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韩愈史官书《韩文公集》中,不见与公论史书,惟有《答刘秀才书》,其言为史者不有人祸,必有天刑。公此书皆与韩公辨,以为不然。观韩与刘秀才书,则公所以答之之意昭然矣。韩元和八年六月为史馆修撰,此书云正月,其作于九年之春欤?退之《答刘秀才论史书》,见《韩文》外集第二卷。
正月二十一日,(元和九年。某顿首十八丈退之侍者前:获书言史事,云具《与刘秀才》书,及今乃见书槁,私心甚水喜,与退之往年言史事大谬。
若书中言,退之不宜一日在馆下,安有探宰相意,以为茍以史荣一韩退之耶?若果尔,退之岂宜虚受宰相荣己,而冒居馆下,近密地,食奉养,役使掌固,《汉书》作「故」,令史之属。应劭云:掌故事。「固」字一本作「故」。
利纸笔为私书,取以供子弟费?古之志于道者,「于」下,一有「有」字。
不若是。「不」下,一有「宜」字。
且退之以为纪录者有刑祸,避不肯就,尤非也。史以名为褒贬,犹且恐惧不敢为;设使退之为御史中丞大夫,其褒贬成败人愈益显,其宜恐惧尤大也,则又扬扬入寿府,美食安坐,行呼唱于朝廷而已耶?在御史犹尔,设使退之为宰相,生杀出入升黜天下士,其敌益众,则又将扬扬入政事堂,美食安坐,行呼唱于内庭外衢而已耶?何以异不为史而荣其号、利其录也?一无者字。
又言「不有人祸,则有天利」。则,一作必。
若以罪夫前古之为史者,然亦甚惑。凡居其位,思直共道。道茍直,虽死不可回也;如回之,莫若亟去其位。孔子之困于鲁、卫、东、宋、蔡、齐、楚者,其时暗,一无「暗」字。
诸侯不能行也。一作「其时诸侯不能以也。」以,一作用。
其不遇而死,不以作《春秋》故也。当其时,虽不作《春秋》,孔子犹不遇而死也。若周公、史佚,史佚,谓周太史也。
虽纪言书事,犹遇且显也。又不得以《春秋》为孔子累。范晔悖乱,虽不为史,其宗族亦赤。赤,一作诛。晔删众家《后汉书》为一家之作。宋文帝元嘉二十二年,谋反,族诛。
司马迁独天子喜怒,司马迁盛言李陵。武帝以迁欲沮贰师,下之蚕室。
班固不检下,汉和帝永元初,洛阳令种竞以事捕固,固死狱中。
崔浩沽其直以半暴虏,崔浩事魏太武帝,太平真君十一年,以罪族诛。
皆非中道。左丘明以疾盲,出于不幸。子夏不为史亦盲,《礼记》:子夏哭其子而丧其明。
不可以是为戒。其馀皆不出此。是退之宜守中道,不忘其直,无以他事自恐。退之之恐,唯在不直、不得中道,刑祸非所恐也。
凡言二丰年文武士殉有诚如此者。今退之曰:我一人也,何能明?则同职者又所云若是,后来继今者又所云若是,人人皆曰我一人,则卒谁能纪传之耶?如退之但以所闻知孜孜不敢怠,同职者、后来继今者,亦各以所闻知孜孜不敢怠,则庶几不坠,使卒有明也。不然,徒信人口语,每每异辞,日以滋久,则所云「磊磊轩天地」者。磊,鲁猥切。
决必沈没,且乎杂无可考,非有志者所忍恣也。果有志,岂当待人督责迫蹙然后为官守耶?
又凡鬼神事,眇茫荒惑无可准,明者所不道,退之之智而犹惧于此?今学如退之,辞如退之,好议论如退之,慷慨自谓正直行行焉如退之,○行,胡浪切。《论语》:行行如也。注:刚强之貌。
犹所云若是,则唐之史述其卒无可托乎?明天子贤宰相得史才如此,而又不果,甚可痛哉!退之宜更思,可为速为,果卒以为恐惧不敢,则一日可引去,又何以云「行且谋」也?今人当为而不为,又诱诱,一作诿。
馆中他人及后生者,此大惑已。不勉己而欲勉人,难矣哉!
与史官韩愈致段秀实太悻逸事书公自状公段秀实逸事甚悉,又有上逸事于史包袱太,此又与韩昌黎书,使书之勿坠。时元和九年也。《新史·段太尉》传,皆取公所为状具载之。《赞》又载公所上史馆状中语,曰:「宗元不妄许人,谅其然耶。」其益于名师多矣。
退之馆下:前者书进退之力史事,即谓前书。
奉答诚中吾病,若疑不得实未即籍者,籍,谓记录。「者」字,一作「有诸」。
诸皆是也。皆,一作诚。
退之平生不以不信见遇。窃自冠好注游边上,问故老卒吏,得段太尉事最详。今所趋走州刺史崔公,元和九年,御史中丞崔能来莅永州。
时赐言事,又具得太尉实迹,参校备具。太尉大节,古固无有。然人以为偶一奋,遂名无穷,今大不然。太尉自有难在军中,其处心未尝亏侧,其莅事无一不可纪,会在下名未达,以故不闻,非直以一时取笏为谅也。《论语》:匹夫匹妇之为谅也。谅,信也。
太史迁死,一无「太」字。
退之复以史道在职,宜不茍过日时。昔与退之期为史,志甚壮,今孤囚废锢,连遭瘴疠羸顿,朝夕就死,无能为也。第不能竟其业。若太尉者,宜使勿坠。太史迁言荆轲徵夏无且,《史记·荆轲赞》曰:始公孙季功、董生与夏无且游,具知其事,为馀道之如是。且,即余切。
言大将军徵苏建,《卫将军列传》:苏建语馀曰:「吾尝责大将军至尊重,而天下之贤大夫无称焉。」
言留侯徵画容貌。《张良赞》:至见其图,状貌如妇人好女。
今孤囚贱辱,虽不及无且、建等,然比画工传容貌尚差胜。《春秋传》所谓传信传者,《谷梁传》:庄七年,著以传著,疑以传疑。
虽孔子亦犹是也。窃自以为信且著。其逸事有状。
与刘禹锡论周易九六书一本「论九六书」在后。《刘梦得集》有《与董生言易》、《辨易九六论》二篇,有曰:「乾之爻皆九,而刊六,何也?世之儒曰:「吾闻诸孔颖达云,阳尊得兼乎阴,阴不得兼乎阳也。」他日,与董生言及《易》,生曰:「吾闻诸毕中和云:「举老而称也。」因举揲蓍变之所遇多少,以明老阴老阳之数,以明二篇之策。复取《左氏》、《国语》昔人之筮以为证。且曰:馀与董生九六之义,信与理会为不诬矣。又于《左氏》二书参焉。若合形影。而世人往往攘臂于其间,曰:「生之名孰与颖达著邪!而才孰与元凯贤邪?历载旷日,未尝有闻人用是说者。虽馀愤然用口舌争,特貌从者十一二焉。馀独悲而志之,以俟夫后觉。此梦得所言《易》大概也。
见与董生论《周易》九六义,取老而变,以为毕中和承一行僧得此说,董生言本毕中和,中和本其师,师之学本一行。
异孔颖达《疏》,而以为新奇。彼毕子、董子何肤末于学而遽云云也?都不知一行僧承韩氏、孔氏说,而果以为新奇,不亦可笑矣哉!
韩氏谓韩康伯。
注「《乾》之策二百一十有六」曰「《乾》一爻三十有六策」,则是取其遇揲四分而九也。「《坤》之策一百四十有四」,曰「《坤》一爻二十四策」,则是取其遇揲四分而六也,孔颖达等作《正义》,论云:九六有二义。其一者曰:「阳得兼阴,阴不得兼阳。」其二者曰:「老阳数九,老阴数六。」二者皆变用,《周易》以变者占。」郑玄注《易》,亦称以变者占,故云九六也。所以老阳九、老阴六者,九遇揲得老阳,六遇揲得老阴。此具在《正义·乾篇》中,周简子之说亦若此,而又详备。何毕子董子之不视其书,而妄以口承之也?君子之学,将有以异也,必先究究其书,究穷而不得焉,乃可以立而正也。今二子尚未能读韩氏《注》、孔氏《正义》,是见其道听途说者,又何能知所谓《易》者哉?足下取二家言观之,则见毕子、董子肤末于学而遽云云也。
足下所为书,非元凯兼三《易》者则诺。若曰孰与颖达著,则此说乃颖达说也,非一行僧、毕子、董子能有异者也。异下一有「说」字。
无乃即其谬而承之者欤?观足下出入筮数,考校《左氏》,今之世罕有如足下求《易》之悉者也。然务先穷昔人书,有不可者而后革之,则大善。谨之勿遽。宗元白。
答刘禹锡天论书一本,《答刘禹锡天论》在前。○公尝作《天说》,禹锡以为未尽,作《天论》以辨之。公反覆以书问辨。观禹锡《天论》,参以书意,则其义自昭然。馀详解在禹锡《天论及公天说》下。见十六卷。
宗元白:发书得《天论》三篇,以仆所为《天说》为未究,欲毕其言。始得之,大喜,谓有以开吾志虑。开下,一有「明」字。
及详读五六日,求其所以异吾说,卒不可得。其归要曰:非天预夫乎人也。凡子之论,乃吾《天说》传疏耳,无异道焉。谆谆佐吾言,而曰有以异,不识何以为异也。
子之所以为异者,岂不以赞天之能生植也欤?夫天之能生植久矣,不待赞而显。且子以天之生植也,为天耶?为人耶?抑自生而植乎?若以为为人,则吾愈不识也。若果以为自生而植,则彼自生而植耳,何以异天果之自为果。鲁果切。有核曰果,无核曰。
痈痔之自为痈痔,草木之自为草木耶?是非为谋明矣,犹天之不谋乎人也。乎,一作于。
彼不我谋,而何为务胜之耶?子所谓交胜者,若天恒为恶,「若」下,一有「知」字。
人恒为害,人胜天则善者行。是又过德乎人,过罪乎大也。又曰:天之能者生植也,人之能者法制也。梦得《论》云:天之道在生植,其用在强弱;人之道在法制,其用在是非。
是判天与人为四而言之者也。馀则曰:生植与灾荒,皆天也;法制与悖乱,皆人也,二之而已。其事各行不相预,而凶丰理乱出焉,究之矣。凡子之辞,枝叶甚美,而根不直取以遂焉。
又子之喻乎旅者,「又」下,一有「曰」字。
皆人也,而一曰天胜焉,一曰人胜焉,何哉?苍苍之先者,力胜也;苍苍,一作莽苍。
邑郛之先者,智胜也。虞、芮,力穷也,匡、宋,籍穷也。是非一有「之」字。
存亡,皆未见其可以喻乎天者。若子之说,要以乱为天理、理为人理耶?谬矣。若操舟之言人与天者,愚民恒说耳。幽、厉之云为上帝者,无所归怨之辞尔,一有皆字。
不足喻乎道。子其熟之,无羡言侈论,○羡,涎面切。馀也。
以益其枝叶,姑务本之为得,不亦裕乎?独所谓无形为无常形者甚善。宗元白。
答无饶州论春秋书辱复书,教以《报张生书》及《答衢州书》言《春秋》,此诚世所希闻,兄之学为不负孔氏矣。
往年曾记裴封叔宅,封叔名堇。
闻兄与裴太常言晋人及姜戎败秦师于ゾ一义,事见《左传》僖三十三年。
常讽习之。又闻韩宣英及亡友吕和叔辈言他义,胥山沈公谓当去「亡友」二字,迁在「吕和叔」上,今从之。盖韩宣项,元和十年自饶州司马召回,与公例出为汀州刺史也。宣英,名晔。吕和叔,名温,元和六年八月卒,公有诔。
知《春秋》之道久隐,而近乃出焉。京中于韩安平处,安平,名泰。
始得《微指》,和叔处始见《集注》,陆质,一名淳,尝著《春秋微指》二篇、《集注》二篇。
恒愿扫于陆先生之门。及先生为给事中,贞元二十年二月,以质为给事中。
与宗元入尚书同日,居又与先生同巷,始得执弟子礼。未及讲讨,会先生病,时闻要论,尝以易教诲见宠。不幸先生疾弥甚,贞元二十年九月,质卒,门人私谥曰文通先生,公尝有《墓表》。
宗元又出邵州,九月,公出刺邵州。
乃大乖谬,不克卒业。复于以凌生处,凌准,字宗一,元和三年卒。公有《志》。
尽得《宗指》、《辩疑》、《集注》等一通。质又有《春秋辩疑》七篇。
伏而读之,于「纪侯大去其国」,事见《左传》庄四年。
见圣人之道与尧、舜合,不唯文王、周公之志独取其法耳;于「夫人姜氏会齐侯于禚」,音灼,齐地名。事见《左传》庄二年。
见圣人立孝经之大端,所以明其分也;于「楚人杀陈夏徵舒,丁亥,楚子入陈,纳公孙宁、仪行父于陈」,事见《左传》宣十一年。
见圣人褒贬予夺,唯当之所在,所谓瑕瑜不掩也。《礼记》:瑕不掩瑜,瑜不掩瑕。○瑕,音遐。瑜,音俞。
反覆甚喜。若吾生前距此数十年,则不得是学矣。今适后之,不为不遇也。
兄书中所陈,皆孔氏大趣,无得逾焉。其言书荀自,贬立卓之意也。《左传》,僖公十年《经》书「里克弑其君卓及其大夫荀息」。先是晋献公宠骊姬,杀太子申生,逐夷吾、重耳而立奚齐。前年献公卒,里克弑奚齐。荀息又立卓子。至是里克又弑,而荀息死之。
顷尝怪荀息奉君之邪心以立嬖子,不务正义,弃重耳于外而专其宠,孔子同于仇、牧孔父为之辞。《左传》桓公二年《经》书「宋督弑其君与夷及其大夫孔父」。庄公十二年《经》书「宋万弑其君捷及其大夫仇牧」。与前书里克事书法皆同。
今兄言贬息,大善。息固当贬也,然则《春秋》与仇、孔辞不异,仇、孔亦有贬欤?宗元尝著《非国语》六十馀篇,其一篇为息发也,今录以往,可知愚之所谓者乎?《微指》中明「郑人来渝平」,事见《左传》隐六年。
量力而退,告而后绝,固先同后异者也。今检此前无与郑同之文,后无与郑异之据,独疑此一义,理甚精而事有不合,兄亦当指教焉。「指」下,一有「而」字。
往年又闻和叔言兄论楚商臣一义,事见《左传》文元年。
虽啖、赵、陆氏,啖氏,助也。赵氏,匡也。○啖,音淡。
皆所未及,请具录,当疏《微指》下,以传末学。萧、张前书,亦请见及。至之日,勒为一卷,以垂将来。
宗元始至是州,作《陆先生墓表》,今以奉献,与定宣英读之。时晔为饶州刺史。
《春秋》之道如日月,不可赞也;若赞焉,必同于孔、跖优劣之说,故直举其一二,不宣。宗元再拜。
与吕道州温论非国语书温,字和叔,一字化光。元和三年十月为道州刺史,六年八月卒,公尝为之诔。此书作于六年前。
四月三日,宗元白化光足下:近世之言理道者众矣,率由大中而出者咸无焉。其言本儒术。则迂回茫洋而不知其适;其或切于事,则苛峭刻,○峭,七肖切。,下革切。
不能从容,卒泥乎大道。○泥,乃计切。
甚者好怪而妄言,推天引神,以为灵奇,恍惚若化,而终不可逐。故道不明于天下,而学者之至少也。
吾自得友君子。而后知中庸门户阶室,渐染砥砺,几乎道直。然而常欲立言垂文,则恐而不敢。今动作悖谬,以为﹃于世,身编夷人,名列囚籍。以道之穷也,而施乎事者无日,故乃挽引,强为小书,以志乎中之所得焉。
尝读《国语》,病其文胜而言ζ,好诡以反伦,其道舛逆。而学者以其文也,咸嗜悦焉,伏膺呻吟者,至比六经,则溺其文必信其实,是圣人之道翳也。馀勇不自制,以当后世之讪怒,辄乃黜其不臧,救世之谬。救,一作究。
凡为六十七篇,命之曰《非国语》。既就,累日怏怏然不喜,以道之难明而习俗之不可变也,如其知我者困谁欤?凡今之及道者,果可知也已。后之来者,则吾未之见,其可忽耶?故思欲尽其瑕,卢对切。
以别白中正。一无「别」字。
度成吾书者,非化光而谁?辄令往一通,一作「今往一通」,一作「今辄往一通」。
惟少留视役虑,以卒相之也。
往时致用作《孟子评》,李景俭,字致用。
有韦词者词,亦字致用。
告余曰:吾以致用书示路子,路子曰:『善则善矣,然昔人为书者,岂若是摭前人耶?』」韦子贤斯言也。馀曰:致用之志以明道也,非以摭《孟子》,盖求诸中而表乎世为尔。」今馀为是书,馀,一作吾。
非左氏尤甚。若二子者,固世之好言者也,而犹出乎是,况不及是者滋众,则馀之望乎世也愈狭矣,卒如之何?茍不悖于圣道,而有以启明者之虑,则用是罪馀者,虽累百世滋不憾而恧焉!○恧,惭也。女六切。
于化光何如哉?激乎中必厉乎外,想不思而得也。宗元白。
答吴武陵论非国语书濮阳吴君足下:仆之为文久矣,然心少之,不务也,以为是特博弈之雄耳。故在长安时,不以是取名誉,意欲施之事实,以辅时及物为道。自为罪人,舍恐惧则闲无事,故聊复为之。然而辅时及物之道,不可陈于今,则宜垂于后。言而不文则泥,乃计切。
然则文者固不可少耶!
拘囚以来,无所发明,蒙覆幽独,会足下至,元和三年,武陵谪永州,与公文字往来为多。
然后有助多之道。一观其文,心朗目舒,炯若深井之下,○炯,古迥切。明也。
仰视白日之正中也。足下以超轶如此之才,○轶,夷秩切。
每以师道命仆,仆滋不敢。每为一书,足下必大光耀以明之,固又非仆之所安处也。若《非国语》之说,仆病之久,尝难言于世俗。今因其闲也而书之,恒恐后世之知言者用是诟病,○诟,古候切。
狐疑犹豫,○犹,去声。
伏而不出累月方示足下。足下乃以为当,仆然后敢自是也。吕道州善言道,亦若吾子之言,意者斯文殆可取乎?夫为一书,务富文采,不顾事实,而益之以诬怪,张之以阔诞,以炳然诱后生,而终之以僻,是犹用文锦覆陷井也。不明而出之,则颠者众矣。仆故为之标表,以告夫游乎中道者焉。
仆无闻而甚陋,又在黜辱,居泥涂若寅蛭然,寅,与蚓同。○蛭,音质,水虫也。
虽鸣其音声,谁为听之?为,一作或。
独赖世之知言者为准;一无「独」字。
其不知言而罪我者,一无「其」字。
吾不有也。仆又安敢期如汉时列官以立学,故为天下笑耶?是足下之爱我厚,始言之也。前一通如来言以污箧牍,此在明圣人之道,微足下仆又何托焉?不悉。宗元顿首。
与吕恭论墓中石书书一本此书在《论九六书》前。
宗元白:元生至,得弟书,甚善,吕恭,字敬叔,一名宗礼。
诸所称道具之。元生又持部中庐父墓者恭为桂管防御副使。
所得石书,模其文示馀,云若将闻于上,馀故恐而疑焉。仆早好观古书,家所蓄晋、魏时尺牍甚具;又二十年来,遍观长安贵人好事者所蓄,殆无遗焉。以是善知书,虽未尝见名氏,亦望而识其时也。又文章之形状,古今特异。弟之精敏通达,夫岂不究于此!今视石文,署其年曰「永嘉」,晋怀帝年号。
其书则今田野人所作也。虽支离其字,犹不能近古。为其「永」字等颇效王氏变法,皆永嘉所未有。辞尤鄙近,若今所谓律诗者,晋时盖未尝为此声。大谬妄矣!又言植松鸟擢之怪,擢,一作摧。
而掘其土得石,尤不经,难信。或者得无奸为之乎?
且古之言「葬者,藏也」。「壤树之」,而君子以为议。《礼记》:国子高曰:「葬者,藏也。藏也者,欲人之弗得见也。反坏树之哉。」
况庐而居者,其足尚之哉?圣人有制度,有法令,过则为辟。音辟。罪也。
故立大中者不尚异,教人者欲其诚,是故恶夫饰且伪也。过制而不除丧,宜庐于庭;而矫于墓者,大中之罪人也。况又出怪物,诡神道,以奸大法,○奸,音干。
而因以为利乎?夫伪孝以奸利,诚仁者不忍レ过。○レ,陟革切,又他历切。
恐伤于教也。然使伪可为而利可冒,则教益坏。若然者,勿与知焉可也,伏而不出之可也。
以大夫之政良,大夫,桂管观察。
而吾子赞焉,恭尝以监察御史参江南西道军事。时韦丹为观察使。
固无阙遗矣。作东郛,改市ㄩ,去比竹茨草之室,而土、大木、,音暨。
陶甄、梓匠之工备,孽火不得作;韦丹观察江南西道,教人为瓦屋,别置南北市营。退之志丹墓备书之。公之所云,亦此事也。
化堕窳之俗,○窳,以主切。亦堕也。器空中病也。
绝偷浮之源,而条桑、浴种、《诗》:蚕月条桑。注:条桑,披落之采其叶也。《礼记·祭义》:大昕之朝,奉种浴于川。
深耕、易耨之力用,宽徭、啬货、均赋之政起,其道美矣!于斯也,虑善善之过而莫之省,诚悫之道少损,故敢私言之。夫以淮、济之清,有玷焉若秋毫,固不为病;然而万一离娄子眇然睨之,不若无者之快也。想默已其事,无出所置书,幸甚。宗元白。
与友人论为文书一作《答友人求文章书》。
古今号文章为难,足下知其所以难乎?非谓此兴之不足,恢拓之不远,钻砺之不工,○钻,徂官切。
颇之不除也。得之为难,知之愈难耳。茍或得共高朗。一作明。
探其深赜,虽有芜败,则为日月之蚀也,大圭之瑕也,曷足伤其明黜其宝哉?
且自孔氏以来,兹道大阐。家人励,元刂精竭虑者,○元刂,五官切。
几千年矣。其间耗费简札,役用心神者,其可数乎?登文章之,波及后代,越不过数十人耳。其馀谁不欲争裂绮绣,互攀日月,高视于万物之中,雄峙于百代之下乎?率皆纵臾而不克,众臾,奖欢也。《前汉·衡山王传》:候星气者,日夜纵臾王谋反事。注:纵臾,勉强也。○纵,子勇切。臾,音勇。
踯躅而不进,○踯,直炙切。躅,除玉切。
力戚势穷。戚,子六切。迫也。与蹙同。
吞志而没。故曰得之为难。
嗟乎!道之显晦,幸不幸系焉;谈之辩讷,升降系焉;鉴之颇正,好恶系焉;交之广狭,屈伸系焉。则彼卓然自得以奋其间者,合乎否乎?是未可知也。而又荣古虐今者,虐,一作陋。
比肩叠迹。大抵生则不遇,死而垂声者众焉。扬雄没而《法言》大兴,马迁生而《史记》未振。彼之二才,才,一作子。
且犹若是,况乎未甚闻者哉!固有文不传于后祀,声遂绝于天下者矣。故在之愈难。而为文之士,亦多渔猎前作,戕贼文史,抉其意,抽其华,置齿牙间,遇事蜂起,金声玉耀,诳聋瞽之人,徼一时之声。○徼,古尧切。
虽终沦弃,而其夺朱乱雅,《论语》:恶紫之夺朱也,恶郑声之乱雅乐也。
为害已甚。是其所以难也。
间闻足下欲观仆文章,退发囊笥,编其芜秽,心悸气动,交于胸中,未知孰胜,故久滞而不往也。今往仆所著赋颂碑碣文记议论书序之文,凡四十八篇,合为一通,想令治书苍头吟讽之也。击辕拊缶,《汉书·杨恽传》:仰天拊缶而歌呜呜。
必有所择,顾鉴视其如何耳,一无「其」字。
还以一字示褒贬焉。