯首于坛坫之下,以成其僭妄也。榖梁曰:「见鲁之失正也。」不知此正以公不与会,稍为得体。以为失政,非也。陈氏傅良曰:「大夫不书,尊晋侯也。」亦无此意。伯主尊大,自为典制。彼不尊周室,春秋何为独尊晋侯哉?晋侯亲发命,郑伯亲听命,则书晋侯、郑伯而已,无所庸其尊。高厚、向戍辈知有伯主,不知有天子,奉命惟谨,微之则书人而已,亦无所庸其贬。

  溴梁之会,襄十六年。高厚歌诗不类,荀偃怒,且曰:「诸侯有异志矣。」使诸大夫盟高厚,高厚逃归,大夫遂自盟。是大夫之盟,固有君命矣。孔氏颖达云,「君使之盟,非自专也」。高厚是大夫,盟高厚,故使大夫,无诸侯盟大夫之礼。公、榖、胡氏皆以为诸侯失政,大夫不臣,殆未考本事。政在大夫,岂自今日始哉?

  悼公三驾,襄十年秋,戍郑虎牢,一也;十一年秋,同盟于亳城北,二也;九月会于萧鱼,三也。三驾而后得郑,诸侯之劳肄亦甚矣。盟则不如召陵,战则不如城濮,其得计者,在城虎牢以逼郑,而通吴以牵楚,故郑服而楚亦不争。其不与楚战,终是畏楚之意,多以为疲楚者,非也。

  吴子寿梦卒,临于周庙,礼也。凡诸侯之丧,异姓临于外,同姓于宗庙,同宗于祖庙,同族于祢庙。是故鲁为诸姬,临于周庙;为邢、凡、蒋、茅、胙、祭,临于周公之庙。是则传所言「周庙」者,宗庙也,文王庙也;「周公之庙」者,祖庙也。诸侯不敢祖天子而有文王庙,非礼也。

  杜氏曰:「宣十八年录楚子旅卒者,甚其暴盛。此书吴子乘即寿梦卒,亦以其暴盛。」此说无理。国君薨卒,来赴告则书之,否则不书,此常例也。若云甚其暴盛,则春秋书「卒」,如杞、邾、莒之君亦书,岂有暴盛意乎?盟会侵伐,其暴盛于生时为甚,何反于书「卒」而见之乎?

  襄十三年「春,公至自晋」,传云:「孟献子书劳于庙,礼也。」桓二年传曰:「凡公行,告于宗庙;反行,至,舍爵策勋焉。公之如晋也以朝,且拜士鲂之辱。」其事伯主,卑恭已极,告事而已,何劳可书而谓之礼乎?长樗之盟,孟献子相。襄三年夏,公稽首知武子曰:「天子在,而君辱稽首,寡君惧矣。」恭不近礼,识者非之。献子有贤德,而不知事大之礼,使其君屈体强大,仆仆道途,又自以为功,可谓无耻矣。

  晋侯搜于绵上以治兵。士匄让荀偃,韩起让赵武,栾黡让韩起。传言「晋国之民是以大和,诸侯遂睦」,其事在襄十三年。至十四年春,会于向,将执戎子驹支,范宣子亲数诸朝,则云「今诸侯之事我寡君,不如昔者」,是与「诸侯遂睦」之语相背矣。及夏伐秦之役,荀偃欲战,栾黡径归,而栾针死,士鞅逐,其不和如此。一年之间事,语不相应,自为矛盾,左氏可尽信乎?

  卫侯出奔齐。以臣逐君,不可训也,故失国而不名。晋为伯主,当正林父之罪而纳卫侯。乃听师旷、荀偃之言,反助林父而立剽。政、邢既失,则齐人之贰,正不在假羽毛而弗归也。师旷之言,似识道理;荀偃之言,似识时势。此谓巧言乱德。

  襄十九年八月,仲孙蔑卒,而二十年正月,仲孙速会莒人盟于向。二十三年秋,仲孙速卒,而二十四年春,仲孙羯帅师侵齐。此不行三年丧之始。

  季武子废弥公鉏,立纥悼子,而公鉏即为仲孙废秩立羯。武子明知秩长当立,而无以答公鉏,故曰:「身不行道,不行于妻子。」

  邾庶其以漆、闾丘来奔。啖氏曰:「不言叛,为内讳也。」非也。「叛」者,从其国言之,如卫孙林父、宋华亥、宋弟辰、晋赵鞅等是也。书「来奔」者,词系于鲁,而不系于邾。何由书「叛」?经书三叛人:襄二十年邾庶其,昭五年莒牟夷,三十一年邾黑肱,皆季氏为逋逃之主,而公不在国也。季氏外倚强臣,内受叛臣,所谓同恶相济。

  庄公之弑,晏婴不死,其言曰:「君为社稷死,则死之;为社稷亡,则亡之。若为己死而为己亡,非其私昵,谁敢任之?」此贾举、州绰之徒所以不得为死节也。然身为大臣,于君之失德,无谏诤之节;君之临危,无捍卫之谋。及君既死,不能讨贼,复不能洁身而去,徒以婴言为贪生苟免之计,则害义矣。

  宋公杀其世子痤。襄二十六年秋。谗痤者,伊戾也;杀痤者,向戌也。大臣不贤,女寺得计,能使人君父子不能相保,而无敢明白其事者。江充之谗戾太子,使为宰相者能持重,而以田千秋之告武帝者入奏,帝未必不悟,乃仓黄发兵,至于两败。张九龄去而太子瑛死,李泌在而广宁王安。由是观大臣之系于国家,岂浅鲜哉!

  向戌以弭兵为名,而晋、楚之从交相见。自此南北两伯,而中夏诸侯皆南面朝楚,乃东西并帝之权舆也。故宋之会,为春秋一大关键。襄二十七年夏。

  向戌之弭兵,又即战国合纵之始也。但此主通和,彼主拒秦耳。其游说列国,颇类苏秦。

  宋之盟成于二十七年之秋,至明年而宋、郑、陈、许皆旅见于楚,公留楚七月,至使亲禭。见辱如此,谓非向戌之罪乎?然晋已不竞,无能庇诸侯,其折而服从楚,亦势也。襄二十九年夏五月「阍弑吴子余祭」,与「吴子使札来聘」文不隔月。盖余祭使札在先,被弑在后。札之至鲁,未及闻丧,故请观周乐而后去鲁。据吴赴,则余祭弑在前,季札至在后,则追书于来聘之上。杜注、孔疏皆极明白。传言「城杞」在六月,而士鞅之聘、杞子之盟,俱在「城杞」之下,则札来在六月可知。春秋于夏五月下连系七事,更不隔月者,盖使五月书「吴子弑」,六月书「吴子使札」,则将以札为夷昧所使,而君尚未葬,概行吉礼,益滋后人之疑矣。

  襄二十八年十有二月,天王崩,灵王乙未楚子昭卒,明年春王正月书「公在楚」,夏五月书「公至自楚」,不奔天王之丧,而送楚子之葬,何也?三十年夏四月,「蔡世子般弑其君固」,冬十月,葬蔡景公,即书「会于澶渊,宋灾故」。不讨弑君之贼,而恤失火之灾,何故?公在楚,为天王崩而书,非以存君;宋灾故,为葬蔡景公而书,非为失信。

  子野卒而立禂,穆叔不欲,而季孙立之,盖立长立贤,权臣所忌也。

  莒人弑其君密州。程子曰:莒子虐,国人弑之而立展舆,展舆非亲弑,是也。如传云展舆因国人以攻莒子,则弑君与父,不容不书。且经云「密州」,传云「买朱鉏」,显与经异,当以经为正。

  宋之会,晋楚并伯。申之会,昭四年夏。楚专会诸侯而独伯矣。然鲁辞以祭,卫辞以疾,曹、邾辞以难,楚威虽盛,而诸侯之未肯甘心服从,犹可见也。在会而执徐子,盖欲以威诸侯;至秋而伐吴,则宋、郑、滕、小邾亦不与矣。

  中军之舍,昭五年春。乘叔孙豹之卒,豹卒于四年冬十二月。不特卑公室,并以弱仲叔二家也。

  惠墙伊戻之谗太子痤也,以坎牲加书,平公既知痤之冤而烹伊戻矣。及寺人柳之谗华合比也,亦坎牲加书,平公又信之。一法再施,而又屡验,何以接踵蹈袭?平公明而复暗,佐无左师之聒,亦绝不为解也。此传之可疑者。

  昭七年春王正月,暨齐平。传曰:「齐求之也。」若谓与燕平,则下云「燕人行成,盟于濡上,且归燕姬,赂以瑶瓮、玉椟、斝耳」,是燕求之,不应云齐求之。若云与鲁平,则齐、鲁十数年中并无怨隙,自崔杼伐我北鄙之后,襄二十五年已有庆封之聘,未尝搆怨,何事议和?即云昭公即位以来,未尝与齐通好,然但求通好,会可也,盟可也,何必言乎?李氏谓下文又有「叔孙莅盟」,正与叔还莅盟之事相类。然「郑人来输平」,隐六年。则平狐壤之怨;定十年。「及齐平」,则平八年侵齐伐鲁之怨;定十一年。「及郑平」,则平六年侵郑取匡之怨。独此与下「莅盟」,后虽有属,而前则无根。以经文求之,则「暨齐平」即蒙上「伐北燕」为文,间时不间事。而叔孙莅盟在三月公如楚之后,间事复间时,则以为燕、齐平较优。

  葬陈哀公。谁葬之?舆嬖袁克葬之。是未必成葬礼,诸侯未必敢往会葬。楚灵之暴,并未必能葬故君以示恩。而春秋书葬者,与下书「会陈」、「陈灾」同为特笔,以绌楚而存陈也。

  楚子虔诱蔡侯般,杀之于申。书楚子名,变例也。公羊曰:「绝之」,胡氏曰:「恶之」,高氏曰:「同斥其名,以见其罪。」同说皆是。然楚灵罪大极恶,非书名足以蔽辜。毛西河说实未得确然之义。春秋非失国而生名者,卫侯煅及楚子虔。

  许世子止弑其君买,三传皆以为非弑。诸儒释之,又以不尝药为无解于弑,以合经文。然左氏言止奔晋,榖梁言止未逾年而死,其纪已有参差。吾谓春秋原情定罪,竟以许止、蔡般一例并书,未免漫无区别。欧阳公竟以止为弑君,非无见也。公羊曰:「葬许悼公,是君子之赦止也。」然则葬蔡景公,亦赦般乎?髡顽之弑以疟疾赴,楚麇之弑以疟疾赴,所以掩饰者,亦复略同。

  曾子问曰:「诸侯之祭社稷,俎豆既陈,闻天子崩、后之丧,君薨,夫人之丧,如之何?」孔子曰:「废。」然则是四者,虽祭亦告。卿大夫之卒,则不告也。榖梁言大夫之卒,虽祭,礼皆告于君。

  檀弓:「仲遂卒,犹绎。仲尼曰:非礼也。卿卒不绎。」然则卿大夫之丧,正祭不可废,而绎祭可废也。何休言礼,大夫死,为废一时之祭。有事于庙而闻之者,去乐;卒事而闻之者,废绎。是故万入去籥,非礼之礼也。绎祭尚可废,岂去籥足以明待大臣之礼乎?叔弓盖莅事而卒于庙,非当祭而告也。去乐卒事,乃礼之正,与去籥一失一得。

  昭二十二年六月,叔鞅如京师,葬景王,王室乱。此春秋特笔也。鲁之如京师者止此矣。王室之乱,亦无复能安定之者矣。既伤无王,兼惜无伯。昔时子颓、子带之难,恃有桓、文起而定之。今则两王并立,共主播迁。至四年之后,始为黄父之会,犹曰将待明年。怠敖至此,欲其勤王以求诸侯者,亦不可得。故特书王室乱,所以重责盟主而兼及诸侯。

  子朝告诸侯之词甚直,其言「王后无适,则择立长。年钧以德,德钧以卜。王不立爱,公卿无私,古之制也。穆后及太子寿早夭即世,单、刘赞私立少,以间先王,亦惟伯仲叔季图之」。盖子朝是庶长,而王猛、敬王是太子母弟。刘、单奉嫡以绌庶,尹、毛奉长以绌幼,故子朝以齿序为辞。自春秋书「王子猛卒」,又书「天王居于狄泉,尹氏立王子朝」,然后天位大定,而庶长不得干嫡幼之分明矣。

  王城曰东都,对西京而言。此一东西周也。东都自平王东迁以来世居之。洛诰所谓「卜涧水东,瀍水西,惟洛食」,传所谓「定鼎于郏鄏」是也。亦名上都。成周,下都也,周公迁殷顽民于此,洛诰所谓「卜瀍水东,亦惟洛食」是也。而成周在王城东,故子朝据王城。敬王入成周,苌弘以敬王为东王,子朝为西王,此又一东、西周也。敬王不居王城,晋率诸侯城成周,遂定都焉。则以下都为东周,而非郏鄏之旧矣。洎考王封其弟揭于河南,曰河南桓公,乃前东都,即子朝所据,称为西周。威烈王时,桓公孙惠公复封其少子班于巩,曰东周惠公。韩、赵即其所封,分为二:显王寄居东周巩也;赧王复迁西周东都也,而周遂亡。此又一东、西周,则又以巩为东周,而非下都矣。

  昭公两朝晋而一见止,五如晋而四不得入,此失国出奔之由也。季氏所畏者晋,而无忌于齐,使公朝必见盟会,必与睦于盟主,则季氏逐君,讵能晏然?惟意如结援晋臣,而恶公于晋,使晋视公藐然若无,而不复有敬礼之心,使公亦与晋愈疏,而不敢倚以自固。臣交日密,主势日孤,然后无君之心大逞。公虽流徙播迁,无复援而纳之者,季氏竟安意肆志,据有鲁国矣。故公之见辱于晋,正意如之谋,而薨于乾侯张本也。

  释春秋而责昭公,是以成败论人。假令鬷戾不救,平子出亡,则将以刚果善断许之,而不复罪其轻发矣。公若、公为、公果、公贲、郈氏、臧孙,皆以私怨。若禘于襄公,万者二人,而众万于季氏,则大夫之怨平子,乃公愤也。僚祖告公,至于再三,而曰「非小人所及」,亦非一味轻举,特误以公果辈为可恃,而不知其亦徼幸于一胜耳。然伐季氏而入其门,无敢倒戟而御者,即孟、叔二家观望不动,登台之请,惶急已甚。此际能有操纵,使孟、叔不救而听其出亡,未至一败涂地。是公之伐季氏在不知人,而不可专责以逞私妄动也。

  谗人以君侥幸夺门,诸臣是矣。

  昭公入国甚易,而竟薨于乾侯者,由齐、晋无助之者也。凡君出奔者,必立一君以为之敌,如郑之突、卫之叔武及剽皆是。而昭公既出,君仍虚位,未尝别立新主。意如虽强,然孟孙终不为助,而甚畏于晋,车马衣屦之馈,伪为周旋。晋定使荀跞一讯,词哀而理屈,不敢悍然出无君之言,较之祭仲、高渠弥、元咺、孙林父、宁喜辈,其恶不如。至若叔孙昭子、孟懿子皆欲纳公,未尝得罪通国而卒不得归者,其不能自归,则为从者所劫;其不能正季氏之罪而归鲁君者,则在齐晋之君皆昏弱,臣皆贪黩,而无勤恤之意也。梁丘据取货,而齐为季援矣。范献子取货,而晋为季援矣。景及顷、定皆瞢然无定见,纷纷之议,反若季氏逐君为顺天而存,昭公失国为逆天而亡者。伯图不竞,君臣之义益不明于天下。经书曰「次于阳州」,「齐侯唁公于野井」,「齐侯使高张来唁公」,「晋侯使荀跞唁公于乾侯,控于大邦,唁之」而已,使在桓、文时,安得至此?此春秋所伤也。

  公至自齐,居于郓,其设主以行告至之礼与否,不可知也。前年次于阳州,唁于野井,皆齐地,此书「至自齐」者,明郓之犹为鲁地也。然上言齐侯取郓,后言郓溃,二十九年,见此一隅之地,犹藉人之力有之,而卒不能有,自是削迹于鲁,而一民尺土非公有矣。

  城成周,说者以为善列国,非也。王室之乱,在昭公二十二年,逾年而晋有围郊之师,四年而晋有黄父之会,及成周之城,阅十年矣。有怠慢若此,而谓之尊王勤王者乎?天王入于成周,无一字及晋纳王,见春秋之深恶晋矣。

  公薨于乾侯,甚意如之恶也。有君不事,致淹恤在外八年而卒客死,其罪上通于天矣。其不敢篡、不敢别立君者,外惧讨而内则孟、叔不同心也。说春秋者反责昭公,可谓不识轻重。是必祭则寡人含羞忍垢而老死牖下者乃为贤也,是犹以高贵乡公为罪而末减司马氏也。定公即位于六月戊辰,六月以前为昭,六月以后为定,然不可一年两君。而昭之薨在十二月,故即书「定元年」,仍是逾年改元之例。若昭薨于正月,则定虽六月即位,不得书「定元年」。

  正月、二月无事,故书「春王三月」。左氏、公榖离而析之,故诸儒有正始而明王法,不与季氏颁朔之论。惟邵氏、赵氏、余氏之说最简易。其竟不书「正月」者,昭公之丧未归,定公之位未定,故不欲如隐、庄、闵、僖之例,无事亦书,所以存其实也。

  以「不讨贼」责定公,是又欲其上告天子,下告方伯也,可谓不识时务。汪氏克宽以不讨贼责之,而家氏铉翁并例定于篡,更深文矣。春秋但据事直书,书日者,见犹是殡而即位之常。书「即位」者,正以明嗣君继及之始,不与季之得专废立也。书法详明,岂有先罪定公之意?

  定公初年,夫子不仕,是未有用之者,说者更谓昭、定之际,子有所歉故然。集注于子奚不为政亦及此意,实则非也。若云恶定公之立不正与季氏之逐君,当始终痛绝,决志不仕,何以恶于初年而恕于中叶?又何以恶平子而恕桓子乎?

  秋七月癸巳,葬我君昭公。痛之也。距薨则八月,距丧归则逾月,又葬之墓道南,是不成乎为葬,而犹曰「我君也」,此鲁臣所泚颡也。我君而如此薨、如此,丧归又如此葬也,此圣人所痛心也。


  春秋随笔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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