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丹盟好
真宗咸平二年冬十月,契丹主隆绪大举入侵。时,镇、定、高阳关都部署傅潜拥步骑八万馀,畏懦,闭营自守,将校请战者则丑言詈之。朝廷间道遣使督潜出兵合击,潜不听。范廷召忿诟曰「公恇怯乃不如一妪」钤辖张昭允又屡劝之,潜不得已,乃分骑八千付廷召,仍许出师为援。廷召复求援于都部署康保裔,保裔即领兵赴之。遇敌于瀛州,会暮,约明日合战,而廷召潜遁,保裔不之觉。迟明,敌围之数重。左右请易甲以遁,保裔曰「临难毋苟免,正吾效死之日也」遂决战,数十合,杀伤甚众。兵尽矢绝而援不至,保裔死之。契丹乘胜攻遂城,城小无备,众情危惧。守将杨延昭,业之子也,集众登陴固守,以俟援兵。会天大寒,汲水灌城上,倏忽为冰,坚滑不能登,契丹兵乃引去,掠祁、赵、邢、洺州,遂自德、棣济河,掠淄、齐。
诏听边民越拒马河塞北市易。知雄州何承矩上言曰「缘边战棹司自淘河至泥姑海口,屈曲九百馀里,此天险也。太宗置砦一十六,铺百二十五,廷臣十一人,戍卒三千馀,部舟百艘,往来巡警,以屏奸诈,则缓急之备,大为要害。今听公私贸市,则人马交度,深非便宜。且砦、铺皆为虚设矣」疏奏,即停前诏。
十二月,帝亲御契丹,以李沆为东京留守。甲寅,驾发京师,次陈桥。戊午,驻驆澶州。辛酉,宴从臣于行宫。以王超等督先锋,示以阵图,俾识部分。壬戌,赐近臣甲胄、弓剑,幸浮桥,登临河亭,赐澶州父老锦袍、茶帛。甲子,次大名。
钱若水上疏曰「孙武著书,以伐谋为主。汉高将将,以用法为先。伐谋者,以将帅能料敌制胜也。用法者,以朝廷能赏罚不私也。今傅潜领雄师数万,闭门不出,坐视边寇俘掠生民,上孤委注之恩,下挫锐师之气,盖潜辈不能制胜,朝廷未能用法使然也。军法,临阵不用命者斩。今若斩潜以徇,然后擢如杨延朗、杨嗣者五七人,增其爵秩,分授兵柄,使将万人,间以强弩,分路讨除,孰敢不用命哉。敌人闻我将帅不用命,退则有死,岂独思遁,抑亦来岁不敢犯边矣。如此则可以坐清边塞,然后銮路还京,天威慑于四海矣。臣尝读前史,周世忠即位之始,刘崇结契丹入寇,契丹遣其将杨衮领骑兵数万,随崇至高平。当时懦将樊爱能、何徽等临敌不战,世宗大陈宴会,斩爱能等,拔偏将十馀人,分兵击太原。刘崇闻之,股栗不敢出,即日遁去。自是兵威大振,其后收淮甸,下秦、凤,平关南,特席卷尔。以陛下之神武,岂让世宗乎。此今日御敌之奇策也。若将来安边之术,请以近事言之。太祖朝制置最得其宜,止以郭进在邢州,李汉超在关南,何继筠在镇、定,贺惟忠在易州,李谦溥在隰州,姚内斌在庆州,董遵诲在通远军,王彦升在原州,但授缘边巡检之名,不加行营部署之号,率皆十馀年不易其任,立边功者,厚加赏赉,其位皆不至观察使。盖位不高则朝廷易制,任不易则边事尽知,然后授以圣谋,来则掩杀,去则勿追。所以十七年中,北边、西蕃不敢犯塞,以至屡使乞和。此皆陛下之所知也。苟能遵太祖故事,慎择名臣,分理边郡,罢部署之号,使不相统辖,置巡检之名,俾递相救应。如此则出必击寇,入则守城,不数年间,可致边烽罢警矣」
孙何上疏曰「陛下嗣位以来,训师择将,可谓至多。以高祖之大度,兼萧王之赤心,神武冠于百王,精兵倍于前代。分阃仗钺者固当以身先士卒为心,贼遗君父为耻,而列城相望,坚壁自全,手握强兵,坐违成算,遂使敌人得计,蛇豕肆行,焚劫我郡县,系累我黎庶。陛下虑人神之忿怒,悯河朔之生灵,爰御六师,亲幸澶渊。天声一振,敌骑四逃,虽镇、定道路已通,而德、棣风尘未息,此殆将帅或未得人,边奏或有壅阏,邻境不相救援,糗粮须俟转输之所致也。将帅者何。或恃勇无谋,或忌功玩寇,但全城堡,不恤人民。边奏者何。护塞之臣,固禄守位,城池焚劫,不以实闻,老幼杀伤,托言他盗。不救援者何。缘边州县,城垒参错,如辅车、唇齿之相依,若头目、手足之相卫,托称兵少不出,或待奏可乃行。俟辇输者何。敌骑往还,猋驰鸟逝,赢粮景从,万两方行,迨乎我来,寇已遁去。此四者,当今急务:择将帅则莫若文武之内参用谋臣。防壅阏则莫若凡奏边防,陛见廷问。合救援则莫若督以军令,听其便宜。运糗粮则莫若轻赍疾驱,角彼趫捷。今大驾既驻邺下,契丹终不敢萌心南牧,所虑荐食者,惟东北无备之城,缮完周防,不可不慎。且蜂虿有毒,豺狼无厌,今契丹西畏大兵,北无归路,兽穷则搏,物不可轻,馀孽尚或稽诛,奔突亦宜预备。大河津济,处处有之,亦望量屯禁兵,扼其要害,则请和之使,不日可待」帝览而嘉之。及傅潜逗挠无功,何又请斩潜以徇。
丁卯,召见大名父老,劳赐之。闻康保裔死,优诏赙恤,赠侍中,录其二子、一孙。召傅潜还,流之房州。
三年春正月己卯朔,驻驆大名府。契丹知帝亲征,乃纵掠而去。丁亥,范廷召等追契丹于莫州,斩首万馀级,尽获所掠,馀寇遁出境。庚子,帝至自大名。
帝时出手诏,询钱若水备御北虏之术,若水上疏曰「臣读前史,论匈奴者多矣,若汉娄敬、樊哙、季布、贾谊、晁错、主父偃、徐乐、王恢、韩安国、朱买臣、董仲舒之所陈,特和亲、征伐之二议。唐李靖、魏徵、温彦博、郭正一、狄仁杰之所及,亦不过战守之两端。晋桑维翰不背约之言,出于微弱,故相赵普请回军之奏,姑冀息民,悉非远谋,臣所不取。严尤谓自古御戎无上策,臣窃笑之,守在四夷,制胜以静,非上策而何。臣闻唐魏博一镇尔,兵戎固不众于今日,而敌骑未尝南牧者,以幽、蓟为北门,扼其险阻故也。石晋割地之后,由定武达沧海,千里受敌,虽设二关,镇之以重兵,莫可以御。故晋末渡长河,汉初复扰边徼,以周世宗之英武,曾未能绝其寇中山,窥上党。今御札询备御剪灭之术,臣以为不得幽州,未可剪灭也。后唐庄宗在河北,命周德威取幽州,然后南向而争天下。盖先有万全之计,使不能胜,此善用兵者也。夫战守不同心,将不能料敌,重兵在外,轻兵在内,则今之所患也。臣愿陛下选智谋可以任边郡者,听召壮士以为部曲,而官为廪给之。又募民为招收军,厚其粮赐,蠲其租赋。彼供输两地,各有亲属,则敌之动息得以知之。如是同心,将能料敌,而在外者皆轻兵矣。然无以统众则不能用众,无以制胜则不能必胜,故必择大臣领近镇,提重兵,以专阃外之事,有警则督战,已事则班师,既无举兵之名,又得驭兵之要。三军同力,上下一心,备御之方,举在此矣。若乃患民力之困,则广边地之营田,患戍卒之骄,则严将帅之法令。古语有之曰:法不可移,令不可违。又曰:功不劝谓之止善,罪不惩谓之纵恶。昔太祖用郭进守西山,遣戍卒,必戒之曰:汝谨奉法。我犹赦汝,郭进杀汝矣。其假借如此,故郭进所至,兵未尝小衄。臣愿陛下推太祖所以待进之心而待诸将,则法令不患不严,劝惩不患不至矣」帝善其议。
知雄州何承矩上言曰「契丹轻而不整,贪而无亲,胜不相让,败不相救,以驰骋为容仪,以弋猎为耕钓,栉风沐雨不以为劳,露宿草行不以为苦,复恃骑战之利,故频年犯塞。臣闻兵有三阵:日月风云,天阵也。山陵水泉,地阵也。兵车士卒,人阵也。今用地阵而设险,以水泉而作固,建设陂塘,绵亘沧海,纵有敌骑,安能折冲。昨者契丹犯边,高阳一路,东负海,西抵顺安,士庶安居,即屯田之利也。今顺安西至西山,地虽数军,路才百里,纵有丘陵冈阜,亦多川渎泉源,因而广之,制为塘埭,自可息边患矣。今缘边守将多非其才,不悦《诗》、《书》,不习《礼》、《乐》,不可守疆界,制御无方,动误国家,虽提貔虎之师,莫遏犬羊之众。臣按兵法,凡用兵之道,校之以计而索其情。谓将孰有能,天地孰得,法令孰行,兵众孰强,士卒孰练,赏罚孰明,此料敌制胜之道也。知此而用战者必胜,否则必败。夫惟无虑而易敌者,必擒于人也。伏望慎择良吏,出牧边民,厚之以俸禄使悦其心,借之以威权使严其令。然后深沟高垒,秣马厉兵,为战守之备,修仁立德,布政行惠,广安辑之道。训士卒,辟田畴,劝农耕,畜刍粟,以备凶年。完长戟,修劲弩,谨烽燧,缮保戍,以防外患。来则御之,去则备之,如此则边城按堵矣。臣又闻,古之明王安集吏民,顺俗而教,简募良材以备不虞,齐桓、晋文皆募兵以服邻敌。故强国之君必料其民,有胆勇者聚为一卒,乐进战效力以显忠勇者聚为一卒,能逾高赴远轻足善斗者聚为一卒:此三者,兵之练锐,内出可以决围,外入可以屠城。况小大异形,强弱异势,险易异备。卑身以事强,小国之形也。以蛮夷伐蛮夷,中国之形也。故陈汤统西域而郅支灭,常惠用乌孙而边鄙宁。且聚胆勇、乐战、轻生之徒,古称良策,请试行之。且边鄙之人多负壮勇,识外邦之情伪,知山川之形胜。望于边郡置营召募,不须品度人才,止求少壮有武艺者万人,俟契丹有警,令智勇将统而用之,必显成功,乃中国之长算也。又如榷场之设,盖先朝从权立制,以惠契丹,纵其渝信犯盟,亦不之废,似全大体。今缘边榷场,因其犯塞,寻即停罢。去岁以臣上计,于雄州置场卖茶,虽赀货并行,而边氓未有所济。乞延访大臣,议其可否。或文武中有抗执独议,是必别有良谋,请委之边任,使施方略,责以成功。苟空陈浮议,上惑圣聪,秪如灵州,足为证验,况兹契丹又非夏州之比也」
四年冬十月,契丹入寇,以王显为镇、定、高阳关三路都部署,御之。是月,显与契丹战于遂城,败之,戮二万馀人。契丹进次满城而还。
六年夏四月,契丹耶律诺瓜、萧挞凛寇州之望都。高阳关副都部署王继忠与大将王超、桑赞等帅兵赴之,至康村,与奴瓜战。继忠阵东偏,为敌所乘,断饷道。超、赞皆畏缩退师,继忠独与麾下跃马驰赴,服饰稍异,契丹识之,围数十重。士皆殊死战,且战且行,傍西山而北。至白城,力不能支,遂被执。帝闻之,谓其已死,优诏赠官。继忠见契丹主于炭山,萧太后知继忠才贤,授户部使。
景德元年八月,以毕士安、寇准同平章事。初,士安既拜参知政事,入谢,帝曰「未也,行且相卿」因问「谁可与卿同进者」对曰「寇准兼资忠义,善断大事,臣所不如」帝曰「闻其好刚使气」对曰「准忘身殉国,秉道嫉邪,故不为流俗所喜。今中国之民虽蒙休德涵养,而北戎跳梁,为边境患,若准者正宜用」帝曰「然」故有是命。
九月,契丹大举入寇。时以虏寇深入,中外震骇,召群臣问方略。王钦若,临江人,请幸金陵。陈尧叟,阆州人,请幸成都。帝以问准,准曰「不知谁为陛下画此二策」帝曰「卿姑断其可否,勿问其人也」准曰「臣欲得献策之人,斩以衅鼓,然后北伐耳。陛下神武,将臣协和,若大驾亲征,敌当自遁。不然,出奇以挠其谋,坚守以老其师,劳佚之势,我得胜算矣。奈何弃庙社,欲幸楚、蜀,所在人心奔溃,敌乘胜深入,天下可复保耶」帝意乃决,因问准曰「今敌骑驰突,而天雄军寔为重镇,万一陷没,则河朔皆虏境也。孰可为守」准以王钦若荐,且曰「宜速召面谕,授敕俾行」钦若至,未及有言,准遽曰「主上亲征,非臣子辞难之日,参政为国柄臣,当体此意」钦若惊惧不敢辞。
闰月乙亥,以参知政事王钦若判天雄军兼都部署。契丹主隆绪同其母萧氏遣其统军顺国王萧挞览攻威虏、顺安军,三路都部署击败之,斩偏将,护其辎重。又攻北平砦及保州,复为州砦兵所败。挞览与契丹主及其母合众攻定州,宋兵拒于唐河,击其游骑。契丹遂驻兵阳城淀,号二十万,每纵游骑剽掠,小不利辄引去,徜徉无斗志。寇准闻之曰「是狃我也。请练师命将,简骁锐,据要害,以备之」是时,故将王继忠为契丹言和好之利,契丹以为然,遣李兴以继忠书及密表诣莫州部署石,普议和普以闻于朝,朝臣莫敢如何。毕士安请羁縻之,渐许其平。帝曰「敌悍如此,恐不可保」士安曰「臣尝得契丹降人,言其虽深入,屡挫,不甚得志,阴欲引去,又耻无名。且彼宁不畏人乘虚覆其巢穴。此请殆不妄。继忠之奏,臣请入之」于是诏谕继忠曰「朕岂欲穷兵,惟思息战。如许通和,即当遣使」己卯,高继勋率兵击败契丹于岢岚军。李延渥又败之于瀛州。
冬十月,遣曹利用诣契丹军。时契丹数战不利,复令王继忠附奏议和,帝遣利用。利用至军,萧太后欲求关南地,利用力拒之。
十一月庚午,帝亲征,车驾发京师,以李继隆、石保吉为驾前排阵使。是日,司天言「日抱珥,黄气充塞,宜不战而却」癸酉,驻驆韦城县。甲戌,寒甚,左右进貂帽毳裘,却之,曰「臣下皆苦寒,朕安用此」
壬申,契丹兵直犯前军而阵。未接战,萧挞览出按视地形,李继隆部将张环守床子弩射杀之。挞览有机勇,所领皆锐兵,既死,虏大挫衄。时王钦若在天雄军,闭门束手无策,但修斋诵经而已。惟魏能守安肃军,杨延朗守广信军,二军最切虏境,而攻围百战不能下。及敌退出境,而延朗追蹑转战,未尝败衄。故时人目二军为「铜梁门」、「铁遂城」,盖由二将善守也。
以王旦为东京留守。初,帝亲征,以雍王元份留守,旦等皆扈从。至是,元份以暴疾闻,命旦驰还代之。旦曰「愿宣寇准,臣有所陈」准至,旦奏曰「十日不捷,何以处之」帝默然良久,曰「立太子」旦既至京,直入禁中,下令甚严,人无知者。
丙子,帝次澶州。又有以金陵之谋告者,帝意稍惑,召寇准问之。准曰「陛下惟可进尺,不可退寸。河北诸军日夜望銮舆至,士气百倍。若回辇数步,则万众瓦解,敌乘其后,金陵亦不可得至也」准出,遇殿前都指挥使高琼,曰「太尉受国厚恩,今日有以报乎」琼曰「愿效死」准复入,琼立庭下。准曰「陛下不以臣言为然,盍试问琼」琼即奏曰「寇准言是」准又曰「机不可失,宜趣驾」帝乃发,至澶州南城,望见契丹军势甚盛,众请驻跸。寇准固请曰「陛下不过河则人心益危,敌气未慑,非所以取威决胜也。且王超领劲兵屯中山以扼其吭,李继隆、石保吉分大阵以扼其左右肘,四方征镇赴援者日至,何疑而不进」高琼亦固以请,即麾卫士进辇。帝遂渡河御北城门楼,召诸将抚慰,远近望见御盖,踊跃呼「万岁」,声闻数十里。会郓城得契丹谍者,缚至,斩之。契丹相视益怖骇。帝悉以军事付准,准承制专决,号令明肃,士卒畏悦。己而契丹数千骑来薄城下,诏士卒迎击,斩获大半,乃引去。帝还行宫,留准居北城上,徐使人视准何为,准方与知制诰杨亿饮博,歌谑欢呼。帝喜曰「准如是,吾复何忧」
十二月庚辰,契丹使韩杞持书与曹利用俱来,请盟。利用言契丹欲得关南地。帝曰「所言归地事极无名,若必邀求,朕当决战。若欲货财,汉以玉帛赐单于,有故事,宜许之」时准不欲赂以货财,且欲邀其称臣及献幽、蓟之地,因画策以进曰「如此则可保百年无事。不然,数十年后,戎且生心矣」帝曰「数十年后,当有捍御之者。吾不忍生灵重困,姑听其和可也」准尚未许,会有譛准幸兵以自取重者,准不得已,乃许其成。复遣曹利用如契丹军议岁币,帝曰「必不得已,虽百万亦可」准闻之,召利用至幄,谓曰「虽有敕旨,汝所许过三十万,吾斩汝矣」利用至契丹军,萧太后谓利用曰「晋畀我关南,周世宗取之,今宜见还也」利用曰「晋、周事,我朝不知。若岁求金帛以佐军,尚不知帝意可否。割地之请,我不敢以闻」契丹政事舍人高正始遽前曰「我引众以来,图复故地,若止得金帛而归,吾愧吾国人矣」利用曰「子盍为契丹熟计。使契丹用子言,恐连兵结衅,非国利也」契丹犹觊关南,遣其监门卫大将军姚东之持书复议,帝不许而去。利用竟以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成约而还。
癸未,帝幸李继隆营,命从官将校饮犒,赐诸军有差。诏以将班师谕两京。甲申,契丹使姚东之来献御衣、食物。乙酉,帝御行营南楼观河,遂宴从官及契丹使。
丙戌,遣李继昌使契丹定和,戒诸将勿出兵邀其归路。甲午,车驾发澶州。乙未,契丹使丁振以誓书来,以兄礼事帝。丁酉,契丹兵出塞。
戊戌,帝至自澶州。辛丑,录契丹誓书,颁两河诸州。二年春正月庚戌朔,以契丹讲和,大赦天下。
壬子,放河北诸州强壮归农,罢诸路行营,合镇、定两路为一,省北面部署、钤辖、都监、使臣二百九十馀员,河北戍兵十之五,缘边三之一。诏「缘边毋出境掠夺。得契丹马牛,悉纵还之」通互市,茸城池,招流亡,广储蓄,由是河北民得安业,皆毕士安之谋也。士安又请按边要,选守将,以马知节知定州,杨延昭知保州,李允则知雄州,孙全照知镇州,他所择任,悉当其才。是时以契丹修好,有庆吊之使,乃置国信司专主之,领以宦者。
二月癸卯,遣太子中孙仅如契丹,贺其太后生辰,致书自称南朝,以契丹为北朝。直史馆王曾上言「《春秋》外夷狄,爵不过子,今从其国号,足矣,何用对称两朝」不听。
秋七月,归币于契丹。自是岁以为常。冬十月,遣职方郎中韩国华如契丹贺正旦。十一月,契丹遣使来贺承天节。十二月,契丹使来贺明年正旦。自是皆岁以为常。
大中祥符元年夏四月,契丹遣使,请岁币外别假钱币。帝以问宰相王旦,旦曰「东封近,彼以此探朝廷意耳」帝曰「何以答之」旦曰「止当以微物轻之」乃于岁给三十万物内各借三万,仍谕次年额内除之。契丹得之,大惭。
二年十二月甲辰,契丹太后萧氏卒。萧氏有机谋,善驭大臣,得其死力。每入寇,亲被甲督战,及通好,亦出其谋。然性残忍,多杀戮,与韩德让通,赐姓名耶律隆运,拜大丞相,封晋王。未几,德让亦死,陪葬陵旁。
三年五月,契丹伐回鹘,破肃州。六月,契丹饥,来市籴。诏雄州籴粟二万石赈之。
冬十月,契丹使耶律宁来告伐高丽。先是,高丽康肇弑其主诵,立诵兄询而相之。契丹主隆绪谓群臣曰「康肇弑君而立询,因而相之,大逆也。宜发兵问其罪」萧敌烈以年荒未可,隆绪不听。十一月,契丹军渡鸭绿江。肇战败,退保铜州。契丹进兵擒之,遂攻开京。询弃城,走平州。契丹焚开京宫室、府库而还。自是用兵连岁始罢。
乾兴元年二月,帝崩。契丹主隆绪集蕃、汉大臣举哀,遣耶律僧隐等来吊祭,置帝御灵,建资福道场,百日而罢。命诸州、军不得作乐,凡国中犯帝讳者,悉改之。
仁宗天圣二年十二月,契丹大阅,声言猎幽州,朝廷患之。帝以问二府,众请练兵以备不虞。张知白曰「契丹修好未远,今其举者,以上初政,试观朝廷耳,岂可自生衅耶。若终以为疑,莫如因今河决,发兵以防河为名,彼亦不虞也」未几,契丹果罢去。
七年八月,契丹详稳大延琳据辽阳反。初,辽东自神册附契丹,无榷酤盐麦之徵,冯延休、韩绍勋相继为户部使,始以燕法绳之,民不堪命。会燕荐饥,户部副使王嘉献计造船,使其民漕粟以赈之,水路险艰,多至覆没,鞭扑榜掠,民怨思乱。东京舍利军详稳大延琳因之为变,遂囚留守萧孝先,杀韩绍勋、王嘉等,以快众情,僭号兴辽。契丹主闻乱,徵诸道兵,命南京留守萧孝穆讨平之。
九年夏六月,契丹主隆绪卒,子宗真立。宗真,宫人萧耨斤所生,齐天后萧氏无子,取而养之,爱同己出,至是立焉。耨斤自立为皇太后,听政。宗真改元景福,号隆绪曰圣宗。初,隆绪遭母丧,哀毁骨立,群臣请改元,隆绪曰「改元,吉礼也。居丧行吉礼,乃不孝子也」群臣请以日易月,以法古制,曰「吾契丹帝也,宁违古制,不为不孝之人」至是,疾革,属子宗真曰「皇后事我四十年,以其无子,命汝为嗣。我死,汝母子切勿杀之」且曰「宋朝信誓,当守而无失」及卒,左右希耕斤旨,诬齐天后弟谋逆,耕斤令鞫治,连及齐天后。宗真闻之,曰「皇后侍先帝四十年,抚育朕躬,当为太后。今不果,反罪之,可乎」耕斤曰「此人若在,恐为后患」宗真曰「皇后无子而老,虽在,无能为也」耕斤不从,迁之上京,后竟弑之。
秋七月丙午朔,契丹来告哀,帝遣龙图阁待制孔道辅及王随等充贺册及吊祭等使。初,道辅使契丹,契丹燕使者,优人以文宣王为戏。道辅艴然径出,虏使主客者邀还坐,且令谢。道辅正色曰「中国与北朝通好,以礼文相接,今俳优之徒侮慢先圣而不之禁,北朝之过也,何谢为」至是,益加礼重。
景佑元年五月,契丹太后萧耨斤阴召诸弟议,欲立少子重元,重元以其谋白于契丹主宗真。宗真遂收太后符壐,迁之庆州七括宫,始亲决国事,立重元为皇太弟。
庆历二年三月己巳,契丹来求关南之地。时,契丹主渐长,国内无事,户口蕃息,慨然有南侵之意。会元昊反,中国旰食,欲乘衅取瓦桥关以南十县地,乃集群臣议。南院枢密使萧惠曰「两国强弱,圣虑所悉,况宋人西征有年,师老民疲。陛下亲帅六军临之,其胜必矣」北院枢密使萧孝穆曰「我先朝与宋和好,无罪伐之,其曲在我,况胜负未可逆料。愿熟察之」契丹主从惠言,乃遣南院宣徽使萧特末、翰林学士刘六符来致书取故地,且问兴师伐夏及沿边疏浚水泽、增益兵戍之故。特末至,吕夷简奏富弼为接伴使,与中使迎劳之。特末托疾不拜,弼曰「吾尝使北,病卧车中,闻命辄起。今中使至而子不拜,何也」特末等矍然起拜。弼开怀与语,特末感悦,亦不复隐其情,密以其主所欲得者,告且曰「可从,从之。不然,以一事塞之」弼具以闻。帝惟许增岁币,或以宗室女嫁其子,且令夷简择报聘者。夷简不悦弼,因荐之。集贤校理欧阳修引颜真卿使李希烈事,请留之,不报。弼得命,即入对,叩头曰「主忧臣辱,臣不敢爱其死」帝为动色,进弼枢密直学士,弼辞曰「国家有急,义不惮劳,奈何逆以官爵赂之」
夏四月,富弼如契丹。
五月,契丹聚兵幽、蓟声言南下,河北、京东皆为边备。朝议请城洛阳,吕夷简曰「此子囊城郢计也。使契丹得渡河,虽高城深池,何可恃耶。我闻契丹畏壮侮怯,景德之役,非乘舆济河则未易服也。宜建都大名,示将亲征,以伐其谋」帝从之。戊午,建大名府为北京,即真宗驻跸之所。
六月,以王德用判定州,兼三路都部署。德用时教士卒习战,顷之,士勇皆可用。契丹遣人来觇,或请捕之,德用曰「吾军整而和,使觇者得实以归,是屈人兵以不战也」明日,大阅于郊,下令「具糗粮,听吾鼓,视吾旗所向」觇者归告虏中,谓汉兵将大至,虏中始惧。
富弼至契丹,见契丹主宗真,言曰「两朝人主,父子继好垂四十年,一旦求割地,何也」契丹主曰「南朝违约,塞雁门,增塘水,治城隍,籍民兵,将以何为。群臣请举兵而南,吾谓不若遣使求地,求而不获,举兵未晚」弼曰「北朝忘章圣皇帝之大德乎。澶渊之役,苟从诸将言,北兵无得脱者。且北朝与中国通好,则人主专其利而臣下无所获。若用兵,则利归臣下而人主任其祸,故劝用兵者,皆为身谋尔」契丹主惊曰「何谓也」弼曰「晋高祖欺天叛君,末帝昏乱,土宇狭小,上下离叛,故契丹全师独克。然虏获金币充牛刃诸臣之家,而壮士、健马物故太半。今中国提封万里,精兵百万,法令修明,上下一心,北朝欲用兵,能保其必胜乎。就使其胜,所亡士马,群臣当之欤,抑人主当之欤。若通好不绝,岁币尽归人主,群臣何利焉」契丹主大悟,首肯者久之。弼又曰「塞雁门者,备元昊也。塘水始于何承矩,事在通好前。城隍皆修旧,民兵亦补阙,非违约也」契丹主曰「微卿言,吾不知其详。虽然,吾祖宗故地,当见还也」弼曰「晋以卢龙赂契丹,周世宗复取关南地,皆异代事。若各求地,岂北朝之利哉」既退,刘六符曰「吾主耻受金币,坚欲十县,何如」弼曰「本朝皇帝尝言:为祖宗守国,岂敢妄以土地与人。北朝所欲,不过租赋尔,朕不忍多杀两朝赤子,故屈己增币以代之。若必欲得地,是志在败盟,假此为辞尔。澶渊之盟,天地鬼神实临之。北朝首发兵端,过不在我,天地鬼神,其可欺乎。」六符谓其介曰「南朝皇帝存心如此,大善。当共奏,使两主意通」明日,契丹主召弼同猎,引弼马自近,谓曰「得地则欢好可久」弼反复陈其不可状,且言「北朝既以得地为荣,南朝必以失地为辱。兄弟之国,岂可使一荣一辱哉」猎罢,六符曰「吾主闻公荣辱之言,意甚感悟,今惟有结婚可议尔」弼曰「结婚易生嫌隙,本朝长公主出降,赍送不过十万缗,岂若岁币无穷之利哉」契丹主谕弼使还,曰「俟卿再至,当择一事受之。卿其遂以誓书来」弼还,具以白帝。
癸亥,帝复使弼持和亲、增币二议及誓书往契丹,且命受口传之词于政府。既行,次乐寿,谓副使张茂实曰「吾为使而不见国书,脱书词与口传异,吾事败矣」启事果不同,驰还都,以晡时入见,曰「政府故为此以陷臣,臣死不足惜,如国事何」帝以问晏殊,殊曰「吕夷简决不为此,诚恐误尔」弼曰「晏殊奸邪,党夷简以欺陛下」遂易书而行。
九月,富弼至契丹,不复议婚,专欲增币,且曰「南朝既增我岁币,其遗我之辞当曰献」弼曰「南朝为兄,岂有兄献于弟乎」契丹主曰「然则为纳字」弼曰「亦不可」契丹主曰「南朝既以厚币遗我,是惧我矣,于一字何有。若我拥兵而南,得无悔乎」弼曰「本朝兼爱南北之民,故屈己增币,何名为惧。或不得已而用兵,则当以曲直为胜负,非使臣之所知也」契丹主曰「卿勿固执,古有之矣」弼曰「自古惟唐高祖借兵突厥,当时赠遗,或称献纳。其后颉利为太宗所擒,岂复有此礼哉」声色俱厉。契丹主知不可夺,乃曰「吾当自遣人议之」乃留增币誓书,而使其北院枢密副使耶律仁先及刘六符持誓书与弼偕来,且议「献」、「纳」二字。弼至,入对曰「二字,臣以死拒之,虏气折矣,可勿许也」帝用晏殊议,竟以「纳」字许之。于是岁增银、绢各十万匹、两,送至白沟,仍遣知制诰梁适持誓书,与仁先如契丹报之。契丹亦遣使再致誓书,来报撤兵。自是通好如故。
李焘曰:时契丹实惜盟好,特为虚声以动中国。吕夷简等乃许与过厚,遂为无穷之害。
十一月,以富弼为翰林学士,辞不拜。弼始受命使契丹,闻一女卒,再往,闻一男生,皆不顾。得家书未尝发,辄焚之,曰「徒乱人意」于是帝复申枢密直学士之命,弼辞。又除翰林学士,弼恳辞曰「增岁币,非臣本意,特以方讨元昊,未暇与角,故不敢以死争,敢受赏乎」
四年五月,契丹伐党项,夏人救之,契丹遂伐夏,遣使来告师期。
冬十月,契丹主宗真亲将骑兵十万出金肃城,遣弟重元将骑兵七千出南路,枢密使萧惠将骑兵六万出北路,三路济河,长驱入夏境四百里,不见敌,据德胜寺南壁以待。惠与元昊战于贺兰山北,败之。元昊见契丹兵盛,乃请和,退师十里,请收叛党以献,且进方物。契丹主遣枢密副使萧格迓之,而进军次于河曲。元昊亲率党项三部以待罪。契丹命格诘其纳叛背盟之故,赐之酒,许其自新。惠以为大军既集,宜加伐,不可许和,契丹主犹豫未决。元昊以未得成言,又退师三十里以候。凡三退,将百里,每退必赭其地。契丹马无所食,因许和。元昊乃迁延以老之,度其马饥士疲,因纵兵急攻惠营,败之。乘胜攻南壁,契丹主大败,从数骑走得免。元昊入枢密使萧孝友砦,执驸马萧胡睹以去。已而遣使归其先所俘获,契丹亦遣所留夏使还之。契丹主遂引兵还。
十一月,契丹以云州为西京,云州即云中也,契丹建为西京大同府。于是契丹境内凡五京,六府,州军城百五十六,县二百九,部族五十二,属国六十,东至于海,西至金山,暨于流沙,北至胪朐河,南至白沟,幅员万里。
皇佑元年三月己未,契丹遣使来告伐夏。
九月,契丹北院枢密使萧惠帅师自河南进以伐夏,战舰粮艘绵亘数百里。既入敌境,侦侯不远,铠甲载于车,军士不得乘马。诸将请备不虞,惠曰「谅祚必自迎车驾,何暇及我。无故设备,徒自敝耳」契丹主既还,惠师尚进,未立营栅。夏人奄至,惠与麾下不及甲而走,追者射之,惠几不得脱,士卒死伤者不可胜计。
冬十月,契丹复伐夏,获夏主谅祚之母于贺兰以归。五年九月,契丹及夏平。
至和二年夏四月己亥,契丹遣使贺乾元节,持本国三世画像来求御容。
八月,契丹主宗真卒,庙号兴宗。子洪基立,以太弟重元为太叔,遣使来告哀。宗真性佻侻,尝因夜宴自入乐队,又数变服入酒肆、寺观,尤重浮屠法,僧有正拜三公、三师兼政事令者。其臣马保忠尝劝以臣下无勋劳宜序进之,宗真怫然怒曰「若尔,则是君不得专,岂社稷之福耶」自是欲有迁除,必先厚赐近臣以绝其言。
遣知制诰刘敞使契丹吊祭。敞入境,契丹导之行,自古北口至柳河,回屈殆千里,欲夸示险远。敞质译人曰「自松亭趋柳河甚径且易,不数日可抵中京,何为故道此」译相顾骇愧,曰「实然。但通好以来,置驿如是,不敢变也」顺州山中有异兽如马而食虎豹,契丹不能识,问敞,敞曰「此所谓驳也」为说其音声、形状,且诵《山海经》、《管子》书晓之,契丹益叹服。
嘉佑二年九月,契丹来聘,遣翰林学士胡宿报之。初,契丹主宗真来求御容,会卒,乃已。至是,洪基复遣使来求,欲成先志。帝遣张昪报聘,谕使更致新主像。契丹欲先得之,昪曰「昔文成弟也,弟先面兄,于礼为顺。况今南朝乃伯父之尊,当先致恭」于是复使其臣萧扈以洪基像来,宿乃奉御容如契丹。契丹主具仪仗迎谒,及瞻视,惊肃再拜,谓左右曰「我若生中国,不过与之执鞭持盖,一都虞候耳」
八年六月,契丹太叔重元反,兵败自杀。英宗治平二年六月,诏遣官与契丹定疆界。三年春正月癸酉,契丹复改国号曰辽。
神宗熙宁七年三月,辽主以河东路沿边增修戍垒,起铺舍,侵入蔚、应、朔三州界内,使林牙萧禧来言,乞行毁撤,别立界至。禧归,帝面谕以「三州地界,俟遣官与北朝官即境上议之」遂遣太常少卿刘忱等如辽。辽遣枢密副使萧素会忱于代州境上。诏下枢密院议,且手诏判相州韩琦、司空富弼、判河南府文彦博、判永兴军曾公亮条代北事宜以闻。琦奏言「臣观近年朝廷举事,似不以大敌为恤,彼见形生疑,必谓我有复图燕南之意,故引先发制人之说,造为衅端。所以致疑,其事有七:高丽臣属北方,久绝朝贡,乃因商舶诱之使来,契丹知之,必谓将以图我,一也。强取吐蕃之地以建熙河,契丹闻之,必谓行将及我,二也。遍植榆柳于西山,冀其成长以制蕃骑,三也。创团保甲,四也。河北诸州筑城凿池,五也。置都作院,颁弓刀新式,大作战车,六也。置河北三十七将,七也。契丹素为敌国,因事起疑,不得不然。臣尝窃计,始为陛下谋者必曰:自祖宗以来,因循苟且。治国之本,当先聚财积榖,募兵于农,则可以鞭笞四夷,复唐故疆。故散青苗钱,为免役法,置市易务,次第取钱。新制日下,更改无常,而监司督责,以刻为明。今农怨于畎亩,商叹于道路,长吏不安其职,陛下不尽知也。夫欲攘斥四夷以兴太平,而先使邦本困摇,众心离怨,此则为陛下始谋者大误也。臣今为陛下计,宜遣报使,具言向来兴作乃修备之常,岂有他意。疆土素定,悉如旧境,不可持此造端,以隳累世之好。可疑之形,如将官之类,因而罢去。益养民爱力,选贤任能,疏远奸谀,进用忠鲠,使天下悦服,边备日充。若其果自败盟,则可一振威武,恢复故疆,摅累朝之宿愤矣」弼、彦博、公亮亦皆有言,大抵度上以虏为忧,故深指时事云。
八年三月,辽人复来议疆事,刘忱等与萧素会于大黄平,三议不能决。虏初指蔚、朔、应三州分水岭土垄为界,及忱与之行视,无土垄,乃但云「以分水岭为界」凡山皆有分水,虏意至时可以罔取也。相持久之,至是,辽主复遣萧禧来致图书,以忱等迁延为言,乃命韩缜代忱等与辽使议。缜与禧争辩,或至夜分,禧执分水岭之说不变,留馆不肯辞,曰「必得请而后反」帝不得已,遣知制诰沈括报聘。括诣枢密院阅故牍,得顷岁所议疆地书,指古长城为分界,今所争乃黄嵬山,相远三十馀里,表论之。帝喜愕,谓括曰「两府不究本末,几误国事」命以画图示禧,禧议始屈。乃赐括白金千两,使行。括至辽,辽相杨益戒与议不能屈,谩曰「数里之地不忍,而轻绝好乎」括曰「师直为壮,曲为老。今北朝弃先君之大信,以威用其民,非我朝之不利也」凡六会,竟不可夺,遂舍黄嵬而以天池请,括乃还。在道,图其山川险易迂直,风俗淳庞,人情向背,为《使契丹图》,上之。
帝问张方平以祖宗御戎之策孰长,方平曰「太祖不勤远略,如夏州李彝兴、灵武冯晖、河西折御卿,皆因其酋豪,许以世袭,故边圉无事。董遵诲捍环州,郭进守西山,李汉超保关南,皆十馀年,优其禄赐,宽其文法,而少遣兵。诸将财力丰而威令行,间谍详审,吏士用命,贼所入辄先知,并力御之,战无不克。故以十五万人获百万之用,终太祖之世,边鄙不耸,天下安乐。及太宗平并,又欲远取燕、蓟,自是岁有契丹之虞,曹彬、刘延谦、傅潜等数十战,各亡士卒十馀万。又内徙李彝兴、冯晖之族,致继迁之变。二边皆扰,而朝廷始旰食矣。真宗之初,赵德明纳款,及澶渊之克,遂与契丹盟,至今人不识兵革,所谓盛德大业。祖宗之事大略如此,亦可以鉴矣。近岁边臣建开拓之议,皆行险徼幸之人,欲以天下安危试之一掷,事成则身蒙其利,不成则陛下任其患,不可听也」时契丹遣泛使萧禧,上问虏意安在,方平曰「虏自与中国通好,安于豢养,吏士骄惰,实不用兵。昔萧英、刘六符来,仁宗命二府置酒殿庐,英颇泄其情,六符变色目之,英归,竟以此得罪。今禧黠,知故事令大臣与议,无屈帝尊与虏交」上曰「朕以庆历讲和之后,中国不为善后之备,欲修辑为应兵耳」方平曰「应兵,祸之已成者也。消变于未成,善之善者也」
秋七月戊子,诏韩缜如河东,割地以畀辽。辽使争议疆事不决,帝问于王安石,安石劝帝曰「将欲取之,必姑与之」于是诏于分水岭为界,萧禧乃去。至是,遣天章阁待制韩缜如河东,割新疆与之,凡东西失地七百里,遂为异日兴兵之端。
十二月,辽主洪基杀其后萧氏。时北院枢密使耶律乙辛专政,势倾一国,而忌后明敏,诬后与伶官赵惟一私通,遂族诛惟一,而赐后自尽。
十年十一月,辽主洪基杀其太子浚。浚,萧后之子也。乙辛既譛杀萧后,谋构浚以罪,阴令护卫耶律查刺诬告都宫使耶律撒刺及忽古等谋废洪基而立浚。辽主信之,诛撒刺等,废浚为庶人,徙于上京。乙辛夜遣力士杀浚,以卒闻。
元丰三年春正月,辽出耶律乙辛于兴中府。乙辛又欲害太子浚之子延禧,因言宋魏王和鲁斡之子淳可为储嗣。群臣畏乙辛,莫敢言。北院宣徽使萧兀纳、夷离毕萧陶隗谏曰「舍嫡不立,是以国与人也」辽主犹豫不决。会猎于黑山,见扈从官属多随乙辛后,如恶其专,遂改乙辛知南院大王事。乙辛入谢,辽主即日出之与中府,其党多黜,遂封延禧为梁王,设旗鼓拽刺六人以获卫之。时延禧生六年矣。
建中靖国元年,辽主洪基卒,孙延禧立,是为天祚帝。事见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